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的目光追随着皇帝的奔走,又落重新回到了青莲的身上,而青莲的目光却是直直的望向厅外回廊,从来没收回过眼神。气氛变的有些尴尬,原来的责罚考究到现在为止像是变成了一场无人收场的闹剧,但是作为荒唐扬名的嘉瑞皇帝,这些虎头蛇尾的举动也甚是平常,当然,也会有人不这样认为。
被帝王这样当庭怒斥心中最不好受的就是吴德了,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吴德在人前一直是被嘉瑞抬宠着的,在宫中也颇得势力,哪会像今天这般被皇帝当众训斥,一个太监能有这样的怒火,也可见嘉瑞素来为帝之薄惩,所以厅中留下来的其他侍卫并不理解面色难看的吴德心中之怒火,倒是真的同情起眼前乐技入神的青莲,为何会被如此恶待,明明只不过是一个乐师而已。
然而在吴德眼中的青莲却不仅仅只是乐师这么简单,这一个人明明无德无能,却无一处不吸引着皇帝的目光,愤怒的吴德走上前去,披手从青莲怀中夺过琵琶,还不忘在拉扯中用琴身磕碰几下青莲的伤指。
失神的青莲早已无力和吴德拉扯,原本沉浸于嘉瑞之沉痛目光的怀想中,可现在却不得不被那满身袭来的伤痛打回到现实。臀上的伤在之前那样坐姿的压迫下,已连同双腿都疼痛的麻木,因此青莲在吴德的推搡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手指上黏连着的断甲被吴德故意的碰撞又嵌入到了血肉之中,又渗出淋漓鲜血,青莲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腕子,痛到极处,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站不起来。
“哼,就凭你,也糟蹋了这张好琴!”吴德恶言相向,厌弃的踩着青莲零落的衣衫而过,抱着琵琶再往乐室处去,打算放好琵琶再好好赏玩一番,澜台所收藏的名家器乐向来被为乐者向往,自然也吸引着同是乐技的吴德。
“大胆,就你,也想再上这澜台,想违旨吗!”不知何时王礼已挡在吴德身前,语气不咸不淡,却让一贯嚣张的吴德止步,而王礼毫不客气的从吴德手中接过琵琶转身上楼去了。
吴德愤愤的掉转矛头,因为他自知没有能力和王礼相抗,光是那个四品朝华殿司礼监的官衔就足以可处置这里任何一个人,更别说是前朝宫中仅留下的那几个“王恩负义”人精,况且先帝确有严旨,澜台不奉召不得入,加之当朝慧敏更是严守此命,所以澜台收容宝器的名声流露在外却又不让人接近,久而久之,宫中才会变得以到过澜台为荣。
无法和王礼相抗,因此愤愤不平的吴德还是只能去找青莲的不是,看不惯秦正清和青莲正师徒情深的相扶着,冷语奉上,“哟,秦乐首,还想留在这等罚呢?不知道这澜台的规矩?对了,您教的徒弟真是令人佩服啊,啧啧,琵琶弹成那样不容易,我自愧不如啊,最后那小曲真动听,嗯,比兰桂坊的好听多了,皇上以后定是会喜欢的,呵呵。”
吴德就站在秦正清身侧,一副急等着赶人的样子,师徒二人也不能说什么体己的话。此时青莲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秦正清的衣袖,什么也不说,只是眼泪急急的落,想念的亲人,已多日未亲近,心中的无助,孤独,惧怕,彷徨,愧疚,倚赖,各种感情从那眼中流泻而出,也只有面对着师傅,青莲才能毫不掩饰自己的怯懦的情绪。
秦正清看着眼前这个痛哭不止的徒儿,心中也是哀伤,虽说刚才皇帝和青莲的举动看在眼里无一处不心惊,青莲自堕身份演奏商曲让他恨徒儿不知自爱,可是这会儿看着青莲在自己面前默默哭泣,想着他在宫中的艰难寂寞,一向严厉的秦正清再有什么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秦正清小心的避开青莲的手上的伤处,将心爱的徒儿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那单薄的背,安慰道,“还有一年你就要加冠,怎么现在还这般没有长进?”过了一会儿秦正清觉得怀中的青莲不再抽泣,向自己不经人事的徒儿说出了他真正担忧的事情。
“青莲,在这宫中要谨守自己的乐师身分,琵琶之事我不怪你,但是莫要再为,青莲,要切记君子之行,千万不要做出些糊涂的事来!”秦正清语重心长告诫着青莲,但是无奈着很多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还是只能靠青莲自己去面对。
秦正清小心松开怀抱,捧起青莲的干涸着血迹的手指细细的查看,心疼不已,抬手擦掉了青莲面上未干的泪迹,劝慰道,“不哭不哭,作为乐师,要珍惜自己手,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做些不知轻重的事情,好好养伤,知道了吗?”
秦正清看着似懂非懂的青莲叹了口气,那位荒唐帝君之前暧昧反复的神色让他暗暗心惊,他知道嘉瑞和青莲之前在童府就已相识,很担心嘉瑞对青莲有些什么别样的心思,若是那样的话爱徒就算是真的毁掉了。等出宫后定要好好的教训一下青莲,怎么会还流连于那种音乐,秦正清这样想着青莲的以后,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了。
青莲本在澜台待罪思过,刚才的试乐未有结果,仲裁的帝王就匆匆离场,好在先生和乐府算是没有被连累,但是没有罪赦的自己也只好继续留在这里,青莲看着秦正清离去的背影泪水又夺眶而出。
秦正清身侧相随的乐正青莲入宫时见过,但是他们最后留下的鄙夷目光让他难过,先生隐射的告诫青莲自是不甚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本来就心有愧疚的青莲听着先生严厉的话语更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心中越发的难过愧疚。秦先生的身影转出视线看不见了,帝王的位子现在也空空如也,青莲收回目光,哀叹一声,辜负了母亲,辜负了瑞嘉,到现在剩下的依旧只有自己一人。
算计
秦正清带着两名乐正走了,吴德见王礼还没有从楼上下来,恶言嘲讽了青莲几句,拿起长春凳上搁置的板子耀武扬威的一下打在青莲的膝弯处,警告这位又犯过错的童乐史,当然手中的板子毫不留情的招呼在跪在地上的青莲身上。吴德忌惮王礼,因此也不敢对青莲太过分,狠狠的打了一阵后,觉得自己也稍微出了口气,便扬长而去。
厅堂中的几名侍卫,看不过骄纵的吴德,见青莲痛苦的跪在地上,便将这位不幸的乐史扶了起来,然后也寻自己的主子去了。空荡荡的厅中青莲独自站立,哭的肿了眼睛越发的觉得周围阴暗模糊。看着自己散落在地上的鞋袜,青莲弯腰去拾,谁知起身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几摔倒,然后被一把扶住。
王礼一直隐在暗处观察着青莲,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王礼早已看出青莲身上良好的教养和独特的天赋,所以他一直不冷不热的试探着他的真正来处。王礼从出入澜台的宫人那里得知,青莲是童府二公子的身份,这一消息让这位至今唯一一个还留下来的先帝旧人心中震惊,随之而后的却是狂喜,若说那青莲和童屹扯上关系,那定是错不了,二十年了,即便是你已经死了,你的后人也逃脱不过去!原来这就是诅咒的力量,用明宗梓烨帝的生命,用我一生守护的人才换得的东西。
王礼默默的注视着青莲,看他被吴德辱骂痛打,看他向侍卫道谢,看他独自盈泪,青莲所受的一切让自己很满意,既然是又回到了这深冷的宫中,那么就要为你的父亲赎罪。王礼日前在青莲病重服侍沐浴时见过青莲箍在手臂上的臂环,真是太过熟悉的东西,以前戴在颜澜额头辉映着日月,现在却被隐在袖中,王礼很清楚童屹和林素月之间的纠葛,推算着青莲的年纪相貌不难猜出他是何人之子。
王礼见青莲似要晕倒,便赶上来相扶,因为服侍这位病人久了,也从医官得知青莲先天不足,身子积弊,若不是有晴明的心境养性,早已病重。其实王礼不知道,青莲认识的人很少,所以心中才没有太多的牵挂,之前被禁在彤枫楼自不必说,在童府平静的生活了近十年身子也调养的很好,可是自从青莲和嘉瑞相遇后,风波未断,际遇难耐,牵动心事,悲伤难避,青莲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所以并不急切的弯腰起身也会让青莲感到眩晕。
王礼避开青莲感激的目光,扶着他站稳,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上的布鞋拾起,抬头看到青莲血迹斑斑的衣衫和他苍白虚弱的颜面,示意青莲抬起赤足,王礼蹲着捧起青莲的冰冷的玉足,帮他把鞋子穿好,那足上同时细腻的触感让王礼心中感叹,青莲怕是活到现在没去过什么地方吧。
青莲见王礼这般侍候自己非常不好意思,想弯腰阻止,可是一动身子扯动伤口,让他反而没站稳用手撑住王礼的肩背才算站稳,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