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子规模不大,总共也就十来户人家,三十几口人,她们把车上的货物归并了一下,空出三辆车来运载尸体,车用篷布盖上,倒也不算显眼,再加上路人都不敢接近她们,归途中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运的是什么。不过,半路上又发生了一件奇事,那死人堆里,竟有两具尸体复活了!
所谓的“复活”,其实当然是他们并没有真死,那两人是一对年轻夫妻,男的还是个下肢残疾之人,他们虽然没有死,但也伤得很重,已是奄奄一息了。埃梅本想杀死他们,是卡蒂妮拦住了她,并且用一句话打消了她杀人的念头:
“这事如此古怪,回去以后大小姐肯定会问,是怎么回事你答得上来吗?不如留下这两个活口,大小姐一定会夸奖我们的。”
就这样,这两个活人暂时保住了性命,和所有的死人一起被运回了安普拉族的领地。回来以后,古丝丽果然问起了事情的缘由,也果然因为得到那两个活口而夸奖了埃梅姐妹。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丝丽命令族里的巫医救活那两人,问出了一些情况,但也只限于事发的经过而已,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下杀手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以及为什么要杀他们。后来,古丝丽想起了先前收到的那封信和后来在村里找到的留言字条,就打算拿去给他们看看,辨认一下是否出自他们所认识的人之手,但诡异的是,等她找出那两张纸的时候,却发现它们已经变成了两张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了。
听到这里,载淳和玄冰当然已经猜到活下来的那对年轻夫妻就是黑鹰和铁莲香了,至于纸上的字迹消失,安普拉人不懂,他们却知道这是江湖上常见的伎俩——那些字是用会在一定时间以后褪色的特殊药水写的。
那人既然不想留下任何证据,其中自是有用心险恶的阴谋,大致可以猜到的是,他想制造假象,让别人认为那些村民是死于安普拉人之手。安普拉人不受北部政权的管束,北部官府也不会轻易去得罪她们,这样,就算有人发现那些村民被杀,也无人敢去追究,时间一长,便势必不了了之了。
虽然凶手的身份和目的暂时成迷,但对载淳夫妇来说,黑鹰和铁莲香还活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自是急着想见这两人,但古丝丽和母亲嘀咕了一阵,却给出了让他们颇为气恼的答复:“这两人既是我们救活的,命就是属于我们的,你们若想把他们带走,就要付出代价来交换。”
说完之后,她又笑颜如花地瞥了他们一眼:“两位闯得过守护林,能耐自然不小,可毕竟还有一人受了伤。要是你们打算用强,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就算你们能找到那两个人,再打败我们的人把他们抢走,但是要想离开我们的领地,就只有守护林一条路可以走,到时候,带上一个残疾人,还有一个弱女子,你们是不是还有本事能出得了那片林子?”
这话很怄人,但也的确是大实话,所以,现在载淳他们就只剩下做交易这条路。要是直接知道对方的条件是什么也就罢了,可她们偏又不说,只说先请两人留下住些时日,等载淳的伤好些了,双方再来商议这件事情。
此时,听了丈夫的安慰之辞,玄冰回以一笑,轻叹道:“没错,她们已经让我们远远看过莲儿他们一眼,他们两个现在除了不能自由行动之外,情况尚属安好,等些时日料也无妨。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我们还是既来之,则安之,耐心等待对方的反应吧。”
说话间,她已经把载淳身上敷过药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了,又替他拉起衣衫,系好了衣带。看着妻子照料自己时那温柔细心的样子,载淳目光柔暖地笑了。这女人,倔强的时候倔强,但心肠也特别软,从前能打动她放下仇恨爱上自己,其中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很倒霉的老是受伤吧?直到现在,看到他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她还老是会眼睛红红的发怔,那小样儿,真是叫他既怜惜不已,又忍不住满心窃喜。
手脚麻利地把换下的脏污药布收拾掉以后,玄冰撒娇地环上了丈夫的颈项:“饿了没?一会儿去给你做东西吃。昨天打的那些野鸡还不错,想吃烤的,炸的,蒸的,煮的,还是炖的?”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载淳怜爱地在她凝脂般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会有人把饭送来的,不是吗?我想,她们还要和我们做交易,不至于把我们药翻了拿去做人肉大餐吧?”
“她们敢!”玄冰羽睫一扬,不屑地瞥了瞥嘴,“我才不是怕她们把我们做成人肉大餐,而是怕她们给我们吃人肉大餐!那天的情形你忘了吗?谁知道她们的菜是用什么做的?想着就吃不下去。”
想起那天刑场上的情景,载淳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一个人,不管犯了多大的罪,受到那样的惩罚都太残忍了,可是,这毕竟是人家族里的内政,轮不到他们来管的。稳了稳心绪,他起身道:“你说的也是,我就是怕你太辛苦,要不我去帮你?”
“不准!”玄冰杏眸圆瞠,一把将他按坐下来,“受了伤还不消停,尽折腾什么劲儿?再乱动,我可要不客气了!”说着,她平伸右手二指,威胁性地眯起眼睛,作势要去点载淳的穴道。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载淳笑着表示投降,“那就清炖好了,口味清淡些就好。”
玄冰眨眨眼,心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从她进宫那会儿起,载淳便知她口味素淡,从此一直陪着她吃清淡的食物,这些年倒是她惦记着,隔些时日就给他换个口味,不过,现在他身上有伤,也不适合吃刺激性太强的食物,炖的就炖的吧。
这样想着,她便取下悬在窗外的野物,走出去召唤门口的侍者,打算问问厨房在哪里。那为首的侍者听完了她的话,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沈夫人,小的们若有服侍不周的地方,您要打要骂都成,可千万别做这让小的们折寿的事情,求您饶了小的们吧!”
他身后的其他几名侍者也跟着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好一阵磕头。玄冰愕然片刻,才想起听人私下议论过大首领脾气特别暴躁,家中奴仆当差稍有不慎便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叹了口气,她苦笑着示意众人起身:“我没有嫌你们伺候得不好的意思,只是口味和你们不同,想自己做些家乡菜而已。”
“两位贵客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吃什么,请尽管吩咐,小的们立刻去做!”
看众侍者依然紧张惶恐的样子,玄冰就知道要自己动手是不可能的了,她也不想为难这些下人,于是道:“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我看就劳烦哪位陪我去一下,到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你们按我说的做,这样可好?”
“是是是,全听夫人的吩咐!”那侍者首领恭敬地点头,接着回身招了招手道,“萨伦,你随沈夫人去吧,用心着点,别让贵客有什么不满意的,知道吗?”
“是。”应答声中,一名二十多岁,身材瘦削但眉目清朗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来到了玄冰面前。看了眼玄冰手里的东西,他躬身伸出了双手,低声道:“夫人,请让小的效劳吧。”
玄冰知道跟他们客气反倒是让他们难做,也就不再推辞,径直把手里的野物交给他道:“那就麻烦这位小哥带路了。”
那名叫萨伦的男子再次低头应“是”,又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引着玄冰去了,一路上,他一直低眉顺眼地垂着头,玄冰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不一会儿,厨房到了,里面地方很大,几名厨师和十来个打下手的厨工各自分头忙碌着,萨伦先进门跟监工的女管厨说明了一下情况,那女人朝外面看了看,随即回身吩咐几句,很快就有一处灶位空了出来,萨伦这才回来把玄冰请了进去。
待萨伦把那野鸡收拾干净以后,玄冰就跟他说了大致的做法,中原人常用的配菜调料这里都没有,也只好将就了。玄冰本以为要教会这里的人做他们不熟悉的菜会很累,但那萨伦似乎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一做就上手。不多时,鸡下了锅,他便对玄冰道:“厨房到处油腻,沈夫人还是去外面休息吧,免得弄脏了衣裳。快好的时候,小的再来请夫人验看。”
“那好吧,辛苦你了。”玄冰嫣然一笑,萨伦忙不迭躬身行礼,然后便继续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