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们的话音逐渐听不清了,我只觉四肢的力气如蒸气般,迅速消退了下去,全身跟着开始发烧,跟着手心脚心也变得火烫起来,突然眼前只见火光一闪,四周围立刻敞亮起来,随着一阵轻风吹来,再定睛观瞧时才发觉,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还有一个黑铁塔似的壮汉,正手持火把站在我的面前。
因为有了光亮,我也能将周围的环境看清楚了,此时我身处的乃是一个地下室,或许曾经是个存菜囤粮用的地窖,墙上还清晰可见一个个规格整齐的气眼儿,后恐怕是因战乱废弃许久,现在有经有心人精心改造,已经成为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下大厅,不但将原先的菜窖扩大为一个工事,而且还挖通了前后的大约数十间地下室,连成了一个可供五六人并排通行的大通道,粗略观察,整个地下大厅就仿佛是个备战用的瓮城,既有宽敞的主干道,两旁边还有一个个隐蔽的斗室,因地制宜的将通行和屯兵结合在了一起,单单目力所及的这一处,大约就可以囤积千人左右。
没想到幽森的地下竟是别有洞天,还有如此壮阔的所在,真真叫我始料未及!
还有站在面前的这两个人,面目虽然看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穿着打扮,一概都是讨口吃的叫花子模样,其中那个少年的肩上,似乎还缝着四条颜色不同的麻布片儿,在火光中微微映出些油光,似乎是种地位的象征。
刚刚看的久一点儿,勉强支撑着身体的气力转眼间就耗尽了,我只知道自己被那少年平托着头,任由他一面呵斥着一旁的黑大汉,一面轻轻扶起靠坐,伸手为我切了会儿脉,又轻轻往颈项处推拿了一会儿,沉吟稍许只听他开口说道:“这姑娘本来就气血不旺,又因伤损及了肺器,致使胸口淤有秽血,可能之前还服用了什么吊命的药物,所以一时症状没有显露出来,面色虽然瞧着红润,实则却是开弓弦满力道将尽的势头,我是没什么法子了,只能快些送去总堂请帮主诊治了……”
一时两人再不敢耽搁,那少年看起来是个主事儿的,由他安排那黑大汉持着火把垫后,而他则轻轻平托起我,展身形使出轻功,脚不点地一路朝前方飞速前行去了。
来人是敌是友,所为何因所求何果,我只觉脑中混浊如一片雾气,除了继续往前走,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察斯切朗呢,他可还在和那病无常搏命,可否也能平安无事?
一路上光线时明时暗,不时有梁柱的阴影投落在我的脸上,我只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身不由己的在冷风中穿行,肩头伤处的疼痛催动气血流窜,所行各处无不如被刀子片片碎剐着一般,人在虚弱中半梦半醒,渐渐连要强的心气儿也流失去了,只恨不能就此晕死过去,总好过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然而那身体的疼痛如柄双刃锋,一方面叫人痛苦到不堪忍受,却一方面又叫头脑越发清醒,竟是越痛越明白,越明白越痛……
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的了,打心底深处慢慢升出一股软弱,感觉自己仿佛是就只嗜负重物的负赑,一开始只以负重为乐,后来逐渐背负的多了,开始渐渐支撑不住,却依旧不肯放弃,直至最终被自己背上的负担压迫至死,也许我在骨子里头,只不过就是一个娇弱的小女人,连自己都没能力照顾的好,却自不量力的往肩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读书论道、舞刀弄剑、主持家政,甚至参与朝政党争,这些曾经以为对自己相当重要的东西或许全都是压在我肩头的重物,而我却一直认不清楚,不肯认清楚,直到这一刻,终于开始为这些承受不起的负担反噬了去……
那么,我和龙广海之间的情愫呢,是不是也是一道我背负不起的重担?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对彼此的心意,如果我从未遇见过他,他也从未遭逢了我,那么我现在该在哪儿呢,是不是早起梳妆罢,正靠在绣墩上浅吟诗文,手边的桌上应该总有一杯时换时温的香茗,是不是只有读的累了倦了的时候,方才会想起腰肢略有酸楚,信手招呼坠儿过来使美人拳敲打疏散呢……
从前只当驮碑的负赑是个笑话,直到这一刻方才琢磨出点儿味道来,却原来竟是一点一滴,句句皆和着朱泪儿,我只觉有两片厚重的石磨压在了心口,压着我的血肉做成的心脏,慢慢的磨,慢慢的挤压,磨的我渐渐神识不清,渐渐目光模糊起来,渐渐的躯干连同四肢,也不由自主渐渐僵硬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就在我神识迷惘之际,脑海中却陡然一破,霎时闪现当日莲心庵下嬷嬷说起的一段话:“当日孝端皇后若没有得大行皇帝千般宠爱,只怕也不会去的这么早,但若她当真一世远离天家的这段孽缘,只怕也从此,也不会再有什么真正的快乐了……”
是啊,嬷嬷说的多好啊,孝端皇后若没有了大行皇帝,就如同我若错失了龙广海,只怕这世间上,恐怕又要多了个,绫罗绸缎包裹起的、无悲无喜的偶人了……
耳旁边仿佛是有人焦急的声音:“不好了,这个姑娘怕是要不行了……”
不行了,是说我要死了吗,怪不得我觉着风这么冷,好像能顺着全身上下每一点毛孔透进我的身体里,在血液中来回流窜不止,逐渐将我的意识感知,心智情感,都一一吹散了尽去……
龙广海,夜好冷,路好长啊,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我好怕……
小乞儿2
就在此时,黑暗中前方陡然刮来一阵冷风,领间漏出的几缕棉絮经受不住,随风丝丝飘扬开外,眼看着零星一点惨白光泽的飘散在风中,霎时就要被黑暗吞噬,却在眨眼之间,猛然间只见眼前有人影身形一闪,呼呼带起的风力一下阻止住了棉絮的落势,只在有意无意之间,竟“嗖”一声卷起一小股旋风团团转动,容不得我在半昏迷中收拾片刻残识,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陡然挺立眼前了。
耳旁边立刻有人惊呼跪地的声音:“属下不知帮主驾到,失敬失敬……”
帮主?什么来的?
头晕目眩之间仿佛被人轻轻放了下来,俄而仿佛有一只火烫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前额,又拉起手腕来细细号了号脉,良久之后只听有人叹息一声:“我只迟来了一步,她的伤势就已发作开来了。本来以为有白药保命多少还可支撑一段时间,却忽略了她虽体质强健,却心思过分细腻,乍一遭逢突变必然思量过多,反而白白耗费了许多精力,这么一来只怕不但有碍脏器调理,便是性命也有危及了……”
沉默了一会儿,黑暗中仿佛是那负着四条麻布袋的少年轻声嗤笑:“天下烦心事儿本来就不少,今日不过添了一桩,怎么帮主就先跟这儿皱起眉来了,哈哈哈,难不成果然是应了那情急则乱的道理吗……照我说,难得这姑娘生的这副容貌,又是一副菩萨心肠,若是医不好便是老天也不会答应,我劝帮主先莫要顾虑过多,兹当她是个帮中弟兄,尽管使出平日治病救人的手段来,以您的本事不过一两分,哪怕两三分都好,还有什么疑难杂症是您这再世华佗救治不了的呢,您就请先把自家的心事儿放宽些吧……”
一段话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一旁边那黑铁塔似的汉子也跟着大笑起来,那“帮主”被说得愣了一愣,转而也仿佛跟着释然起来,发力一把揽起了我,亮声吩咐道:“果然被你这鬼东西说中了,差一点儿先乱了自家的阵脚,即如此,铁柱你先行一步,叫大娘烧好热水,准备干净麻布,收拾出一间敞亮屋子,等我一到了,咱们立即着手救治……”
耳旁边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却不同之前的寒冷萧疏,竟仿佛因为这个身怀奇术的帮主的来到,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增添了一些暖意似的,我虽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却也感觉的到那帮主暗自提气,直如电光火石一般,在我周身各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随着穴道解开,通身酸麻肿胀的感觉陡然一松,刚想试着活动一下手腕,耳边只听见是那帮主的声音低声说道:“先别急着行动,试着运一运气,是不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