这多日子瞧着这人只有急躁和暴动,却当真不曾注意到,他的心中该是有多么惶恐和绝望!
痛不欲生。
乐清挪了挪,想要将眼看着就要崩溃的梁宣搂进自己怀里,不料梁宣却是骤然站起了身,狠狠擤了擤鼻涕,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连同片刻前的惶恐不安一道抹了个干干净净,沉着道,“走,赶路。”
乐清瞧着外头黑黝黝的天空,嘴角一抽到底是将劝阻的话给吞了回去,因为温采已经非常赞同而神速地打点好了他们的行装。
梁宣一行自是绕过了忠义侯同乌达对阵的金川湾,而是取道凤州直达吐蕃东北的纳川谷,正大光明地杀进了阿玛拉的王宫。
再顾不上其他,便是敏珠此番回了家乡会否顺手溜走让他再无筹码,他都抛却到了脑后,直觉告诉他,他的泽儿定然好端端完好无损地住在宫里头。
阿玛拉的侍女们没一个能拦下形如疯癫的梁宣,直教他一路势如破竹便闯进了隆阿宫。
梁宣却是在门前陡然收住了脚,紧张地浑身颤抖,心跳都乱了节奏,口中毫无味道的唾液急速分泌着,眼睛似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却看不清任何一件东西,便是门上装饰的铃铛珠串在他眼中都是模糊而带着重影的。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声音大得自己的心脏都一抽一抽地泛着细细麻麻的疼痛,抬起双手紧紧攥成一团,用力到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能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用紧张,不会失望,泽儿就在里头!
“嘎吱——”
沉重的木门在梁宣眼一闭手一推之下,缓缓地敞开了怀抱,展露出空洞洞却又隐秘的魅惑,勾引着门前的人探身而去,沉沦不返。
梁宣垮了一步,眨眼的功夫却让他有种错觉,仿若只这一步便走去了他的整个生命。
恍如隔世。
屋里并没有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空空如也。
“呼……呼……”不由自主屏住的呼吸乍然恢复,梁宣茫然无措地喘着粗气,未曾察觉之时,眼泪已然夺眶而出,无声的痛哭,却是在宣泄最为无助和绝望的情愫。
他失神地缓缓抬起手来,摸了把自己的心口,痛哭之中却是蓦然勾起嘴角笑了出来,似是识破了某人低等的诡计般,洋洋得意因着止不住的泪水而显得极尽扭曲,“既是心不曾死,你便定然还活着!出来!快出来啊!我数到三,你若再继续这样低劣的玩笑,我便将娶你的八抬大轿去了,让你走着过门你信不信?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同我玩,我知道的!你看,我的心跳还在呢!心都不曾死,你又怎会不在了呢?出来吧……出来呀!!你出来呀!!出来……出来……泽儿你出来呀……泽儿……”
哭着傻笑,笑着恸哭,撕心裂肺,狼狈凄零。
可若真是认定他是在同他玩闹,为何自己的泪水从没有一刻能够停下?
梁宣觉得自己的心脏应该随着那人一起死才对,却仍旧这样厚颜无耻地跳动着,着实令他恼怒,想都没想,抬起手当即击向了自己的心口。
一掌接着一掌,掌风强劲,丝毫不留情面,打得自己口吐鲜血都不愿收手,企图用这样残虐的方法来逼迫那不要脸的心脏赶紧停下。
癫狂的模样让紧赶慢赶追过来的侍女护卫深感骇然,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一人胆敢上前去制伏这头困兽。
正是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人群中骤然掀起了一阵冷风,待回过神时,屋里早没了人影,这样凭空消失的怪异之事,立时将一众震得久久不能言语。
乐清同温采自打进宫后便被梁宣远远丢在了后头,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人,急得焦头烂额之际,却是正面撞上了闲庭信步而来的怀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少主,痛彻心扉
第80章 八十、少主很羞涩(九)
乐清立时将敏珠藏在了自己身后,眼见着那怀光身后并未跟着侍女奴才,心念一动,拉着温采二人紧跟着怀光便进了旁边的屋子。
敏珠自是吃惊困惑,“二殿下如何不在阵前?”
怀光古怪地笑笑,却并未回答,反倒是冲乐清点了点头,问道,“乐兄此番护少主前来,也是奉了皇后的旨意?”
乐清眼睛滴溜一转,情报工作干久了,敏感度自然非同一般,当即展颜笑得重情重义,“弟弟有难,我这做哥哥的又怎会袖手旁观,便是我效命于皇后,心里头都是偏爱自家人的。”
温采眨巴着眼,完全抓不到头绪,敏珠却是瞬间警醒,瞪着怀光质问道,“二殿下竟原是交上大瀛的皇后,难怪对于大殿下的所作所为如此置若罔闻!你!不对,如今大殿下带兵同那忠义侯对阵,是否正中了你们的圈套?爹……大哥!”
敏珠心念如电,几番下来愣是惊得自己一身冷汗,撞开温采作势便要冲了出去,岂知一直任由她怒骂的怀光却是电光石火的一记手刀,彻底击晕了她。
温采犹怜美人,瞧着敏珠扑通一声趴到地上,感同身受般浑身抖了抖,随即将隐隐含着期盼的目光投向了通天达地的怀光。
乐清顿了顿,木着一张脸,谨慎问道,“太子殿下……”
怀光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由不得变得极为遥远,徐徐道,“我答应了皇后定会力保太子殿下安危,却是大意疏忽才这般食言而肥,太子殿下……是我哥趁我不备掳走的,我、愧对皇后。”
乐清心头陡然一沉,当即一个趔趄,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心慌气短。
这句温采却是听得懂的,当场也是面如死灰,当日大殿之上那只破败残缺的手掌,他虽不曾亲见,可单单是听闻旁人转述,都已是浑身冰凉。
如今再听这吐蕃的二王子这样坦诚直白的笃定,登时怒火中烧,做不得细想,抬手成爪,气势蓬勃地便攻了过去。
怀光显然也不曾料到乐清身后这小豆丁一般的跟屁虫竟会突然发难,反应过来时再侧身躲避俨然迟了半步,虽是未曾击中要害,可温采的手指甲仍是锋利地划破了怀光的颈项。
顿时一条细长的伤口便嗞嗞往外冒着血,殷红一段,倒也挺好看的。
温采一击不成,反身便再次蓄力发难,此番怀光有了准备,应付起来倒也游刃有余,拆了好几招,对这缠人的进攻免不得烦躁起来,乐清捏准了时机,堪堪在感受到怀光眼中的杀意之际,果决插手分开了两人。
温采急斥道,“作甚拦下我!我要替太子报仇!你让开!”
乐清举重若轻地瞥了他一眼,却又看向整理衣袍的怀光,笃定道,“二殿下既敢同我们当面解释,事情便定然还有一线生机,温总管,稍安勿躁。”
怀光勾起嘴角,笑得颇为赞许,悠悠道,“到底是雁楼第一把手,果真是才思敏捷、慧眼如炬。”
乐清当即谦逊道,“二殿下过奖,还望二殿下能替我等指条明路。”
怀光定定看了乐清一眼,倒也不再穷卖关子,直言道,“我是反战的,如今已被乌达囚禁在了宫中,只能你们自己带上敏珠,即刻赶赴乌达营帐。”
梁宣幽幽转醒后,甚愤怒。
为何这些日子里头,他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药晕或是敲晕,然后醒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余下满头满脑的莫名其妙。
而言归眼下,若是不曾看错,自己这一身红的扎眼的应当不是悲壮的浑身浴血,而是极其不低调的一袭火红喜服。
娘啊,这是几个意思?!被女汉子劫回来压寨了不成?!礼成了么?新娘美么?洞房了么?
梁宣抱着脑袋,兀自陷入水深火热的焦虑之中,屋门却是被人轻轻推开,他惶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他爹安稳如山地迈了进来。
梁宣心里头一咯噔,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当即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