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2)

若说青莲刚才见到那满室器乐,是油然而生的欣喜,但见到此处静室,却是难以避免的惊惧,门梁上的珠帘还在面前微摆,似乎有一阵自内而外的阴风送出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而即使是这样,恐惧着的青莲还是走了进去,仿佛有什么驱引一般。

不比方才乐室的花窗薄纱,这一层楼屋中的垂着厚厚的帘幕,不辨窗格外色,嵌在帷幕上的夜明珠那柔和的光彩流转在满室冰冷的刑具之上。

屋内正中是一个十字状的黄梨木刑架,上面缠绕着乌沉的铁链和粗绳,青莲走近,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摸,指尖触及那金铁的冰凉,青莲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胆寒,可不知为何不忍放手,一寸寸的扶过。

刑架木色暗沉,却打磨的光可鉴人,可两端却有着深深浅浅的刻痕,纤细的凹槽中血迹暗沉,恐是清洗不掉积淀了下来。青莲心中莫名的沉痛,又是怎样的逼迫,让这架上受刑之人指甲深深的嵌入着厚重的木中,遗留下斑斑血痕。

看着面前那空荡荡的刑架,青莲心中难过,似乎闻到了那苦涩的血气,不觉间泪水濡湿了双眼。青莲环顾屋内四周,帘幕下垂放的竟是些大大小小的刑具:粗细长短各异的鞭具,各类的笞杖,厚重不一,大毛竹板子,缠绕精细的各色藤鞭,荆条,插在长颈瓶中四散的细竹篾片,拶夹,铁钩,木板,枷锁,铁链,粗绳,有的知道,但很多都不知道,或挂放在垂幕上,或搁置在墙脚边,环绕四周,围着中间孤独而立的刑架。

看着这满室的刑具,青莲心中大恸,是谁,定有谁曾在这屋中经历过种种非人的折磨。青莲有些站立不稳,那般静好的乐室上怎会有这样血腥冷酷的地方?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青莲阵阵眩晕,想扶住些什么,可是除了入眼的刑具,屋内再无所有。

青莲一个踉跄,入手扶到的竟是那刑架上缠绕的铁链。入手冰寒,青莲再也忍受不住,虚浮着步子逃出了这间可怖的刑室,不辨方向朝层楼上去,迎上一片天光水色,湖风满面。

朝华

原以为不过又一层楼,但刹那的天光迷蒙了青莲的双眼,攀过楼梯来到处竟然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似与天接,风拂乱青丝,吹散珠泪,撩动衣衫,满面满目,仿佛满身都是那清清爽爽的水汽,荡涤尽方才心头阴霾。

青莲行至台边,眺望着眼前浩淼烟水。只见露台四周是一大倾湖水,笼着蒙蒙的烟水,远处画柳满堤,近岸则是一大片莲荷;碧叶初成;层层叠叠的铺漫在水上;菡萏莹润;点缀着那漫漫碧水烟波。

忽然似有霞光散落,青莲回首相望,云清色淡,遥遥的隔着那沉的白月,天际的一片华光仿佛从那高高在上的金碧宫顶散开,铺满了青莲眼前。旭日朝华,天色就这样明艳起来,隔着粼粼波光,远地的碧色折射着光彩,流散各处,一切仿佛慢慢苏醒,轻盈生动。翠玉烟笼两岸风,小湖涟起絮飞空,而青莲则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一丝絮,一颗尘,一片光,不知被谁遗落在这未名的晨景之中,而这里正是朝华殿的澜台。

朝华殿位于整个皇城的最北,依山而建,虽然不过是寻常的坡摆,但却无疑是整个皇城的最高处,名取朝日之华意,也正因为它每天都迎接着第一缕阳光。

朝华殿原不是皇帝所居的正宫所在,因为其特殊的地势常作观星问卜之用,所以皇帝虽不住在这里,却也常流连于这里的清净,所以经过历代帝王的经营,朝华殿已算是整个皇城中风景最清绝的地方了。

依山建立了巍峨的朝华宫殿,并在山阴面人工开凿了一个很大的海子,如一块白璧镶嵌在着宫城深处,此湖取意名作北海,可见其渺远。

绕着北海湖堤岸栽满了绿柳,湖边则是铺漫的荷莲,画舫近岸,供君王赏玩。前朝明宗又遣千人、废银百万于湖中建立了一座楼阁,名曰澜台,与岸边处修一长长回廊与高台相同,宫中许多名器珍品皆藏于台楼上。这座澜台就仿佛是缀在湖玉上的一滴晨露,可爱万千,可那曲曲长廊在青莲眼中,却像是横在那白璧上的裂缝,让这满眼的美景再也无法完满。

青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仰面对着四散的明华有些迷惘,自己原是那样的期许着走出府门,可是现在的皇上还是原来那个琴笛相对的瑞嘉吗?为何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会有刚才见到的那些东西,无法想象,拥享着那满室名乐的人,应为雅洁却又怎会沾染那些冷酷血腥?

一阵风过,微澜轻尘,青莲仰面迎上这初始之风,闭眼,再睁眼,这样浑然的天光和风,仿佛从鸿蒙间伊始,让人无法不被其阔大感染,青莲的心渐渐的安定,伸出双手邀约着上天的眷顾,那晨光从指间流泻而出。

不知哪处佛堂的钟声隔水传来,清清幽幽,让人心中平静。父亲此时定然已经起身了吧,可用食膳,是在舞剑,还是去校场兵?不废晨昏之礼的青莲此时自然的想起了童屹,一个护他于羽翼之下的父亲。青莲舒展开来了容颜,脸上虽然还有些微微疼痛,但是他仿佛明白了父亲之前的震怒,之后的担忧,自己的确是太懦弱,还不足以独当风雨。

慢慢拢起手收于面前,袖风满壑,青莲看着眼前飘动的发丝和衣袖仿佛想明了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或者只是我尚未明白而已。

心境豁然开朗,青莲虽是沉隐的个性,但自小的独处让青莲同时也追崇着虚静恬淡,寂寞无为的境意,既然现在心中所爱之人一切安好,那便无所担心。青莲此时心境明朗安适,扬起面前的双手,在这临水高台之上乘风演了几式太极,一时朝华流风,飘飘若白鹤临舞,羽化登仙,然而这煦风虽和却依旧还在宫墙内徘徊。

救挽

正当青莲纵情自然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几声阴恻恻的干笑声,混在清风传入耳中,让青莲心中蓦地惊颤,转过头去,对上吴德阴沉的神色。适才青莲沉溺于自然的和美,在这澜台之上从星夜暗沉到朝华四霰,长长的伫立舞风,那样的风采人神共注,又怎会不惹弄到旁人,只是青莲自己尚未发觉,直到一行人登上台来。

青莲看着离他仅仅只有十步之遥的吴德,眼内满是惧怕,吴德仿佛是一只来自贫瘠草原上恶狠的豺狗,以一种发现猎物般兴奋的眼光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猎物,而青莲就已被这样的眼神摄住。经前日朝华殿之罚,青莲对于眼前这一位形色柔媚的太监心生恐惧,无法忘记那天亲看着吴德手挥着木板一下又一下的砸到自己的脸上,眼神无法躲闪,那样阴很谑侮的神色,仿佛要把人咬碎一般。

吴德看着呆立在面前的青莲有些恼怒,戴罪之人竟似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然而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皇上吗?帝王从小训育甚严,嘉瑞自然也从小养成了黎明即起,习文练武的习惯,虽然近年荒唐惯了,也还是起身后再作宴乐的,而青莲久立在这北海澜台上,月落日升,同样是高阁的朝华殿中,嘉瑞现在自然是望到才了过来,来瞧瞧这个几日前让他大费气力的人。

吴德此时是遵照嘉瑞的旨意,将青莲带过去,所以不敢太过耽搁,方才在廊中看到这位皇上另眼相待的乐师展袖舞风的身姿,吴德心中由羡生妒,由妒生恨,现在看到青莲呆立在前,便不开口宣驾,一会儿追究起来又定是不敬之罪,哪有人见到皇上是这般的,不跪拜,不请安?

青莲看到上次折辱打罚他的吴德突然出现在身后,心底害怕却又无处可躲,看到吴德还向前,青莲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在威势下自己可以做什么,吴德那样的狠色让青莲心生胆怯不敢相对,低垂着头。看到吴德又走进,无处可逃的青莲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眼神慌乱,竟没有觉察到自己已近台边,和那一双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其实在这宫墙之内,若是注定的事情又怎会逃得掉,在这澜台之上又可以退得几步去?不一会儿青莲就已临台边,周围的风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吹着,隔着眼前的飘乱的发丝,那魔鬼的脚步依旧紧紧相随,害怕,心中充斥着无助,父亲不在身边,兄长也不在身边,我,我该怎么办?再退一步,一声惊呼。

青莲早已退至台边,而那朱漆雕栏不过二尺来高,而青莲并未察觉。再退一步,就被绊倒,身子毫不受力的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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