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人实在太多，走了一点，就进不去了。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莲撩起衣襟，扑通一声狠狠跪下身去，叩地有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不孝，来迟了！”
身边的人哗一下就散开了一小片，莲站起身来冲着行刑的方向走上一步，再次跪下，深深叩头：“孩儿不孝，让父亲母亲蒙此大辱，我向天起誓，定要手刃仇人，血债血偿！”
就这样，莲一步一叩首，一点一点，向台子前进着。
慢慢的，叫好声停了，散开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给莲让了一条长长的路，对于这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人，他们都怀着天生的畏惧。
每磕一下，莲都会说上一句“孩儿不孝”，然后将这四年前的种种冤屈一句一句道来。
他的音量不大，却字字落地有声，声声泣血，整个广场除了鼓声鞭声，竟再没有人发出任何杂音。
单纯为了看热闹也好，心机叵测的也好，别有目的也好，为了探寻真相也好，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也好，所有人都在静静看着，想要看一个结果，或者一个笑话。
“你这个杀人犯，去死吧！”
“你还有脸出来，去死吧！”
“血债血偿，你欠下的什么时候偿啊！”
……
有石头从人群中飞来，重重打在莲的额角，随后鸡蛋、菜叶、泥巴、鞋子，各种各样的随手能扔出来的东西，都陆陆续续从各个方向出现，打在莲的头上、身上，和滴血的心上。
他没有躲，也没有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莲，只是说着自己想说的，走着自己要走的，就算额头已经发青发紫，脸上已经被伤流血，他也没有停下，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这世界，只有他自己。
穿过疯狂的人群，穿过已经停下来的鼓阵，不去管已经将自己围起来的官兵和众人，莲之身叩到台前，随后带着一身的污秽和杀气，走上台子。
啪！啪！啪！
精壮的汉子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他长鞭挥出冲着莲的方向狠狠的抽了三鞭子，试图将这个人赶下去。
莲被抽得站立不稳，在台上打了个滚，他努力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着，不管身上挨了多少鞭子，都拦不住他迈向尸体的脚步。
终于，他走到了双亲的尸体前，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他本就被打的凌乱的发，再次的跪地，再次的叩首，不管被打的多狠骂的多凶都不曾抱怨一句的莲，此刻呜咽得竟然连头都不敢抬。
“爹！娘！孩儿来迟了，孩儿对不起你们啊！”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从莲的发抖的身体里传出来，随着越来越大的风，被传的好远，好远……
整个广场就在这一声哭喊中，静了下来。
跪了许久许久，久到台下的官兵已经按耐不住想要上来抓人时，莲站了起来。
该做的，他都做了，回头望去，流泪的，呜咽的，人群中看不下去的人，已然被劝得离开了。
虽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再看不到同情和眼泪了，和袁晨约定好的暗号已经出现在对面的街边上，时机到了。
正在此时，陈虎带着几十人，终于赶来。
第58章 第四十二章：一箭穿心（四）
如果自己的同伴被扇了耳光，没有几个人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吧，但看着在台上伤痕累累的莲，陈虎却迟迟没有拔刀。
其实从离开家之时，青涟就没有解释原因，奔波也好，做外援也好，只是单纯地请他帮忙。
直到这一刻陈虎才认出，台上站着的需要自己保护的，就是那个男人，那个连累了青霜馆上下几百人和他自己的，被朝廷追捕的男人。
但，这不是他没有拔刀的原因。
他是个男人，那些过往他虽然放不下，可就算是为了青涟，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为难。
这世上总是有万千巧合，让陈虎觉得，自己遇见了天大的笑话。
今日带兵的，竟然是京城十万禁军的总教头，他的父亲……站在高台周围的，都是禁军的官兵，他陈家的精英，自己从小就引以为榜样的兄长们。
他，为了一个女人，真的要为一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对着自己的父亲，对着自己的从小到大的梦想，拔刀么？
有些时候，命运需要人做很艰难的选择，但不管接下来的结局有多么残酷，主动权是在自己的手中。
可若是迟疑了……犹豫了……命运在一瞬间，便会将机会从人们手中抽走，然后将其一把推上它准备好的，如戏一样的人生。
陈虎的犹豫让他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他领来的人连带着他自己，都被从两边突然冲出来的禁军包围，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多少，就被反绑缴械，五花大绑扔在路边。
瞥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陈教头重重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等了，虽然皇上有命，这一次要将这一干余党都处理干净，但从自己的小儿子出现被抓后，他就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要抓住场中这个最大的领头羊，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接下的事水到渠成。
陈教头一挥手，负责抓捕的禁军便快速的缩小包围，想要将台中迎风而立的莲，一举拿下。
莲，顶着一张青红白紫的满是血污的脸，笑了。
他的笑，无比的冷冽，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从心底渗出剧烈的寒意。
“苍天在上！你们一逼再逼，我便应了你们说我那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名头，今日我要你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莲在风中缓缓抬起双臂，双手猛的张开，随后拿出一直在腰间插着的折扇，随风舞动着。
随着莲的动作，以他为中心，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昏迷，然后迅速腐烂，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
先是台子周围一身杀气的禁军，然后是风风火火的鼓手，接着是还在等着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人们察觉到不对劲，却早就失去了逃走的机会，前面的人转身想要逃走，却被后面毫不知情的人墙拦住，刚刚想要解释，就前后一起晕倒在地上，迅速的腐烂成一堆白骨。
这便是莲最不愿动用的一张底牌，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千丝万缕。
他该做的都做了，三三已经被青涟带走了，袁晨他们已经吃了解药，事情的真相他已经一句一叩如实奉告，相信的流泪的打抱不平的都已被他安排的人迅速劝走，留下来的，就杀了吧，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难得他想用柔和一点的方式与王丞相私下解决呢，就算是要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影响老百姓的生活他也会控制到最底限度，没想到，连苍天都逼他啊……
莲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踩着已经成堆的白骨，犹如杀神一般，向禁军的首领走去。
他每移动一下，死亡便向周围扩散一份，带着温润的笑容，莲轻声相问：“这样的结局，王丞相是否满意？莲某人在此，可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住手吧！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连无辜的百姓你也不放过么！？”
最先张嘴的，竟然是被五花大绑的陈虎，他猛地窜到自己父亲面前，对莲怒吼着。
“想必这是陈虎陈大人，久闻大名！今日之事与大人无关，此话我只说一遍，还请大人速速退去。”
莲躬身一礼，从和阿姐交流的只言片语中，他捕捉到了那丝丝情愫，这个面子，是给青涟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陈教头已经将劲弓拉开对着莲的心脏全力一击，这个男人的毒攻了得，若不尽快远距离杀掉，还不知要造成多大的伤亡，这种滥杀无辜鱼肉百姓的事情他决不允许！
莲看到了他的动作，手中的折扇向前一挥，千丝万缕在瞬间就到了陈教头眼前，为了保护自己，莲这一挥的药量下了十成十，还没来得及晕倒，陈教头便和护在他身前的陈虎一起，随风烂成一堆白骨。
只是，为时已晚，那带着凛冽杀气的穿心一箭已经向着莲的胸口闪电般飞来，避无可避。
“不！”
“不要啊！”
一红一白两条身影在空中出现，一个拼了命的想要去挡那支会夺去他公子性命的利箭，一个发了疯的想要去接住正慢慢变成白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