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医见她面色苍白,已是无力支撑,跪拜道:“娘娘千万保重凤体啊——”
“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那一夜太漫长了,漫长得让她几乎以为天不会再亮了,只剩下周遭的黑和难抑的悲愤。她的悲愤不知从何而来,却快要湮灭了她。
胤禛起来上朝,见她还是张着眼睛,才惊觉她一夜未睡,侧身来唤她,她却猛然伸手抱住他,声音沙哑,低低的呢喃道:“有此迢递期,不如生死别,天公若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
他肃然紧搂着她,道:“你又要狠心离我而去是不是?朕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朕永不会与你决绝,只想和你长相厮守!朕要把你留在身边,绝不放你走!”
她轻拍他后背,柔声安抚道:“上朝该迟到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们母子了。”
胤禛仍是不松手,高无庸又在门外低唤:“皇上,该上朝了。”
“该上朝去了。我会好好在这里等你的,等你下朝回来,我保证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好不好?”
好不容易总算劝他去上朝,蕙宁也不肯再睡,凑在摇椅旁打量弘佑的睡颜。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
为什么要上天要如此待他?
为什么送他来又如此折磨他?
弘佑,你的阿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周遭一直是无垠的黑,将来你如何闯过去?他能否真的容得下你?
弘佑,额娘知道,很多事情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包括生与死,它们横在每个人的人生中,亘古不变。额娘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此之间给你一段快乐的时光。
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只属于你的时光。
将来也许你会埋怨,他也许会因此而恨我,甚至再不肯原谅我,可在额娘心里,都是值得的。
为了你,都是值得的。
只是,额娘心中也有胆怯和难以割舍。 。 。 。 。
。
第八十四回
。 第八十四回。 冬至后刚过几日,胤禛突然开口允诺准了蕙宁归省。
他说,本是早就有此打算,只是她生完弘佑之后,一直忙于照顾孩子,才耽搁下来。
事实却是,他只是因为担心。
从始至终一直笼罩在她周身的黑纱,让他渐渐分辨不出她眼底的笑意到底是因为什么。更让他担心的是,她明明就睡在身边,却渐行渐远。
他想着法子讨好她,而她依旧面色冷淡,反倒说他是无理取闹。
于是,他决定让她出宫去散心。
喜环简单收拾了,让冬竹抱着弘佑上了马车。
胤禛一直送她到了宫门,见她跨上马车,突然又心生几许后悔。
他怕此去经年,人不归。
他本想留弘佑在宫里,可又劝她不过。
她浅笑着,轻吻他的脸颊,说:“难不成你会以为我一走不回来了?”他说不出话,只能望着她。
冬竹挑着车帘,掩嘴笑道:“主子,皇上还站在那呢。”
蕙宁从缝隙中看去,果然见胤禛依旧是方才的姿势,孤寂的立在道道红墙前,心里一阵酸软,也定定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冲下车子,紧紧的抱住他,再不松手!
可眼下,不松手的是弘佑,他一手攥着她的衣襟,直往嘴里塞。
她望着弘佑的脸,深深吸了口气。
她会回来的,回来后必将如实的告诉他这一切。她无法不去正视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如果以弘佑为代价的话,绝对不可以!
如果她存在历史中,在她的存在之下,弘佑又是否存在呢。
他寥寥数位皇子中,并无此人!
马车稳稳的行驶在老北京的青石板路上,喜环和冬竹四双眼睛几乎都忙不过来,不时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嘴里说个不停。
这些她午夜梦回萦绕心头的场景,即便是闭着眼睛都能估计出个七八来。
过了街口是九爷的酒楼,只怕如今已经易主了。
酒楼前后隔几家是胭脂坊,他们那的胭脂当初连宫里的主子都偷偷来采办的。每回出府,翠珠都是径直往店里钻去。守店的掌柜是个俊俏的少年,未语脸先红。
前面的岔道口,一边是回府的路,一边是往十四府邸去的。她那时随姐姐入宫,每回也是到这里便分手。她还记得,自己站在路边,一直到姐姐大的马车瞧不见,才慢悠悠的转身。前来寻她的丁三便神色匆匆赶车来接。
过了岔道,路便渐渐窄了些,只容一辆马车通过。有回她的马车就堵在那,对方也是大有来头,两厢都不肯退让,一直撑到日落时分,才各自后退,打别的路转了道儿。
已经能看到青瓦院墙了。院子里那株枯树半个身子都越过墙头,明明不长叶子的,却还是年年长着个头。大哥每每发狠说难看,要砍了。阿玛提剑便作势要砍他。据说树是额父种下的,额娘也是那年入宫,再后来伺候德妃——
早时过境迁了。
她归省的圣旨几天前就下了。
府门外的窄道上道道帷幔遮蔽。大哥立在最前面,身后便是阿玛、姨娘。
见马车停稳,喜环来掀起帘子,搀扶她下车。
一众人请安后,便前后簇拥着她进府去,蕙宁这才看见几张陌生的面孔。
进了内厅,大哥才一一介绍,如今他已娶妻纳妾,前头还得了个女儿。这些都是她先前不知道的,忙让喜环取了首饰,封了赠去。一阵寒暄中,阿玛始终不语,身形摇晃,勉强让丁三搀着行走。姨娘早抱过弘佑,悲喜突生。
蕙宁亦是眼眶垂泪。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突然也哑住了。随便开口,便是一阵请安叩谢,跪得她心头硬生生的疼。
她反倒宁可自己不曾回来过。
大哥也不似从前莽撞,一双眼睛死死的绞在她身上,见她神色略显困顿,哄走那些个女眷。偌大的厅内,便只留下他们一家人。
“阿玛。”蕙宁低唤了一声,眼泪终是忍无可忍,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姨娘便也是哭了。喜环忙接过弘佑,随冬竹也退了出去。
阿玛问道:“在宫里一切可好?”
“都好。”
“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嗯。”
蕙宁突然伏在阿玛的腿上,呜呜的哭出声来。姨娘也伸手来搂她,哭做一团。
阿玛轻抚她肩头,说:“再哭就要伤身子了。”
她摇头不答。乌泰伸手扶她起身,姨娘一边替她拭泪,一边问:“皇上待你如何?”
“自是好的。”
姨娘又道:“公公来下旨说你回来小住,可住几日?”
“皇上说随我。”
“那也不能任性妄为。住两日便回宫去吧。”阿玛说着,便摆摆手,从侧门出去了。蕙宁想喊他,可阿玛终究没有回头便走了。
姨娘又问了些宫里日常起居,说她如今身份不同,礼数不可不全,又打听弘佑的事情,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