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气氛此时压抑到了极点,青莲依旧默默地跪在殿中。自幼的经历让青莲对眼前之景深恶痛绝,回到童府后秦先生和童屹对青莲更是教授君子之道,青莲眼中又怎会揉下此般污淖,更不允许自己也堕落其中。
当年秦正清在皇帝荒的宴席上摔琴而去的事迹青莲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更坚定了青莲今日抗命绝歌之心。当年秦正清如此目无尊上却依旧安然无恙,这又岂是侥幸?只可惜嘉瑞是一个容让的明君,而孝纯却是一个狭隘的妒妇。
青莲此言一出,实在是逆了上意,孝纯堂堂国母又岂容青莲一个小小乐师在自己面前对着礼义大道指手画脚。看此般香艳春戏有为礼法孝纯难道会不知,但是历代宫廷这中取乐用的游戏哪有少了去?哪里就是青莲一句谏词就能杜绝的?
“啪!”孝纯怒不可遏,一掌记在扶手上,发出的声音此时回荡在殿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你再说一遍!”孝纯怒斥。
皇后发怒,殿中所有的人都惶恐不安,看着那两个赤裸的小监退立到自己身边,却不敢穿上衣服,青莲抬头,坚定的说:“皇后娘娘,此般败风曲,臣绝不再唱!也希望皇后娘娘不要再听!”青莲心意已定,话出决绝,一点儿后路也没为自己留。
“好一个狂妄的奴才,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后,还有没有宫中的规矩!”孝纯气急怒斥,“王廉,王廉呢!咳咳,给我好好教训,欺我好说话,现在个个都反了天了!”
孝纯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戳着脊梁骨说呢,若是皇帝待自己好些,堂堂皇后还需要这样吗?孝纯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青莲,忽想起方才的清歌艳曲,眼中喷火,心道:沽名钓誉,无耻之徒!皇上都让你们这群狐媚子给勾引坏了,想在来我面前假装装清高!
孝纯说得太急呛了口风不住的咳起来,王廉走到身后轻抚着孝纯的背帮忙顺气,然后开口吩咐:“来人,把童青莲带下去,好好教训!记住拖远儿点,别到时鬼哭狼嚎的扰了皇后娘娘雅兴,然后就退回乐府去吧。”
王廉说得很平静,就在殿中侍卫准备动手的时候,孝纯开口:“王廉,就在这殿中给我教训,也好让我看看,这个奴才到底有多少骨气!有多么清高!”皇后发话,下面不敢怠慢,两个小监扶起青莲让他在皇后榻前不远处跪好,待人取宫规来。
青莲看着那两个赤裸的小监面无表情地扶起自己,然后又似是无事般赤条条站在殿中,青莲跪在殿中闭上了眼睛。青莲知道自己违抗上命接下来会等到什么,但是他毫无惧意,作为童家的子孙,又怎可允许自己做出有伤家门之事?若是自己今日屈意妥协,那又和彤枫楼那些以色事人的男倌有何区别?人不自重,又何来尊重!
不一会儿就有小监捧着宫规过来,其实宫规不过是一根用黄绫布裹了把手的缠绞藤条,就是比起清韵阁中常备的戒训藤鞭也不如,但这就是宫中的规矩。在王廉的示意下,今日当值的侍卫便甩开藤鞭抽打在青莲的身上,而一方才奏乐的小监在旁报数,只是不巧,施刑的是孙承斌。
孝纯皇后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鞭影翻飞中默然受之的青莲,从开始正跪着到后来用手肘撑地,到后来几乎要蜷缩起来。从开始咬牙硬挺到后来从牙关中溢出,再到后来青莲背上那白色的衫子开始浸印出血迹却发不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王廉才让人上前架住青莲双臂,因为青莲实在是跪不住了。
皇后没有喊停,教训自然是继续,忽然一阵风撞开殿门,使厚重的门来回摆动。尘雨味扑鼻而来,殿中烛火被扑灭大半,一室阴翳。夏日之天善变,一阵雷雨即来,王廉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便提议孝纯去用晚膳歇息,不必为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怒火伤身。
孝纯见青莲挨了这么久都没有服软的意思,心中很不高兴,只是现在觉得殿中阴风阵阵,心头毛毛喇喇的,便依了王廉的意思。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走了,只余青莲一人还跪在殿中,临走时王廉让人架起青莲跪在门口思过待罪,一会儿再听候发落。
青莲牙咬撑着跪直身子,感受着雨风撞击在后背的力量。身上无一处不痛,不久前才受过惩戒的青莲今日之刑无疑是雪上加霜,背上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每一处都鲜血淋漓。青莲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振作精神,当年在彤枫楼也是这样挨过来的,青莲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坚持到最后。
潜伏
风云翻卷着,但是雨却丝毫没有落下来的意思,云一层层漫过,天也就暗下来了,嘉瑞十六年的鬼节入夜特别得早。孝纯皇后用完晚膳后,通常会在御花园中散一会儿,然后便回寝宫安歇,日复一日地空寂等待着,因而此时青莲独自跪在这黑魆魆的殿中无人问津。
入夜后大风不止,宫阁外置放的琉璃盏中的烛火大多被吹灭,王廉扶着毫无兴致的孝纯走在阴沉的花径上往寝宫处行。皇后凤仪迤逦而过,随行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孝纯依旧觉得今日的心中忐忑难定。且行着,忽然孝纯攥紧王廉的手臂,惊疑道:“你看,那是什么,怎么像是鬼火?”
王廉依着孝纯所指望去,见隐在远处若有若无的闪着点点火光,在这无月暗夜之中越发得触目惊心。王廉知道定是哪一处新进宫的太监宫女又在角落里偷偷的烧着纸钱祭典家中亡灵,思念家故。
王廉随后吩咐跟随的侍卫去火光处喝止,毕竟宫中是明令制止烧纸钱的,今夜撞在皇后的眼中也算不幸。“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都去?”孝纯对着身后兀自跟着的侍卫太监发话。
王廉见孝纯执意如此,便吩咐小监去内侍府传令,让宫中各处自警,并让几名侍卫远远的跟随着皇后,王廉知道,孝纯有话要对他说。“王廉,有你保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见旁人尽去孝纯果然开口,悠然道来:“花厅瞧瞧去,看看那个奴才服软了没有。还有,童青莲你去查过底细了没有?”
“回皇后娘娘的话”王廉恭谨答道:“奴婢先前去乐府问过,那个童青莲虽然是被皇上明诏入宫,但是造册的时候却只写了是乐府首正秦正清的末徒,家世背景一概略去未提。自今年四月末入宫以后童青莲一直在朝华澜台禁足,伺候于君侧。”
“哦?”孝纯挑声应道,似是对王廉的话不甚满意。王廉赶紧答道:“据奴婢所知那童青莲自祭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宫当值,并且此次乐府传滞达的是靖边将军童屹府上,有说是童青莲是童将军的二公子。”
“呵呵,王廉啊,不晓得你有这样的本事,知道的还真不少呢。”孝纯笑答,“童府的二公子?那也算?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奴才就是随他那个娼母亲被童屹接回府中的吧。果然是个贱种,天生的会勾人!”
想到此处孝纯脑中又浮现出那日皇上在祭台上远望的痴醉眼神,这样极致的爱慕自己又何时得到过分毫,因此心中对于青莲愈加嫉恨。孝纯自小就生长在宫中,很多事情不过问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在宫中学会适时沉默是活下去的必要技能。但是若是时候到了,又何须再隐忍吞声?
王廉再没有答话,扶着孝纯往偏殿走去,王廉虽然是看着孝纯长大的,但是在宫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冷心沉寂,若是主上不问,纵使是他知道的事也绝不会多说半句。对于宫廷风雨王廉不是不屑,只是觉得那人独了,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再去趟下浑水呢?
王廉冷眼看着昔日同门出师的兄弟,哪个不是当年宫中最拔尖儿的人物,但是现在却是自闭的自闭,害命的害命,沉沦的沉沦的,每每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