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十二月,十四即将出征时,却是去了阿玛府上一趟。这是自从姐姐回园子后,他第一次登门。阿玛自然又惊又喜,让姨娘好好打扮了姐姐。可如今姐姐却是淡淡的,见了十四爷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往日的担忧和不舍全部无影无踪。十四爷有意表明,想来姐姐如今身子大好,接回王府中去。可是姐姐当面就婉拒了。十四爷当初并未真的休了姐姐,如今来接姐姐回去,却也是情理之中,见姐姐拒绝,面子上挺不自在,说了还会再来,也没多留,就回了。
阿玛那日怒斥了姐姐,说了许多重话。说姐姐不知轻重。后来连三纲五常都搬了出来。可姐姐就像是一潭死水,不管你丢进去什么,统统毫无反应。她跪在地上,等阿玛训完,不过是起身谢过,转身回园子时,脊梁挺得笔直。
翠珠问我说:“大小姐不是一直等十四爷来的嘛。怎么来了,又拒绝的。十四爷如今出征在即,还不定什么时候再回来,大小姐这样不是白白浪费机会了。”
我却是能或多或少明白姐姐几分心思。往日的恩情被时间消磨是其一。自打回府后,姐姐日夜盼的不过是对方的回首顾盼,夜夜梦回中,那人都是执手跟前。可真正面对却又是另一回事的,已经被梦境消磨了太多的喜悦,留下的只是等太久的怨怪。再其二就是,姐姐如今回府,已是不同往昔。再说了,十四爷不再府上,她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到不如待在阿玛府上自在得多。
姐姐更知道的是,轻易送到嘴边的,再好也是会打折扣的,到不如让他日日念着,心里挂牵来得更好些。
十四爷出征后,前方谍报连连,满朝恭贺。皇上也在言辞中大肆夸赞他。十四爷在朝中有九爷十爷帮衬着,用兵在外,诸事都时时向康熙禀报,免了其疑心。对此,四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而在我,不过一切风平浪静,距离真正的风潮还早得着呢。
我闲来无事,总喜(炫书…提供下载)欢逗弘历玩。四爷府里管教甚严,别说大声喧哗了,就是偶尔笑声高了些也会引来麻烦。我自是客人,顾不得那些。弘历每日一早便被叫起读书,稍有懈怠,免不了一顿叱责,皮肉之苦也是家常便饭。不过只是七岁小儿,更是天真烂漫时候,却独独摊上这样严厉得父亲,好好的一个童年被摧毁得支离破碎。
好几次,我偷偷拐带他出府逛街。他对外面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好奇,起初还绷得紧紧,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渐渐,玩的多了,同我也熟悉了些,才渐渐显露出孩子的本性,只是一面对四爷,全都烟消云散,规规矩矩的对我磕头。与弘历同岁的弘昼看起来就没规矩得多了。
弘昼有一次问我说:“姑姑,你喜(炫书…提供下载)欢我阿玛是不是?”弘历正要呵斥他,我一口热茶没咽下去,呛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疼,连着咳嗽好一会儿,见他却是不急不慌,一副我休要再装模作样的神色。我叹口气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弘昼面色不惧的道:“姑姑,我先问的,你还没回答呢?”
我再次叹口气说:“不是。”
“你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我阿玛,为什么常常跟阿玛在书房里不出来?府里的姨娘们都说,阿玛会让你进门的。”
这回不仅是我,连弘历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弘昼。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满脸笑意的说:“其实,相较其他姨娘,我反倒更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姑姑的。”
弘历怒道:“五弟,不许乱嚼舌根,让阿玛知道,小心你脑袋。”
弘昼吐吐舌头道:“你不说阿玛怎么会知道。再说了,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额娘待你还没姑姑对你好的。四哥,我说话假了不成。你啊,就喜(炫书…提供下载)欢装着,难怪阿玛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你,跟阿玛一样。”
弘历突然起身道:“五弟,再说,我可真要告诉阿玛了。”
弘昼几乎不受他威胁,继续笑望着我说:“姑姑,我告诉你哦,上回,你喝醉酒了,可还记得,就那次跟十三叔喝多了的那次,我阿玛扶你啊,你拽着阿玛手不放的。想起来没有啊?你把阿玛的胳膊当枕头使,还骂阿玛背信弃义,说什么该打该杀。”
弘历已经忍不住上前堵弘昼的嘴了,可弘昼说的事情,我却全不记得,跟十三爷喝醉是有那么一回,醒来不过是睡在别院里,福晋说是我自己摸着门进去躺着的。弘昼说的那些,听起来想是别人的事。
我心里着急,拉住弘历,对弘昼说:“后来呢。”
弘历急道:“五弟,阿玛说了,那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弘昼见他松开,连连喘气说道:“我又没说什么,是姑姑自己承认的。”
后来我连连追问,弘昼却死活不肯再说,他被弘历轰走之后,弘历转身给我磕头道:“姑姑,弘昼不懂事,这件事情,就当他从未说过,不然,阿玛一定不会饶过他的。”说完又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着急知道自己醉酒后,到底答应四爷何事,拉住弘历欲问,他却僵着脸死活不说,无论我怎么哄骗,也不肯再多说。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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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 第二十一回。 很久之后,我才忽然明白,那日醉酒之后的言语,才是我苦难的最源头。不过在当时,是并不知晓的,只是因着弘昼的话,四爷的府上渐渐的我也就少去了。
想着见面的机会少了,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也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十三爷往我阿玛府上来得也太勤快了些。连翠珠都说,十三爷如今是把咱府上当自个家了。阿玛虽没多说什么,可总碍着那张圣旨,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即便是心中有火,可面子上依旧堆着笑。
说到十三爷,他可真是不愧对他十三疯的名号,总是想到哪出是哪出,全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我原以为,自打幽禁出来,他今日行事自然会稳妥些。可全没那回事。
初次来阿玛府上,一众人还在弯腰给他行礼,他自个已经不知所踪。好几次非要进园子寻我,我阿玛拦都拦不住。阿玛气得脸红脖子粗,赶紧叫我出来,送这瘟神离开。我对此只能摊摊手,心里疑惑,我当日在林中见到的男子,确实是面前这个人吗?为何两两一比较,分差如此鲜明呢?
翠珠每每都是笑着挤兑我说,这十三爷把咱的门槛都踏破了,也不见某些人动心思的。我明白翠珠话里的意思,可是十三一次也没当面提过,我连拒绝都无处下口,只得由着他一日疯似一日,胡搅蛮缠罢了。年初时,在后院的桂花树下,埋了几坛女儿红,十三来时,便取出一坛。本想着要送给他,他却倒好,让翠竹立马备了些下酒的小菜,坐在紫藤架下不肯走了。
园子里本来就是有小厨房的,翠竹收拾几下,便端了上来。十三爷挑挑面前的翠溜平菇笑说:“蕙宁,你拿这些就想把爷打发了?”
我笑说:“十三爷,您就将就着吧。外面未必吃得到呢。”
十三道:“这倒是真的,上回九哥还说你厨艺了得,差点叫人吞了舌头。”
我笑笑,未在说话。其实倒不是我厨艺精湛,只是他们这些个古人,吃惯了平日的伙食,偶尔几块汉堡便能漂亮的打发了。
十三爷来园子里,有时一坐就是半天,也不多话,喝喝酒,晒晒太阳,似乎是想着要把这一身的晦气晒了去。
年终时,大哥乌泰从四川回京来,也不在府里住下,只约了我在外间茶楼见面。他同阿玛和乌图之间的隔阂已是极深,再不是我三言两语可以缓解的。加上如今十四爷颇得圣眷,在阿玛眼里看来,大哥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荒唐至极,毫无可取之处。即便是大哥如今在四川也较为得势,可阿玛依旧不正眼瞧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