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以后不会了。”示君闪过怡君上楼去;楼梯尽处,一片漆黑。
示君关上房门,重重的、直直的把身子丢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晌,反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也难怪她们担心了,这次的确有些冒险。
他没开灯,房里只有一盏壁灯隐隐的泛着青光—;—;一般的壁灯都是暖暖的橙光,但他的壁灯却罩着一只青色蝴蝶,是丝袜做的,除了可以在天花板上放大成一只巨大蝶影外,也使房里笼罩着青青的阴冷,像古代侠士的剑气,隐隐泛着杀机。
那只青蝶是小蝶送的,他一直留在身边—;—;他把小蝶远远的抛开,不留一点讯息,却把青蝶如影随形的携在身边。
今天的事,除了小蝶外,谁都会气恼的。
小蝶是个奇女子,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怕事。当年,示君班上一个同学误入歧途,惹上帮派,想脱身,帮派不肯,央求示君替他出面。
示君的口才和气势叫那位大哥震慑几分,说好了,以一根手指换回那位同学的自由;示君二话不说,抽了刀就把自己的小指切了,鲜血溅在小蝶的脸上—;—;她是那位大哥唯一的妹妹。
小蝶一边俯身拾起示君的小指,一边抹去脸上的血痕,从此跟了他。
示君动了动左手小指;幸亏是小蝶,否则,这指头早就不知去向了。
从那以后,示君成了英雄,成了大哥,也成了另一个帮会的头头了。他过足了当英雄的瘾,玩遍了大都会夜生活的种种,吃、喝、嫖、赌,他不明白没有尝过这些乐趣的人,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那的确是一段丰富、绚丽的日子;他自觉是个放荡的浪子、不羁的侠士,所以他放任自己纵横江湖。机智他有,勇气他有,魄力—;—;他也有。
若不是小紫惹了祸,动了青帮老大的女人,他现在还过着多彩多姿的日子哩!
那天,小黄和红仔像今天一样匆匆忙忙来找他,说小紫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送医太晚,恐怕手脚都要废了。示君细问之下,明知是小紫不对在先,却气愤青帮瞧不起他,要动他的人也不先知会一声;他若闷不吭声,岂不是让青帮的人更不把他看在眼里!在弟兄面前,他又凭什么呼风唤雨!?
当夜,示君找了十来个弟兄,备了家伙,直搅青帮经常出没的MTV。当时示君也是犹豫着,惹了青帮,他和小蝶断是要玩完了的;但,江湖首重义气,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于是,他将小蝶送的青蝴蝶往怀里一放,卷了衣袖,下令动手。
血腥使人莫名的兴奋。当杀戮场上滴下第一滴血,疯狂就燃烧了所有人的神经。
他们是报了仇了。青帮没防备,一死九伤,算是痛宰了青帮。一般来说,帮派械斗是常有的事,警察巴不得不管,但出了人命却不同。
警察一关一关的查,终于查到了示君的学校。人是示君杀的,但阿龙坚持由他担下。他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父亲酗酒、母亲改嫁,判了刑没人会伤心。示君不同,他的家世好,有大好前途等着他,不可自毁前途。
最后,阿龙以过失杀人的罪名被判入狱五年;至于示君则因加入帮派、打加等罪名,被学校记了七支大过,强迫开除了。
“呼!”示君闷在枕头里太久,有些呼吸困难,转过身来,正好怡君开了灯。
“干嘛?想什么?”怡君在床沿坐下。
“没有。”示君又把头闷回枕头里。
“说实话。我知道乔没回来,早上我才跟他通过电话。”怡君推着示君的背,要他起来。示君坐起来,把枕头抱在怀里。
“青帮的人又来找麻烦了。”
“又动刀子?”
“屁股上砍两刀,便宜他了。”示君拿了烟,点上。“弟兄都来求救了,不要紧事,他们不会来找我,他们也知道我不混了啊!”
“其实,我知道是小蝶在逼我现身。丢下她是我的不对,不过—;—;那也是没法的事,大家都年轻,以后的事谁拿得准?”
“你知道的,这档事再挑起,对谁都没有好处。爸妈的希望、白家的未来都你手上呀!”
知道!他怎么不知道呢?可是那些不是他要的日子,他不愿就这么平平凡凡当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白少爷,他要的是一个绚丽多彩、轰轰烈烈的人生,像高空跳水似的,在静谧的池水中打起万丈水花。不是为了他人的掌声喝采,而是为了自己不枉此生。可是,谁又知道他呢?
“妈好像很喜欢你们那个班长。”
“余百合?”示君怔了一下。那女孩?
“就今天来的那个啊,叫百合吗?好美的名字。”
“妈好像跟她说了很多话。那女人,很爱管闲事的。”
“我倒觉得人家是关心你;女孩子的心,纤细得很。”
“算了吧!”示君邪邪的笑着,脑海里立即浮起百合那理直气壮、瞪大眼生气的模样,以及听了黄色笑话,那又羞又恼的模样……她是个有趣的女孩,但是,她太嫩、太善良了。
“有空找她来家里玩嘛!那个—;—;那个叫千梅的,看起来就是个贪玩的女孩,没定性。交女朋友,就交个能镇得住你的。”
镇住他?谁镇得住他?百合吗?真是笑话!别说她镇不住,就算行,他也不见得愿意被镇住。示君心里想着,口里却不想再提百合。小蝶的事过了,他对女孩子就不再想用心了。
“我跟千梅早玩完了。”
“玩完了?什么时候?”
“上星期。他妈的!说变脸就变脸,在溜冰场见到她和一个白面皮的,我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她居然给我脸色看!也不去问问我白示君是什么人物;当天晚上,她家的落地窗就被砸烂了两块。哈哈哈!没证没据的,她敢吭一声吗?损失个万把块,跑不掉的!”
白示君得意的在床上滚了两滚,大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过,激出了泪水。他是个英雄,英雄是不落泪的—;—;除了得意的时候。
第二章
冲着妇人那一番真诚的谈话,白示君的闲事,百合是管定了。
百合对妇人有种极特殊的感觉。那天,虽只是短短一百分钟的谈话,她们似乎已经交心了;这不单是长辈对晚辈间的慈爱,还有一种仿佛母女连心般的感觉,叫百合一直无法释怀。
百合很想为妇人做些什么;而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替她看着示君了。
“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前面来?”示君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已坐了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被调到讲桌前的位子;而百合,就坐在他旁边。
“因为你上课时话太多了,需要严加管教!”百合自顾自的复习功课,不理会他。
示君没辙,只好在百合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一边斜看着百合,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边嘴里犯嘀咕—;—;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老师都不敢惹我了,你算哪根葱?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他再瞄她一眼,百合侧着头,一手抚着垂下的发,一手快速书写着。示君低笑两声:“没见过坏人是吧?跟你玩玩!”
示君在作业簿上撕下一张纸,大剌剌的在上头写着:
想知道我逃课时的行踪吗?放学后,后山见。
“喂!班长。”示君把纸条递过去。他的右后方有一双眼盯着那纸条看。
百合接过纸条,认真的看完后,朝示君点点头,将纸摊平,回他一句:
以后不准撕簿子!
示君一笑置之。
学校的后山是一片傍海的小丘,土质不好,所以也长不出什么青翠秀美的林子。倒是防风的木麻黄放肆的生长着,天一冷就落掉一地的针子,横七竖八的。以往的人会拾些木麻黄叶子去升火,饭菜煮熟了,还可丢些地瓜进去闷烤,待入夜了,当宵夜吃。可这时下用瓦斯方便,叶子没人捡,就积得厚沉沉的,遍地像铺了毯子似的。
后山上唯一的建筑是小小的山神庙,听说灵得很;百合在庙前合什鞠了躬,她感觉有股小小的不安在心中窜动着,望望四周,半个影儿也没有。
若要来,该早到了。莫非存心耍着她玩?百合又想起他那邪邪的笑、玩世不恭的模样,心底生了气;渐渐的,脸颊气鼓了,眼也瞪圆了。
又是那吵死人的叫嚣声—;—;百合知道他来了。机车的噪音吵得她心烦意乱。
“喂,上车吧!载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