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头上传来一下不轻不重的撞击,宫女在我凑在我身边问:“主子,您醒了吗?”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我却愣了半天,伸手缓缓地朝她靠近,指腹触到那温热的真实的肌肤,让我惊醒,然后环顾四周:我还是在马车里,什么都没变,连躺下的位置,身上盖着的锦被,这一切都没变,那么刚才是我的梦吗?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车外的人是谁?
我顾不得宫女的话,突然掀开帘子,看到坐在车辙上那个蓝布衩的宫人,一下子清楚了,又迷糊了……
车外阳光普照,陌上已然开出浅蓝的花,在阳光下发出一团梦幻的光晕,教人看着一阵阵的恍惚,浅溪池边,疏柳垂阴,棕榈色枝条虽依旧纤弱独兀,然骨节处隐隐冒出些许朵儿,再过些时日定会满枝浅碧,黄鹂丛中戏吧。明明眼前是这般真实的初春景象,什么虚空,什么背影,何处可见?
咧嘴对自己笑了一下,我真傻。确实,除了傻,这时候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我的状态了。
不多久马车进入了西弦国界,宫人说,过了咸城,就快到国都了。咸城吗?想到这,手臂上似乎传来隐隐的疼痛,曾经在这里被黑衣人追杀,曾经在这里中箭,曾经在这里遇到一群淳朴的人,没想到我这 么 快‘炫’‘书’‘网’又回到这里了。
今天的西弦国都依旧繁华奢靡,喧闹似乎是西弦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就算是面临未知的将来,未知的命运,他们都能随性地享受,随性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似乎世上没有什么比过好眼前的日子更重要的事情了。什么权势,什么战乱,什么恩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远不如曲艺歌舞来的真实可感。忽然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洒脱了。
只是此刻的繁华却有些不同寻常,街道两旁站满了人,铁甲长矛的士兵将兵器横向放置,拦住暴动的百姓,空荡荡的街面似乎是为迎接什么重要人物的来临。宫人早一步领着我下了马车,他们略带急促地催着我往小道去,,我记得通往皇宫的必经之处是那边的正街,那么现在他们要带我去哪里?正街上列队迎接的又是什么人?我踯躅不前,远远地还能听到山呼千岁的声音,遥遥望见皇宫方向过来过来的那一对仪驾。满帘珠翠装缀,红纱长垂及地,角上八宝金铃随风泠然作响,其声若鸾鸟翠鸣,左右分立着十余名着浅粉色藕荷圆领连衣裙衫的女子,手执各色,隐隐可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其间。这不是宫廷鸾车又是什么?
宫人催促着,半拖半拥地将我带进了狭小的道上,宫人齐步足音、鸾车压过石板的声响,这混混杂杂的尊华之声,在耳中渐行渐远,像是凌乱缠绕着的红线被一寸一寸抽出:合该如此,却不知为何一时不适应起来,耳边蓦然回响起临行前耶若酒醉的话语:“你,这个女人,果然手段不一般,纠缠在这么多人身边,竟是没有人能够看透你的真心。”
不由地想笑起来:他似乎是高估我了,在他们这些心思难测的人面前,我的手段还算是手段吗,小伎俩罢了。不过他说这些话确是教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话,他说,我纠缠在很多人身边;他说,没人看到我的真心。
去他说的,他了解什么,我们很熟吗?忽然之间不知怒从何而来,一把挣开了身边的宫人,大踏步着推开他们早就准备好的住处的大门。朗朗笑声传来,这熟悉的声音……是他?我一下子愣在原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三 绝巢还凤仙泽露 第七十四章 纵相识 未曾相知1
这热闹之景让我不大能够接受,我眼前是谁,原来不止一个人,而他们脸上那种了然淡定,似乎是早已经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发展,我就想是登上了一个站满看客的舞台上,而那些看客都是我所认识的。
宫人自觉地守在门外,紧闭了院落,人都围在空地上,站着,他们似乎都比我高,而我痴痴地站在了半天不知道当如何反应,我该先叫谁,我该先问谁?步子落地生根,缠在原地不能动弹,手指贴在双腿外侧,我想我当时的姿势应该是很怪异的。
总有人忍不住沉默,林宇说:“……欢迎回来……”我看到他开口时似乎是犹豫了,看那口型,是“扶”然后是“清”,还有其他的,他也在纠结该如何称呼我吧。呵呵,是的,这一路走来,走马观花似地转换了身份,我这经历还真是“丰富”呢!
从前性子顽劣,总爱到处地乱逛,经常背着父亲偷偷溜出去。似乎叫我安安静静地呆在一处是一件会要了我的命的事,然而在哄闹的戏院里,我却能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戏散场了,我还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父亲亲自寻来,才发现空荡荡的戏院子里安安静静坐着的我。我看到他脸上那种怒而不得的模样,于是大着胆子问:“父亲,都说戏子无情,是真的吗?”印象中他只回答了一次,而答案我记得很清楚:戏子不是无情,而是情太多了,反倒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戏子、戏子……这个藏在我心底很久的词终于在这个时刻重新涌入脑海,原来我拼命想摆脱的,原来我以为已经忘却的词竟然一直就在我身上反复上演着,它果然如他们所说的已经刻在我身上,是我从出生就带着的“胎记”。一个戏子所生的能有什么好货色……骨子里跟她娘一样的谄媚无情……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出卖了这个家……我只是不明白对于一个早已经过世的人,他们何必这样穷追不舍呢,而我,若不是有父亲的宠爱在,若不是一直在他的呵护下成长,或许今日的我果真如他们所想,流落勾栏戏人生。
确实,借着别人的身份演别人的故事,戏子所做的不外如此。一个剧本就是一个人生,就是一种设定,若是无情,如何能够博得满堂的喝彩呢,看客那潸然之泪又是为谁而流呢?只是漆白粉墨之下,那一张嬉笑怒骂的脸,只盛放在尺寸戏台上。褪尽了繁华,谢了幕,戏子亦会又长久的迷惑,镜中之人究竟是谁呢,她又有怎样的故事?
所以说,我与戏子是何其的相像,或者说我的身上就留着戏子的血,可怜的世人厌弃的戏子的血。无怪于耶若会这样说我,原来他的形容原也是没错的。
冷眸瞥过林宇,见他脸上稍显紧张和局促,这个半大的男孩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情呢?不对,我应该问他和耶若是什么关系?还是不对,我该问白无尘和耶若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我展颜微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是?”既是戏子就要做好戏子的本分,此刻,我应该是清风吧,西弦国主赐的身份,真是感谢他的恩典,如此荣幸我又怎么能轻易辜负呢?
林宇像是不习惯,惊诧的样子,转头望向身后的人。那人依旧沉默,只在听到我的回话之后凝望了我一眼,只是他那一眼就已经教我冷然不知所措。在他眼中融合了责怪、决绝还有我所不知道的淡漠……二哥啊,不是已经让你走的吗,不是要你离我远点的吗,以后你想要留在星宇楼或者远走他方走可以,凭借小妹对你的情意,她总不会为难于你,可是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或者说你将要做什么?
虽心里不平静,但面上总要遮掩三四分的。再看他时,眼中一片清明,随意的笑绽放在嘴角,这般做足了姿态,相信他能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他只是来看看我,那么他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他就不必挂心,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但若是他有什么别的打算,那么很好,我不认识他,他是谁与我何干!都说戏子无情,他与我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兄妹?哼,我出了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