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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1 / 2)

>火光下,湘王神态平和,如同神坛上的金身,那一丝笑像是已经刻进了皮相里。太过仁慈,反显得捉摸不透。

更鼓击响在夜幕之中。打更讲究“紧十八、慢十八”,急急如雨一番鼓点过后,留下一串稀疏的尾音。在谯楼上听,有种模糊的悠远。

兵士引着谢长庭至一间屋内,点起了灯,请她在窗边唯一一张矮榻上坐了。又从旁边的梨木柜中,找出个弹墨靠枕来,给她垫在背后:“……符将军值夜空闲时也偶尔过来这里,这靠枕是他的。没别人用过,您靠着歇会子吧!”

她道了谢。站在窗边向下看,城门前的景象尽收眼底。忽而映入眼帘的是那辆高阔的轩车,那车顶上的金蟒头简直刺眼。她略微一怔,瞥见车上下来那人,玄色暗纹下摆,仪态尊贵不凡。

她攥着窗沿的手猛一收紧,在一两个片刻里几乎不能顾及自己身在何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吸了一口气,回头换了副平静神色,仿若只是随口一问:“下头同符将军说话的,是什么人?”

兵士凑到窗口瞧了瞧,哦了一声:“好像是湘王殿下。”

她闻言只垂下了眼帘,微茫月色照着她的脸,却好似更加模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隔了许久,她才轻轻启了启唇,声音几乎低得不可闻,“……是么。”

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是乏了,回转过来在榻上坐下。那兵士见她也不再有什么吩咐,便掩上门退了下去。

符止进来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以为她睡了,动作轻轻地卸了身上软甲,挂在一旁铜钩上。又见她身后窗户开着,不由有点皱眉。怕她睡着了受风,他也不嫌闷热,走过去将窗扇阖上。却没想她在这时睁开了眼,仰头觑着他:“将军来了?什么时辰了?”

或许是因为初醒,她声音有一点有别于寻常的柔软。抬头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有一种难以言描的旖旎,仿佛随时能在夜色中晕开。

符止低头看了看她,不知为什么就沉默了一下。片刻才恍然回了神,陡然调转了视线。人也跟着站起来,几步离了榻边。

走到桌案前坐下,“还早着。夫人再睡会儿,等五更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为人磊落,是个真正的坦荡君子。觉得不合适,便真的一眼都不再看她。翻了翻桌上的邸报——这间屋子是共用的,将官门上值的间隙,都会在这里休息。因而留下不少陈旧邸报。他拿来翻阅,正看着,那边她却又唤了声“符将军”。

他应了一声:“怎么了?”

谢长庭依旧是倚在榻上,到底怎么了,半晌她也没说。符止觉得古怪,忍不住又抬头来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青丝遮住了半张面容,也看不清神情。睡迷糊了吧!他淡淡笑了下,将目光又收回到邸报上。这时候,却听她轻声问道——

“方才和您在城墙下说话的,那是什么人?”

符止不知道同样的问题她方才已经问过一遍,因而也不觉得奇怪,随口答道:“那是湘王陛下,来查夜的。”

隔了许久,她才嗯了一声,自此再无声息。

屋内安静下来,偶尔灯花爆开,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却更显得寂静。四更的时候,符止去巡最后一趟夜,更鼓一声接一声,映亮了蒙蒙的天色。

他没有回来,送谢长庭回府的事情交给了江帆。五更之初,京城的街道显得极清净。到了千重门前,宁子刚刚下了门板,见状忙跑上来接:“夫人回来了!”

谢长庭一夜未归,去哪儿了,宁子没敢问。但是看驾车的是江帆,心中不免暗自一惊。迎着谢长庭进门来,对她道:“夫人要休息么?要不您先吃点东西,我去叫雪赐过来,伺候您梳洗。”

谢长庭摆了摆手:“别忙了,不用。我且问你,前些天嘱咐你裁的那几件深衣,准备妥当了么?”

宁子点点头:“已经做得了。在后头库里放着呢,我这就给您拿去!”

他说完去了,谢长庭则回了自己院中。推开院角的房门,里面依旧和从前一样,死寂沉沉,毫无生气。

“佩之,我见到湘王了。”

她走进去,燃了一炷香,供奉在沈佩之的牌位前。这个地方总是特别安静,她说话声音极轻,“以前我觉得接近他有点难,但是今天……我突然找到了一个法子。你不要急,待湘王死后……”

她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一噎,面上也露出几分茫然。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已是如履薄冰,她的对手不止是卓偐、符俊臣那样的小角色,而是一国丞相,甚至是天潢贵胄。她一方面执着于为沈佩之复仇,而另一方面,她其实并没有要随他而去的愿望。

但她若弑湘王,只怕也无法抽身而退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大仇得报,她这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半晌,她才望着那香顶明灭不定的光点,有些自嘲似的轻轻笑了。

谢长庭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宁子已经拿了深衣回来。她略察看了一下,便包了起来,一边吩咐:“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和前几日一样,闵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三姨太太方用过了早膳,正坐在小花厅里喝茶。管家从外面进来,对她低声禀报了几句,她撇着嘴酸笑了声:“哟,我还道这城里人人都看咱们家笑话呢,敢情好,还有人不知道这事儿。人都死了,送什么衣裳!”

说着将茶杯一放,涂着蔻丹的手抹了抹杯沿。随口道,“得,让她进来吧!”

闵府里挂着白素,谢长庭进来的时候,显得颇为惊讶。三姨看看她,鄙薄道:“还等着收钱呢?告诉你,人都没了!这衣裳我不知道我家老爷什么时候订的,总之现在用不上了,你要愿意就搁这儿,不愿意就拿回去。别摆那么副脸色,你当我们府上容易么?没那闲钱打发你,你随意吧!”

闵谕去世以前,府上最得宠的就是这位三姨太。现在人死了,不过没关系,不妨碍她颐指气使。又打量了下谢长庭,她有些新发现,“你就是千重那个谢夫人?”哼笑了声,“你倒挺会闻风而动,哪儿死了男人你往哪儿凑是不是?我们比不上你,死了一个,我们全府上下这些人就快活不了了。哪儿像你一连克死三个,还跟没事人似的!”

从局外者的角度看,谢长庭的运气也确实太好。克死了一个,后面立刻有新的补缺。而且找的都不赖,一枝比一枝攀得高。听说现在又缠上了回京不久的宁朔将军,简直越发了不得。

三姨太唾弃了声,站起身来向花厅后边去了。酸着嗓子低声骂:“拿乔作势的,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么?不要脸到家了!”

谢长庭被撂在花厅里,面上却还是静静的。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桌上。

一家里也讲究调和互补,有脾气大的,就必定有气势弱的。谢长庭转身向外走,果不其然,刚到门口处,就有人追了过来。是个颜色素淡的妇人,细声给她道歉:“……老爷去的仓促,好些个事没来得及料理。您别担心,这衣裳既然裁了,就不能短了您的银子。管家——”

她招呼管家拿钱。管家面露难色:“夫人,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倘若三姨太知道了……”

“你就说是我叫你拿的,快去。”这话中气也不怎么足,管家犹犹豫豫,终是应声去了。闵夫人叹了口气,回首看着谢长庭,笑得有点窘迫,“府上也没个规矩,叫您看笑话了。您来我屋里等会儿吧!您……怎么称呼?”

近来这府里都是三姨太主事,方才谢长庭在花厅里和三姨太说话,闵夫人在后头屋里,没有听到。于是这时候谢长庭含糊带过:“……您就叫我沈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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