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独自留下的子钥,听到外头兵士欢呼雷动,知道帝君已安全离开,心头一松,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咚〃地栽倒在地。
在云凡切断藤蔓,强行打开缺口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浇了不少妖物的汁液,含有媚毒的液体钻入皮肤,普通人一时三刻或许无甚感觉,但子钥的体质与常人有异,对媚毒尤为敏感。体内逆流的气息再次发作,愈演愈烈。胸口更是心脉俱损,血流不止。
半张半阖的紫眸,尽是遗憾:〃皇上,属下恐怕。。。。。。等不到你回来了。〃红唇不过轻微开合,喉间已血沫喷涌,在地面上拉出长长一道殷红。嗅到血腥味,饥肠辘辘的毒藤又风卷而至,分别绕紧了子钥的手腕,脖子,腰躯。。。。。。将他拖行,逐渐拉近自己。
子钥极度厌恶被噬元尸花触碰。要不是之前,自己不小心著了宁静河城那老东西的道儿,这区区妖物又岂能伤他分毫。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已不在乎藤蔓上满布的毒刺,反手将绕在腕上的青藤攥紧,慢慢撑起身子。想到自己守了那人九年,也爱了那人九年。好不容易才向他透露心迹,并让他放下猜疑,接纳自己。谁知好事未成,竟被这妖物中途打断。子钥怒不可遏,骂道:〃该死的东西!就算我今天命丧於此,也要让你形神俱灭,不得超生!〃手里一收劲,把那藤蔓生生扯断。
他心里掂量少刻,普通功夫难以将妖物一举歼灭,别无他法,只能使出无尚神功。依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连三成的功力都发挥不出。但,足够了!三成功力已能击山毁石,把这碍眼的东西除个干干净净。
无视漫天飞舞的藤蔓,他赤著脚,一步一步走向龙床。身上的白纱繁华隆重,裙裾在身後长长拖曳。他的脚踝雪白纤细,比那白纱更盛几分,踏在明净的墨青色大理石地面,与其洁白的倒影相映衬,宛如步步生莲。在龙床的边沿坐下,子钥目光柔和,笑意腼腆。闭上眼,旖旎春光尤在眼前。真是世事难料,前一刻,他还与爱人在床上合欢温存,下一刻,便是生离死别,天人两隔。无奈何地叹息一声,心痛地低语:〃主上,我再也不能守在你身边了。往後的日子,你也一定要过得平平安安。。。。。。〃
手心翻转,一团金光跃然於掌上。体内的逆行气息依然无法抑止,跟他的运息相抗衡。真气每通过一道穴位,就被削弱一重。
子钥闭目,双手交叠置於额前。四道金光分别流经四肢脉络,逐一归心。房间的空气因他的运息,开始急速流窜,周围的器皿物件,承受不住高压,相继爆裂成粉。子钥立在风眼中心,衣袍发丝翻飞不止,身上光芒渐盛,如同佛光无量。内息提升至颠峰,他紫眸大睁,猛地打开双臂,真气在瞬间全面爆发,整个空间的气压膨胀到了极点,噬元尸花的藤蔓再也无法封住门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後,所有出口纷纷爆破。子钥双手往胸前一合,真气骤然收拢,他大喝一声,随即翻掌,朝那妖花迎头拍去。掌风过处,万物化为灰烬。整座行宫,轰然塌了半边。。。。。。
待尘埃落定,金光消尽,这半壁夜空又恢复了平静,一切皆成定局──
主上,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子钥合上双眼,身体慢慢往後倒去。那一刻,他似又看到了孩童时代的云凡,欢快地笑著,跑近他,嘴里甜甜地唤:子钥,子钥。。。。。。跑到他面前,已长成了一位英气飒爽的少年天子,低头看著倒在地上的他,伸出手:子钥,子钥。。。。。。他多想趋身上前,拉住那只手,可惜身体已经动不了,就像过去九年里的每一个时刻一样,最近的距离,这一步,始终无法跨越。子钥无奈而疲惫地笑了:原来,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他,那些因为自己木呐寡言,而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想跟他在一起,看尽人世浮沈,潮起潮落;想被他依赖,与他分享一路上的悲和喜;想听他清朗的声音,再声声低唤:子钥,子钥。。。。。。
军营广场上,战况惨烈,没人注意到行宫那边的状况。
妖藤将帝君一行人扫落在一辆装满箭矢的後援车上,冰冷的铁箭散落了一地。云凡奋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将士尸体,只觉全身痛得气血翻腾,嘴巴腥甜,一时间说不上来到底伤在哪里。转头看看四周,死死伤伤的一片狼籍,他手中空空如也,妖剑千羽也不知被遗落在何处。
〃皇上!〃东方将军飞身过来将帝君扶起,察视他身上的伤。
妖花吸食了不少生人的精元,已长到了二十余丈,其中一棵突然间引颈长啸,像吃饱了打嗝一样,喷出一大团极其难闻的气体,它的头颈一伸一缩,竟在顶端长出了一个巨大的暗红花苞。
东方将军一看就铁青了脸,云凡注意到他的异样,追问:〃爱卿是否见过此物?〃
将军额上冷汗涔涔,声音也有些发抖,他回禀:〃末将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族中长辈曾经提及。。。。。。说是,这种妖花若长到了开花阶段,紧接著就要转化成最终的形态。。。。。。一旦转化成功。。。。。。到时候,别说我们如诺的战士,就连它自己的同类,这妖物都不会放过!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生物,都将被它吞噬,无一幸免。〃
煦雅见时机成熟,催动身下的噬元尸花,对准如诺军阵的一方较为薄弱的关口,用巨藤一顿狂扫,本来整齐有序的队伍被轰得七零八落,严密的包围圈终於露出了一个缺口。煦雅低头,看了一筹莫展的小皇帝一眼,微笑著一拱手:〃恕在下不再奉陪了,帝君,後会有期!〃言毕,驾驭著底下的庞然大物,自那缺口迅速离去。
巨大的花苞在暗无星月的寒冬夜里开放,颜色豔丽夺目,样子像极了一朵绽放的火百合。豔红的花瓣上缀满黑色的斑点,中央还长了一大束黄白的花蕊迎风招展。
士兵中不少脑筋灵活的人,已开始把箭对准顶端的红花射去。只可惜,铁箭太重,一般士兵的臂力难以射到那种高度,偶而有几枝够得著的,又失了准头,只在花的四周匆匆擦过,对它毫无威胁。
将军薄唇紧抿,神色有些焦虑,他自幼跟随父辈征战沙场二十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有过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深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眼下无人知晓那妖花成形後,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恐怖。这种情况下,身为主将的自己,绝不能让帝君再处身於危险的境地中。
他劝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话才开了头,就被云凡挥手打断。
将军讶然抬头,只见帝君双目炯炯,盯著那花一眨不眨。渐渐地,嘴角浮现出了然的笑容。他只好也顺著帝君的目光看上去,却不知帝君到底看出了什麽端倪。
云凡突然转身,拼命收集地上散乱的铁箭。将军不明所以,见帝君忙碌的样子,知道他此刻听不进自己的劝告,无奈之下只好帮著他一起捡。
两人动手,很快就收集了一大捆,云凡从衣袍上撕下长长的一段布条,把这一大堆铁箭拦腰捆个结实,然後抢过旁边的火把,将所有箭矢点燃。蘸了火水的箭头烧得极旺,将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就见帝君一把将那捆箭抱在怀里。金属传热,他的皮肤顿时被烧红的铁烙得吱吱作响。将军再也顾不得礼仪,一个箭步上去,猛扯住帝君,叫道:〃皇上!皇上到底想干什麽?〃
云凡甩开他的手,焰火映得他的黑眸闪闪发亮,〃看到没有?〃他冲妖花抬抬下巴,〃它一直在释放著一种气体,而那种气体,是可燃的!〃
噬元尸花到了进化的阶段,需要借助〃开花〃,来将体内潜藏的多余毒素释放。每当有燃了火的箭矢划过它四周,那火都会突然旺盛一下,然後才恢复常态。
云凡已不理会对方是否看得明白,抱了那捆箭,提气轻身,几个跳跃已踩在了那豔红的花瓣上。近处一看,才赫然发现,花瓣上布满了尖刺,而上面那些黑色〃斑点〃,原来是妖花吞食下的人头。串在尖刺上的人头死不瞑目,有的还吐著舌尖。至於那些〃迎风招展〃的〃花蕊〃,则全是人的残枝,有手有脚,白花花地一根根竖在那里。
云凡看得又怒又恨──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在半天之前,还在军营里有说有笑的年轻人。
〃看看你做了什麽好事!煦雅!跟这鬼东西一起去死吧!〃
被仇恨遮敝了双眼的少年天子,满脑子只剩一个字──〃杀〃!
他把那捆烧得猎猎作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