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川远缓缓步入里间,在床沿坐下,“晚儿,宇文大哥在这里。”
一丝微笑展开在苍白的小脸上,如春暮枝头残余的一片花瓣,转眼零落成泥。“大哥,你知道么?我快要死了……”
宇文川远一阵难过,拍拍乔含晚的手,柔声宽慰,“放心,你不会死,有你姐姐在,你不会死!”
乔津亭凄楚地别过了脸去,这些年来,困苦无数,都不如此刻来得如此艰辛!艰辛地让她几乎崩溃!白蘋挽住她微耸的肩头,做着无声的安慰。
“大哥……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姐姐……”
乔津亭擦干了眼泪,回身俯首看乔含晚,“晚儿,你不会有事,姐姐,一定会救你!你知道,姐姐能救很多人!”苍天也知道,她这般话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谁知乔含晚扭过了脸去,哽咽无声,久久,“姐姐……你不用再费心……这些年,我一直是你的负累……”泪水沁出眼角,缓缓滑落,落下锦枕,湿了丝罗!
“不,晚儿,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乔津亭急切地握住乔含晚凉透的手,“晚儿……”
乔含晚突然回过头来,眸光凄凉中带着些许的怨愤,“姐姐……你知道么?我厌恶成为你的负累……”一抹异常的红晕抹上乔含晚原本灰暗的脸颊,眼神霍然一亮,盯着骤然失神的姐姐,“我也讨厌你的照拂……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时时刻刻在提醒我自己是多么的没用……”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44)
乔津亭一个踉跄,心一刹那沉进了黑暗的深渊,一阵阵的心痛如潮水迅速浸满了她的全身,痛不可言!苦不可言!涩不可言!原来,原来,这些年,晚儿是心事如海,怨愤如山!只因为她的能别人所不能,只因为她的能反衬了含晚的无能!
宇文川远站起身,拥住了乔津亭,痛惜地轻唤了一声,“乔……”
白蘋责难地看着乔含晚,“三姑娘,你别再说了……”
乔津亭定了定神,注目含晚神采霎时大盛,知道已是回光返照,或许,在她去之前让她说出心中隐藏已久的怨愤,这也是一种解脱!“晚儿,是姐姐对不起你……”
乔含晚凄凉地注视着一母双胞的姐姐,“我只是不明白……你可以纵横江湖,足迹遍天下,而我……而我只能在闺中百无聊赖,日复一日地绣花……你知道么?苍天待我,爹娘待我,是何其不公?”多年心酸,多年积怨,在这一刻如洪潮倾泻,一发不可收拾!乔含晚似乎聚集了今生残余的最后一点生机,誓将胸腹中的不满倾泻殆尽!
乔津亭用手拂开乔含晚鬓边的一缕乱发,“所以,你渴望摆脱我……”回眸一看身后的宇文川远,“希望可以找到另一个可以照拂你的人……”是的,或许在自己光环的阴影之下太久,晚儿,已然厌倦!
惨然一笑,“是的,我原以为,宇文大哥是可以照拂我的人……可是,终是痴心妄想,我日日绣鸳鸯……最后还是不成双!姐姐,命运对我,难道不是很残忍么?”乔含晚将手从乔津亭的紧握中抽出,轻颤着伸入枕下,取出一幅鸳鸯绣图。
绣图色泽鲜亮,丝线五彩缤纷,针针织就一个女子梦幻般的憧憬!乔津亭掩面,泪水从指缝间不停息地滴滴下落!
乔含晚眸光渐渐焕散,声音越来越微弱,“宇文大哥……宇文大哥……”
宇文川远目蕴清泪,上前一步,“晚儿,宇文大哥在这里!”
乔含晚挣扎着坐起,奈何全身力气全无,乔津亭知道乔含晚与宇文川远诀别之意,示意宇文川远上前,扶起乔含晚倚在宇文川远的怀里,低声哽咽:“无论晚儿要什么,你都要答应她!”说完起身奔出,伏在案台,哀哭无声!
“宇文大哥……”乔含晚仰眸,抖落垂危的楚楚可怜,“大哥,你曾经答应过我,会给我……给我一个交代……”
怀中之人不停地在抖动着身躯,“我冷……大哥,抱紧我……”宇文川远低头,眼神接上乔含晚,“晚儿,朕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回头传进内侍,略一沉吟,“传旨,晋封乔含晚为昭仪,”回头看含晚,“待朕陵寝修成,你可入葬皇陵!”
一丝失望,又有一丝的喜悦,乔含晚长长叹了一口气,瘫在了宇文川远怀里,神智渐渐迷失,“大哥,我该死得瞑目了,是吗?……最起码……百年之后,你……会在我的身边……照……照拂我……”看着宇文川远,眼神空洞,“爹娘来了……大哥……我走了……”该走了,走了!
微笑着,乔含晚在宇文川远怀里阖上了一双曾经如秋水明净的眼眸,瘦削的手无声垂下,生命,就在这一刻,顷刻行远!
宇文川远轻呼,“晚儿!晚儿!”但芳魂远去,已在黄泉碧落之间!一滴泪滴在乔含晚苍白的脸庞之上,纵然无爱,至少,还有情!
白蘋掩面走出外间,将几欲倒地的乔津亭抱在了怀里!
六宫敲响丧钟,新晋乔昭仪长逝于“含芳殿”,年纪不过二十芳龄!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45)
“皇上,”成别思匆匆觐见,“大凉国公主求见!”
宇文川远眉头微拧,这大凉国公主此刻又来干什么?难道他的话还说得不够清楚么?揉揉微微疼痛的眉心,心里记挂着这十数天来心情郁结的乔津亭,自含晚离世,她一直在伤悲自责中苦度了光阴。“宣她进来吧!”世间许多事可以迁就,唯独感情不能!
穆尔蓝沁柳眉高挑,粉面微红,一进龙啸殿,直视着宇文川远,眸光带煞,“皇帝陛下,穆尔蓝沁今日来是要皇帝陛下给本公主一个交代!”
宇文川远放下手中奏折,薄削的唇旁有一缕淡然的笑,穆尔蓝沁,她到底还是来了!缓步下了金阶。由于是在内廷,宇文川远仅是身着白色暗蕴龙纹的锦袍,广袖拂动之间,别有一番儒雅潇洒。“公主要朕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穆尔蓝沁呆了一呆,煞气在宇文川远蕴笑的眸光之下消散了几分,塞外男人固然是可以弯弓射大雕,但何曾有这等风神如玉的风度翩然?低垂了眸,“望皇帝陛下将贺兰扶疏……不,将乔津亭交出来!”
宇文川远语气依然和缓,但笑意抽离了嘴角,化作了一缕清寒,眸底有坚冰薄履,“公主,乔津亭因何乔装潜在你的身边,个中因由,相信哈萨奇多元帅已经和你谈及,若非为了两国安危百姓祸福,她乔津亭何须委屈自己,以大魏朝未来皇后之尊的身份躬身侍候与人?”
“大魏朝未来皇后?”穆尔蓝沁身躯一震,定定地望着神色凛然的宇文川远,声音颤抖如树梢黄叶抖动,“你说……她是你未来的皇后?她就是你口中的‘明月湖’?因为她,皇帝陛下拒绝了本公主?”两泓春水在顷刻之间波涛汹涌,有愤恨羞愧的激流在其中冲击着穆尔蓝沁的神智,如此说来,乔津亭更加可恶、可恨!
宇文川远目光炯然,没有忽略穆尔蓝沁眸中的恼羞成怒,正色道:“公主是大凉国未来的国君,当知国家的根本在于黎庶百姓,乔津亭所作为无不为两国百姓着想,为国家之治乱夙夜担忧,望公主可以领会她的一片良苦用心,不可意气用事!”
此刻穆尔蓝沁心火上燃,良言岂能入耳,一跺小蛮靴,“请皇帝陛下将乔津亭宣来,本公主要见见她!”
宇文川远不耐,这等女子,虽是美艳绝伦,但心性见识与乔津亭相比,当真有云泥之别,来日定当派专使前往大凉国将在京师之事一一向大凉国君说明,以免刁蛮公主任性纵情,毁了两国安定。回到御座之上,“公主可知?乔津亭之妹刚刚过世,她正在沉痛之中,为国,她已然失去了亲人,公主何忍在她的伤口上再添加一刀?”
穆尔蓝沁低眉,正欲开言,谁知成别思手持书信一封,神色惶惑,“皇上,乔庄主留书一封,带着白蘋出宫去了!”
宇文川远失色,抢下金阶,“你说什么?”取过成别思手中的书信,慌忙拆开,浅红簪花的信笺上话语不多,但隐有泪痕化开了数字。信笺从宇文川远的手中飘下,如粉蝶坠地无声,顾不得他人,更顾不得君王威仪,宇文川远拔腿往殿外就跑。
成别思捡起信笺,小心折叠放在御案之上,随即出了龙啸殿。
呆望着宇文川远的背影,穆尔蓝沁气得粉面铁青。无奈,出了龙啸殿,见一身着淡蓝粉色罗裙的年轻女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