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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惜歌送走了大哥,便赖在王妃身边腻来腻去。云妃起身也欲告辞,却被王妃留了下来:“我知道你也没有午后小眠的习惯,就算回去了也是绣绣花写写字,不如陪我和惜儿聊聊天。”
皇甫惜歌也来执了云妃的手:“惜儿也想云姨呢,云姨留下来说说话儿吧。”
云妃笑着抚了抚皇甫惜歌的头发,“大半年没见,可又长高了不少,云姨都要仰着头瞧你了呢。”
三人一路说笑着回了谨亲王妃的院子,谢妈妈很有眼色的嘱咐丫头们,该送衣裳去浣洗房的、该去院儿里浇花剪枝的、要去大厨房下菜单盯着安排晚膳的,全都打发了个干净。
清凉阁里的八仙桌上用清水湃着瓜果,清甜的果子香味飘了满屋。王妃拉着云妃一同坐上了罗汉床,皇甫惜歌就势靠在了窗旁的软榻上。
“瞧瞧咱们这姑娘,还没出阁就拿起了一副姑奶奶的架势,长辈还没坐稳当呢,她便先歪上了。”王妃笑指着。
云妃抿嘴笑着并不答言。郡主若不是想要抗拒皇太后赐婚,哪里用得着在殷州一住七个月不回来?想来王妃留下自己,也是要自己帮着劝说郡主塌下心来待嫁吧。
不料郡主听了王妃的话并未像以往一样炸了毛。云妃惊讶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挂上面孔,就又换了温柔的笑容。到底是要及笄的大姑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娇蛮任性了。
“眼下也没外人,娘您也不用调教我了。说说吧,那个萧家是什么来头儿,能让娘说动太后她老人家赐了婚?”皇甫惜歌懒洋洋的笑望过来。
“什么太后她老人家,要叫皇祖母!咱们整个儿大齐只有你们哥儿仨是她老人家嫡亲的孙儿,你这个叫法儿,也不怕你皇祖母伤了心。”谨亲王妃说罢,有些尴尬的看向云妃,“妹妹,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要叫你伤心。一直都这么说,说得太顺嘴了。”
云妃倒似不在意的样子,“姐姐莫自责。人活在世,生死皆有命。若是王爷和晟儿有知,也会盼着咱们好好儿的。何况都这么久了,我早就不伤心了。”
一双手却在袖子底下拧紧了绣帕,指甲划破了手心仍不自知。王爷生死未定,又没了晟儿这个唯一的儿子,自己还有心可以伤吗?
半晌后见王妃仍不开口,云妃才松了手柔柔的笑道:“本来王妃不想让郡主嫁到外地去。可这京中,无论亲王也好郡王也罢,都是皇甫家的。适龄的不是郡主的堂兄,便是郡主的堂弟。”
“那么除了这些皇室宗亲,还有几个能够格儿迎娶郡主下嫁的?王爷在时,便与什么宰相啊尚书啊这个公那个侯的不大往来。那种人家儿,自然不适合咱们联姻的。”
王妃调整了情绪,接话道:“可不是?因此剩下的就是世家了。六大世家,陈沈两家已经没落,刘家又离得太远。上官家更别提,因了恪儿那件事儿,如今与咱家都快成仇人了。就连你大嫂都跟着吃了挂落儿。”
“洛家你的外祖家么,虽说你也有两个表兄人品不错,可你外祖父又是个清贵的,不愿让人指手画脚说洛家两代都与皇室结亲,怕被人看不起。”
“恰好萧家与你外祖家同在殷州,你几个舅父便遣人打探了打探,加上以前偶有来往又道听途说的,觉得唯这萧家还不错。殷州又离得近,两个多时辰的路程罢了。”
谢妈妈撩了帘子进来续茶,一一端到主子们手中,又出去坐在小杌子上绣着鞋垫儿。
云妃喝了口茶,接着王妃的话道:“最最主要的王妃还没和郡主说。据说北面儿那野蛮之地,又要派人来求和亲的宗室女呢。”
王妃连连点头,“你瞧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缘由都给忘了。你皇祖母之所以急急忙忙给你赐婚,就是怕那一遭儿落到你头上呢。”
“如今咱们娘儿们又没王爷护着,”王妃红了眼圈,“若是把你弄到那苦寒地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甫惜歌忙从软榻上蹦起来,“娘亲你莫哭!就算皇祖母未给我赐婚,我看谁敢让我去和亲!莫不是当我们谨亲王府没了人,瞧着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么!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他的皇宫!”
谢妈妈在门外被这话吓得连连四处张望,见附近并没有丫头在跟前儿,方才抚了抚胸口。我的天老爷,怎么郡主都快及笄了,说话还是这么没遮没拦的。
王妃也吓得连连安抚住女儿,“快坐下吧你,怎么还动不动火燎眉毛似的。好在你云姨和我这些日子忙活着将府里清理了。否则你这番话传到那位耳朵里去,还不得更不待见咱们王府。”
“这也是没给你选官宦人家议婚的缘由之一。世家里即便有那么一个半个子弟在朝为官的,也都很是中立,上面那位对他们既是看重又不愿得罪。”
皇甫惜歌点头,“嗯,母妃云姨还有皇祖母的良苦用心,我懂了。”
不懂又如何。既是生为女子,永远都逃不过这一天。让我落发做姑子去,又舍不得亲人与这花花世界。
第一卷 菡萏 第四章 自梳妇人发(改错字的)
皇甫惜歌想罢多少个舍不得的理由,又想起这几个月的抗拒也没扛住,赐婚之事还是在懿旨里落到了实处,不由得苦笑。
“母妃和云姨还少提了两样儿。话说惜儿与恪公子之间,虽说只是他家一厢情愿,并没订下正经的婚约,到底眼下还是闲话儿四起。若能趁着皇祖母赐婚赶紧下嫁,还能平了谣言全了名声。是不是?”
“还有父王与二哥…若哪一日真确凿了是…惜儿便要守孝三年才能出嫁,待除了服也就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吧。”想必祖母与母妃是想在确定父王的死讯之前,叫她赶紧嫁了吧。毕竟按大齐的民俗来说,没有确定死讯前是不得守孝的——没确定生死便守孝,是天下最大的不孝。
幽幽的叹了口气:“惜儿感激母妃和云姨为惜儿做的这些。本来,皇祖母懿旨赐婚,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是吗。”
“可母妃和云姨为了惜儿嫁得心甘情愿,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惜儿再耍小性子就没意思了。”
皇甫惜歌若是撒娇耍赖时,便会称呼王妃为娘亲。可若一旦称呼母妃,不是有外人在眼前,便是打算正经说话儿了。
“接下来便劳烦母妃与云姨为惜儿备嫁,而惜儿需要做的便是安心待嫁了。”皇甫惜歌说道:“日子定了没有?是九月,还是十月?”
王妃与云妃对视了一眼,好像都没想到这么轻松便说服了她。王妃想了想说道:“十月吧。你大哥打算端午过后出趟海,日子定在十月的话,他不用太赶。”
“至于萧家,母妃还想和你多说上几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么。”
“听说萧家现在还是萧老夫人当家,除了萧四老爷在山东做官,从大老爷到三老爷都在萧府里一起过日子。”
“刚刚之所以说萧家是最合适的,是因为萧老夫人当初定了个家规。就是萧家的庶子不与嫡子一起排行,也没有做家主的资格。庶子娶妻后便给个宅子搬出府去,再分一点产业以供养家。”
“姑娘们却又不分嫡庶,一律养在夫人名下。因此萧府的妾们,既指望不上儿子,又拿捏不了女儿,也就索性不再翻什么风浪。府里比一般人家儿都清净些。”
皇甫惜歌点头微笑:“这样确实少了很多妻妾争宠嫡庶暗斗吧,姑娘们还都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儿,对娘家兄弟多少扶持些。萧老夫人倒是个明白的。”
王妃没想到女儿这么早便看透了宅门里常有的腌臜事儿。原来总以为她还是个小孩子,王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都刻意瞒着她。自从王爷和阿晟出了那档子事儿,她又大病了一场,倒是愈发的懂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