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兮撩袍坐回榻上,曼声道:“亦无甚的大事。钟姑娘无需忧心。”
一句一句的莫忧心,钟沁听着不由地回口道:“我怎么就能安心下来?你说,那白云天这般狠厉之人,叫公子一句话便放人,他如何肯吃这亏?”
钟沁才说完,面孔便涨红起来,她的脾气素来是好的,然而较之现代,她已然收了不少情绪,今日若是在现代,她这般语气说话,便可说是常态,只是她许久不曾这样撩高音量说话,这如今一说,似犯了甚的触头。
夏之兮见她面孔微红,一双眼睛微带迷茫,识得她以来,她说话一句句皆是小心拿捏,亦不敢对人言辞内荏,更是端不出郡主的架子。他轻轻笑了笑道:“若是姑娘不信,之兮也无办法。”
钟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本来鼓鼓的皮球,一下子叫人扎了个口子,倏地瘪了下去。她心中一时烦躁起来,本是一心念着莫给人家添麻烦,然而主子这般一说,她一颗心似放下了,又似悬再半空,很是难受,夏之兮今天的面色尚且还好,她心中却忽高忽低,不时地忆起往日他发病时的模样,甚为吓人。就如念青所说,他的意志力太过坚强,以至于不了解的人都瞧出不出对方正疾病缠身。
钟沁心绪微有不宁,却逼着自己拂去杂念,敛起心神,想了想,半天才道:“我想在楼中住上些时候,公子可否姑且让我在楼中做点差事?”她稍稍停了停,又补上几句:“若是楼中少了端茶送水的,我可以代劳。”
夏之兮微有怔然,随即浅浅笑道:“姑娘既已是认了念青做弟弟,便可安心在楼中住下。白教主定然寻你寻得急,在楼中亦安全些。”
钟沁听得他这般说话,忍住再开口问话的冲动,默默在心中道,既是人家这般诚恳,如何能坏了雅致?
她挂起笑容,道:“公子当真是好人呢。”
夏之兮听得她的话不由地失笑,这如今谁都不知道怎样才叫做好人,怎样才叫做坏人,人之善恶,交接频繁,界限已然模糊不清。
钟沁瞧再看一眼周遭的布局,不由叹道:“公子的院子当真叫人大开眼界。”不说这梅林,钟沁在东角处看到一片的郁郁葱葱,全然不似外间的寂寥,她手指点了点,道:“天气这般冷,这处倒叫人感觉不出寒冬的味道。这可都是公子种的?”
夏之兮微微点头道:“都是些草药,喜生于低温之时,倒也算不得什么奇景。”
“也不是这么说。”钟沁接口道:“方才我从可园一路过来,树叶皆泛黄,恐是几个院落的树木加起来都不及公子这处旺盛。”
夏之兮笑了笑,并不言语。
钟沁忽而又道:“公子这些时日可要我的真气?我既然在这儿住下了,好说也得要烦着楼中,自然,作为回报,若是我的真气能助公子恢复身子,便是再好不过了。”她在想,上次夏之兮自有她的真气相助,面色一日较一日好,此番若是重来一次,可否亦有一样的功效?
夏之兮眸色微动,淡淡笑道:“真气能助人打通经脉,若是论及治伤,便当真用之无处。”
钟沁是不知道,然而夏之兮却是知道。如今她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内息散乱,若是乱般动用真气,大概当真得散去内力方能保住性命。
“原是这样啊。”她嘟囔一声,继而又似想到甚的,抬起头看向夏之兮:“夏公子医术高明,可否提点提点钟沁?”
夏之兮未料到她谈及这个,颔首道:“自然可以。不过,学医并非有医术便可,钟姑娘既是要学,便得亲手治理病人。”
钟沁点一点头,她无论如何得学会点什么,往后当真出去了,也可留一手当饭碗吃。
夏之兮又道:“既是学医,便要先得医理,我房内有打基础的医书,钟姑娘可姑且先去看上一两日,若是有不懂之处,再来问。”
钟沁点头,指一指东角处道:“若是夏公子不介意,我可否摘些草药的回去?”
夏之兮不知她用意,只是微微点头。却听得钟沁低声自语道:“往后就好好认草药,天天瞧上一遍,总不会再混淆了吧?”
夏之兮顿时哭笑不得,唇角勾了勾。
第九十一章闲散日子散心情
日子过得似乎散漫起来,几日以来,钟沁将夏之兮给的医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偶尔碰着几个生疏的名词,便去请教夏之兮。恁是何时,他都十分耐着性子地一一解答,钟沁偶尔走神,叹着若是夏之兮去现代当个老师啥的,定然深受欢迎。
天气好时,她去夏之兮院落里引来了些许草药种子,在自己的院子里扒了个小坑,埋下根部。因冬天天气偏干燥,她看书看乏了,便提着个小水桶去双月楼西侧的水塘里打水回来浇水。路上来回,总能遇见几个楼中之人,她每每见着一个时,便忍不住嘟囔,原是这楼中的人个个生得这般好看,女者花容月秀,男者玉树临风。
不期然,那日遇上紫烟,钟沁正提着水桶,紫烟远远走近,遇着对方时两人皆是一愣。钟沁抢先一步开口道:“许久不见了。紫烟姑娘。”
紫烟见她这般言语,亦瞬间恢复静然,微微点头,只是稍后便略有犹豫道:“郡主不是。。。”她不解地看向她,并未将话说完。
钟沁微微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过往后没有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往后只有钟沁。”她弯身将手中的重量搁置在一旁,又抬起头来:“紫烟,往后我们同样是百姓。”
钟沁一直都不大明白一个人的忌讳可以短暂性改变人的性子,较之常人,她确乎豁达许多。
紫烟见她笑着看过来,颇为不自然地微微转开目光。她心中亦微有茫然,那时于公子府上,得知钟沁的身份,她只觉得心中压抑的难受,念及父母,念及林林总总的不堪侮辱。只是,她当真厌恶钟沁?或许她自己亦不知。
她将目光自旁处撤回,慢慢看向钟沁:“我,知道了。”
钟沁一笑,自是提起水桶,上前走了几步,直至紫烟身旁,她腾出左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往后,我们可以慢慢地相互了解。我这儿有许多趣事儿呢。你若是哪日想听,便来训我。”她复又将左手往东侧一指,道:“我住在‘东阁’,就那处,有一片矮墙的。你住在这儿的时间比我长,应该也晓得这里的路子。”
紫烟神色微滞,半响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她心中如同翻了五味,一时挑不清嘴里的味道。
自然,钟沁是不知的。古代人在这方面终究不同于现代。古人对于这般亲热的来往,大抵只算在已然是交好之人,然则,对于现代人而言,只消得相处几日,便能顺溜着相互往来。
钟沁几句已出,便觉得手中沉得厉害,赶忙道别,她走了几步,似又记起甚的,侧过脑袋,笑道:“对了,方才忘记与你说,改天若是你有空,可否教我做几道菜?”
紫烟怔然,似有几分木讷似的点头,口中已然道:“好的。”
钟沁道了声谢谢,便提起水桶往东侧而去。紫烟懵然片刻,方才回神,她嘴角动了动,终究不曾发出一个音节。
古代的医术偏于经验理论,又因每个字眼语义皆不止两三种,多时能译出个七八种,虽是夏之兮给的药理不过是打基础,钟沁也算是读了个磕磕碰碰,看到最后几页,言语越发简明,却越发难懂,钟沁忍不住道一句:“要是现代我一天就能把它看个彻底。”
夏之兮闻言不由莞尔,如玉的面上淡出几分笑容:“同样是医术,如何你们那处的,便能理解得这般快?”
钟沁听得他这般问,立马来了兴致,她一指手上的书卷,道:“我们那里啊,写的文章,大抵如同常人交流的语言,平白而叙,但凡你知道认识字,便也可以读文章了。哪来这般多的者啊也啊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