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画福了福身要走,弘晈往前拦了一步,顿了一下又稍稍后退了点问她:〃上药了么?那些药粉药膏子不都是你收着的?矬子多半都是生了锈的,马虎不得!〃
〃是,上过药了,谢福晋关心,奴婢先告退了。〃素画一直脸朝着我,又福了一福就紧着走了。
我站起身说:〃我也走了,还要去小厨房看看给你二哥炖的东西呢,你白天累,晚上就早点歇了,要什么赶紧说,有什么不顺序的也找额娘说说。〃说完我就往院门走去。
〃额娘!〃弘晈在后面叫住我,我回头:〃有事?〃他嘴唇动了动,随后扯了扯嘴角:〃没事,额娘慢走,儿子送您。〃
我挪了下步子,嘱咐他说:〃等惜晴过了门儿,你可得一心一意对人家,既是自己看中的,就不许你三心二意明白么?〃
〃是,儿子保证。〃弘晈一直送我到怡宁阁前,方才自己回去了。等到我迈进院里,听到大门关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那种怪异的不对劲仍旧溢满全身,如鲠在喉。
万寿节后半个月,惜晴终于被大红的喜轿抬进了门。嫡子奉旨成婚又得了皇上的赏,底下那些赶着拍马屁的自然是络绎不绝,外头的宴席实实折腾了好几天。头里我还跟着忙活,可到了迎娶的那天早上,不知道怎么胸口就一直闷闷的,越发连话也懒得说。强打精神支撑到礼成,我找来弘昌的媳妇和管家等人略微嘱咐了两句,就自己往园子去了。走过新房的旁边就是弘暾的院子,我惦记他连着几天都有些低热,连宴席都没能出来,便拐了个弯进去看看。
〃暾儿,可好些了?旁边乱劲儿的,你也歇不好吧。〃我走进去按住书桌前要站起来的弘暾。
〃儿子没事了,叫额娘说得那么严重,都不能跟着去张罗张罗凑个热闹。不过是畏寒,往年不都是这样?额娘坐。〃弘暾扶着我到书桌前,我刚坐下,〃啪嗒〃,一封信从他怀里掉出来。
弘暾登时满脸通红,我笑了笑:〃行了,别藏了,要是没有我,你以为这个这么容易就到你手里了?你阿玛虽是允了这门婚,也帮福庆升了职,可是要让他知道这传信的事,少不了有你一顿排头吃。〃
弘暾搔搔头顶,嘿嘿地笑起来:〃儿子都知道,儿子感激额娘不尽呢。说实话,有额娘这般开明,就是连儿子都不敢想呢。〃
我叹口气,拉着他的手说:〃只怪额娘没本事,要不然早让你了了心思多好。也罢,你也静心养养身子,来日方长呢。〃说着,我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阵金星乱飞,几乎倒在秋蕊身上。
弘暾满脸惊慌搀住另一边:〃额娘,您怎么了?〃
我摆摆手:〃没事,好些日子了,可能困了吧,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就带着秋蕊往外走,出了小门,凉风一吹,眩晕的感觉又来了,连带胸口也有些透不上气来,我闭上眼晃了几晃,右手想要去扶墙,却摸索了几下还是扑了空。另一旁的秋蕊快要拉不住我的时候,右手终于碰到一堵暖暖的支撑。
〃额娘,您这是怎么了?〃声音传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弘晈,左右瞅瞅,这是他院子的偏门,跟弘暾的相邻。我刚要说话,他倒先问,〃您身子不'炫'舒'书'服'网'?儿子这就找人扶您回去,再给您叫大夫去。〃
我一把拉住他:〃没事,一会就好。倒是你,你怎么在这呆着?〃
弘晈有点不自在,支吾着说:〃儿子不太会喝酒,出来凉快凉快。〃
〃吹了风岂不是要着凉?快回去吧,新娘子呢?〃看他一身喜服随便站在这黑地里,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弘晈扯出一丝傻笑:〃在,在屋里坐着呢。额娘,儿子先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今天你是新郎官,去吧,别在这害臊了。〃
〃那您……我还是……〃
我不再答话,放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都说事不过三,可是今晚就合该我出丑,好不容易一路晕乎乎〃飘〃回了怡宁阁,刚进门,脚下被门槛一绊,一头栽进迎面而来的怀抱里。〃呵呵呵,〃我抬起头对着上方那张臭脸一阵大笑,〃你看看,就这么会儿工夫我让人扶了三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喝多了呢。〃
勾着我的手臂加大了力度,从他唇间挤出不满的质问:〃早看见你回来了,叫我等了这么半天,脸比纸还白还到处跑什么?有人扶算你走运了。〃说着胳膊夹住我半拖半拽带进了屋。
〃什么叫我走运?〃我斜靠在床头,不以为然,〃一个是我二十年的夫君,两个是我养大的儿子,要是连你们都扶不住我,我也就活到头了。〃
〃我也琢磨你是不是喝多了?满嘴里说的什么浑话!我看,是不是这会子遣人来瞧瞧?你这脸色越发不像样了。〃他侧身坐过来,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摇头,打了个呵欠:〃我可能就是困了,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你呢,药可是吃了?〃
他扑哧一笑:〃你看看我们这都成了什么了,不是吃药就是看大夫。哎,我今儿个看这排场,突然想起咱们大婚的时候……〃
我听到这,倚着他闭上眼装睡,感觉到他低头看了看,仍然自顾自说着:〃你肯定是不记得了。雅柔,二十三个年头……〃停顿了一会,他忽然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说:〃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头虽然疼,太阳穴也有些发紧,胸口闷倒是好了很多。勉强梳洗毕来到正屋时,弘晈带着惜晴早已等在那里,弘昌弘暾弘昑坐在另一边,弘晓被奶娘领着在他们对面。
我在允祥隔桌坐下,一身喜气的惜晴被丫头搀着走上来,从前乌溜溜的大辫子如今绾在脑后,簪上镶了翡翠的金步摇,颤巍巍地衬着她稚气未脱的脸,着实惹人怜爱。我一直笑着看她行礼、奉茶。可能是因为太喜欢惜晴,也可能是因为在她身上我总能找回对韵儿的遗憾,她一声〃额娘〃出口,我几乎合不拢嘴。氤氲的茶香中,我扭头看向允祥,他戏谑地回视我,好像在说:瞧你那副傻样子。
惜晴在弘昌媳妇的带领下依次奉茶,最先是弘昌,他点点头接过去,立刻有丫头把见面礼送上,惜晴道了谢,端过下一盏茶走到弘暾面前。弘暾的气色看上去有些不好,坐在一旁不住地咳。茶杯递到跟前时,他正拼命忍着,可是伸手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赶紧偏过头,没想到惜晴手一缩,〃咣啷〃一声,茶杯掉在脚底下。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弘暾一脸抱歉地看着低着头的惜晴,弘晈走过去,很大声地问:〃烫着了么?〃惜晴摇了摇头,另拿一盅快速放在弘暾身边的茶几上,连谢礼都没要蹲蹲身就转去给那两个小的送见面礼了。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晶亮,我诧异地看了看弘晈,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复杂的礼数一过,我的精神好了很多,中间偶尔发过几次眩晕的症状,因为没有大碍我就没说。一个冬天整个府里老的小的都吃药,熬药的灶火比做菜的还多,我也实在懒得跟着搀和了。
弘晈那里我去过几次,眼看着小两口相处得还不错,心里不觉安慰得很。惜晴年纪虽小,到底在皇后跟前见过大阵仗,为人处事平和严谨,府里上下都对她赞口不绝,年下的时候也是她周旋张罗,分去了我的担子,让我得以偷懒静养。只是安逸的生活过久了,突然产生了一些疑惑,好像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从年底到年初,允祥事情不多烦恼却不少,法海获罪又牵扯上十四,孰是孰非且不论,我却在最后的结果当中看到了雍正的维护之意。帝位坐了五年,君与臣,臣与民都在新政的循序渐进中磨合,曾经风声鹤唳的雍正明显添了许多和软,就连年羹尧的子嗣也都赦了回来。只有那永世不得翻身的八爷和九爷据说早就在头年九月就都没了,原因含含糊糊的,允祥不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