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1 / 2)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也。当然这种平等不一定能兑现。但在汉代,有很多王侯将相确实仅仅因为欠债过期不还就被褫夺了爵位,由于贪污腐化被免职甚至处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在那时当一个官,虽然平时比较风光,但风险也是很大的,一不小心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全家人都要被自己牵连而死。

说起文法吏,这里要提到一个著名代表——张释之。

张释之是南阳郡堵阳县(今河南方城县)人,他家里还比较殷实,和二哥张仲一起住,没有分家,后来张仲花钱送他到长安皇宫为郎官。汉代郎官的日常工作主要是拿着武器在皇宫站岗,人员选拔除了那些依靠家庭荫庇的列侯子弟之外,有钱人还可以靠着家里资产的级别申请,家产有五百万才可以当常侍郎,而且得自备鞍马、绛衣、玉具剑,没有钱是当不了的。而且汉初的郎官还没有固定薪水,仅仅提供一点工作餐,偶尔皇帝会有赏赐,但有限得很,其他一切都得自费。上任时要自己买马买剑买衣服,平时当差还得掏腰包供给官府文书等费用,基本上是个蚀本的买卖。武帝的时候,有一次诏书要大将军卫青推荐几个门客去宫中当郎官,卫青通报门客,让门客里比较富裕的准备应选,这时少府赵禹正好来拜访,卫青就把自己家的上百门客都叫来,让赵禹预先筛选一下,以免选差了人将来让皇帝责怪。赵禹对这一百多逐个问话考核,只看中了田仁和任安两个,说:“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其他的,呵呵,说句不恭敬的话,都是垃圾。”

卫青却很不高兴,因为这两个都是穷鬼。等赵禹走了,卫青沉着脸对这两人说:“你们回去自己准备鞍马刀剑衣服罢。”两人都垂着脑袋,像软塌塌的牛粪,嗫嚅地回答:“没钱,买不起啊。”卫青当即破口大骂:“什么?没钱,没钱那你们凑什么鸡巴热闹?你们这不是给老子没事找事吗?”可见如果是个穷鬼,根本就不要做当郎官的梦。

可是虽然如此,为什么那时想当郎官的仍是趋之若骛呢?原因在于郎官可以接近皇帝,有可能得到皇帝赏识,而一旦得到皇帝赏识,就会像坐火箭一样青云直上。有的郎官即使没多大本事,也可以因为熬年限混资历而被擢拔为正式官吏,照样可以扬眉吐气。但这种机会不能有可靠保证,有的人熬到白头,都还仅仅是郎官。有一个叫冯唐的,就是命途多舛,几乎当了一辈子郎官,有一次刘恒发现这个白发飘飘的哥们在宫里值勤,还曾经大吃了一惊呢。好在那次刘恒终于提拔了他,印证了当郎官最终不会吃亏,早晚而已。据《尹湾汉简》记载,不少地方官吏就是从郎官升迁上去的。

张释之这家伙开始的命运好不了哪里去,在宫里当骑郎,一当就当了十年,月月要哥哥寄钱,哥哥的那点家当都几乎被他败光了,每次去邮局领汇款,邮局的人都窃笑,这不知哪家的活宝,碰上这么个败家子,金山银山也要败光啊。好在张释之也不是特无耻,时间久了,发现确实没有一点升迁的机会,终于决定放弃,准备辞职回家。可是这时却有一个伯乐不知从什么角落跳了出来,就像厕所墙角下刚孵出的苍蝇蛹一样。这个伯乐名叫袁盎,他平常跟张释之有过接触,知道他很有一些才能,于是上奏刘恒,希望能把张释之留下来。

袁盎还真有一些面子,刘恒看了举荐信,立即召见张释之,不过他也怕这小子不着调,事先声明:“你呀,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那些我不懂。你就说些现在可以立刻实行的具体事宜,语言还要浅显易懂,不许用生僻字,因为我不喜欢查字典。”张释之逮着这么个机会,像苍蝇见血一般,哪肯放过,当即侃侃而谈,讲了一些秦朝之所以灭亡,汉朝之所以兴盛的内在规律。刘恒觉得这厮的确有些水平,于是任命张释之为谒者仆射。谒者和郎官的身份差不多,主要掌管宾客的通报迎送,仆射是谒者的头领,秩级是比千石,职责是随时跟在皇帝屁股后面,提供咨询服务。张释之算是熬出头了,而且很快他就碰到了一个露脸的机会。

有一天,刘恒去上林苑游玩。上林苑是皇家动物园,里面奇禽异兽到处都是,刘恒看得眼花缭乱,问陪同官员:“这个园子里到底有多少珍稀动物,种类各是什么?”

上林尉顿时傻眼了,缄默不答。这时旁边的“虎圈啬夫”也就是掌管老虎笼的一个芝麻官挤了进来,如数家珍地一一向刘恒汇报。刘恒问什么他答什么,应对无穷。刘恒觉得这小子工作确实负责,心里很高兴,大声感叹道:“做官不应当这样做吗!刚才那个上林尉太不合格了。”他命令张释之:“把这个虎圈啬夫给我提拔为上林令。”

上林令是六百石的官,啬夫不过为百石,显然是超迁,虎圈啬夫乐坏了。哪知道张释之磨磨蹭蹭不理会,刘恒又吩咐了一遍,张释之才上前道:“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什么样的人?”

刘恒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只好说:“周侯当然是有功德的长者。”

张释之又问道:“那么东阳侯张相如呢?”

刘恒又说:“也是长者。”

张释之赞道:“陛下说得太对了。绛侯、东阳侯两个人都是公认的长者,国家的栋梁,但是他们都不擅长言辞,哪像这个啬夫口辞辩给,喋喋不休,乱人心目。从前秦朝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那个巧辩的奸人赵高掌权,专门喜欢提拔那些华而不实的佞人,弄得忠厚有德的人都纷纷离开,最终导致天下大乱。如今陛下也想提拔虎圈啬夫这样仅仅口才好的人,臣担心今后天下官吏都不做实事,只去练习口才,迎合上司了。”

结果是文帝只有感叹:“善,你说得太好了!”。汉代初年的风气,你一扯到秦朝灭亡,包括皇帝谁也不敢有脾气,那是汉初人心中永远的痛,有谁见过那样一个强大的王朝转瞬间就土崩瓦解的?就在张释之的这番“谗言”之下,可怜的啬夫没有得到提拔,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下场,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反对任用口才好的人,也是法家的传统。因为口才好的人一般反应快,脑子很聪明。而聪明人是不好管理的,专制统治者无一例外都喜欢采取愚民之策,老百姓傻傻的,就好管理,自己就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法家的先驱商鞅同志曾经说过,一个国家讲究礼仪,崇尚智慧,则这个国家就完蛋了,必然会亡国。他的所谓亡国,是指统治者没法再统治下去。他还说,用良民来治理奸民,国家一定灭亡;用奸民来治理良民,国家一定强盛。这种赤裸裸的反智主义,反道德主义的观念,独裁者都一向喜欢得不行。我们现在也可以看到,凡是落后的国家,都是制度上有问题的国家,都是劣币会淘汰良币的国家。张释之上面对刘恒说的那番话,得到了刘恒的夸奖,但我们千万不要认为刘恒被他感化了,只不过他暗合了刘恒一向信奉的法家信念而已。

反正张释之因为这个建言得到了青眼,回去的路上,刘恒让张释之跟自己坐同一辆车,在车上经过一番亲密的交谈,刘恒更加佩服,一下车,就命令拜张释之为公车司马令。

皇帝的宫廷外门一般称司马门,公车司马令是掌管未央宫四周大门的人员出入的,位置很重要。张释之干得更卖力了,有一天,皇太子和他的弟弟梁王一起坐车进宫,经过司马门时没有下车,张释之马上追了上去。因为按照律令,不管什么人,经过司马门都得下车,否则罚金四两。张释之叫太子和梁王立刻下车,不许进殿,并立刻奏上刘恒。

一个小小的公车令竟然敢阻止太子,当然引起了骚动,当即有人跑去报告刘恒的老妈薄太后,薄太后就把刘恒叫去问怎么回事,刘恒很羞惭地把帽子摘下,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把儿子教得这么没礼貌。”薄太后这才派使者带着诏书去赦免太子和梁王,让太子和梁王进殿。

这件事让刘恒对张释之更加青睐,很显然,这种铁面无私的文法吏,对自己建立朝廷的新秩序是非常有用的,对树立自己的权威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臣们已经垂垂老矣,往日功臣列侯执政的方式行将废除,必须重新回到以严格律令治国的道路上去,才能保持国家的长治久安。何况利用这种文法吏来对付残存的功臣力量,不是很名正言顺吗?所以,刘恒立即把张释之拜为中大夫。

中大夫的职责也是侍从皇帝的,没有具体执掌,随时跟从皇帝提供咨询应对,可谓清闲和高贵。这职位仅是个过渡,没多久,刘恒又把张释之升为中郎将。中郎将是郎官类别里面中郎的长官,秩级为比二千石,这就基本上升到了现在副部长的一级了。

有一天,张释之跟着刘恒去霸陵。霸陵是刘恒给自己预先修筑的陵墓,刘恒看到这个坟墓,突然有些悲哀,指着新丰县方向的道路,对自己的宠姬慎夫人说:“这是去邯郸的道路啊!”邯郸是慎夫人的家乡,刘恒这么说,显然是一种感物生情。乡情象征着叶落归根,坟墓象征着死亡,死亡号称大归,和乡情是触类旁通的。刘恒此刻就由乡情而过渡到死亡的预期悲凉了。他接着又叫慎夫人鼓瑟,自己则随着瑟声慷慨高歌,声音悲凉凄怆,唱完之后,对群臣说:“唉!如果以北山的石头当棺椁,用麻絮和生漆填充缝隙,谁能打得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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