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闲聊了多久,德妃娘娘想是累了,就让我们先回吧。我们应声出来,默默地走着,一路无话。
想是被这沉默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想找些话说,所以我竟问她:“你恨我吗?”
不料她却道:“我恨你作甚?想我十三岁嫁给四贝勒,后他又纳了不知多少格格、答应。前几年钮钴禄氏不也被赐进府来,想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少。我若恨,怕早活不到今日啦!”说完,她看着我,满眼的自尊,又道:“一个女人的欢爱能有多久?不过一代新人换旧人!”言罢,抬着头,挺着胸离开。
我愣在那儿,心中思忖:她说这些是何意?心情再难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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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已是隆冬。康熙四十六年的这个冬天,比以往显得更为寒冷些,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都窝在屋里,懒得出去。
这日是吉儿当值,而我则在屋中闲坐。想是屋里太过温暖,我竟有些昏昏欲睡。正在我即将睡着时,吉儿的突然闯入让我吃了一惊。待看她,脸边留有五个清晰的手印,凌乱着头发,领口的纽扣胡乱地扣着,竟微露出里面的肌肤。我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她几欲摔倒的身体,急切地问:“吉儿,这是怎么啦?”
她失神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见她如此我哪敢离开,也不多问,就转身预铺床,好让她躺下休息。忽听身后她竭斯底里地一声大喝:“我让你出去!”我一愣,只能收了手,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就朝屋外奔去。我要去找小路子问个明白,吉儿到底遇到了什么?
见到小路子,他却不敢说。只是一个劲让我别问。又让我回去,好生看着吉儿,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一时惊醒,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故又忙转身,一路小跑回去。
将近屋时,我不禁奇怪:我刚出来时明明关上了屋门,这回儿怎么屋门大开?寒冷的风似拼了命似地要将那大片的雪花朝屋里吹。我紧走进屋,不禁直打哆嗦,屋里冷得似冰窖般。却见吉儿背对着我,一瓢一瓢地,从身边的桶中挖了水,往光着的身体上浇。从那水没有冒出的热气,我立刻明白,是冰冷的井水。我急忙奔了过去,夺下她手里的瓢。她却又要端起桶,也被我一把制止。我强拉她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棉被胡乱地披在她光着的身体上,也顾不得那一地的水会不会弄湿棉被。
她这时才哆嗦着,望向我道:“好姐姐,别拦我,让我洗洗!”说完又把眼睛飘向别处,咬着嘴唇道:“我太脏!”
我心痛的抱住了她,哭道:“好吉儿,你别吓姐姐!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槛。我们现在啥也别想,好吗?”说完,更是失声大哭起来。
她傻傻地看着我,忽又木木地道:“姐姐,你伤心作甚?我很好啊!”说着,挤出一丝笑。她的脸色苍白,身体不住的哆嗦。我寻思着得找个医生看看,但一又不敢再离她半步,二又怕自己一宫女叫不动太医,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四阿哥和小路子走了进来。
四阿哥一进屋也是一愣,我却不容他多想,急对他道:“别愣着,快去请太医啊!”他才反应过来,转身急去。
我又对小路子道:“快去到御膳房,看能不能想法弄些姜汤来。”他点点头也急忙出去了。
吉儿此时被我用棉被包围着站在那儿,几次我试图让她躺下,她就是执拗着不肯。无法,我只有这么拥着她,把她头靠在我的肩上,道:“吉儿,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不久我耳边就传来她低低的哭声。
想是哭了一会好些的缘故,她不再似刚才那般执拗,竟随我摆弄着躺在了榻上。此时小路子已端来了姜汤,她却怎么也不肯喝。恰太医也被四阿哥请来,于是我们让太医给她诊治。太医看后,说她是受了惊吓羞辱所致,给她开贴安神的药。又说这心结不能急,得以后慢慢化解。为了防止受风寒,太医又给她开了贴预防风寒的药,才离开。四阿哥拿着药方给小路子,让他去准备。
此时的吉儿倒是安静地睡了,而我却不能平静下来,坐在她床边,心里有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望着这可怜的人,不过二十出头,到底是经受了怎样的打击,让她竟如此这般?回想到她刚进来时的情景,心中已隐隐知道了答案。
四阿哥站在我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道:“别难过!你应该坚强,帮助她渡过这个难关。”
我知他知道原因,就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他却逃避似地转开了脸,道:“不要再问原因了!皇阿玛不许人说!”
这事竟与皇上有关?我一阵错愕。不禁又为宫中婢女的命运难过。再转身看向吉儿时,泪已流了满面。
四阿哥要回府,我见吉儿睡得安详,就起身送他出去。一路上我们都心事重重,谁也没有说话。待到不能再送时,他轻声嘱我,让我以后加倍小心。又说再忍耐一段时间,他便向皇阿玛讨了我去,让我早早离开这是非地。我轻轻地点头,心里也盼着他早些兑现诺言。
第十三章 寒意
四阿哥走后,我亦转身往回走。此时天空更加阴霾,风卷着雪花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我心中隐隐竟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不禁加快了脚步。果不出我所料的,到了屋,吉儿竟不在屋中。我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凡是能想到的,都去了,就是不见她的身影。我去找德公公,央他去求皇上,让皇上派人手找找。却不料德公公冷冷地道:“不过一个宫女,哪费得如此精神?”任我如何的哭求,竟不再理我。我知康熙在殿内,早应听到了我的哭求,但他就是躲在殿内不出来。小路子苦着脸来到我身边,道:“芸儿,别闹了!咱们回去吧!再要闹,怕是皇上要怪罪啦!”
我心急如焚,哪管得了这许多。忽又想起一处还未找过,不禁一激灵,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我立即转身向御花园方向狂奔,几次滑倒,却顾不得疼痛,继续前行。在到了御花园,看到井边的那双绣花鞋时,我一下瘫坐在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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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病得很严重。终日昏昏沉沉,茶饭不思。四阿哥几次托太医来看,都只说是心病,一时也无办法。皇上知我病后,许我休息,不必轮值。又考虑到我身边无人照顾,竟让小路子暂时听我差遣。四阿哥也几乎每日来我屋里坐会儿,即使哪日不得来,也让小路子给我捎来新鲜的玩意,可口的点心,变着方的讨我欢心。可是他们越是这样对我,就越是让我感觉他们对吉儿的冷漠,心自然也就高兴不起来,饭量就更是少了。
这日,我正靠着棉被躺在榻上,德公公竟亲自来了。我心中隐隐有些气他,所以借着病,懒懒地不起身。他看我躺在榻上,也没有不快,只是叹道:“不过一个宫女罢了,皇上没料到你竟会如此!”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觉话已冲出了口:“宫女也是人啊!那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啊!你们怎能这般无情!”
不料他却道:“自她入宫始,她就应该明白自己会有一个怎样的命运!”那神情,似是在感叹吉儿,又似在感叹自己。想是又感到多言,他又恢复平静道:“你应该感到幸运!你在皇上心中和她们不一样!更有几位阿哥对你的情谊。所以不要多想,养好身体,待今年年一过,说不定皇上就会把你指给四阿哥。你也算遂了心愿啦!”说完离开,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我。
不久,四阿哥也满面担忧地走了进来。他见我恹恹弱息,却对他强颜欢笑,心痛道:“为了一个宫女,你这是何苦?”
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定定地看着他,带着刺似地问他道:“你也觉得我为了一个宫女不值吗?”眼中满是鄙夷。
他惊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继而改口道:“人去也就去了,你整日茶饭不进,又有何用?”
我冷笑一声,道:“如若今天去的是我,料你是不会如此伤心啰?”
他忙喝道:“芸儿,别胡说!你和她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想大喊,但终究是没进过几粒米,没得太多的力气,只能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我也只是一个宫女!难道一个宫女的命,在你们眼里就这么的不值钱?难道这宫里的人都只会各扫门前雪?”然身子却气得颤颤发抖,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我痛心,不仅为吉儿的离开,更为这皇宫里的冷漠。一个人的离开,带给那些宫女太监们的不是悲伤,而是要纷纷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