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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也不一定。”虽然苏静瑶泼冷水,乔姨娘还是出门朝隔壁去了。
几人寻了小板凳来坐下,计氏又烦恼道:“这灶间连个捣药的家伙都寻不着,难道这也要去借?”
苏静瑶忙道:“这个我们有,我们有,因我二姐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病着的,所以我姨娘拿一根银簪子换了捣药的家生来,现下就搁在我 们房里,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就蹬蹬蹬地跑了去,一时果真搬了擂盆和擂棍来,摆在门边,又把小板凳端去坐着,道:“太太有甚么药草要捣,且拿来我擂,别嫌 弃我笨手笨脚才好。”
计氏爱她勤快,忙把搁在案板上的药草包递了过去,笑道:“好孩子,是你三姐姐叫你二哥掐了喉咙,脖子上好大一圈淤青哩。我怕她身 子弱好不了,这才买来药草,想捣烂了与她敷上。”
苏静瑶抬头朝苏静姗看去,脖子上果真一圈青紫色的掐痕,她唬了一跳,擂棍跌在了擂盆里,叫道:“二哥又欺负人,三姐姐才来家都不 放过!”
听苏静瑶这口气,苏远光是在家欺负姊妹欺负惯了的,苏静姗忍不住一阵恼恨,待想到这回苏远光也没占到便宜去,又暗乐起来,她凑到 苏静瑶耳边,悄声道:“四妹妹,他也没讨到好,肚子上叫我捅了一刀,只怕现在还在淌血哩。”
苏静瑶震惊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苏静姗冲她眨眨眼,她忙垂下头,一下一下朝擂盆里捣那药草,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怎 么压也压不下去。
一时药草捣好敷上,乔姨娘也回来了,她举着一根已烧掉半截的柴火,兴高采烈地道:“王秀才家里也没得柴火哩,幸亏我心细,到他家 灶膛里翻了半晌,终于找着了半根。”说着又问计氏:“太太,半根够不够?”
计氏接过来看了看,道:“不够也得够,不然到哪里再寻半根去?”
话虽这样说,但这半截柴火也着实太少,而那大灶又太大,只怕柴火烧尽,锅底还没热哩,计氏琢磨半晌,决定弃大灶不用,改叫乔姨娘 拣了几块石头来,现垒了个小灶,拿饭甑坐上隔夜的茶水,勉强把饭菜给热了。
苏静姗瞧这架势,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特别是连蒸饭蒸菜的水都找不着,还要拿隔夜的茶水来代替,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没言 语。
乔姨娘一面帮忙,一面朝苏静姗的脖子上看了好眼,直到苏静瑶到她耳边小声讲了几句,她才惊讶地“啊”了一声,把目光收了回去。
一时饭菜热好,乔姨娘端到案板上来,又给计氏三人摆上碗筷,然后拿一双筷子,退至计氏身后立着。计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 闹明白,乔姨娘这是要立规矩,给她布菜,她哑然失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来这些虚招子么,赶紧坐下把肚子填饱是正经。”
乔姨娘脸一红,连忙谢过计氏后再取一副碗筷,掇了个板凳到苏静瑶下边坐了。
陆家饭店送来的有四个菜,三荤一素,并不曾因为是外送,就疏忽了半分——仍是同昨晚一样的一大碗苏州白米饭,一碟红馥馥的鱼鮓, 一瓯儿黄灿灿的油炸烧骨,一盘红澄澄的咸鸭蛋,一碗白生生的大萝卜,色香味俱全。
计氏先拿了块鸭蛋递给苏静姗,又见苏静瑶眼巴巴地盯着案板上的菜直咽口水,忙夹了块鱼鮓搁到她碗里,道:“快些吃,干望着作甚。 ”
苏静瑶道了谢,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计氏看着她感叹一番,突然想起苏静初一直没露面,忙问乔姨娘道:“二姑娘呢,去叫她一起来 吃罢。”
乔姨娘道:“不必叫了,叫了也是多半不来,我代她谢过太太好意。”
“她也是一样连早饭都没吃?”计氏问道。
乔姨娘点了点头。
“那怎能不吃中饭,赶紧叫她来。”计氏一面给苏静姗夹菜,一面吩咐道。
乔姨娘只得起身去了,但回转时仍是一个人,她满脸无奈地向计氏道歉:“二姑娘说,太太的好意她心领,但饭菜本来就不多,她就不来 多分一份了。”
“这孩子。”计氏嗔了一句,没有多说,只示意乔姨娘重新坐下,一起吃饭。
几人正吃着,忽见苏留鑫托着一包药,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乔姨娘和苏静瑶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只有计氏和苏静姗仍旧坐着。
苏留鑫见着案板上的饭菜,愣了一愣,随即冷笑:“远光还在床上躺着,生死未卜,你们倒有心思吃饭。”
说着也不理计氏,只问乔姨娘:“药罐子呢?赶紧生火熬药,远光还等着吃呢。”
乔姨娘很是为难,又不敢说,只好拿眼看计氏。
计氏嗤了一声,道:“还生火呢,瞧你们这灶间,饿得死耗子,哪里来的柴火,就是我们热饭热菜的这半截柴,还是问隔壁王秀才借的呢 。”
苏留鑫环顾一圈,见厨房里果真空荡荡,但他仍不理计氏,只问乔姨娘道:“怎么回事?”
乔姨娘低着头,小声道:“万姨娘今日忘了给伙食钱了。”
“许是她忙忘了。”苏留鑫想也不想,就替万姨娘开脱一句。
计氏瞧不过眼,道:“她忙,忙着到陆家饭店把我们哄回来寻晦气呢。”
苏留鑫满脸的不高兴,道:“她和远光都躺倒了,你还来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不这样,现在就这样了?那都是你和那女人逼的。计氏恨恨地想。
苏静姗静静地坐着,看看苏留鑫,又看看计氏,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黑白颠倒,那苏远光明明是凶手,怎么放在苏留鑫眼里,就成了受害 人了?不成,这局面必须得扭转,不能让苏远光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静姗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突然眼一闭,身子一软,朝凳子下滑去。站在她旁边的苏静瑶立时惊叫起来:“啊,三姐姐晕死过去 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理亏
听闻苏静姗晕倒,计氏大叫一声,朝她扑去,将其搂在怀里,一面大哭,一面叫乔姨娘去请郎中,一面还抽空骂苏远光。而苏留鑫自进门 起就刻意不去看苏静姗,此时见她软绵绵地瘫在计氏怀里,却也着了慌,特别是听计氏骂“若我家囡囡就此没了,一定要那逆子抵命”时,生 怕苏静姗真有个甚么好歹,慌忙从计氏怀里夺过她来,抱着就朝前面院子跑,一面跑一面骂计氏:“姗姐好着呢,你咒她作甚么?”
他一气跑到苏静姗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又亲自去掐人中,他手劲大,掐得极疼,但苏静姗愣是忍住了没吭声,把个苏留鑫吓出一声冷 汗。计氏见状,眼泪又下来了,她一巴掌重重拍到苏留鑫后背上,大骂:“掐人中都不顶用了,你还说她好着呢,好在哪里呢?”又骂:“作 死的老鬼,你还杵在这里作甚么,还不赶紧去请郎中,难道要我的囡囡同她苦命的兄姊一样才好?”
苏留鑫见苏静姗到现在还没醒,就没敢回嘴,灰溜溜地出门请郎中去了。他一走,计氏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嚎啕大哭:“囡囡,你要是 也同你大哥大姐一样去了,娘还活个甚么劲哪!”
乔姨娘苦劝:“太太莫要伤心,三姑娘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苏静瑶也道:“太太别哭了,要不我去给三姐姐再捣些药敷上?”
计氏此时甚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苏静姗知道她前头还有大哥大姐,是对龙凤胎,在她尚未出生时就得病去了的,她不忍心让计氏再伤心难过一回,但若这时就醒来,未免 前功尽弃;若如实相告,那乔姨娘母女又跟了来,所谓人心隔肚皮,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装晕。无可奈何,只有让计氏再难过会儿了,苏静 姗抱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