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怎么今日还会上朝,这不应该呀?
他是最重情义的人,如今他最心爱的表姐,他最心爱的妻子就要走了,他怎么可以不在她身边?
时值七月酷暑,宫人们没有把景仁宫的情况告诉太后,实在怕老人家受不住。但是在这小小的宫闱之中,那句话不是插着翅膀在飞呢。
玄烨到景仁宫时,兰儿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走过去,把轻如羽毛的她轻轻地圈在胸前,在她耳边低语:“兰儿……朕来看你了……”
“皇上……”兰儿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他还是很以前一样,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决然还有……“皇上,我好想再见多罗姐姐一面啊。”兰儿低语道。
“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找她……”玄烨紧握的指关节已经泛白。
“我怕我等不到了,还是请皇上代我向她问好吧。你告诉她,哈季兰知错了……”一串串滚烫的泪珠从她颤抖的睫毛下滑落,“皇上,你说要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一辈子……
就在册封诏书下达的第二天,佟兰心,大清朝的国母离开人世了,举国哀悼。
在为大行皇后举哀时,紫禁城中又发生一件不大不小、但足以掀起一场小风波的事情。
第二话 苏勒
玄烨已在床上躺了数日,去年冬天太皇太后仙逝,半年之后大行皇后又崩于景仁宫,半年之内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之人,对于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昨夜,在为大行皇后守灵时,太子与四阿哥发生争执,玄烨责罚他们跪在养心殿外,到现在已经跪了一夜了。
兰儿生前有恩于我,而四阿哥与她而言就是至亲骨肉,对于此事我已不可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
宫门刚开,我就匆匆赶往养心殿,在路上碰到了太子的姨母赫舍里苏勒。
养心殿内,玄烨已披衣坐起,有宫女服侍着喝汤药。
“你怎么来了?”玄烨见我和苏勒一同前来,脸上微微出现愠色。我不晓得他和她有过什么误会,苏勒自幼长在宫中,却极不受玄烨待见。若说以前她年纪小,才貌不出众才会不得玄烨欢心也罢,但是现在的苏勒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像是能摄人魂魄一般,教人不敢逼视,这样一个美人,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奴婢是来为太子求情的。”苏勒感受到玄烨语气中的不快,但还是直接地道明了来意。
“哼,奴婢?”玄烨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满与不屑,“你出去。太子的事情朕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苏勒跪拜在地:“奴婢不能出去,太子自幼无母,若我这个做姨母的都不帮他的话,这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还求皇上成全。”苏勒虽是“求”,但话中隐隐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儿。
“大胆!”玄烨伸手一挥打翻了宫女手中的药碗,碗中的汤药正好泼在了苏勒的身上,他的脸色已有病态的苍白转为盛怒之下的红色,旁边伺候的宫人吓得连忙伏倒在地。
“皇上息怒,苏勒妹妹无意冒犯,还请皇上恕罪。”苏勒明明可以避开那碗汤药,而她却不躲不闪,我怕她和玄烨会硬碰硬,不想一件事情尚未解决,又搅入另一件麻烦事,“皇上,太子和四阿哥已经在殿外跪了一夜,这日头马上就会毒起来,我怕他们的身子会受不住。恳请皇上开恩,好传他们到殿内问话。”
玄烨摆摆手,示意宫人把两位皇子领进来。
和上次一样,太子和四阿哥,不仅是发生争执了,已经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了。这次更甚,除了脸上手上都已受伤之外,连衣服都被扯烂了。
“你们两位可知错了?”玄烨抬手让殿内的宫人全部出去了。
“儿臣不知。”太子道,脸上不服气和不屑的表情尽收玄烨眼底。
“儿臣也不知。”四阿哥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有错的明明是太子。”
玄烨正待发作,但又看到幼子这般模样,耐下性子问:“老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众阿哥在景仁宫为大行皇后守孝时,太子以言语激怒了四阿哥,随后两人大打出手,宫女太监们见是两位皇子扭打在一起,不敢上去劝架,两个人一来一回,把整个灵堂弄得一团糟。此事传到养心殿,龙颜大怒,勒令两位阿哥跪在殿外等候发落,并传下口谕,若有敢为两位阿哥求情者,就以同罪论处。
“你倒是说说看,太子到底是说了什么了,要你拳脚相向?”玄烨的眼中满是疲惫。
“我说,老四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在笑我,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没额娘的孩子了……”太子的语气强硬,但是他的眼睛终究还是出卖了他脆弱的内心。
“你……”玄烨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着太子,却再多说不出半个字。殿内一片寂静,仿佛能听见太子的眼泪滴在大理石上声音。
不知是在多久之前,太子和另一位阿哥发生了争执,也是因为对方说他是没额娘疼的孩子。仁孝皇后的早逝似乎已成太子的心病,旁人问不得提不得。
玄烨的目光由太子身上移开,缓缓看向跪在我身旁的苏勒,但是他的目光刚刚触到苏勒的眼睛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罢了罢了,你们都出去。朕乏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出了养心殿,看到德妃站在不远处,我轻轻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示意他去和他额娘问安。四阿哥却故意装作没看见,牵着我的从德妃身边走过。我分明看到德妃眼中闪动着泪花。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玄烨为着兰儿着想,把四阿哥过继给了她,现今四阿哥与其生母之间的隔阂已日渐扩大了。若现在兰儿还在人世,那倒也没事,四阿哥还有她疼着;只是眼前这个菜十岁的男孩,是断然不会再回到自己生身母亲身旁了。
太子的“姑姑”清雨也已在外边等候。
“清雨姑姑。”太子见着她,一反往日的冷面,笑着迎了上去。
“奴婢清雨给太子爷请安,给二小姐请安。”清雨微微福身。
苏勒走上前拉起清雨的手,笑道:“你我之间还行什么礼。”“小姐您又瘦了……”清雨见到往日生气活泼的二小姐,而今已把脾气尽数收藏,只留下一张单薄的面孔给世人看,不觉心头一阵难受。
苏勒只是笑而不语。
她们二人一人一边牵着太子的手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在他们身后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紧随不放。
等四阿哥去了阿哥所,跟在身边的平儿便忍不住问道:“娘娘,这事情怎么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昨儿个小李子还不是说皇上盛怒吗?”
是呀,此事我也深感不解。按照玄烨的性子,四阿哥和太子闯出此般祸事,必会受到重罚,但是现在他却没有深究。难道是因为苏勒?这个在宫中几乎快要被人忘记的女子,她今日却突然出现在养心殿,难道真的只是替太子求情罢了。还有兰儿走得实在是太快了,前几日太医还说她的病有所好转,并无大碍,我去看她那天,她随还病着,但是那份精神还是在的。那晚景仁宫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是兰儿心中的千千结终究变成了一个死结?
此般心思我也只在心中盘算,面上只对平儿道:“皇上疼惜太子,不忍罚他;而四阿哥刚刚失去额娘就更不便处罚他了。”
当晚,玄烨便摆驾延禧宫,只是这次他去看的不是正值盛宠宜妃,而是那个“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苏勒。而且,一连多日玄烨都留宿在延禧宫中,苏勒的风头几乎盖过了宜妃。只是还在大行皇后的丧期,不好册封,所以暂未名分。
现在是大行皇后丧期,按理玄烨因为她守孝三月,但是三月才过半,他却已在苏勒宫中待了半月有余。这件事引来了众人的非议,当然对此事意见最大的当然还是延禧宫的宫主宜妃了。
宜妃是个直性子,心中有不快就想找人倾吐,而我又与她比较要好,我自然成了她倒苦水的首选。
“哼,赫舍里苏勒想要讨皇上欢心也不应该选在这种时候呀。这实在是有违祖宗家法。昨日皇额娘也为此时大发雷霆……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宜妃气得连拿茶杯的手都在哆嗦。
“娘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呀。”宜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边帮她顺气边安慰道,“我看她呀,必定是沾了仁孝皇后的光了,才会得到皇上如此宠爱。”
“仁孝皇后?”宜妃望着屏风喃喃道,“仁孝皇后,我怎么把她忘了。我说呢,我第一眼见到苏勒就像在哪儿见过一般,原来是她的容貌竟有几分像她的姐姐。她与我在一宫之中住得久了,我反倒不把她的样子记在心上了。”
“噢,姐姐见过仁孝皇后?”我也不免好奇起来。
“我进宫那会儿,仁孝皇后怀着太子,正值盛宠呢。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她,倒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宜妃摆弄着手中的丝帕,仿佛再回想什么。
玄烨、仁孝皇后、兰儿、苏勒、还有兰儿在临终前提到的多罗,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时至今日为何还此般纠缠?仿佛这宫中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从康熙十四年才开始的,那么之前的事情呢,被风吹到哪个角落里了呢?
“我还以为妹妹只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花花草草的,怎么你还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海东青啊?”宜妃伸手描着我屏风上的图案。
“海东青?”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自小生活在江南,我见得最多的便是莺啊燕啊的,这海东青实在没见过。这屏风是去年我过生辰,玄烨送我的礼物。事后我问他为何要送我一只老鹰,他只说,他不想把我变成笼中的金丝雀,要我想飞就飞吧。
“这海东青是我们满洲的最高贵的图腾,它代表着勇敢、智慧、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