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院门走出去,我奇怪的看着他瘦削纤长的背影,怎么就觉得那背影居然带着说不出的伤感,落寞。
这春的鲤鱼国,空气中好像忽然就充满了萧索之意。
他已经走出好远,忽然回头,似乎是在犹豫,终于还是说道:“白芷是个好人,他可以给你幸福。青黛,请你珍惜他”。
废话,我不用你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可他却接着说道:“爱是这三界六道最神圣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爱了,就请好好的珍惜那个人,不要等一切都迟了,才后悔莫及”。
他的眼在夜色下看来就像潭水,深深的,好像能把灵魂掉落其中。可他的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他不等我回答,默默的转身,向着夜色深处走去,我分明看到他的背影中,那些浓如夜的寂寞。
我闷闷的推门进屋,无视阿金复杂的眼神,也懒得和她搭话,我的事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其余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阿金见我不打算和她说什么,也就无聊的走到她的床边,和衣躺下,我想,这个夜,恐怕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屋子里的地方并不大,放上两张床就已经很小,于是,也就没有什么家具,除了我床边放着的那张红檀木桌子。再无累赘的东西。
我颓然的坐在床边,听一会遥远而悠长的海浪声,发现自己全无睡意。
阿金也没有睡,她正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蓬顶发呆。
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还有一碗药,药已经很凉了,也不知是谁熬好了,却没有告诉我。
药碗旁边放着个青瓷小瓶子,素雅的青瓷,干净的青花,我顺手拧开瓶塞,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天山雪莲……!
卷一 第四十章 幻
我的心忽然痛得要命,我端起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和着眼泪,一起吞下。
那素雅的青瓷小瓶子在我的手中,似乎也有了某种温度,这奇异的雪莲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味。
蹙离!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错过!
我忽然无比的清明起来,那些蹙离无故失踪的日子,都猛地就有了下落。
天山,距离这遥远的鲤鱼国,想必来去真的要这么久吧?!
我记得我还是花九的时候,在某一次雨后旧疾复发的时候,蹙离焦急的在屋子里踱步,他说:“这样不行,九虚山的药只能暂时压制你的腿疾,可这腿疾恐怕会一次比一次更严重,总有一日,会连九虚山的药都不能控制”。
我当时虽然刚和那该死的腿斗得筋疲力尽,可却还是不忍看蹙离那纠结的眉头,于是顺嘴胡诌道:“天山雪莲,阿娘曾经说天山雪莲可以治我的腿,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我修行的时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可阿娘曾经说过,只要找到天山雪莲,我的腿就不会再痛”。
我哪里知道,当初只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话,居然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天山,听说那里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听说那里终年积雪,听说那里有这世上最凶猛的神兽守护珍贵的雪莲。
听说每三千九百年才能生长出一株上等的雪莲,听说要上天山,要过九十九道关。
我现在连眼泪都没有了!只剩心痛!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不停的捏着我的心。
我的胃开始收缩,然后我就蹲下来,干呕……
蹙离!我为什么那样对你?!为什么和你说那些奇怪的话?!
我呼的一声站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用我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出门去……
院门被我砰地一声撞开,浓如墨的夜色中早已不见蹙离的踪影,可我依然狂奔,似乎再也无法停下脚步。
我要追上蹙离!我要追上他!
我似乎一直在拼命追逐,可却离他越发远起来。我似乎很想靠近他,可却像是走反了方向。
蹙离,你还能原谅我么?
夜色如墨,也如梦,我在夜色中狂奔,我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如今赤着脚踩在地上,脚底鲜嫩的肉和碎石贴合,摩擦,分离,再重新贴合,有一些液体似乎从我的脚底流出来,我感到全身的力气也似乎要随之流尽流干。
可我不想倒下去!我想追上蹙离!
我奔过了那有着悠长海浪声的大海边,奔过了那有着杂草长摇的青山脚下,奔过了鲤鱼国繁华却又寂寞的市集,如今站在这里,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忽然无比茫然起来。
有一些微风带着远山的木叶清香飘来,顽皮的钻进我鼻子里,我的眼中只剩浓浓的夜色,这里也许是鲤鱼国的某一条寂寞的长街。
街的两旁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黑漆漆的大门,被夜色染着颜色的窗子,寂静的街道上只剩我自己,孤独的立着。
长街的尽头,有一点微光,那也许是一户人家,还没有睡下。
那一点灯光在这漆黑的,寂寞的夜色中,看来似乎有着无比的吸引力。我无法拒绝那灯光后的温暖,我甚至开始想象我敲开那扇门时,也许就会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前来应门,她会慈祥的冲着我笑,会为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然后就坐在那一点烛火下,看着我吃面,也许我们还会闲聊些什么,也许我会把心底积压的所有纠结,都对这夜色中,烛火下,偶然相识的老人全盘托出,也许她会用她那双苍老的,满是褶皱的手,轻拍着我的背,给出一些智慧的,用无数人生苦痛积累的经验。
等天明的时候,我便可以有了勇气,当我再次看到蹙离的时候,我便会大声对他说:“我就是花九!我一直不敢和你说,是因为阿爹被困在碧波岛!是因为我恨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找过我!是恨你和半夏说那只是一场情劫!”。
我的双脚已经带着我,向那一点灯光走去……
“笃笃笃”,我在叩门,心也开始狂跳起来。
“谁啊?”,那是个苍老的声音,却无比慈祥。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大娘,我是过路的,想向您讨碗水喝”,我轻声回道。
“原来是个姑娘,等着哦……这天黑路滑的,怎么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出来,多危险啊”,我听到她细细碎碎的嘟囔声,含糊的从门里传了出来。
那门先是开了一道小缝,当她终于看清只是一个狼狈的姑娘站在门外的时候,立刻大开了门,用一双满是褶皱的手拉着我的手,说道:“快进来,快进来,啧啧,瞧瞧你这可怜样,怎么连鞋子都走丢了?”。
我随着这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步入屋子,环视,这只是一间简陋的房子,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具,东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下立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面菱花镜,一个针线筐,以及一盏油灯。
想必那微弱的灯光就是这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传出去的吧!
一床,一桌,一椅,可即使这样,我依然觉得这屋子里似乎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老奶奶拉着我坐在床边,温柔的问道:“姑娘,你还没有吃饭吧?如若不嫌弃,老身刚才煮的面还有一些,想必现在也未凉透,不如凑合吃一点吧!一个人在外漂泊不容易,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回头病了,岂不让爹娘担心”。
我点头,不知为何,迎上她的眼睛,我就是无法拒绝她说得每句话。
老奶奶已经颤巍巍的端过来一碗面,我忽然就觉得饿得要命,那面只是清汤清水,可在我看来,却似乎好吃得不得了,就像是这三界六道最美的美味一样。
我端起面碗,拿着筷子,挑起一大块头面就要往嘴里送,可就在这时,那扇本来合着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
“不要吃面!”,我听到白芷急切的声音,他的人就像一团黑色的风,又像是一片黑色的夜雾,呼的一声冲到我面前,砰的一下打碎了我手里的面碗。
我呆愣的看着这忽然发生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白芷,你干什么?”,我似乎听到自己模糊的声音,可那是我在说话么?
我看到白芷急切的脸,他冲着我怒吼:“花九,快出来!从你的梦魇中出来”。
可我怎么感觉好累呢?就连看着白芷的脸,都似乎累得不得了!梦魇,什么梦魇?
我只是想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好好的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