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2 / 2)

回家后,切尔维亚科夫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妻子。他觉得妻子对发生的事过于轻率。她先是吓着了,但后来听说布里扎洛夫是“别的部门的”,也就放心了。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赔礼道歉的好,”她说,“他会认为你在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歉过了,可是他有点古怪……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再者也没有时间细谈。”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去找布里扎洛夫解释……走进将军的接待室,他看到里面有许多请求接见的人。将军也在其中,他已经开始接见了。询问过几人后,将军抬眼望着切尔维亚科夫。

“昨天在‘阿尔卡吉亚’①剧场,倘若大人还记得的话,”庶务官开始报告,“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务请您原……”

……………………

①古希腊一个洲,居民以牧羊力业。喻:安乐之邦。

“什么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将军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您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切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道,“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事不能这样放下……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当将军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首,正要返回内室时,切尔维亚科夫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

“大人!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那么可以说,只是出于一种悔过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大人!”

将军做出一副哭丧脸,挥一下手。

“您简直开玩笑,先生!”将军说完,进门不见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切尔维亚科夫想,“根本不是开玩笑!身为将军,却不明事理!既然这样,我再也不向这个好摆架子的人赔不是了!去他的!我给他写封信,再也不来了!真的,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这么思量着回到家里。可是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信该怎么写。只好次日又去向将军本人解释。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当将军向他抬起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说到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下胆敢开玩笑吗?倘若我们真开玩笑,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大人的敬重了……谈不上……”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颤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顿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后来就……死了。

一八八三年七月二日

33 新娘

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一轮满月照耀着花园。舒明家里刚做完晚祷,那是祖母玛芙拉·米哈伊洛夫娜吩咐做的。之后,娜佳跑到花园里,这时她看到,大厅里已摆好桌子,放上冷盘;祖母穿着华丽的丝绸连衣裙正忙碌着;教堂大司祭安德烈神父跟娜佳的母亲尼娜·伊凡诺夫娜在说话。隔着窗子望过去,此刻母亲在傍晚的灯光下不知怎么显得十分年轻;安德烈神父的儿子安德烈·安德列伊奇站在一旁,注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花园里寂静而凉爽,黑糊糊的树影静静地躺在地上。可以听到远处一片青蛙的鼓噪,很远很远,大概在城外了。洋溢着五月的气息,可爱的五月!你深深地呼吸着,不由得会想:不在这儿,而在别处的天空下,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在田野和树林里,此刻万物正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大自然如此神秘、美丽、富饶而神圣,却是软弱而有罪的人难以领会的。不知为什么真想哭一场才好。

她,娜佳,已经二十三岁。从十六岁起,她就一心盼望着出嫁,现在终于成了安德烈·安德列伊奇的未婚妻,此刻他正站在窗子后面。她喜欢他,婚期已经定在七月七日,可是内心却没有欢欣,夜夜睡不好觉,再也快活不起来……从地下室敞开的窗子里,可以听到里面在忙碌着,菜刀当当作响,安着滑轮的门砰砰有声。那里是厨房,从那儿飘来烤火鸡和醋渍樱桃的气味。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生活将永远这样过下去,没有变化,没有尽头!

这时有人从房子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这是亚历山大·季莫费伊奇,或者简称萨沙,他是十天前从莫斯科来这儿作客的。很久以前,祖母的一个远亲常来走动,请求周济,她叫玛丽亚·彼得罗夫娜,贵族出身的穷寡妇,人长得瘦小多病。萨沙就是她的儿子。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一名出色的画家。后来他母亲去世,祖母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便把他送到莫斯科的警察学校学习,两年后他转入绘画学校,在那里差不多学习了十五年,最后才勉勉强强在建筑专科毕业。但他始终没有从事建筑工作,目前在莫斯科一家石印工厂做事。几乎每年夏天,特别是病重的时候,他都来祖母这儿小住,以便休息和养病。

现在他穿一件扣上扣子的常礼眼,一条旧帆布裤的裤筒边已经磨破。他的衬衫领子没有烫过,浑身上下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他很瘦,大眼睛,十个手指又长又细,留着胡子,肤色发黑。不过相貌仍然漂亮。他跟舒明一家人已经处熟,把他们当自家人看待,他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他住的那个房间早就叫萨沙的房间了。

他站在台阶上,看到了娜佳,就走到她跟前。

“你们这儿真好,”他说。

“当然好啦。您最好在这里住到秋天。”

“会的,很可能这样。也许我要在你们这儿住到九月份。”

他无缘无故地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坐在这儿,望着妈妈,”她说,“从这边望过去,她显得多么年轻啊!我妈妈当然有她的弱点,”她沉默片刻,又补充说,“不过她毕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是的,她人好……”萨沙同意道,“您的母亲就其本性来说,当然是个极其善良和可爱的女人,可是……怎么对您说呢?今天清早我去了你们家厨房一趟,看到四个女仆直接睡在地上,没有床,没有被褥,盖着破破烂烂的东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还有不少臭虫和蟑螂……跟二十年前完全一个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哦,讲到祖母,上帝保佑她,她老了,不管事了。可是要知道,您的母亲想必会讲法语,也参加业余演出,看来她应该明白呀。”

萨沙讲话的时候,喜欢把两个细长的手指伸到听话人面前。

“这里的一切都有点古怪,让人看不惯,”他继续道,“鬼知道怎么回事,这儿的人什么事都不做。您的母亲成天只知道走来走去,像一位公爵夫人,奶奶什么事也不做,您也一样。连您的未婚夫安德烈·安德烈伊奇也是什么事都不做。”

这席话娜佳去年就听过,好像前年也听过,她知道除此之外萨沙再也讲不出别的什么。以前她觉得这些话很可笑,现在不知怎么她却感到不愉快。

“您说的都是老一套,早就让人听烦了,”她说着站起身来,“您该想出一些新鲜的话才好。”

他笑了,也站起来,两人朝房子走去。

她高高的个子,漂亮,苗条,此刻在他的身旁更显得健康,衣着华丽。她感觉到这一点,不禁可怜起他来,而且不知为什么很不自在。

“您讲了许多不必要的话,”她说,“您刚才提到我的安德烈,其实您并不了解他。”

“‘我的安德烈’……去他的,去你的安德烈!我真为您的青春感到惋惜。”

他们进了大厅,这时大家已经坐下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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