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吐出一个烟圈。
但她没有转过身来。
她的背很美,穿那样洁白的衬衣看起来十分可爱。她的身材始终是那迷人,在温和的阳光下她的肤色比往常更鲜明,一种发橙的茶褐色。这是因为紫外线照射的原因。她转过身来,“你不觉得每天这样的生活状态会难受么?”
“你受不了啦?”我说,感到有一点扫兴。
接着搂下响起了宠物狗的吠叫声。
停顿。
过了一会儿,狗叫声平息了。
“我这样说是不是很蠢,”她勉强笑笑,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着窗户。
有一刻,我目瞪目呆,缓缓地翻了翻椅子,透过烟雾呆呆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有些事情……它总像神奇的芒刺一样——你知道吧,我愈是想愈是接受不了,以前……”
我等待着她说下去并表达她的想法。但她没有。一切正常,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有一刹那,我感到一阵剧痛。我吸了几口气,又吸了几口烟,疼痛过去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阳光缓和。
我像突然惹了麻烦的孩子呆呆地坐着,低头,一动不动。
“我明白了,”我说。我想我明白了。
“啊……,”听了我的话,她迅速地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于是站起来,走到另一只窗台边,看着窗外。
沉默。
她轻唤了一声:“黑明……”
我没有回答,显得一副安逸的神态。没有。我似乎有点脾气,或者说觉得马上就要有点脾气了,但却恶心起来,好像要吐。
没有。
但菲儿突然捂住嘴巴朝卫生间跑去。我转身跟上,她说“我想吐……”
然后,她吐了。她的脸色苍白无力,伴有头晕。我将她扶住,她的腰软软地贴在我的怀里。她说,她还是恶心想吐。她吐着,或者说做着吐的动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还不时地发出好像要把王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声音。她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而且有要晕倒的迹象,更别谈进食了。我说上医院瞧吧,她说不用——“很快不会过去。”
但没有,我只好去请教大夫。大夫叫我不妨试试以下方法:1)柚子皮20克,切碎,煎水代茶;2)甘蔗汁1杯,生姜少许,频频饮服;3)生姜适量洗净切片,以醋浸淹几小时后,每次取3片,加红糖适量,以沸水冲泡片刻,代茶饮用;4)牛奶1杯煮开,调入韭菜汁1汤匙,温服;5)生姜9克切碎,待大米粥煮好时,加入再煮几分钟后食用;等等,或者,口服维生素B6、维生素C及维生素B1。
如此一番后,我给菲儿使用了些镇静止吐药。
现在,她像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了。
第五部分早孕的女人都嗜睡
菲儿醒来了,十分虚弱。很快,她又恢复了语言知觉,她说:“请你,请你原谅啊……黑明。”
他严肃地点点头并不完全地表示同意。他不说话,什么也不说,现在,他的眼前不是一片黑暗,不是像关上电视机后的屏幕那样一团漆黑,不是的,他的视野继续存在着功能,阳光还很缓和。他看一眼她挂在衣架上的帽子,和她的内衣、睡衣和短袜。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楼下的狮子狗又叫起来,她的脸不动声色,或者看起来本就是这个样子。
菲儿哭了。他深深地感到,今年夏天,她看起来多么漂亮啊!或者更加漂亮——她那修长的身材保持了多年来的体态,不过现在体重比去看略增加一些。印象中她没有现在这样阴郁——“印象究竟正确,还是不正确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咕噜了一声。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别人,或者换了他自己在正常状态下,都会认为他在低声抱怨,或是喉咙被呜咽哽住了,发不出声。他的手抚摸她的脸时,变得很软,他甚至愿意想:他喜欢她那充满了弹性的臀部、柔软的胸、修长的腿和纤纤细腰——她的女性美是出色的——连她的屁股也像束鲜花。他这样想,并思索印象是否正确,他在思索中感到极度的疲惫。
生活确实起了变化。或者说早就起了变化,而他似乎毫不知情。他转头盯着墙上的照片和纪念品,他特别细心地观看了一个蓝色镜框里一张合照上她绽若桃花的脸。
呵,他笑了一下。他给了她一个亲切的微笑。
他对她微笑。
他微笑并温和地又咕噜了一声。他差点扮了个鬼脸。
他若有所思地擦了擦嘴唇,然后叼着一支雪茄现在,他抽她带回来的雪茄。
她停止了哭泣。那么,她坦露了一切?尽管眼下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但她已说了很长时间。“我不想把它搞糟,”她其实是这样说。
她说,她不想把事情搞糟,但她搞糟了。
她的目光柔和而黯谈,在最初的那一瞬间里,她胸膛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喉咙一直钻到丹田,从肚脐一直钻到肩膀,穿越了她的左胳膊和右腿,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沉默。
“你热爱生活吗,黑明?”她问。
她等着他嘲笑她,但没有。
“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在问我自己。”
“你怎么回答?”
“不,是我在问你。”
“爱……”他回答道。
她看起来显然有些惊奇的样子,但没有,“不谈这个,”她说——
“你爱我吗?”
停顿片刻。
“爱。”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婚?”
沉默。
他想站起来,但似乎不能动弹了。他说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非得结婚?
她说:“不管考虑到什么,我想,其实我们都具备了。”
是具备了,他说。
“那你不爱我!”
他不再回答。
她笑了,好像她说到了什么机灵的事。但她突然又哭了。开始是沉闷的嗓音,随后就变了腔,她看起来老了一点,不那么漂亮了。她感到浑身一阵虚弱,仿佛全身各部位突然之间缺了氧气。
停顿。
她说,对不起,黑明。
她重复说,对不起。
但他已经平静下来,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今后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他甚至打了个哈欠,说:“发生的事儿很多很多,可我们都遗忘得差不多了。”
他不再说什么,她又睡着了。早孕的女人都嗜睡。
之后,他从屋里出来。打开信箱(没有他想要的信)。顺便上了趟酒馆。
第五部分这是一个温暖晴朗的夜晚
他的体温持续不断地上升着——他顺便多喝了几杯。一种酸溜溜的干辣辣的气味涌上了他的口腔,充满了他的脑门、他的喉咙他的脖颈,变成了一种窒息人的混合体。接下来他开台叨叨絮絮地向一只曲折蜿蜒的卵形酒杯说起了故事。他终于必须面临一种白热化的倾向,他鼓起勇气对着杯子呕吐了。他挪动了一下桌子,差点站了起来,头歪了一下,呕吐物把他的性器都弄湿了。现在,只要一颗咖啡那样的豆子就能激起他性欲的热力。
他感到有人朝他俯下身子,有人给他脱去外衣,有人把他仰面放平……。没有,他努力睁大眼睛,对面,他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一个刚刚落座的波霸。他迟钝着眼神呢。他想,待她端着的液汁一流下来他就把它舔进嘴里。他似乎觉得一切都很不错,甚至有一种真实的触碰的快感始于唇部,还有种灼热、浑厚、圆实的感觉。但糟糕的是,他很快被人提了起来,同时一种空虚和失落感也被提了起来。
“女……女……女人,我是女……女……女人,”他叫喊道。
随后,在失去平衡的同时,似乎也失去了知觉——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是不可能知道了。
他现在坐的地方很安静(一只狗走过来亲吻他的脸又离去了,根本就没再回头)。
他累了。
他站起来。没有,过了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他擦掉裤子上的脏东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他仔细想了一会儿,他基本上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路已拐了弯,不过,他没有拐,他一定是靠近居住区的地方。尽管天已经黑了,但路却很熟悉。他往前跋涉了几步,又退回来,他又走到开阔地。他于是按即定的路线返回。有一刻,他甚至觉得踩上了自家的床垫。
他衣服撕裂了,不,敞开,一只鞋后跟掉了。他呼出肺里的空气,顺利的摇摇晃晃地往回遛,没有惊扰任何人。他哪儿也不痛,一切都好得不得了,瞧,他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地轻松,如些地享受生存的幸福。有阵子他还浮想联翩了,在重新建构彼此的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时甚至体会到一种可怕而温柔的乐趣。彼此:答案是没有。没有彼此,呵,他笑了。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嗝,最后,他自己到底是在竭力地什么都不去想,还是根本就没有在想任何东西。但相反,他想到了她的背叛,想象她的湿润和那些可怕的插入!他想她摇头晃尾像条鱼儿,他由鱼儿联想到蝌蚪……。愚蠢!他最终又想到自己两个多月的生活和孤寂。他宽宠大度地笑笑,握住了自己的生殖器:撒尿。把手抽回来时,他想他的想法是多么不道德。于是他想起她很久以前的舞蹈表演——永远难忘。
他咧开嘴欢笑不止。路边,树荫下的一对年轻人转过身,说他神经病。他上前连声道歉,说扰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