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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惜追无力的闭眼。

前辈。是我看错了吗?原来,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人。

第二十五章 今昔相顾无言

慕风其名在扬州声名正盛的时候,君临还只是个不及志学之年的孤僻少年。出身於江南首富世家,父母又皆是当年江湖上叱吒风云的人物,与所有的富家子弟一样,那时的君临生性冷僻,自视甚高,对一切人事物都抱著一种莫名所以的质疑,浑身上下无不充斥著叛逆之意,不服任何人管教。封妃忧心之余,费尽心思为他请尽远近名师,试图对其施以教化,却总是徒劳无功,莫说治学授业,就是想找一个能够长期留在山庄的师长也实非易事。後来她听闻城内有一名师慕风,凡受其教诲者无不出类拔萃,桃李遍布京畿,连当今天子也曾慕名前来听讲,不仅对其赞誉有加,甚至亲授“书香门第”的门楣殊荣,一时间慕风之名光耀至极,扬州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栖凤山庄为谋良师,三番两次遣人前去一夕古斋相请,慕风却无一例外的将人拒之门外。封妃爱子心切,只得亲身来访,这才入了古斋的门帷。然出人意表的是,传闻中的一夕斋主竟意外的年轻,端看外貌,实难令人相信他便是桃李满天下的御前先师。似是看穿了封妃心中怀疑,慕风习以为常道:“向来只有他人入我古斋门,谁曾见我踏出一夕地?封夫人若真有心,烦请将人送至一夕古斋,届时再论教化不迟。”封妃无奈,只好答应,回府後半哄半骗的让君临务必前往一夕古斋一趟,君临烦不胜烦,终是碍於母子情面,去得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第一眼的印象能够注定人的一生,那麽,从踏入一夕古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君临将是慕风有生以来遭逢的最大劫难。

又是竹敲残月落,又是日照晓云生;忽而木落芦花碎,忽而枫杨红叶坠。在古斋治学的日子重复著千篇一律的斗智斗勇,两人却乐此不疲,默契与日俱增。年少的君临不懂何谓真情挚爱,亦不在乎教化伦理,他只道往日枯燥的生活突然变得明快非常,无聊的光阴也渐渐变得绚烂多姿。慕风门下弟子众多,君临无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对他好,没有缘由,也无需借口,亲密的时候甚至日同出夜同寝,毫不遮掩,亦不避嫌。若非後来老庄主自作主张替君临定下一门婚约,或许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持续这样纯明如纸的清白,然一切都只是假设──变故的可怕不在於如何的使人措手不及,而在於避无可避。

那夜下著大雨,君临一路自风雨中行来,扣响了慕风的房门。他薄裳湿透,面容晶莹而苍白,宛若冰雕的玉瓷人偶,只消望上一眼,便让人忍不住狠狠的心疼。没有人能在这样无心胜有心的诱惑面前保有完全的理智,就算是慕风也不可能例外。当君临喃喃说要和他一起离开,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固执重复,他承认,他心软了。那个夜晚他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不敢用力不敢放肆不敢纵容,生怕一不留神身下的人就会如那珠玉崩毁,碎成黄粱梦醒一场空。熏鼎香云袭罗衣,降纱灯火映屏扇,满城风雨人烟静,正是初承雨露时。

与君临一起,慕风料想得到的最坏结局,至多是放弃既成的功名利禄,背负起世人违背伦常的污秽骂名,但他没有想过人心险恶,竟然会叫人如此真切的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老庄主逼婚不成,心生恼恨,对君临他是恨铁不成钢,更恨的是慕风为人师表却做出这等违乱行径。眼见情势不容,慕风与君临不得已相约出走。驱车野外,原是为了逼人耳目,不意却成一生梦魇。两人的行踪到底瞒不过精明狡诈的老庄主,彼时慕风荒野遇袭,不过短短一个日夜的交替,却成生与死的轮回;其间君临被困在府邸寸步难出,任凭如何吵闹嘶扯尽皆於事无补,最後与老庄主许他自由的命令一道传达的,还有慕风葬身崖底的噩耗。

何曾见荷破空悲扇?何曾觉佳景最堪题。不久老庄主骤然病逝,君临继位之初,即因机缘太过巧合惹来隙嫌不断,正是众口铄金,人在江湖逐水飘,情仇纠缠难由己。後来君临数次亲至慕风葬身处,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知道定是下人欺瞒了慕风真正出事的地点,无奈当时所有知晓内情之人都在老庄主辞世时无一例外的服毒自尽,就算他想问,也无从下手。而慕风果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从此渺无音讯,昔日门庭若市的一夕古斋不尽荒凉,君临时常於故地徘徊不去,每每肝肠寸断至於不能言语。

原道今生吾爱不得见,孰料流年他乡景阑珊。七年後在寒剑山庄君临意外巧遇山庄总管,不可不谓震惊。但那人说他名唤沐惜追,说他生於北疆长於北疆,从来不曾到过江南,任由君临如何的百般试探千般诱惑,始终绝口不改。再往後,便是真正属於南君临北苍迹的故事,一样的情深不变,一样的情真意切,却如遭逢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雪见愁就是那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声将死之人乱心湖,一句碧云山下拨云雾。他搅乱了一池春水,离去的时候却毫不拖泥带水,剩下三人站在过去与现实的交叉口,各自感怀,各自神殇。

君临不敢问。不敢问他这些年来究竟遭遇过什麽,为何又花白了头发。

沐惜追不敢回首。怕回首一切都重头。

不知静默了多久,苍迹倏然开口,淡淡道:“我有事要前往燕国府,如果回来晚了,你们不必等我。”

“苍迹……”

“庄主……”

不约而同的启齿,不约而同的噤声,到最後仍是沈默。

苍迹却不再逗留,大踏步转身离去。围观众人亦不知何时散尽,剩下暮色中影影绰绰的两道白色人影,相对无言……冰火两重天。

第二十六章 孤星江湖冷月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沐惜追踏步缓行,君临默然从之,到了莲花池畔,两人方才停下。

“你不开口,是不想说话……还是对我,你已无话可说?”

君临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沐惜追一怔,旋即黯然垂眸:“我骗你,所以你在生气?”

“慕风也好,沐惜追也罢,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有何区别?你若无心,我绝不会纠缠,可你为什麽要骗我?看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很好玩吗。”

“抱歉。”沐惜追望著月下萧索的莲池,眸光沈静,“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所以一生都不认我?哈。”君临唇角微弯,寂寞魅颜在淡淡的月华下无声苍凉,“够了,够了,我什麽也不想听,什麽都不想说,你继续做你的山庄总管,从今往後你还是沐惜追,我爱的那个慕风早已死了!”

初始,沐惜追只是沈默著看君临转身,而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面色始终如水平静波澜不起;然在君临的身影即将隐没在小径拐角时,忽又踏步上前,拉住他的袖腕处往後一带,顺势将人搂在怀里,紧紧的再不肯松手。由他无声的挣动半晌,沐惜追蓦地感到有温良的液体点点润湿了手背,待要抬眸侧望,却见晶莹的泪正悄然无息的滑过那人完美尖削的下颔……一颗颗砸在手背上,一滴滴烫在心尖上。一阵强烈的窒息之感骤然袭来,几乎要使人喘不过气。

“你曾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我爱你比爱任何人更胜。”沐惜追的唇慰在君临耳畔,嘶哑著道出心中深埋多年的情话。

“……既是曾经,那现在呢。”君临闭著眼,说话的时候泪流不止。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沐惜追,你明白吗。”

“借口,都是借口……”

“君临,你明白的,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过去的你,瞒著你,是希望能够将伤害降至最低。我无意让你难过,我比谁都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这点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会改变。”

“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你以为看到你难过我会开心吗?慕风,你不可以这麽自私……”

“抱歉,我就是这麽自私。如果可以更自私一点,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真相,那麽即使我死,你也能安心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要不是雪见愁,也许真会如你所愿。我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你曾这麽近的在我身边。我终其一生,也不会听到你亲口说的抱歉。”

“要不是雪见愁,世上也不会有沐惜追,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条命。”

“是欠他一条命,还是欠他一生?”

“……”

“别再骗我。你也骗不了我。”

沐惜追涩然一笑,道:“是,我欠他的远远不止一条命。”

“你爱他。你终於承认了。”

“慕风爱的只有君临,但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换一个名字就可以换一段人生。”

“如同现在,苍迹才是你的未来。”

“在沐惜追心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为君临留下吗?”

“在君临心里,除了苍迹可有其他人的余地?”

“有。”

君临答得这麽快,让沐惜追有些不及反应。

“在我心里,慕风永远占有最初的一席之地,还有封千里,还有小王爷,他们确确实实从我心头走过,怎麽可能不留半点痕迹?只是或深或浅罢了。苍迹是我的现在,我的未来,但他的存在不能抹杀我的过去,唯有牢牢记住那些悲伤和惨痛的回忆,才能时刻提醒我如何去珍惜。”

静默良久,沐惜追一声轻叹:“我输了,论坦诚,我不如你万分之一。”

“我最後问你一句──当年你有没有回来找过我?”

“这个问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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