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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顺手抓住一个从我们身边跑过的家丁,他满脸漆黑,手里提着水桶,见得我们,忙哭道:“快去救老夫人”。
“老夫人在哪?慕容明珠呢?”,白芷忙问他,却见那家丁一翻白眼,人已经断气,白芷忙翻过他身子,见他脖颈处竟有一枚绣花针大小的暗器。
不好,难道是它来了?
我们再四处寻找,哪有这放暗箭之人的影子,满眼皆是晃动奔逃的人影,火势却越发大起来。
蹙离忙祭出灵虚剑,想要帮忙救火,却猛地发现那火根本不是凡品,鬼王来了精神,在冰棺之上连连施掌,掌法所到之处,火势顿消。
就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火势终于在破晓时分扑灭,没想到我们来时还是一片花团锦簇的园子,只是一日之间就已化作废墟。
我们沿着废墟寻找,幸好昨夜鬼王施掌救火时我们也没闲着,忙里忙外的救人,这才避免了慕容府成为又一个白云庄,可即便如此,那些被烧毁的繁华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所能恢复得了。
找了很久,我们方在一处角落找到慕容明珠,他头戴的珍珠冠上那枚明珠早已不知丢到何处去了,脚上的一双薄底官靴也少了一只,本是一身淡蓝色的袍子也已被烟熏得乌漆麻黑,蹙离蹲下/身子,面色柔和地轻拍他肩膀,道:“老夫人与老庄主已被蹙离救出,慕容公子请放心”。
慕容明珠抬头看一眼我们,目光散乱,喃喃道:“都是它,都因为它,诅咒开始灵验了”。
他的掌心摊开,手里是枚赤玉,光华流转,却似乎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经历了一夜惊吓又是疲累的家丁丫鬟仆人,皆三三两两坐在一处,看样子这场火给他们带来的冲击不小。
慕容明珠猛地抓住蹙离衣袖,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九虚山专门捉妖,求蹙上仙救救我们,我们受了诅咒,恐怕昨夜不是有上仙等人在此,慕容府就是又一个白云庄”。
“诅咒?”,蹙离紧蹙眉头,喃喃重复道,慕容明珠点头如捣蒜一般,重复不停:“是诅咒,每个拥有赤玉之人,每个发过誓如今背叛它之人都没有好下场,诅咒开始一个个灵验,先是白云庄,现在又到了慕容府,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他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面色惨白,我知道此时不该问他白墨沉的下落,可如果此时不问,恐怕以后更难,于是狠狠心,问道:“我看了一下我们救出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白墨沉?”。
“我不知道”,慕容明珠忽然神秘地笑道。
“不知道?”,我们几个皆大惊,忙问他,他又道:“自从白云庄大火后,木大哥在那夜把白墨沉送来,我就没有见过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一直在后院的厢房里,每日有人把饭菜放到门外,晚上的时候再把空了的碗碟收回去,可最近几日饭菜都是原样拿回,也许木大哥送来的根本就不是白墨沉,也许真的白墨沉早已死在白云庄那场大火里,那夜送来的只是个冤魂,对,就是冤魂,来让我们陪着他应验誓言”。
他浑身颤抖不停,嘴唇哆嗦着,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我再看一眼他手中的赤玉,忽然想起初见他时他说得话,忙再次问道:“你到底认不认得白墨沉?”。
他看了会我,忽然神秘地靠近我,幽幽道:“没有人见过真的白墨沉,他可以变化成任何人的样子,也许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你也知道,当个大英雄不容易,我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白墨沉,可我能感觉得出,他就在我们身边”。
他忽然双目直勾勾地望向半夏,颤抖着手,道:“也许就是她”。
半夏面色一沉,慕容明珠已经疯狂地大笑着指向白芷,道:“也许是他”。
他站起身子,一双手胡乱的在众人身上指来点去,这场大火中,也不知慕容明珠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如此癫狂。
我再看一遍散落着坐在各处的家丁仆役,隐隐觉得这里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白墨沉,也许真的不见了。
不知为何,我竟似乎对这个白墨沉有种奇异的直觉,眼下站在慕容府这片废墟中,我无比清楚的感觉到,白墨沉曾经来过慕容府,却又离开。
我们又留在慕容府几日,看着慕容明珠恢复了些神智,开始领着家丁仆役们重建家园,也就放心下来。
也许重建慕容府需要的不是法术,我们知道,眼下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走在回去的路上,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花香,我突然有了无力之感,不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啊,眼下唯一的线索没有了,我们到底该去哪里找那个神秘的大英雄白墨沉?
越想越是徒然,自然也就是一路无话,大家都显得有些疲累,疾步走着,已到了万芳楼后巷。
七宝街上的万芳楼虽然比不得别离馆,可以令最多人得到最大程度的满意,可听说万芳楼中有波斯美人,细腰长腿,也是风情万种,万芳楼的后巷阴沟/里我和半夏曾经捡回了阿呆,如今再走上这条熟悉的后巷,我竟隐隐有了某种奇异的感觉。
那感觉若隐若现,似乎很想告诉我什么,可仔细去捉去想,却又只是无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奇怪,然后,就看到了阿呆。
人活在世总会吃喝拉撒。
所以,有些工作是一定要有人做的。
比如,饭馆,再比如,挑粪。
我看到阿呆时,正是清晨,我们几个人拖着疲累的身子从慕容府走回来,眼看着就快到我们落脚的福来客栈,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正从万芳楼的后门里提着一桶污秽之物走出来,身上依然是那件破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袍子,头发披散着,黏在一处,似乎有很多天没有洗过,大开的衣领处露出一大片同样脏兮兮的胸膛,一根红丝线上拴着一个小锦囊挂在脖子上,倒显得与浑身的脏格格不入。
他认真的把手里那桶秽物,倒进立着的推车上那个大木桶里,臭气立刻蔓延了整条后巷,一个脸上涂满了廉价脂粉的半老徐娘斜倚着万芳楼后门,手里拿着个雪白的馒头,冷眼瞅着阿呆干活,她看了半响,似乎有些无聊,故作风情地笑道:“喂,不如工钱归我,馒头给你,我不嫌你脏,看你倒也算是精壮,不如让本姑娘好好伺候伺候你,本姑娘当年也是扬州城响当当的美人,多少公子哥排着队腆着脸就为了见本姑娘一面,如今便宜了你,只是不知你这副好身板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她夸张地笑着,脸上那涂了厚厚的脂粉随着身子乱颤扑簌簌落下来。
我只是觉得可悲,红颜易老,这些女子虽是卖/笑,可也许笑容的背后掩盖着说不清的悲伤。
阿呆像是没听到那女子的话一般,手里活计不停,倒完了秽物,犹豫一下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来讨要铜板,她撇了撇嘴,恨恨唾了一口,道:“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白墨沉,白大英雄?别说你这一枚铜板,就是拿着大把银子来,本姑娘都不伺候你”。
言毕,她先是把手里的馒头远远抛出去,落在满是泥土的地上,然后展开掌心冷笑着看向阿呆。
阿呆也不还嘴,低垂着头从她手里拿起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她却忽然如八爪鱼般攀到阿呆身上,双腿缠绕住阿呆腰际,双臂搂住他脖子,已微微发福的身子如蛇一般扭动起来。
阿呆一把推开她,想必是用力过猛,那女子跌到地上,愣了半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真的年轻过,真的漂亮过,曾经有人想要带我走,可我嫌他穷,那时我有大把的公子哥喜欢,他们肯为我花银子,可如今我才知道,艳/时张良描眉不如老来携手相伴,如今连倒粪的脏鬼都不喜欢我,今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
我不由心酸,这世上的男女,也许当初投胎都被蒙上了眼,寻寻觅觅找了一生,或许才发现,想找的人早已擦肩而过。
那女子哭声悲切,阿呆从怀里掏出那枚铜板,弯下腰放在那女子面前,重新直起腰的时候,脸上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悲伤,他缓步走向被女子丢掉的馒头,捡起来仔仔细细吹着上面沾了的泥土,坐下来倚着那放着秽物的推车,极慢极慢地吃起来。
我觉得如鲠在喉,正欲上前,却猛地瞥见不远的一处墙角转弯,一个浑身满是赘肉的女子正躲在后面,一双眼似乎紧随着阿呆的一举一动,面上挂满了奇异的情绪,也不知是悲是喜。
晶晶!
这女子正是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