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我平白无端要提早拿退休金是为了思琪母女,我说不会,因思琪自己工作赚不少钱,根本不需要我供养,她却说退休金应留给两个女儿日后用,不想现在就动用。
情归何处(26)
“但我们现在资金周转不灵怎办?何况我只想先提部分出来呀?”我说。
“我不管,你的思琪自有办法。”
“但我名下那些房地贷款你也有份的呀?”我有点着急,声音不期然大了起来。“而且我也不是不为孩子着想,只是在这个时期。”
她抢白我。“我不管,总之我总不同意提早拿退休金,也不会在任何文件上签字,你自己想办法。”
我气极,还想和她理论,见她一副想终止谈话的模样,忍不住推了她一下。她脸色一变,竟大叫说我打她,一语不发地就将车直开回家,我们甚至仍未吃晚饭。
我很气,气美玉的不可理喻,一回家便关上房门生闷气,也没有胃口吃饭。
我瘫痪在書房的沙発上,朦朦中细心地思索着,体验着我们之间那淒慘的感情。美玉的行為令人不可思议,这是非常可悲的。我一直心怀希望的每一種前景全都被打碎了!我和思琪的事对美玉的打击是如此的沈重,以致令她失去对普通常識的判断能力。原來在她偶尔柔順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顆永不息灭的火苗,隨時都会引光到不可收拾的结果,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残酷的现實。而我正在意识到,眼前的美玉巳經不是从前在香港或台灣时那種处变不惊、思維周密的小姑娘,而是一個充滿仇恨失去理智的女人,这種仇恨固然源自于我对她的不忠,她一方面希望维持我们这个破碎的家庭,另一方面却也解不開她心灵上的枷锁,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我不难想像以后她会做出一些异乎尋常的事、或由于一些谬误的判断帶给每一个人痛苦和屈辱,终将我们这个勉強维持的婚姻带入一个无可挽救的境地!
我在这種半昏迷的状态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电話铃声把我从痴迷中驚醒,原來是静儿打来的电话,有点气急败坏,“你们这次又吵什么呢?美玉气疯了,说你动手打她。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没有打她!我只是一时情急,推了她一下!”
“但她说你有打她呀!”
“她要怎么说由得她,总之我知道自己没有打她就是了。”我没好气。
“但她到警察局去投诉,说你有打她呀!”静儿在电话那边激动地说:“我劝了她多久她不听,她,”
“你说她去了报警?”我傻了眼。
“对呀,她的人现在就在警局,我们几分钟前才挂上的电话。”
我怔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吵了几句,推了一下,美玉就去告我伤害?她明知我在当地有名誉有地位,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这样做会毁了我吗?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阿华,”静儿在电话那头说:“我也在替你们感到心烦,真不明白美玉为何如此不懂事,她大概不知道事情严重吧。”
我飞快地将事情想了一遍,这种民事官司,如果我说没有动手打美玉,会拖延好长一段日子,而反正她去告我,对我名誉伤害已经造成,抗议只会使她不好受。
不若认了还简单,就等事情早早了结吧。
法官传召的时候,我不作任何抗办,只说我一时情急动的手,并没有蓄意伤害她,何况她去医院验伤时,也找不到任何有被人殴伤的痕迹。
但因我认罪,法官草草宣判,根据保护妇孺条例,勒令我以后不得出现在美玉的特定范围以内,美玉直到法官判决后才醒悟事情严重,在聆听判决时望着我的骇然眼神我就知道她后悔了。
但一切已太迟了。别说我从此起码在特别时间内,不能再接近美玉一事经报纸一宣染,也令我颜面全失。如何能在当地呆下去?
我行李也不及收拾便直奔机场。这时美玉却也开车送我,一边开车还一边哭:“我去警局想撒消控诉,但他们不肯。”终于后悔了。
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因为我们两人都清楚,我这一走,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在这一刻面临分离,我再也不恨美玉,我只有不舍她,还有我那双无辜女儿!
其时大女儿淑媛已在法律系毕业,任职律师,总算长大成人,心中虽不舍,但总算放心得下,反而小女儿淑蕊才念到高中二年班,平日在感情上依赖我极深。亦与我特别投缘。
想到从此不能常常见到她们,简直是心如刀割,眼泪更是悄悄然而下,不舍的呀不舍得,我奋斗了三十多年创下的家。
人到机场,才蓦然想起,我不是早已和思琪分手了吗?茫茫人海,我可以去那里呢?我甚至随身行李也没有带。
我在机场打了个电话给思琪,幸好找到了她。“思琪,我离家出走了,可以先到你那里呆一阵子吗?”
她在那边静默一会,才说:“先回家来再说吧。”
一句回家来吧,使我热泪再度汹涌而出。一个我曾经动念舍弃的人,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并没有摒弃我,反而叫我回家,真真使我百感交集。
而当我回到思琪那里,等在门里面的小小的慧云冲前扑进我的怀里,胖胖的小手揽着我的脖子唤爸爸时,我真的差不多整个人都要溶掉了。我紧紧地搂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清香的肥皂味。
“刚刚洗完澡,宝贝?”我抬起头来,迎着的是思琪含泪而带笑的眼眸。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张开手臂,让她也来到我的怀里面。
情归何处(27)
我们三人相拥良久良久, 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感觉。我知道思琪已经原谅了我。我有终于到家的感觉。
从此正式在思琪家住了下来。一直未敢回美玉那里,那是个令我身败名裂的地方,我不愿也不敢回去。倒是二女儿淑蕊常飞来探望我,对思琪和我的事也能渐渐谅解,是最使我感到心宽的地方。
美玉经常打电话来,说她需要我,不舍得我,希望我能回去。我对她说,三十年夫妻,难道我就不挂念她,舍得她吗?但我是一个奉公守法,重视名誉的人,她这样将我告到官里去,叫我如何再回到她身边?因为如果以后再有争吵,美玉再把我告到衔门去,国为我已有前科,非得坐牢不可。
有时我俩在电话中谈到伤心处,甚至各自垂泪,我有很大的感触,曾不止一次对她说:“我这一生,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自己做不了主,像我那么深爱婉容,却终不能娶她为妻。而我能够娶到你,本亦希望是一生一世的事,过去我纵然有错,但终于浪子回头,但你却一手破坏了我们的婚姻。这一次只能怨你太冲动,与老天爷无关了!”
六十岁生日那天,思琪白天仍要上班,而小女儿慧云正在上学。我一个人独坐窗前,眺望窗外的湖景,和那抹上淡淡云彩的远山。
我想起故乡的振华桥,起起桥下的潺潺流水,想起昔日与婉容泛舟湖上,又与美玉畅游东湖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而人事已全非。
我又想起父亲早逝,母亲送我到外婆家,因而得到外婆和姨婆的疼爱。冬夜里与她们围炉共话的温馨情景仍深印在我脑中,但她们却已都不在了。
最可恨的是,这三位我最挚爱的长辈,我竟无一能在她们临终时见上最后一面。尤其是对母亲的歉疚,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光阴飞逝,时日不再;我已进入暮年,但为什么那些痛却未能稍减?我对婉容的思念,对美玉的无奈,就如两座大山般重压在我心头,人生真是苦呀!
我想起莎士比亚的一首诗来,因为它似乎相当切合我当时的心境。
I summon up 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
When to the sessions of sweet silent thought
I sigh the lack of many a thing I sought,
And with old woes new wail my dear times' waste:
Then can I drown an eye;unus'd to flow;
For precious friends hid in 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