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2 / 2)

脑海间精光一闪,陡然间想到了什么,不觉扭头急急向嬷嬷看去,只见她默默无言,丝毫也不躲避我探询的目光,静静对视片刻后,只见她无言的,面无表情的,堪破一切的,冲着我,重重的点了下头。

霎那间一道寒气从脚底直透入肌骨,全身的血液纷纷冻结成块,怪不得,我道今夜为甚的,无缘无故要讲这许多陈年往事呢,却原来,是为了这么个原因……

十年前和硕荣亲王枕下的寄生符,十年后的碧桃匣子里的兔儿爷,一样儿突如其来的天花,一样儿的岌岌可危的性命,却都是源起这般精巧的,不易察觉的,杀人不见血的祸端……

也不知何时,夜空中的莲花云朵已尽散开去了,天幕只见一片清澈的幽蓝,还有几颗散星,孤零零的守在一角困倦的眨眼。许已时近子时,当空独占一轮银盆也似的月儿,溜圆精白光华生辉,照得山林深处一片白亮,照得那只小兔爷越发色泽鲜亮毫发可见,精气神儿也越发抖擞了。

可不是吗,有如此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摆在眼前,怎不叫我心生爱慕,直要捧在掌中把玩一番呢?

真真是呀,我的这点儿小心思,早给人家摸得透透的了……

这只兔儿爷,也同当年深宫里那只寄生符似的,被人有意沾染上了天花痘浆,但凡是如我这样还没出过痘儿的人,只要一沾手,便十有八九会过了天花的病气去,继而就如我那些没养活的哥哥姐姐们一般,就如和硕荣亲王一般,无声无息的,不明不白的,陆续消失在那些深深庭院之中……

看着看着,眼前慢慢模糊住了,脚下跟踩着团棉花似的,只觉得软绵绵轻飘飘的,丝毫使不出力气支撑身子,一步踏空,整个人就直直跌了下去,不断的坠落,坠落,脚下是一片深黑色的,能把一切都吞噬进去的,永无尽头的深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再惊醒时,才发觉自己已被景嬷嬷搀扶着,坐在道旁石阶之上,身下厚厚垫着大氅,依旧感觉得出石凉,腰肢却酸软的没有一丝活气儿,看得见自己的双手就摆在膝上,骨头里却软绵绵的,容不得我提起分毫的气力,只还有一双眼睛,也不知要往哪里看好,于是依旧死死盯视着景嬷嬷手中的那只兔儿爷,愣神的,无知无觉的,任凭耳旁边嗡嗡作响,脑海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谁,究竟是谁,竟会使出如此阴险狠毒的招数……

是想害死碧桃的孩子吗,还是根本就要致我于死地……

绣禧就是因此,才会无辜枉死的吗……

嬷嬷,嬷嬷又是从何得来的这只兔儿爷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察觉耳旁有景嬷嬷说话的声音,虽不甚清晰,却始终听得见,她像是在反复不停的说着什么,似是抒情,又仿佛是叙事,在耳旁一刻不停的说着说着,我虽始终听不清言语的内容,神思却是在这话语声中渐渐被聚拢了回来,慢慢的,感觉双眼能看清楚了,渐渐也查觉得出,嬷嬷的气息喷在耳廓上时的阵阵轻暖,手臂好像是也能动一动了,心底不由略鼓了鼓气,看着那只兔儿爷,猛然间一个发力,抬手便挥了过去。

“姑娘大病初愈,登高爬山又甚消耗体力,方才一时心力交瘁,难免会有血不归经的晕厥表象,不妨事的,来,吃几颗老奴专为姑娘备下的参茸补气丸,就好缓过来了。”

感觉手上一个落空,还未触及那只兔儿爷,就被景嬷嬷一把攥住了。听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我嘴边递来只香气扑鼻的丸药,不觉一呆,抬头朝她看去,只见嬷嬷她背着月光坐在身旁,一扫先前时的模样,脸上重归一片和平安宁,话语口气也尽配合的恰到好处,竟是转眼之间重又戴起了面具,一板一眼牢不可破的,叫人看不出丝毫心意。

心口绞痛,肠胃也隐隐抽搐起来,偏开脸不欲去碰那只药丸,却被嬷嬷不由分说的按住肩头,哄劝着一般,轻声说着:“姑娘莫要怕苦,这丸药乃是老奴的心血之作,内有党参、白芷、柏子、乌鸡之类,俱是活血疗伤,平疤去痘的妙用药材,专为女子出痘后调养服用,不但有补气调经之效,服用三五十粒后,更可保姑娘周身痘印愈合,光洁更盛当初。”

敲开白蜡仔细吹去残渣,一抬手便给喂在了口中,好容易将那药丸吞咽下去,竟是耗尽了我最后一分气力,全身霎时瘫软下来,唯独还有两只眼睛,勉强张着,隐约分辨得出嬷嬷直着身子,正将我一个合身,轻轻抱在了怀里。

“请姑娘委屈暂且靠在老奴身上,待一会儿五娘她们寻了来,就可以回去好好歇歇了……”

头顶隐约有只手为我轻轻梳理着头发,“姑娘此时气虚体弱,不可再费心力。有什么要说,要问的,等到身子大好了,再一一查问不迟,眼前最要紧的,便是把身子骨儿调养好了,凭我们姑娘的本事,将来又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好好办的呢……”

随着话语,抱着我轻轻转向,只见游廊尽头有一片火光慢慢逼近,依稀听得见有女子高声说着:“阿弥陀佛,可算是找着了,快瞧,那不是嬷嬷扶着我们姑娘在石头上坐着吗……”

两眼猛然一黑,已再无力支持自己清醒下去了。

玉淇1

清康熙六年 十月初一 热河

碧云天,黄叶地,草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毕竟已是深秋时节,恁是如何的傲霜欺寒也罢,抬眼望去,昔日窗外如烟似幻的一片菊海,如今已如沉暮白头的老妪,芳华高洁随秋寒一并衰败枯萎而去了。满圃之中唯还剩下三五几枝,兀自心结难解挣扎勉力,凄凄枝头抱香,终是不肯随风逝去,奈何身下一地残红飘零散落,还未待得碾香成泥,早被一干虫蚁忙忙碌碌,纷纷搬去构筑它们的巢穴了。

早起乍冷,透指森凉,因我执意不肯穿衣架上的那些华丽衣裳,缀彩无法,只得翻箱倒柜,好歹找出了件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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