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谢漆侧着脑袋轻撞他一下:“无妨,如此一来,殿下也算知道了那一位是个什么样的人,离他还是远些好。”

高骊不住点头,两人快步下楼,原本想马上离开,却在走到二楼时迎面遇上一个熟悉的家伙。

“吴攸?”高骊先开口,表情一言难尽,小嘴噼里啪啦,“吴世子啊我看你浓眉大眼的,你不会也跟那高沅一样蹲在这里看什么刑罚当下饭的节目吧?”

吴攸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回过神后,那张素来风轻云淡的俊脸上浮现了相当明显嫌弃的表情:“殿下休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

此间没什么人,他轻叹一声:“我是带六皇子出来观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倒是猜到了,高琪和罗海都是重罪在身之人,没有特批就得在护国寺吃斋念佛到老,能出来定是吴攸的首肯。

“世子,六殿下走了?”

“哭晕了,罗海刚背着他离去。”

谢漆回想高琪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也就是罗海还在,不然真是不敢想象他如今会是个什么状况。

高骊见气氛低落,摸摸谢漆肩膀,好心地邀请吴攸一起回去吃顿迟到的早饭。

但吴攸一口回绝:“我去其他地方用饭。”

他本来转身想走,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来打量了高骊和谢漆片刻,斯斯文文、蔫坏地说道:“我将去烛梦楼,殿下,玄漆,要不一起来?”

第27章

马车缓缓驶过闹街,因反贼今日处斩,街道上往来皆是人,还有在道路两旁摆碗筷,跪地为亲人而祭的。

高骊透过车窗看两旁的祭祀者,昨夜来时还是喜庆的,今天看到的就是往来缟素。他觉得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实在太可怜了,但在看到越来越多相约摆出饭菜祭天地告亡人的百姓后,心中又有不能言说的复杂。

那些祭祀的饭菜,大多是精米少糠,各种做工精细的点心和菜肴更不必说,全都是北境兵一年难得遇上一顿的好佳肴,而在这里,这只是用于祭拜的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贡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该总这么矫情的,可他总是忍不住发着呆两厢对比,越比越不好受,天府地狱,水乡塞漠,自然天地就是如此,无法怨怪谁。

都是命数。

“殿下腰上的刀看起来做工不错。”吴攸在另一边窗前出声,试图打破车厢内的寂静。

高骊回了神,心情大阴转小晴,看了眼没窗户可倚只能局促地坐在车厢正中间搓手手的谢漆,伸手往他发顶轻揩:“那必然不错。谢漆用自己的刀改了送我的,刀铭还有我的名字,太适合我了。”

吴攸探究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荡:“刀是宝刀。殿下认识玄漆不久,倒是信任倚重。玄漆也是,这么快就适应好了新主人。”

谢漆侧着脑袋给高骊揩,想岔开话题,瞟到吴攸手腕上戴着的若隐若现的残玉,假作无知地吹捧:“殿下手腕上的玉品相上佳,才是最好的宝物。”

吴攸垂眼看手腕上的玉,略有出神:“这玉……是我送给一位挚友的加冠礼,从极南的珊瑚山海开凿出来的海心玉,雕琢了送去的。玉器孤本上记录它坚固胜陨铁,有祥瑞之吉兆,可这玉历经了烈火刀剑,还是残破了一角。”

高骊扭扭捏捏、自以为很自然地挪到了谢漆身边挨着,捏着谢漆的五指细致地玩起来。

谢漆指尖微动,又继续找话题转移吴攸投过来的注意力:“卑职观这玉,想来当初经受的战乱颇为严重,难道正是大封夜?”

他当然知道玉的主人是原储君高盛,但他心里一直盘旋着与高盛紧密联系的另两人的下落。

万一他的猜想猜中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宋云狄门之夜。”吴攸拉下袖口掩盖残玉,并不提高盛,“史官记史,是如此称呼七月七之夜的。”

高骊捏着谢漆的指尖抬头:“韩家居然放在最前面?”

“韩贵妃首当其冲。”吴攸在晃悠悠的马车里轻拍膝盖,“当初先帝下诏欲立韩氏为后,满朝赞成的本就寥寥无几。先帝一意孤行,贵妃不松其口,如今大封遭此剧变,史官自会将首责安在韩氏头上。”

高骊可能觉得荒谬,扭头去看谢漆,只见谢漆低着头,趁他一愣神,抽出手来反压在他手背上,十分像一些猫爪势必在上的倔强小猫。

吴攸原本还想多聊一些,斜眼看到他们腻腻歪歪的,顿时很无语。

他忍了一会这两人旁若无人地玩谁的手指在上的游戏,忍不住开口煞风景:“说到加冠,谢漆,你生辰在十二月十二对吧?”

高骊顿时愣住:“世子怎么知道他的生辰?”

“写信给霜刃阁询问的。”吴攸轻描淡写,旁敲侧击,“阁主欠我母亲一笔债,他不能不配合我。”

这下轮到谢漆惊住:“敢问世子是什么债?”

“我母亲当年还是嫡皇女时,十分喜爱一个影奴,做足了一切准备想出降下嫁,然而那影奴被阁主杀了。这笔债,将延绵到我母亲生命尽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从不知道自己师父还有屠同门的事迹,愈发震惊:“为何杀人呢?”

“上代恩怨不可考。”吴攸侧首望窗外,“然影奴与贵主本是云泥之别、天堑之隔,就算那影奴不死,我母亲也还是会与我父亲结为伉俪。”

高骊漫不经心地摩挲谢漆手背上的一处疤痕,嘲道:“谁规定的?”

吴攸答:“历来如此,遂成时代。时代如此,便是洪流。顺流者昌,逆流者亡。”

谢漆一直知道这个道理,再从世家之首口中听一次,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倒是高骊忽然攥紧了他的手,不知何故周身气压变低。

马车正在此时停下,车外马夫恭敬地汇报已到,吴攸令开门,车门方开,他率先出去,下车时踩的是马夫弯下的脊背,随后的两人各自大步跳下。

高骊用北境话嘀咕了什么,直待抬头,一见眼前红妆绿裹似的烛梦楼,满眼纳罕地挨到谢漆耳边:“谢漆漆,这家酒楼的外形好花啊,他们的招牌菜都是什么?”

谢漆轻咳了咳,起初同车而来的路上他问吴攸烛梦楼是什么名酒楼,吴攸笑答不错,他便也没敢当面戳穿,现在都到青楼楚馆门前了,也不便多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殿下待会就知道了。”他正经地给他预告,“会有殿下喜欢的。”

有吴攸牵线,他待会应当能和前世的红颜知己谢红泪邂逅。

高骊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那是红烧的还是清蒸的呢?”

“殿下,玄漆,请。”走在前头的吴攸有些嫌他们磨叽,回头来笑着催促。

谢漆稍有局促地拾阶而上,高骊步子大大咧咧,直到进了烛梦楼的门,步子越来越迟疑,最终小碎步挪到了谢漆身边,声线有不易察觉的惊恐:“这、这是什么酒楼?”

只见烛梦楼中宛如七层浮屠,楼中设计为围屋,中空建三层舞台,玲珑别致有洞天。中央三层的六角大玉台上,二三层无人,一层有十来个冰肌玉骨的美丽舞姬赤足翩翩起舞,透亮的玉映照皎洁的足,一个按捺不住的男人正倚在玉台边缘,抓着一名舞姬的脚踝不放手。

舞姬并不躲,坐在玉台边缘由着单足被控制,玉臂照旧作舞,撩拨得脚下人愈发痴迷。

吴攸在前头优雅地走着,熟门熟路地到玉台下的第一排座位坐下,斯文地招呼他们在旁边落座。

高骊战战兢兢地贴着谢漆:“我还是饿肚子吧……不吃了,我要回去啃窝窝头。”

谢漆进门便悄然观察满堂,扫到了许多男男女女如狼似虎的眼神,此时脚下也发虚,但还是镇定地拍拍高骊:“殿下怕什么?你腰上带着传家宝刀呢,再不济还有我。”

高骊还是在抖:“我觉得……我觉得良家少男不该乱跑,不该去不正经的地方。”

“你……”谢漆险些笑喷,“你弱冠了,不少了呀。”

高骊口不择言:“我内心、内心还是个小孩,我要回去耍大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被他逗得险些岔气,脚下也不虚了,认真地带着他坐到吴攸的隔座:“我可没见过哪个小孩力拔山兮挑大枪,你别怕,不是最讨厌饿肚子吗?实在不行什么也不看,埋头吃饭就好了。”

高骊看他一脸可靠,只好提心吊胆地贴着他坐下,一双眼睛盯着眼前桌子的图案。

只是盯着盯着,发现图案另有玄机,这边是两蛇交缠,那边是两鱼濡沫……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吴攸那边的桌子已经坐下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浑身不着脂粉,十指青葱不染蔻丹,但举手投足全是“荤”的,切切实实的风情万种。

高骊内心大呼:吴攸没想到你是酱婶的!

“殿下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子呢?”吴攸点了几道菜,转头斯文地问他。

高骊想大吼,老子不喜欢女嘚!

但吴攸又去问谢漆了:“玄漆呢?”

高骊心中一惊,扭头看身旁的人端正地坐着,唇珠微动:“有世家风范的,英气,大方,端庄,美姿容,正仪表,颜如秋霜,神如观音,不可亵渎的。”

高骊懵了,吴攸也怔了片刻:“想不到你喜欢这款的,看来我看错了,还以为你喜欢楚楚可怜,让人富有呵护之心的娇柔碧玉。”

高骊又懵了,这怎么看出来的?

旁边谢漆又应和:“听世子一言豁然开朗,也无不可,多多益善。”

高骊脑中有海啸风暴,感觉有一万只狮子在大嗷特嗷:不可能!这不可能嘚!一定是在糊弄吴攸,这叫掩人耳目欺上瞒下偷天换日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便多叫几位女郎。”吴攸饮下身边女子斟的酒,“看殿下满脸的跃跃欲试,看来殿下也很期待。”

高骊现在想打他,还想拽着他的领子一顿吼:你哪只眼看到老子期待了?啊!

他心中沸反盈天,实际上只是怂哒哒,吭吭哧哧地在桌子底下捏住谢漆的手,声如鹌鹑:“我只要吃饭,不要什么女郎。”

谢漆又反手搭在他手背上安抚,小声地安慰:“殿下别怕,方才我发现二楼上有韩家的人,众目睽睽,做做样子就好,世子也是这样的。”

落座后谢漆开始竖起耳朵凝神去听整座楼里的窃窃私语,听到二楼有一桌在嘀咕:“世子怎么会带他来?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这声音一听就是韩志禺。

另一个不知是谁,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先帝不是也常常微服出宫,而且一来坐的正巧就是他所坐的位置。韩兄啊,父承子继,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韩志禺声音里透露了急切:“三殿下要是和先弟一个德性,那我们还辅佐他干什么?二三十年后迟早还是会有人出来反!”

“韩兄别急,别急,后来事交给后来人去操心嘛,咱们先着眼此刻的。”

那人似乎搂了一个女郎亲了一下:“西北那边咸州出了点岔子,我们记得西北这条路上,琉山这块地区有你们韩家的旁支,靠天靠地靠自己人,这不来找您帮忙了吗?劳烦韩兄写封信过去,把这关口卡一卡,派人把咸州那一批货处理掉,保证别有活口到这长洛门口。往后西北这条路上的货,梁家得利八三你韩家一七,您看怎么样?”

韩志禺声音有些迟疑:“梁三郎,你们开种这种东西时,可曾想过,这东西迟早会伤天害理?”

“天理是什么?是口袋里的金银财宝啊韩兄。”那人不住地笑,“别的不提,咱们五皇子殿下很快就要受封成为太子,这手底下的库房要是没有几块金砖,这怎么打点朝中上下啊?拿您韩兄的天理去吗?三郎我愿意认,可其他朝臣认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韩志禺不吭声了。

那人又搂着女郎腻腻地亲,势在必得地笑:“不急,不急,韩兄慢慢考虑,我待会还约了何家的女官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这桩谈不成,没关系,有缘咱们还会互相搭桥的。”

“我知道了。”韩志禺似乎是喝了一杯酒,酒杯磕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何必劳烦三郎再跑一趟,此事交给我,只不过,西北此路今后得利,你七九,我二一。”

“韩兄,你可是越来越狡猾。”那梁三郎不知是下了什么狠手去揉怀里的女郎,致使对方连续发出吃痛的声音,“东西北十来条旱路,刨去种植的本,这哪条路不得我梁家从中打点周旋,每年砸下去的过路银堆山沉海,还不知要折进去多少好手。现在就光这一条旱路,就这一处关卡,这一件事,你跟我开口要二一的利?”

接下来便是那两人你来我往的推拉了,谢漆不再听尾声,琢磨着梁家要求韩家做什么过路买卖,又忍不住瞟了一眼隔桌斯文饮酒的吴攸。

前世是吴攸自己查出高琪藏匿在烛梦楼,借此把烛梦楼血洗了一通,安插和策反了不少心腹。这一世,谢漆提醒过高琪,让他在私底下告知吴攸烛梦楼的复杂以换取保命的机会。吴攸现在理应知道烛梦楼里错综复杂,可谢漆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暗地里把此地清洗干净,重新列为自己的地盘。

正想着,桌子底下高骊的手突然力气变大,捏得他嘴角一抽,赶紧使出软骨功夫抽出手,再往他大掌心里塞了自己的衣角。

高骊像捏救命稻草一样,捏着他的衣角,掌心热气腾腾的温度都要穿过布料,烫贴到谢漆的大腿上去了。

原来是几个女郎款款而来。

谢漆刚才说的第一种女郎类型是照着谢红泪的标准,对后面吴攸所说的只是随口敷衍,现在迎面而来的都是这些,可是偏偏没有谢红泪。

四个女郎平均坐在他和高骊的身边,一端庄一娇柔地给他们布菜倒酒,谢漆只是有点不自在,高骊却是瑟瑟发抖,越挤越贴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子请用膳。”

高骊低着头拿起银叉去戳那早点,真心是想插起一块美食尝尝压压惊,没想到因为太悚然,手一抖把碟子给叉裂了,银勺更是吧唧一声,光荣断成两截。

谢漆憋笑憋得胃疼,高骊身边的女郎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其中一个风情万千地用勺子给他舀起了断碟中的早点,温柔似水地递到他唇边:“碟儿碎碎平安,公子莫要在意,且尝尝这口糕点。”

高骊被吓得侧仰,惊恐的脑袋挨着谢漆,压着低音炮沉沉道:“你……你们不要过来,我有手有脚,我自己会吃饭。”

光听声线还以为他在威胁谁,只有谢漆感觉到他在缓缓惊恐。

随后他像是要证明自己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合格人,慌里慌张地拿起筷子就去夹另外一种早点,然后果不其然,筷子,亦卒。

女郎们眼中的惊讶已经藏都藏不住了,谢漆也实在忍不住了,克制着嘴角不要咧到太阳穴去,淡定地舀了早点伸过去:“公子今天碰到的都是脆弱的精致用具,您看这筷子,还成双成对地殉情了。看来今天公子不宜动手,您尝尝这块?”

刚才还说自己有手有脚的高骊二话不说低头叼住他伸过来的勺子,一口就把早点咬进嘴,但又因为太局促噎住了。

旁边的女郎倒好了一杯水,谢漆还以为是什么茶,接过便递过去,等到嗅出那杯中是淡淡的甜酒时,高骊已经慌不择路地把酒给喝进去了。

解脱后高骊更贴紧了他,酥酥麻麻的低音和若有若无的甜酒香绕在谢漆身边:“你喂我,不要她们。”

谢漆只好继续假装淡定地装作无事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右两边的四个女郎四脸恍然大悟,媚眼如丝地对视着笑,笑完不再插足,只在一边帮忙布菜和聊天。

一女郎问:“公子生得好标志,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谢漆以为问的是高骊,看他满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窘迫样,便做主替他回答了:“他从北方来。”

身边的娇柔女郎咯咯笑:“看出来了,小公子,你和这位北公子是个什么交情呀?”

谢漆正色答:“主仆之谊,刎颈之交。”

许是他太过于正气凛然,把四个女郎给震得笑不出来了,只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高骊。

而高骊……

他感觉眼前出现了环绕着转圈圈的星星,耳边还有扰人清净的嗡嗡蜜蜂。混沌之间,他只听到谢漆说他们的关系是吻颈之交。

他垂着眼看谢漆严整衣领下透露出的一点点肌肤,断断续续地想。

那当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该吻的。

不是现在。

而已。

嘛。

谢漆喂一口高骊就低头吃一口,乖巧得让谢漆内心不由得大加惊叹,前世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现在却像一只小狮子一样乖乖地进食,人生无常,实在无常。

他自己也饮了一杯酒,手心痒痒,很想摸一摸高骊那一头卷毛。

甜酒入腹,似乎有点奇妙的滋味,他舔了一圈唇齿,还没咂摸出来,六角大玉台上的舞姬退下,一男一女并肩上台,一人拂箜篌,一人吹长笛。

谢漆的指尖一顿,轻声问身边的女郎:“台上的女子好生美丽,那是谁?”

女郎刚要回答,隔桌的吴攸先来和他们说话了:“两位,台上女郎是这烛梦楼的台柱,名为红泪,外号黄金娼‖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金、娼‖妓。

谢漆听到旁人这么形容谢红泪,最富有价值的金属和最没有尊严的身份合在一起,骤然让他涌出哀鸣的冲动。

念奴娇,念奴娇。

娼‖妓之子,生来下贱。

旁边的女郎接着介绍:“吹长笛的那位是谢红泪姐姐的弟弟,名为谢青川。他们姐弟曲艺高超,又都是姿容美绝的人,确实是这楼里的台柱子。”

另一个女郎又补充,有些许辩驳的意思:“红泪姐不只会弹琴,琴棋书画都精通,还会料理楼里生意。青川也是,他文采风流,只是可叹生为贱籍,不然也能有一番作为。”

作为。

可叹。

谢漆沉默地斟酒自饮,玉台上的姐弟琴笛相合,谢红泪放声唱曲,动听如天籁,可他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只顾着喝闷酒。

身边的高骊也有模有样地学他,呆呆地拿了酒杯,一杯接一杯入口,间隙里看了台上一眼,眼睛便离不开了。

谢漆喝了好一会才发现他的异样,看着他目光发直地看台上,意识到这一世他又看对眼了。

他忙放下酒杯去轻声问:“看得这么着迷,看出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低头来,刚才一直在桌子底下攥着他衣角的手忽然伸出来,不由自主地抚过他唇珠:“咦?”

谢漆不明所以,听到他痴痴怔怔的低声:“她的唇形长得好像你哦。张口闭口的,好像你和我说话时的模样。”

“啊?”

高骊眼睛迷蒙了些,又轻声说:“你长得最好看。所以……所以所有好看的人身上,都有你的影子。”

“……”

谢漆结实地呆住了。

一来从来没有人当面对他说他长得好看。

二来他终于察觉到这甜酒里到底有什么异样。

谢漆看着高骊红通通的耳朵,想到他既不能喝酒,这酒里又掺了那么一丢丢的助兴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盯着高骊眼睛:“公子,你看清楚啊,你眼前有几个我?”

高骊看了他片刻,一笑人畜无害,冰川消融,轻声亲昵道:“两个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我手里一个,我心里一个。”

谢漆理解为他被放倒了,又问:“身上热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委屈巴巴:“头晕,耳朵热。”

“那我们吃饱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高骊满脸灿烂:“好耶。”

谢漆不再耽搁,拂开女郎匆匆忙忙地和吴攸告辞,声称想起还有事,说罢赶紧搀起他撤退。

吴攸有挽留之意,谢漆赶紧脚底抹油,拉着高骊一顿跑。

谁知一跑越发激发了高骊身上的酒意和药性,一出门上马车,他便哼哼唧唧地靠在谢漆肩上,小声嘀咕难受。

谢漆并掌要往他脊背贴,他却不肯配合,左闪右拽的,醉意上头力气不加收敛,捏得谢漆呲牙咧嘴,着实无从下手。

忍了一路回宅院,谢漆赶紧半扶半拖着他回寝屋,高骊和大动物一样轻嗷低咕哝,歪贴着他撒娇。

路上还遇到拄着拐在努力复健的张辽,他还没吭一声问什么情况,高骊就傻乎乎地冲张辽笑了:“爹!你可算来看我了!”

吓得张辽扭头就单着腿跑,拐都不要了。

谢漆又无奈又好笑,把这人弄回寝屋,门一关,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先往他头上浇。

高骊坐在椅子上被淋了个透心凉,眼神机灵了一些些:“啊……谢漆漆浇我了,我要开花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你醉酒了。”谢漆忍着笑解开他束额,又把他的发冠发绳解开,看他头发炸出来,笑出声了,“还真开花了。”

“那烛梦楼的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高骊醉醺醺、蔫蔫地坐在椅子上,头发半蓬不蓬,一半炸一半耷拉,咕咕哝哝地抱怨,“吃的不顶饱,闻的呛鼻子,喝的疼脑壳……”

谢漆跑去拿条干毛巾来给他擦头发,促狭地问:“只有脑壳疼吗?那酒里有淡淡的助兴之物,对我是不起作用的,殿下你呢?”

高骊鼻子一抽,欲哭不哭,声若蚊蝇,委屈大发了:“难怪,下边也疼。”

“不会喝酒着实吃亏。”谢漆三下五除二擦完他的头发,摸摸他发顶安抚。

“殿下别怕,我来帮你,你别动,别抓我,好吗?”

第28章

“你……你要怎么帮我?”

高骊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不仅是头发炸开了,脑子也要炸开了。

他醉意欣然,难道吻颈之交现在就要来了?!

“我来了,你坐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挽起袖子绕到他背后去,右手捏了一下他肩骨,让他坐直。

高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过!

然后谢漆就推起两掌,啪的一声打在他的后背穴位上。

“殿下,不会疼吧?我用内功帮你把酒意和助兴药催出来,你待会发发汗,洗个澡就可以了。”

“……”

高骊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

“殿下感觉如何?”

高骊泫然欲泣:“……挺好的。”

“不会喝酒实在不方便,尤其是殿下以后会是天下共主,家宴国宴数之不尽。如果学不会喝酒,待会儿我去给你调一些醒酒药的药方,捏成药丸,可以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高骊撅嘴吹额前的碎发:“谢漆漆,你连医术都会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略通皮毛而已。”说着谢漆双手在他后背上的各个穴位戳起来,力气拿捏得刚好,十分舒服。

高骊舒服得哼唧起来,感觉到身上在开始冒热汗:“你这样说话,会让我想到以前北境流传的一个笑话。”

谢漆还没听到就已经先笑了:“愿闻其详。”

“北境有一年冬天结了很厚的冰,举目望去全是白茫茫天地。有一天,一个饿晕的小孩儿在冰面上看到一个道人,他激动地问他,你是神仙吗?”高骊腮帮子鼓起来,模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的声音,“道人说‘小孩子不要想怪力乱神,要相信自然’,说完,道人就御着十二把斩仙飞剑飞走了。”

一滴汗水沿着鬓角流淌下来,身底下那点涨疼大大缓解,酒意似乎也随着汗水蒸出去,可他的心还是醉醺醺、飘飘然的。

想要原地变成一只小狗或者一头狮子,绕着他的腿来回奔跑,嗷嗷地叫着让他怜惜自己。

他若宠溺自己,他必然蹬鼻子上脸。

谢漆笑得低头,一手贴在他蝴蝶骨上,隔着他一身可爱的反骨,感受到了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蓬勃心跳:“可是这仙人的笑话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骊脑袋后仰,卷毛蓬蓬好似蒲公英,冰蓝的眼睛便像是从北方随风吹来的新火种:“你擅长很多东西,武艺高强,胆色过人,长相美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你就是仙人,你却要以为自己是脚下的泥土,哼。”

谢漆手下一按,力气大了些许,高骊顿时嗷嗷出声,弯下腰来向后倒去,谢漆用身体顶住他,双手顺势摸摸他富有光泽的卷毛,再向上去轻按他头部的穴位。

小时候他是个自大爱咧咧的熊孩子,他喜欢听别人夸他自己,或许现在内心深处也仍然有一个跳脱顽劣的存在,可与此同时,他内心也横亘着一根刺,唯独警惕别人拿所谓的好看皮囊来夸耀他。

很多年前,濒死的喘息和阿娘的闲言刻在脑海里,常以噩梦回顾。

要谨慎,不能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霜刃阁的十一年岁月里把自己麻痹好了,不照镜子,不见己身,忘却自己,但见天地。

忘了有多久没有听到明确提及他长相的话,谢漆只是失控了一瞬,很快又稳住了:“殿下现在下边还疼吗?”

高骊瞬间耳朵通红,脸红气喘,羞涩得宛如一个被调戏到说不出话的黄花大闺女。

“殿下不用介意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然有情,焉能无欲。”谢漆语气淡然地开导他,“春来时节,万物有躁动,有发乎情难以止于礼的情‖欲萌动,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如果还不舒服,我可以用手帮殿下解决。”

“不不不用了!”高骊大着舌头,嗓门先是雷声大,很快又是雨点小,闷闷地委屈抽鼻子道:“我自己可以的。现在,现在消停了,不用的。”

实在是谢漆此刻身上散发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正气,他不好意思扮猪吃老虎地亵渎下去。

面对这样平静的谢漆,他也不知怎么应对,脑子里搜起求助对象来,恨不得他那位追老婆好手袁鸿快点插着翅膀抵达,他好去取取经。

谢漆非常真诚地夸耀起来:“殿下不愧是殿下,控制力非凡。”

高骊脑子清醒了些,想到了刚才谢漆说的话:“等等啊,你刚才说助兴的东西对你没用,为什么没用啊?”

谢漆自若地回答:“从前在霜刃阁训练过,中招后自行利用典籍,先用内功后制解药,练不好会废,幸好没有终身不举。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和跟着高沅的方贝贝,还有您认识的罗海,以及原太子的影奴张忘,都算是百毒不侵的人。”

高骊懵到张着嘴巴发呆,俄顷,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你们那个霜刃阁好狠。”

谢漆腾出一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嘣:“这可是你的祖先开创的。”

他都没说他们还看过房中术,知识储备十分丰富,就为了防止主子们各种防不胜防的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被弹过的卷毛又蓬起来:“你们千锤百炼出来了,就为了保护权贵?”

谢漆纠正道:“还得是保护掌握实权的权贵,殿下生来姓高,也是贵胄,可我们不保护你。直到你被选为新君,事态才转变了。”

高骊眼睛里倒映着他:“如果我没有在七月七到长洛,你我就不会有交集了?”

谢漆替他揉完最后一处穴位,拿出帕子给他擦过额头上的汗珠:“如果殿下没有来,此时我已经死了。殿下救了长洛城,也救了谢漆的命。”

高骊瞳孔放大,炸着头发呆呆地注视着他。

谢漆神情自若,好似如果他没有阴差阳错出现,他当真会在七月七之夜战死。

或者一头撞死。

“好了,殿下现在该洗一洗了。”谢漆朝他笑,“我去打水来,殿下自己在房中洗,洗完换身清爽衣裳睡一觉就好了。”

谢漆说罢要出去,袖口却被高骊攥住:“不用那么麻烦,这宅子里不是有一口澡泉吗?我还没去过,你……陪我去泡泡就好了。”

谢漆一口答应:“那我替殿下找些清爽的衣物。虽然殿下不喜长洛的衣裳款式,但料子都是好的。”

说着他脚下生风去取,高骊坐在原地绑一头炸卷毛,眼睛直勾勾地跟着他,一种抓不住飞鸟的惶惑感像有一只猫爪挠心抓肝。

谢漆挑好衣物转头,看到他呆呆地把头发绑好,笑着打趣他:“没有花开了,现在是花瓣收拢,成了紧闭的花蕊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偏过脑袋摸摸耳朵哼唧:“明明是开花完要结果了。我长这么高,到时结三斤果子,吓死你。”

谢漆笑得弯下腰来:“是是是,吓死我了……”

高骊擦过额头的汗,一见他笑就开心,站起来想走过去,脚步略有踉跄,只见眼前残影一晃而过,谢漆单手抱衣跑到他身边,边笑边自觉地把肩膀递过来。

高骊喜不自胜,假装柔弱不能自理,大手一伸便搭在他肩膀上。

两人去到宅院后方假山环绕的澡泉,地方隐蔽,谢漆吹哨令小影奴清场,此间顿时只剩清风徐来,活水飒飒。

谢漆本想送高骊下去就够了,却也被拉住:“之前听张辽说这里的澡泉热乎乎,泡着有助于调理身体,你的手时常冰凉凉的,我们一起泡嘛?也许就是因为那拉倒的霜刃阁害你身体亏空了,谢漆漆才长不高。”

说别的都罢了,一听身高问题,谢漆立马举手赞成:“有道理,泡!”

于是两人背对宽衣,谢漆坦荡荡,高骊竖耳朵,手都不利索。他想着背后这小家伙平日里恨不得从脚底武装到牙齿,真不着片缕,那得什么样?

哎呀哎呀,不能乱想。

“殿下好了吗?”

高骊三下五除二扒完自己,传家宝刀枕衣上,越看越喜欢:“好啦好啦!我数一二三,谢漆漆,咱们一起下饺子!”

“行……张口闭口都是吃的,不愧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声数过,一个像炮仗扎进去,一个像游鱼流进去,同一个池子,水花大不相同。

谢漆被高骊整出的水花兜了满头满脸,热气腾腾的温度惊得他心脏急剧跳动,不知是不是如高骊说的,他确实体温偏低,触碰热度灼灼之物总是不自觉地一惊一乍。

此时的热泉是,高骊不时的触碰也是。

高骊埋头进水里扑腾,快活得将北方塞漠人初次泡水里的激动展现得淋漓尽致,憋到没气了才在池中央冒出脑袋来,闭着眼睛十分多戏地嚷嚷:“哎呀哎呀好深的水,老子要溺水了。”

谢漆笑得身前涟漪不停扩散回荡,掬起一捧水朝他泼过去:“别演了三斤果子!这水只到我肋处,你虽站中间也不深,溺不到你的,别折腾啦,安生点泡着吧。”

高骊纯粹是临到阵前怂了,不敢睁开眼,半玩水半给自己做预警,怕被看出羞赧还把发绳解开,虎虎生风地把卷毛全都打湿,碎发湿哒哒地垂在眼前,遮住了耳朵也半掩了眼睛。

眯着眼瞧过去,谢漆靠在澡泉边缘,仰着脑袋枕在青石上的玄漆刀,眯着眼舒舒服服地泡着,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慵懒散漫。

热泉水汽袅袅,阳光透过假山树篱的缝隙吝啬地照在他半张脸上,缠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绕着他那颗惊心动魄的朱砂痣,连光都故作若即若离地贪恋他。

高骊只看到他脖子以上露出水面,多的再看不见,可仅仅如此都让人春心萌动和食欲大发,像看到一只误入凡尘的小水妖,艳丽不可方物的容貌和清冷桀骜的气质都让人着迷,想潜过去禁锢他,先一顿急色的囫囵吞吃入腹,再仔细缓慢地细嚼慢咽,听他抽泣或细喘。

谢漆舒服地轻轻哼起小曲来,高骊这才回过神来,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甩甩脑袋狗刨过去,也学他靠在边缘,拿传家宝刀枕脑袋,也跟着他哼歌。

他的瞎伴奏很快搅乱了谢漆的兴致,谢漆睁开眼睛无奈地揉揉眉心,困扰又纵容地笑:“殿下,你又瞎哼哼。”

“哦……那不哼了。”高骊噌的埋进水里,不好意思地在水中吐出几个泡泡才慢慢冒出来,看到谢漆歪着脑袋,看着他莞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酒醒了,他却有些醉了。

“未来的晋国陛下,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么呆。”他伸手来放在高骊脑袋上,轻柔地摸了好几把,“头发打湿了发量还这么惊人,难怪摸起来这么舒服。”

高骊脸上温度噌噌直升,感觉到此时气氛静谧得过于静好,天地万籁俱寂,浮华万象远去,观天地观岁月,观人世观鬼神,左腕上的念珠也失去了恐吓的威力,只有白皙如玉的谢漆,小痣如血的谢漆。

“平时叽叽喳喳的,突然安静下来……”谢漆还在摸他脑瓜子,放松到眼神有些失焦,“也是可爱的。现在是落汤狮子,开不了花,发不起脾气,却很会埋水里吐泡泡的傻瓜。主子,你真的很可爱,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

高骊面红耳赤地想再躲进水里,谢漆手上动作幅度大了一些,露出水里的肌肤多了一片,露出了脖颈上带着的黑石链子,也露出了锁骨处两个泛红的指印。

高骊脑子一炸,嚯地钻出水面:“谢漆!你锁骨上被谁捏了?谁这么暴力,你看看你看看都红了!!”

谢漆楞了须臾,低头去看自己的锁骨,指尖怀疑地去戳了戳,微醺地恍然大悟,眼睛黑嗔嗔地瞪过来:“从来只有我扛别人麻袋的份,鲜少有能把我当麻袋的悍匪头子,这印子新鲜出炉,您贵人多忘事,忘记先前坐着马车回来在车上一顿揍我的事了?”

高骊震惊,揩油恶棍竟是我自己?!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在马车上时谢漆要把手贴他脊背,大约那时就是想帮他驱散些酒意,可他带着醉意乱扭,还把他抓在怀里没轻没重地捏。

他又往水里钻深一分,抱着头小声地辩驳:“我那不是揍你……欸,天爷啊,我怎么会揍你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分明是仗着酒醉动手动脚,我可真是个臭流氓。

谢漆也往水里埋深了点,一半抱怨一半玩笑地慢悠悠说话:“不止锁骨,此时我腰上肯定留有淤青。殿下力大无穷,在战场上那是能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殿下这么大的手劲,以后迎娶皇后贵妃,女郎娇柔需呵护,彼时陛下可怎么办?”

高骊陷入了沉默,他摸去脸上的水珠,开口时又是那把酥酥麻麻的正经低音炮了:“我不会娶女郎的。”

谢漆只当是纯情皇子羞赧,并没往心里去,毕竟他前世有谢红泪作伴,便笑道:“为什么不会呀?”

高骊静了静,挪到边缘去枕上传家宝刀,先不说自己是个断袖,情之所至,想先说其他的事,心情就像那天晚上给他看自己的卷毛一样。

“谢漆,悄悄告诉你一件事,这是我头一遭告诉别人。”

“我听着呢。”

“其实我骨子里特别惧怕女郎。”

谢漆舒服得眯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他缓缓地转过脑袋,一脸迷茫地看着高骊,以为他又是要聊什么笑话了:“啊?”

高骊兜了一捧水往自己头上浇,湿漉漉的手拍拍自己的脖颈:“嗳,突然说起来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们正儿八经介绍自己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我母亲嘛?”

谢漆点点头,更茫然了:“是,我记得,这有什么关联么?”

高骊的手逐渐变成掐住自己的脖子:“我就是想找到她,问个明白,当年她是不是真的想要掐死我。”

谢漆愣住了,回神后把他的手拽下来埋进水里紧握:“你……你说过你从没见过她,又怎会记得这样的事?会不会是记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又擦了一把脸,碎发上的水珠还是不住滴落:“是啊,我也希望我记错了。我没见过她,又或者是我忘记了她的脸,年幼那会儿有点记事了,直觉能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温软怀抱,混沌的脑子在想这一定是我母亲,而后有一天,那双温柔温暖的手掐在我脖子上,窒息感记得很清楚。再后来我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谢漆很想组织好语言告诉他一定不是真的,可他开不出口,他也有年幼的记忆残存至今,大概率遗留终生,而他也希望过那是他记错了。

谢漆只能抬起手摸摸高骊湿哒哒的脑袋,拂去他额前的水珠,头发被打湿之后的高骊看起来更显青涩,像个莽莽撞撞,一看就会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的冲动少年。

“后来殿下长大了,意识到自己害怕女郎了?”

高骊神情有些羞涩地把脸往他掌心里贴贴:“是啊,年轻的,中年的女郎都害怕,只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不那么怕。嗳,记得十七八岁那时候开始有媒婆要给我说亲,哎呀!那可真是吓得我屁滚尿流!连夜提起我的长‖枪,架着我师父,拎着呼呼大睡的小黑,马不停蹄就往山里躲去了!”

谢漆轻轻捏住他的脸:“那殿下没有想过找医师看看?”

高骊嘿嘿地侧过脸给他捏,语气都轻快了许多:“我师父就是医师,他说我这毛病就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去找我老娘。”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呢?”

高骊害羞得不看他,钻进水里吐泡泡去了。

谢漆却是皱起眉思来想去,那前世谢红泪是个什么情况?

那时他都能听到风声,暴君每次盛怒,烛梦楼的花魁姑娘便进宫规劝,而后每每宫中留宿。

不似作假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29章

泡完澡泉,谢漆收拾完送高骊回去,一早约好的比刀晨练蹉跎不再补,高骊原本拉着他不知要去整什么活,半路遇到单条腿蹦跶的张辽,似乎他的北境军那边有事。

谢漆赶紧趁此机会溜之大吉,跃上熟悉的屋顶,召唤小影奴们群聚,开始掰着手指头整理各种疑虑。

“甲二,你联络网罗阁,看看能不能查西北咸州有什么异常,还有,查近来有什么商队或者官军经过西北的琉山。”

“乙一乙三在梁家打探,找一个被称为梁三郎的男人,尽量打探这人的所有情况。”

“丙一丙三两个负责盯韩志禺,丙级的另外两个下地,小心探查长洛城中一种名为雕花烟的东西。”

“甲三带上丁一,给我牢牢盯着吴攸。远远盯梢,他身边奇人异士多,吴家本家防守森严,你们以观察为主即可,盯久了定有破绽。吴家里肯定有密室,但那地方仅靠我们很难挖出来,你们注意查吴家府中采购的药材,如果有什么医师频繁出入报给我,时候到了我亲自抓人。”

谢漆清空完计划:“剩下的跟着我在府中看着三殿下,再过不久,殿下在北境的得力干将会抵达长洛,届时我们的任务是保北境的袁鸿、唐维不死。好了,就这样,严阵以待,随时听命,养老的悠闲时间先告一段落了。”

小影奴们得令,甲二这才汇报另外的大事:“玄漆大人,今天反贼处斩后,官员张贴榜告,宣布了三殿下将于九月九登基的大事。万民得知登基的是夜救长洛的殿下无不赞叹,皇榜我誊抄了一份给您看。”

甲二取出复制的榜告内容给谢漆看,谢漆仔细看完,榜告上把高骊夸得天花乱坠,看得他汗颜。

先帝那么个死德行,哪个皇子登基都会赢得一通感激涕零的喜悦,只是把高骊捧成万民眼里的完人,架得就太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此时高骊那边,张辽正在把北边传来的讯息相告,和高骊养海东青做探子不同,他养的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但耐力超强,并且非常勤劳不偷懒的信鸟,用它们传递信息非常可靠。

“老大,袁鸿他们起身时,西境的大军赶过去填上缺口了,军令是兵部发的。”

高骊手巧地把毛巾团成一顶帽子裹住头发,顶着这么个异邦拉面造型神色冷漠:“西境兵太多,北境百姓少,不到三年他们能把地皮刮干净。”

“军师在信里也这么说,担心他们强迫征税,可是这眼下也没办法,他说他刚收到信时就给老大你算了一卦,真他娘的晦气。”张辽声音低了,“卦象说你九死一生,距离死门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只有一线生机,而且生机还得全靠别人,太危险了。”

“要相信自然,卦象不讲逻辑,好的准,坏的瞎说,不用往心里去。”高骊并不在意,“算算时间,他们应该过了天门关,路上顺利吗?”

“为了快点来,袁鸿抄的近路,结果摊上点事了。”张辽从怀里搜出布条给他,挠了挠头,“军师说话太他娘简短了,还是老大你自己看吧。”

高骊拿过来展开,布条上只有十三个字,他默默把字在脑子里置换三回,才读出上面的讯息。

“西北有片山区被灭了十来个村落。”高骊光是念出来都觉得唇齿凉飕飕,“袁鸿捞出了几个没死的带过来,唐维想查,兹事体大,先知会我们预警一下。”

“什么预警?”

“就是路上会有麻烦,到长洛后麻烦更大。”

“啊?”张辽大惊失色,“要是路上有危险,那我们得出去接应他们啊!”

“唐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高骊抬起手按了按后颈,“太远了,来不及去,而且吴攸那家伙,或者说那六大家根本不会让我们出城,谢漆不可能再给我们开一次青龙门。唐维把这都料到了,信上让我们等待,他相信他和袁鸿联手能够平安抵达,等到了长洛城外,那时我们说什么都要出城去接应一趟,他们没理由拦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那我们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干不了了?”

“你先把你那条腿养好吧。”高骊同情地看他,“那天晚上他们压根是冲我来的,我命大没受伤,反倒你被捅成这个德行。你要是再细皮嫩肉一点,没准就被捅成糖葫芦了,还好你的皮厚得赛城墙。”

张辽对他挥了挥拳头,一说到这个就又来气又恐惧,叽歪歪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刺客的剑实在是太快了,还有几个穿黑衣的突然就冲出来护着我,都这样了,我们都还是敌不了。后面又来了一个黑衣人,我看他的刀法更快,才把那刺客赶走了,要不然我就没有命站在这里看你这个帅哥了。”

高骊忽然有点出神,张辽也不唠嗑了,站起来蹦着腿就要走。

高骊纳闷地看向他:“你干嘛去?”

张辽头也不回:“多吃两碗肘子,再多喝两碗骨头汤,争取尽早把我这条蹄子弄好,要是哪天嗝屁黄泉路上哥俩好,当个饱死鬼,下辈子投富贵胎去。”

高骊笑骂一声饭桶,张辽回了句“彼此彼此”,蹦着腿奔向了快乐的小厨房。

“对了!”高骊挥手,“等你腿好了,我们整一次篝火啊!”

张辽贱嗖嗖地回头:“那老大假装狗熊,我和袁鸿整打熊舞。”

高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谢漆会笑成什么样子,摆手答应了。

张辽刚蹦走,海东青咋咋呼呼地从外面飞回来,闪电一般扎进他怀里,铁鸟头撞得高骊胸口一窒,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你这铁头……”高骊顺着胸口大力咳嗽起来,“要杀你爹啊小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东青若无其事地绕着他飞了两圈,又去窗台倒挂了,漆黑的鸟眼睿智地看着他。

“力气这么大是要干嘛!”高骊对它指指点点,数落到一半时忽然想到了谢漆锁骨上的指印,一时顿住,看起自己的指尖来。

这双手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熊,谢漆武功再高强,显然也没有熊皮厚,要是他不能把力气好好控制,以后怎么亲近人家呢?

高骊懊恼地扯下头上的拉面帽……是毛巾,头发不再那么潮湿后,就跃跃欲试地在炸成刺猬狮子头的路上飞奔,他摸过发梢握过拳,自己生自己的闷气,想到自己沾了酒就飘到不知天地的丑态更气,又想到清晨,那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高沅嬉皮笑脸对他说过几番话。

“三哥,听说你从五哥那讨要了他的影奴,说到这九弟可要给一个警醒,这些霜刃阁的影奴都是像狗像驴的一根筋,认了谁当主子都不改,比如我的绛贝,怎么折腾他都甘之如饴,那玄漆对五哥也不例外,都是群贱骨头。”

“对那种贱胚子,可不能过于信任,三哥把他带在身边招摇过市,可曾想过一种可能,这玄漆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对你忠心耿耿,背地里还在和他旧主暗通款曲呢?”

“三哥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能太宠信奴才了。”

高骊当时便想揍他,那高沅又正经地说起别的,憋得他一口老火。

近来他也在夜深人静时复盘过七月七之夜到现在的轨迹,一往深处想,就发现自己从城外长驱直入长洛的一路都相当顺利,顺利得相当可疑。

两个明暗交织的助力最奇怪,一个谢漆一个吴攸,谢漆如果没有先夜开城门让他进来,再让他们从宫城的角楼进去,也许后面吴攸就不会选择他当皇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抛开一见钟情,谢漆主动来找他的

第1回,高骊就认定整个长洛城能信任的只有他,只是谢漆为什么信他,他想不太明白。

但手一摸到腰间的传家宝刀,心就热乎乎的,管他是因为什么目的而来,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

高骊炸着卷毛,拿起传家宝刀眷恋地蹭一蹭,一想到以后还有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总感觉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另一边,谢漆清空完计划,一如往常悄无声息地走屋顶上的路,大白天咻成一道黑影,来到高骊寝屋的窗台,倒挂着想翻进去,结果先看到占位子的瞌睡海东青,再看到在屋里一脸痴汉地蹭宝刀的高骊,又是未语先笑。

小狮子又在想什么呢?

一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三,这天谢漆照常早起,一开窗就看到了早起的大宛在半空惬意地滑翔,看大宛这幸福的样子,便是不用干活的快乐溜达时光。

“还没消息。”谢漆嘀咕一声,望了一会天空,等了一刻钟也没等到高骊如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来敲他的门,料想他今天是睡懒觉了,便抓住窗栏翻起来,准备去吓他一跳。

到了高骊的寝屋,他礼貌性地敲了两下窗,没听到回应,便试着推开窗翻进去,床上果然还裹着一个熟睡的大家伙。

谢漆笑起来,在不远处喊他起床:“殿下,今天怎么还不起来晨练?再多睡几刻钟,早饭要被张大人吃光了。”

床上的高骊依然没出声,呼吸听起来有些不规律。

谢漆还没见过高骊赖床赖成这个样子,便轻手轻脚地挪到他床边:“高骊?小狮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高骊双眼紧闭,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眉心紧紧皱着,像是梦魇了。

谢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他额头上有汗,掏出帕子给他擦一擦,高骊忽然在被子里抽动一下,汗涔涔地睁开了冰蓝的眼睛。

谢漆抽回手:“殿下被我吵醒了?”

“谢漆漆!”高骊一骨碌从被子里爬出来,一口气没喘匀不住干咳。

谢漆忙顺他后心,却听到他发着抖低声道:“我梦见袁鸿满身是血,我梦见他们死了……我他娘又见鬼了……”

第30章

高骊吸着鼻子靠在谢漆身上,他个子高,搂得谢漆喘不过气来,只得勉力一手拍他后背一手摸他脑袋。

先前高瑱也曾留着眼泪哭诉自己做了噩梦,那时谢漆整个心情便是你装,你继续装。

现在高骊因梦哆嗦,谢漆却觉心脏如核桃被一顿敲去,皱皱巴巴地现裂缝。

“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不用去在意的。”谢漆搜肠刮肚地找话安慰他,“我前几天还梦见殿下你变成一只老大的狮子,冲着我嗷嗷乱吼呢,可现实里殿下都不曾给过我一句重话。”

高骊呼吸平稳了些:“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摸到他后背的穴位轻揉:“真的,一定是殿下因为太牵挂朋友才会做噩梦,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又都像殿下一样有勇有谋,这次不会出事的。”

高骊想想也是,呆呆地抱了会谢漆,嗅着他身上清淡的熏香味,又问:“你梦到我也是因为太牵挂?”

“是啊。”谢漆的手自然地从他

第1节脊椎抚到倒数第三节,“再有十五天就是践祚大典了。殿下,你紧不紧张?我是挺提心吊胆的。”

高骊因着他的动作僵住,腿部肌肉绷紧,慌张小心地推开谢漆,被子拢起紧盖住腰以下,脸上一阵一阵发烫:“对对对紧张死我了……你、你先出去等我,我这还在被窝里,太失礼了,换身衣服我出去找你,快快出去先……”

谢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窘迫得像要钻回被窝里的模样,刚才高骊起得猛,这会敞着领子,露出上身骨肉,因将近二十年习武养出的线条十分养眼。

这腹肌真漂亮。

上手摸摸的话应该手感很好。

谢漆脑中刚浮现一念便立即转过身去:“是属下唐突了,这就出去。”

说着脚下抹油地冲窗台奔,仓促间跳出窗户时撞开了瞌睡的海东青,惹来一阵叽叽咕咕的鹰语。

谢漆逃也似地翻上屋顶,远远跑出一段,停下后心跳如擂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静静站着任风吹日照,眺望半晌日出下红彤彤的半个长洛城,突兀地抬起手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疯了你。”

一直跟着他,在半空中盘旋的大宛一个猛子扎下来,到他头顶时降速,稳稳当当地停在他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被扇得微红的右脸,困惑的小眼睛里透露着不言而喻的潜台词:食不食油饼?

谢漆又用左手给个对称的耳刮子,嘀咕着骂自己:“未尽忠先逾越,无情反生欲,混账东西,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大宛一半翅膀拍他后脑勺:“咕咕。”

谢漆盘腿坐在屋顶上,无声地给自己默念了一段大悲咒,还没念完,天空中传来其他小鹰的鹰唳,大宛朝天一啸,小鹰忙不迭地飞过来。

谢漆抬起左臂支着,小鹰稳稳地停在他左臂上,张开翅膀露出爪子上的密信,同时朝大宛叽咕请安。

这个当头谢漆巴不得有正事来分散注意力,赶紧取下密信打开看看,信上记录着甲二从网罗阁那里找到的西北讯息,连带着查出了让他如鲠在喉的雕花烟之物。

梁家六年前偶然发现有一种效果奇特的作物,种植后提取出精华制作成藏杆烟草,点火吸取其雾能让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使人忘却尘世烦恼,一念天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种东西最开始产量稀缺,是故只兜售于富贵人家,随着一年年改进,如今梁家已学会择优地大规模种植和制造,西北开辟了四片山区的沃洲地带栽种,但其中的一片山区在提取精料时出现意外,烟雾浓稠成雾霾一般凝聚在山谷,梁家的管理层选择就地掩埋处理。

山区地广村少,地形又狭,这等灭村捂嘴的事件本来不易为外人知,哪里想到北境另一半的杂牌军正好抄近路碰上,以为梁家的私兵是山匪,提刀便上去干了,救出了几个活口,便一起护送着往长洛城而来。

想来那天在烛梦楼,梁三郎拜托韩志禺办的就是将证人灭口,最好是顺带着把袁鸿唐维为首的杂牌军一起灭掉。

“难搞。”谢漆看完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罗海的口头禅,又骂出了方贝贝的常用词汇:“他娘的!”

前世那两人虽然回长洛的时间比现在早,但也难保没有遇上梁家种植烟草的祸事,他们死得那么快,一来恐怕是世家提防高骊的羽翼,二来是灭掉暴利背后的罪证。

谢漆按着指节沉思,指节噼里啪啦响,十指全部响完,除了出城跑去保护袁唐两人,着实找不出其余的办法。

六大家平时相安无事互撬墙角,在这等利益捆绑的事情前却不会胳膊肘往外拐。难怪他当初在吴家里听到吴攸在为梁家头疼,敢情是头疼于如何帮忙毁尸灭迹,大蔽天下。

谢漆思来想去,没别的办法了,事不宜迟,拍拍脸振作精神翻下屋顶去,找高骊报备。

此时高骊正在谢漆房间门口蹲着,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羹,沮丧得像一只垂下耳朵的大狗狗。

谢漆找了一圈才找到他,先在脑子里为清晨的亵渎念头忏悔,再镇定地到他跟前去蹲下:“殿下,你怎么在这呢?”

高骊猛地抬头,神情是又激动又说不出的羞愧心虚,弱弱道:“等你吃早饭,你怎么没等我?又去屋顶了对吧?你一上去我就找不到你,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谢漆不太自在地别过他的注视,拿过他的鸡蛋羹起身去开门:“对不起,殿下吃过了吗?”

高骊同手同脚地跟进去:“我们之间说什么对不起,不许再说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好好。”谢漆哭笑不得地到桌边,抬眼看到高骊毫不生分地坐在对面,一缕光纵在他脸上,斜斜照过他垂着的浓密睫毛,过高挺的鼻梁,跃过稍显锋利的下颌线,隐没在他侧颈。

高骊抬眼直视光也直视他,浓密得赏心悦目的长睫毛下是冰蓝蓝的漂亮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无辜:“鸡蛋要凉了,谢漆漆,你快吃。”

谢漆猛地坐下,做错事一般埋头吃起来,内心直喊怎会如此。

他一早知道高骊长得不错,只是初见时被他的凶冷眼神和前世威名震慑得不敢多想,后来发现他外冷内热,外凶内萌,又有一头可爱卷毛,便是彼此在澡泉里泡澡他都是活泼地冒泡泡,他便坦然自若地或远或近欣赏着他的奇妙之处。

现在再看他心情却大不相同,早上晃过的所见又在脑子里浮现,挥之不去,充满莫名其妙的世俗欲望。

这、这怎么行!

想想他的力大无穷,想想他的憨态可掬,想想他的……

不能直视了。

高骊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吃吗?”

“非常好!”

谢漆大声回应,以至于把高骊吓了一跳:“哦哦!那明天请他们继续做这个!我们一块吃,滑溜溜的,吃起来很嫩。”

谢漆用帕子三下五除二擦完嘴,把自己掰正过来:“殿下,明天恐怕不行,我有事要与您商讨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梁家韩家、袁鸿唐维的事告诉高骊,打算今夜趁夜色偷偷出城,沿着西北的线路去和北境军汇合。他们现在离长洛剩下的路途并不太遥远,有大宛在可探路,不愁找不到。他本来就是隐在暗处的人,短暂消失了也不怕有人注意到,纵有,那便需要高骊打掩护。

“梁家要在暗地里灭口,派出的都是些刺客杀手,多以投毒刺杀为手段,这些套路我熟悉,虽然我势单力薄,但或许也能解决掉一些挡路的暗卫……”

谢漆还没说完,高骊便急着抓住他的手腕:“你一个人去?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这宅子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影卫在盯着殿下,六大家里只有郭家没有派出人手。”谢漆轻言细语,“宅子门口有把守的吴家私兵,纵横四条街里有近百伪装成商户的眼睛,殿下可以出府游玩,但要想出城,除非我们从这宅子底下挖一条密道,一直通到城外去。”

高骊不是不清楚,偏生好不甘心:“那你确定你能出去?”

谢漆点点头。他自己的话反而不会束手束脚,可以用各种手段出去,但也只限于自己,带不了人。

“而且践祚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吴世子恐怕会不停地跑来和你商讨事宜,您不能走开的。”

高骊生气地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早上做的噩梦历历在目,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两个好友在外惨死,可是……可是他也无比牵挂谢漆。

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同吃同笑,夜里都不知梦见过几回压他,这一出去,焉知他不会磕磕碰碰?

“殿下放心,我争取快去快回,誓死也要保护两位大人周全。”

“要死啦!不许提个死字!”高骊跑过来按住他双肩,紧张地直接上手捧住谢漆的脸,“你这嘴平时也挺伶俐的,以后不许说不吉利的字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脸上涌了热气,慌张地要推开他两手……推不动。

“好、好的。”

高骊就这样呆呆看了他半晌,最后整张俊脸都皱起来,不舍地捏住谢漆脸上的两团软肉,指尖轻轻捏着,看他被自己揉捏得双眼瞪大的可爱模样,最后摸摸他的朱砂痣,不甘地一手把他捞到桌子上满怀抱住:“谢漆漆,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谢漆懵逼地推了两把,而后双手僵住,嘴上答应得很硬气:“是,殿下放心。下午我会把剩下的琐事吩咐给我的下属,您有需要便让海东青去抓他们。”

看似理智健在,可他内心却惊慌失措地重复——夭寿啊,我摸到了主子的胸肌!

为什么隔着衣服摸起来都感觉很舒服!

第31章

谢漆决定好出城,便在高骊的注视下收拾好了准备出行的东西,他打开从霜刃阁带出来的那一箱子物件,将一堆暗器丹药细致地往衣服夹层里放置,收拾到中途高骊忍不住惊叹。

“谢漆漆,你的衣服也太能塞了。”

谢漆正在换三寸宽的腰带,腰带内的夹层藏了鞭子和软剑,听他这么说,手里动作一顿。

“您别看我,您出去先。”

他骨架比同龄人小,肌肉长得结实但并不厚,虽然也不算矮,但整个人身形比较单薄,衣衫一宽松便很好塞东西。原本倒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可想到高骊个子那么魁梧,忽然便觉得有些自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番两次的,被高骊一扣就挣不出来,实在是丢人。

高骊蹲在一旁不动,闷闷道:“你都要走了,我多看你两眼又怎么啦,小气鬼,还不给看。”

谢漆被逗笑了:“是是是,您大气。”

也不知道是谁清晨因为敞了怀,就跟个良家少男似的捂这捂那。

谢漆束好腰带,左腿踩在床沿上,撩开衣摆挽起内衬,把束甲绑在小腿和大腿上,提防中箭伤行动。

屋子里静悄悄,他便边束边认真地找话:“殿下和我讲一讲袁将军和唐军师的性格吧。”

高骊正呆呆地看他的背影,见他束好左腿换右腿,黑衣勾勒出漂亮曲线的身影,还是一如往常的裹得严实,不露出几分肌理,举止飘逸又庄重,看着神圣纯洁又放荡勾人,看久了,他感觉眼睛要馋出口水了。

“殿下?”谢漆束好腿上的转头看他,明眸肤白,貌美不觉,表情冷淡禁欲,活像个披了张艳鬼皮的冷情人偶。

“在。”高骊举手,喉结不觉滚动两下,“那两个人啊……嗯,天造地设。”

“什么?”谢漆不太明白,回头去继续清点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盘银针挨个别上了束袖内的凹陷位置,“是说他们两位大人合作颇有默契吗?长短互补之类的?”

“这么说也没错。”高骊蹲久了腿麻,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不舍地看他,“袁鸿年纪和我一样,比我粗鲁莽撞,他祖上三代都是西北正儿八经的土匪,到他这一代改邪归正了。他年少就参军,天不怕地不怕地不改匪贼本色,从前没少被顶头上司揍。记得有一年他因为饿得不行,偷吃伙头营的饭,差点没被他的上将拿拳头打死喂鹰。”

他边回忆边缓慢地说,声音愈发低沉,谢漆正在往衣领上别细微的暗器,听着他酥麻的低声,感觉像是有一条大蟒正在身上缓缓逡巡一样,又冷又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时候唐维比袁鸿大几岁,但已经是小军师了。他是年少就自主参军,看起来出身不错,就是家族落魄了。他武艺不怎么样,体力不太好,但军中识文断字的实在太少了,破败地方难得来个文人,他一来便被提拔成小军师,有战事时就在后方出谋划策,没正事时就教大家认字读兵书。后来他说过,他师从儒家和杂家,什么东西都会一点,还教北境的人怎么种庄稼,虽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是他自嘲说的。”

高骊说了一圈再绕回来:“上将要打死袁鸿的时候,他已经帮军队打赢了几次战事,拿军功的徽章出面保下他了。从那以后,袁鸿在军中就跟了他,屁颠屁颠的,唐维怎么甩都甩不掉,只能无奈认栽。姓袁的就一大跟屁虫,嘿。”

谢漆觉得他描述得很幽默:“如此听来,两位是一文一静、一智一勇的搭配,是吗?”

“对!”高骊拳头捶掌心,“我和你也是这样的。”

谢漆指尖一错,差点把一件暗器戳到皮肉里去:“殿下说得太过了,我就是一介下属,不配和殿下相提并论。”

高骊哼了老大一声:“诶诶,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妄自菲薄的话了啊,再让我听见我可不收敛力气,直接把你扛起来一顿转圈圈。”

谢漆心想那我翻上屋顶不就得了?看你在屋底下气得头发炸开。

想归想,嘴上还是疏离客气,恭恭敬敬地问起别的:“那,殿下的恩师,戴长坤将军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谢漆前世拼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偷撬了戴长坤的坟。他母亲把他丢下时,给他的最后一个命令便是倘若来日能靠近权力中枢,一定要去寻找他生父。她让他学会一身本领,长大有本事了,一定要为父亲洗刷冤屈,为其正名。

可念奴没有告诉他父亲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只说他在谢漆出世前便被奸人害死。生父如今只剩不知葬在何处的尸骨,其右小腿、右小臂曾同时被人在不同地方打折三次,接好后骨头仍有裂缝,如若开馆,认骨便可认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小的时候,她经常在他耳边告诫他:“你不是娼妓之子,你是尊贵的小公子,不要身处下贱,心也下贱,要学你父亲文雅从容,处事不惊。”

他一度以为生父只是外出远行没有来找他们母子,一直到念奴丢下他,最后才告诉他,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幻影早就破灭。

可他那时已经习惯了用一个亲情的幻影来安慰自己,进了霜刃阁,熬不住时便把寻找生父当作毕生目标。

飞雀四年的秋夜,他撬开了戴长坤的坟,看到的是却一具支离破碎的枯骨。戴长坤在北境为军,身上有过伤病不足为奇,但一身骨头折成那副惨状,难以想象倘若是生前受的重伤,该承受怎样的剧痛。

谢漆当时仔细辩认过,戴长坤右臂和右腿上没有折得整齐的骨缝,不是他的生父。

最终也只是怀着敬佩,悄无声息地掩上棺椁,棺前叩首九下。

谢漆问完这句话,高骊久久没有回复。直到谢漆把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转过身来到他面前蹲下,他才恍然回神地抬起微微潮湿的双眼。

“那老头子顶天立地,年轻时拉扯着我,又当爹又当娘的。”高骊笑了笑,“我以前很想喊他爹,也开玩笑的喊过几次,每次都让他冷着脸骂。叫来叫去,也只是叫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谢漆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不算叫错的。戴将军的尸骨也会在此次旅途中迁过来吗?”

高骊点点头:“唐维说这一来长洛,恐怕很久才能回到北境,所以也把他的薄棺小心地带上了。至于安置的墓地,吴攸说安排好了,为方便我以后能去常常祭拜,就在宫城靠南不远的山野。”

谢漆安静片刻,歉意地朝他低头:“对不起。”

非常抱歉,上辈子走投无路时去挖了你恩师的坟,打搅了他老人家的清净。

高骊只是伸手捏住他的脸,捏小孩一样地轻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收拾完自己的装备,中午召来剩下的小影奴,一起吃完午饭后便将事情全部商量好了。

剩下的六个小影奴向他行礼:“玄漆大人,我们相信您所做的决定,请您一路务必小心。”

“保护好殿下,也照顾好自己。”谢漆挨个摸摸脑袋,“我预估自己可能会到九月才回来,如若有人来打听我的去处,能掩盖就掩盖,不能的话就谎报我受了重伤,去别的地方静养了。”

小影奴们答应,谢漆不再多话,摊开简易的地图铺在桌子上研究起来,前世他出过长洛,每年春猎秋收都有伴着高瑱出城,对城外线路有印象。也许来年春猎,就变成他伴着新君高骊出去了。

高骊在马背上长大的,来年肯定可以猎到很多。

怎么又想到他。

谢漆抬手又拍拍自己,一阵猛烈甩头,勉强把高骊摘出去。

大宛从窗外飞进来,停在他的地图前,低头去啄他的手指,谢漆顺势撸上鹰的脑袋。没一会儿听到门外又传来高骊的脚步声,他赶紧向小影奴们打个手势,就地一卷地图,夹起大宛三两步掠到窗口翻上屋顶去。

他蹲在屋顶上竖起耳朵,听到屋里小影奴开门,高骊低声问他的去向,听到已经动身,他便沉默了片刻,转身慢吞吞地走了。

谢漆松口气,臂弯里的大宛歪着脑袋瞅他,脑袋甩了又甩。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嗯?”谢漆揪住大宛的一撮毛,有些恼羞成怒地夹紧它。

“咕。”大宛又歪脖子,莫名有一股嬉皮笑脸的意思。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拉长的鹰啼,谢漆和大宛俱是一僵,扭头便往隐蔽的檐角一跑一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躲得再快也避不开海东青锐利的眼睛,那小黑锁定他们的位置,狂风一般呼啸着就扑了过去。谢漆听到风声只好停下,只见海东青仗着品种的优势,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扑棱着翅膀垂在他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伸长脑袋去啄了大宛一下,再亮出爪子上绑着的信纸。

大宛悻悻地钻到谢漆怀中,翅膀缩起,把自己裹成一个蛹。

谢漆取下海东青爪子上的信纸,展开一看,只见是墨迹刚干的西北路线图,红墨勾出了北境军大概的范围,地图最后标着一句话:“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谢漆心里一软,看着海东青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辛苦你这吃货来带话了。我出去逛一趟,你不要仗着自己体型大就欺负我们影奴的鹰哦,不然回来去偷你的饭,让你对着个空饭碗歪头。”

他摸了两把海东青的脑袋,海东青目光睿智,当着谢漆这个铲屎官之首的面子,忽然飞速低头又去欺负大宛,啄了它两下缩回去,一转身一个利落的展翅,大摇大摆地逃之夭夭。

气得大宛顶上绒毛竖起,谢漆抓不住更恼,隔空一拳低声:“这横行霸道的胖吃货,有种你不要再给我带话,下次看到你,我也让我儿子啄你两下!”

大宛也飞出来咕咕个不停,气恼地绕着谢漆自转。

很快,时间一晃,太阳便开始下山,谢漆掐好吴宅里各家盯梢的暗卫换班的时间,避开各路人马飞快离开了宅子。

他背着一个小包袱,每过一条街便易容成另一个身份,直到离开西区,背后也没有跟踪的脚步和盯梢的视线。

太阳彻底下山时,他又扮作一个佝偻驼背的穷人,拿着一块旧得残破的出入玉牒,瞒过守城的士兵,慢悠悠地穿过了青龙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色笼罩四野,他走出城楼覆盖下的阴影,没入更深更辽阔的黑夜。

两日后,八月二十五,午后高骊一个人坐在寝屋的窗台上出神,海东青站在他肩膀上,也在望着同一片天空。

高骊昨夜又做了一连串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没有梦到谢漆,也不知是凶是吉。

之前他魇得睁不开眼睛的噩梦很长,梦里两位好友身上有箭矢、刀剑留下的创口,但造成致命伤的是皮肤上泛起的青紫色的毒素残留。

梦境里的细节无比真实,真实到他忍不住又挽起左袖,看那串血红色的念珠。

他力气这样大,用力去捏住念珠,念珠却能毫无损破。凑到眼前仔细看,能发现那些念珠并非天然的红珠,盯久了,那血红色仿佛是石中流动的鲜血,会缓缓地涌动。

非常邪门。

高骊盯了半晌,低叹一声把袖口放下,忍不住伸手去摸肩上的海东青:“小黑,我想谢漆漆了。”

小黑假装没听见,继续保持四十五度仰角,维持一只青春疼痛俊鹰的姿态。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和袁鸿他们汇合,路上安不安全,有没有按时吃饭。”高骊小声地自言自语,“唐维自上次之后就没有再传讯息给我了,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黑继续不理他。

“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两天半没看见他了,我已经有两年没看见他了。”

说着说着,高骊有些抓狂地抱头,吓得小黑迫不得已离开他的肩膀,扑棱着挂到窗台倒挂,抱怨地啼叫了两声。

“谢漆,谢漆……”高骊一遍遍地念着他的名字,又焦躁又不安,受不了时跑去翻箱倒柜,大狗刨坑一样,从隐蔽的角落里刨出了一个匣子。

他抱着匣子坐在地上,爱惜地打开,里面装着的全是谢漆不经意间送给他的各种物件,好几块素色的手帕折成各种简易的小动物,还有他从外面买来的早点附带的包裹油纸。

还有中秋夜谢漆从外面买的两盏灯,他回来后一眼看见灯挂在门的两旁,怕挂久了染上尘埃,便也悄悄收下,擦干净摸了又摸,提笔在两盏灯上写了“骊”和“漆”,又在灯的底部刻“花好月圆”和“永结同心”。谢漆不知道,他自己藏得开心。

高骊摸摸匣子里的物件,心情逐渐变好,最后抱着匣子开心地发呆,漫无边际地遥想。

他和谢漆现在才相处一个多月,彼此还不够了解和亲近,等认识满一百天,他就搓搓手朝他直剖心意。

但是谢漆会稀罕他吗?

算了,不稀罕也没什么,谢漆看起来就算不喜欢他这个人,也喜欢他的卷毛,到时他就拿把剪刀把自己的卷发剪下来送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并不设想假如谢漆稀罕他整个人,后续他要做些什么。他只觉得如果谢漆不愿意和他好,那他也没关系,打光棍就是了,反正前面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顶多……顶多默默咬被子哭唧唧。

倒挂在窗台上的海东清歪着脑袋地看着他又开心又耷拉的,看起来一脸的无语凝噎。

高骊没沉浸太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三殿下,世子来找您了。”

高骊耷拉着的长眉一扬,收好匣子起身,拍拍衣服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吴攸在正殿里负手等待,看到高骊出来,二话不说把揣在袖子里的践祚大典礼单递给他:“殿下,九月九的大典已拟好了,你看看流程。”

高骊接过打开,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要从天没亮就爬起来,一直到当夜三更半夜才结束,也是够繁重的。此外,吴攸要他提前七天搬进宫城里去,因韩宋云狄门之夜波及的皇宫已经在工部的修缮下全部翻新。

“辛苦世子。”

“殿下说的哪里,这是臣子本分。”吴攸喝了杯茶,淡然地说起别的,“天泽宫便是殿下的住处,旁边的永年宫是给未来的皇后预备的,殿下之前透露过心上人在北境,不知等将心上人接来之后,可有想过册封妃后之心?”

高骊一楞,心想好家伙,我都不知道我有个心上人在北境,这是从哪蹦出来的?

“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么?”吴攸指尖拂过茶杯杯沿,“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到玄漆?”

高骊神情不变:“他又不是我的贴身奴婢,本来就不该天天跟着我。”

吴攸神情有些困惑,又有些赞赏:“君臣确实需要适当距离。像之前殿下与谢漆走的太近,并不是一件好事。”

高骊敷衍地低头继续看流程,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北境军过几天也要到长洛城了,赶在搬进宫城前,我想出城去给他们接接风。”

吴攸喝着茶回绝了:“安顿北境军的事并不琐碎,殿下直接交给我就可以了。”

高骊指尖将手里的纸捏皱,冷道:“接个风而已,都是共患难过十几年的兄弟,总不能一朝走运就忘恩负义了,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高家人?”

吴攸又以践祚大典的琐事繁忙为由,让他宽心地待在城里,高骊一把将手中纸拍在桌上,冷冷道:“这城我必出不可,世子一定要拦着我吗?”

吴攸顿了片刻,轻笑着岔开了话题:“殿下,近日来,我手下的枢机院研制出一种新武器,可以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您过去在北境驻扎了多年,您认为狄族难攻打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皱眉:“怎么,你想在这当口派兵去攻打狄族?”

“是的。”吴攸决然道,“狄族和云国在韩宋云狄门之夜给了我们晋国重创,云国实力雄厚,暂且不便开战,但收拾一个未开化的蛮夷外族,杀鸡儆猴还是可以的。届时战事大捷,此战的硕果便当送给殿下做登基之礼。”

高骊将话绕回来:“我不需要这么名垂青史的礼物。如果真想送登基的彩头,让我出城去接风就够了。”

吴攸见他态度果决,于是先模棱两可地给了个态度,看得高骊火大,直白道:“怎么世子看起来这么心虚?难道世子对北境军做了什么?”

吴攸笑着说“岂敢”,眼神中并无笑意,又是拉扯道:“那么我来安排,待袁鸿将军他们赶到,我来设下接风宴,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

高骊见此,喝了杯茶压压火:“你研制出了什么武器敢去打狄族?北塞几十个部落,大老远去打他们根本吃力不讨好。”

吴攸笑了笑:“到时殿下就知道了。”

高骊舔舔后槽牙,想了想,问了其他的回堵:“世子之前一直操心着我的婚嫁问题,自己怎么不先迎娶一位世家小姐当世子妃呢?总不能三番两次到烛梦楼那种地方去解决需求吧。”

吴攸的神情出现点裂痕,语气也稍显硬邦邦:“不劳殿下费心。”

高骊见他这样越看越闹心,索性挽起袖子一顿敞开了数落:“世子,老实说我有点看不下去,不是位高权重就可以完全不把贞操抛之脑后的。你说你一表人才,岁数也有了,我就不信你这么多年没有中意过的人,喜欢你就把她娶回家好好安心过日子嘛,东跑烛梦楼西跑什么台的,这像什么样啊,你不怕肾亏空了还得怕把这腿跑断了吧?”

吴攸被说懵了,愕然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回不了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说了一通,忿忿道:“总而言之,不检点的男人就该拉去行刑!”

吴攸:“……”

城外,谢漆几近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夜两天的路,终于在八月二十五的晚上,于西北线路上遇到了袁鸿跟唐维带领的军队。

意料之中的,袁唐两人身上已经受了伤,并且中了毒,自出了琉山便一路被刺杀至今。

意料之外的,便是谢漆没想到这俩竟是一对夫夫!

难怪高骊说他们天造地设,他当时还疑惑过这用词,敢情这两位是已经互换八字,指天为媒指地为妁,年前就已经昭告四方结为夫妻了。

谢漆刚碰上北境军队时,袁鸿抱着唐维共骑一匹马,唐维因中毒而发着低烧,全靠袁鸿撑着。

他策马上前去自报身份时,袁鸿起初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刺客,提起枪就与他开打,还是唐维醒来后看了谢漆半晌制止了无意义的打架。

袁鸿粗声问:“媳妇,你怎么看出他可信的?”

唐维轻声答:“看他的脸,挺好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袁鸿立马又提起枪了:“你丫的果然是刺客!!”

谢漆急得险些从马上下来,从怀中取出来时就备好的灵药,声称可以暂时缓解唐维中的毒,袁鸿才将信将疑地收了枪。

唐维看着谢漆轻笑,却是十分信任他,接过丹药便一口服下,入夜时退烧,神智清醒了许多。

袁鸿带军就地扎营休息,趁着他去带人过来,唐维招手请谢漆坐到篝火旁取暖:“谢公子,请坐。抱歉,袁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动手比动脑快得多,若是在白天有冒犯你之处,还请谅解。”

“唐大人言重。”谢漆在这个白白净净,斯文俊秀,略有些病弱气息的青年人身上感受到了和吴攸相近的压力。

“你说你是高骊派来的,你何时追随他的呢?”

谢漆只把自己由高瑱之奴转向高骊的事情说出,唐维也不追问到底,只是拿树枝拨着篝火,轻笑着继续问:“谢公子在国都城长大,也曾靠近帝储中心,你觉得三殿下往后的处境如何?”

谢漆不太敢乱说,只道:“属下不知道。”

唐维还是笑着,又问:“那谢公子觉得,我们所有人能够有命走进长洛城吗?”

谢漆肃穆道:“这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属下一定护送大人平安到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袁鸿抱着一个小孩过来了,唐维放下树枝,叹息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谢公子保住这小孩的性命,她的性命恐怕比我们更珍贵。”

谢漆抬眼看去,只见袁鸿怀里抱着个瘦得像小猫,分不清性别的小孩,小孩奄奄一息,不知是因为脏还是因为脸色发黑,五官面目叫人看不太清,双眼完全睁不开。

“救救她。”唐维小心握出那小孩的伶仃细腕,“谢公子,请你救她,救救这个十三村落唯一的幸存者。”

谢漆心中一凛,连忙上前去诊断小孩的脉象,然而诊不到一会儿,内心便是惊涛骇浪。

“她……是中毒了么?”谢漆难以置信地找出身上的药给小孩应急,“她看起来年纪如此小,怎么会中毒已久呢?”

唐维取出水囊,动作轻柔地喂小孩服药:“可能是与他们村落种植的毒物有关,长期种植,毒素日积月累在体内,忽然过量便成了这幅模样。”

谢漆小心地掀开小孩的眼睑,看到的是微黑的眼白,生机只有一息了。

“两位大人,光靠我浅薄的医术恐怕不能救治她。为今之计只能带她赶紧回到城中请名医就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袁鸿问:“这里离国都还有多远?你跑到这里来用了多久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军队四天就可以到达。”

谢漆刚答完,意外便来了,他耳朵一竖,立即拉起别在头上的面具铐在脸上,一回身就掠到就近的树上,腰间的鞭子抽出来甩出,一把将到达的刺客拖出来,反手刀一出,当机立断地将其割了喉。

“又有刺客!”袁鸿骂了一声,一手拿枪一手把唐维搂到身前来,两人一起挡住怀里的小孩。

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有刺客过来,倒是等到谢漆单手拖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刺客出来,一把将其押着跪在他们面前。

“谁派你来的?”谢漆并指掐到了刺客身上的穴位,直接用内力逆行灌进去,让刺客浑身经脉剧痛。

刺客喉咙里发出痛吟,但不说一词,唐维怔了片刻,出声吩咐:“别取他性命,将他关起来,以备后用。”

谢漆便一肘打晕刺客,干净利落地把对方的双手一折断一拉脱臼,下巴也卸了,而后用绳子简单地在两手一绑便绑结实了。

袁鸿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开口:“你干这行得有十年以上了吧。”

谢漆一顿,倒是唐维解释:“谢公子先前介绍自己是霜刃阁出来的影奴,你没听过,我知道。”

他简明扼要地向袁鸿说了霜刃阁的来历和作用,谢漆对他的来历愈发在意,若非世家权贵,恐怕也不会对霜刃阁这么清楚。

袁鸿似乎一直对他心存警惕,唐维表面看不出所以然,谢漆也不便多说,一路安静地当暗卫,护送着北境全军往长洛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前他听高骊说过几句,这一次袁鸿和唐维护送了不少的北境已故士兵的家属,但他没有想到现场看到时,军中的老幼确实很多,有他们在,这路便赶不快,原本预计四天的返程恐怕得到六天去,也就是九月一那天。

越晚越危险。

一路上,只要入夜,刺客便层出不穷,尤其是越靠近长洛,深夜而来的刺客便越来越棘手,恐怕世家里边是真心急了。

八月二十七的晚上,谢漆第一次感到麻烦,来的刺客成列成阵,他一人对抗,还要抽空去保护北境军中的人,头一次身上挂了彩。

与此同时,袁鸿跟唐维誓死要保护的那个女孩情况也在恶化,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跳跟脉搏几近停止。谢漆把带来能保命的丹药一股脑塞给他们,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二十八晚上,赶来的刺客数量翻倍,这回来的刺客没有底线,不再像之前一样只针对袁唐二人还有那幸存的女孩,这回来的冷箭直接往军中的老弱妇孺放去。一时之间,哀嚎声并起,北境军拼死保护,战到天亮时,军中死伤数十人。

谢漆身上也受了不少外伤,暗器用掉了六成,天亮时坐在一边自己包扎。

他看着北境军清点死去的战友和百姓,死者有好些老人和小孩,其中两个小孩相拥在一起被一箭穿堂,似乎是一对兄妹,瘦得像两把柴。

谢漆身上又疼又累,唐维端了一个老旧的铁碗过来,碗里是现煮的稀到不能再稀的汤粥:“辛苦了,白天比较安全,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这几日全仰仗你了,否则此时我们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多谢大人。”谢漆接过碗,不过几口就把汤粥全部喝进肚子里,味道只能说勉强能和喂猪的饲料媲美,喝完他努力地没有皱起眉头,便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在这种时候,他特别的想念高骊,想问问他,如果从小到大都吃着和这玩意儿差不多的食物,那他是怎么长出那么魁梧的个子的?

“再坚持走下去,九月初就可以到长洛的城门了吧。”唐维接过旧碗爱惜地擦擦,坐在他旁边轻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我也这么觉得。”谢漆头有些晕,掐了掐手背努力想睁着眼,“今天二十九,再走……两天两夜,殿下一定会在青龙城门口等着。”

唐维有些意外:“你觉得他能出城吗?九月九登基,恐怕他现在就被世家要挟着搬进宫城里去,而一旦进宫,皇城的禁卫军在世家的操控下,他想要出城没有那么容易。”

“他会到的。”谢漆深信不疑,在半空中飞了几天的大宛降落下来站在他肩膀上休息,一人一鹰的脑袋相互挨着,他实在忍不住席卷而来的疲倦,沉沉的眼皮合上,嘴里还在轻声念叨着:“小狮子一定会来的。”

“你倒是相信他。”依稀听得唐维的轻笑,“还给人取了昵称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漆这一睡便睡得有些昏沉,等到醒来,他竟然是在一个士兵的背上,吓得他当场就跳下来,抬头一看,竟然已是下午。

士兵待他的态度倒是亲近,一张口全是北境的口音:“谢大人你醒啦?您别紧张,您就是太累了,一不小心睡倒在树下了。小的才把你背在背上继续赶路,您现在饿吗?我我我这里,我还有些干粮,您先吃点应付应付肚子……”

“多谢。”谢漆也顾不上挑嘴,接过硬得像石头的饼便踉跄着往前走,“我去找将军和军师。”

他的脑袋沉得不像话,记着现在下午,很快便夕阳,而后便是危险来临的长夜。

那士兵跟在他身后,又递过水囊,谢漆一边喝一边啃石头似的饼,等找到唐维他们时,脚步僵住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唐维抱着的那个瘦弱小孩身上,他看着她瘦骨嶙峋,眼周、唇周乌青,耳鼻齿缝都渗出紫红的血丝,死不瞑目的眼神呆滞,四肢以一种扭曲的挣扎形态僵硬坏死……他看着她脸上凝固着一种非人、如鬼、如兽的诡异神情失去生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突然觉得胸腔破开了一个洞,有两世的狂风穿堂而过。

他明明是因为一个年幼的性命历经摧残死去而感到悲哀,可胸腔里的剧烈撕裂感却在扯着意识,仿佛借着现世躯壳的双眼,在那女孩身上看到了彼岸彼世的另一个自己。

他仿佛曾在何时,在一面巨大的、雾蒙蒙的菱镜中看到类似的自己,非人、如鬼、如兽。

可是他忘记了,他想不起来。

“……他的结局也从影与奴的位置,滑向了更下层的深渊……兽,与物。失去了做一个人的资格。”

与高骊剖白自诉的对话忽然在脑海中回荡,他感到了一种目眩的困惑——他真的忘记了吗?

还是……还是他在内心深处舍弃掉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

谢漆头痛欲裂,他在平地上往后退,退不出三步便踉跄着往地上摔倒,幸亏被那一直紧随着的士兵搀扶住。

腥咸的血从喉咙中蔓延出来,谢漆在一阵五脏六腑移位似的绞痛里呕出一口血,听见唐维哑声说:“我们……尽力了。”

袁鸿没有多说:“走吧,继续赶路。”

“我再抱着她走一程。”唐维嘶哑道,“待入夜,全军先停下,我们找个位置给她火葬。愿这小女孩来世生在太平盛世,无病无灾。”

谢漆缓了片刻,明白火葬的意思,便是向每夜过来刺杀的刺客们投降:你们要灭口的证人已经死了,放过剩余的无辜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擦过唇边的血,向那士兵又要了一点干粮,和着水细嚼慢咽吃进肚子里去,争取多恢复点力气。

是夜,夜色苍茫,唐维把怀里的小孩放在人迹罕至的野路,原本想放一把火送小孩上路,但观其地形又怕可能造成野火扑不尽的影响,最终又放弃了,只能就地挖坑,将女孩儿埋在一处树下。

夜色逐渐加深,北境军中的军民背靠着背想捱过这长夜,有的口中念着往生咒,有的期盼着再过一天便能看见光明。

谢漆一个人游离在队伍外,静静坐着看唐维埋下那个小孩,耳朵里听着暗处蛰伏的动静。

他辨着声音起身,慢慢走进山野曲路,等了半个时辰,唐维埋完了小孩,刺客们也即将启程赶回去复命。

谢漆便抽出了刀。

八月三十的破晓,谢漆从山野里走出,一身黑衣上尽是干涸粘稠的血迹。他若无其事地擦干净脸和手,镇定地继续融进北境军的队伍。

唐维撑了数夜也累瘫了,没有刺客侵袭,他便在袁鸿怀里沉沉地睡着,袁鸿为了不吵醒他不再骑马,背着他走在军队的前方。

谢漆隐在队伍后方慢吞吞地跟着,昨日背他的士兵发现他,便跑来作伴搭话:“太好了,昨天晚上总算没有刺客来了,谢大人,您昨晚睡得好吗?”

谢漆战栗的指尖摩挲着玄漆刀的刀柄,点头:“很好。”

非常好。

神清气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是因为唐维主动将证人掩埋,还是因为谢漆昨天晚上杀的太狠,这天的三十晚上,再没有世家派出的刺客赶到。

谢漆抱着大宛睡了一夜,翌日起来,九月破晓,抬头望去,万千天光铺洒,巍峨的长洛城已经能望到雏形。

北境军难掩激动,走不动的相助相背,全都加快脚步赶去。

谢漆腿上有伤,捡了根木棍作拐,赶了一个半时辰后,他看见了曾经紧闭的青龙门洞开。

城门前,高骊肩上站着海东青,身后是韩宋云狄门之夜跟随而来的另一半杂牌军。

海东青振翅飞起,高骊的目光跟着它,扫过前头马上共乘一骑,虽狼狈但确实还活着的袁唐二人,扫过军中饿得面黄肌瘦的军民,最后停在一个脏兮兮的谢漆漆身上。

海东青扑棱着翅膀垂在谢漆面前,又要去啄在他怀里团成一团的大宛。

谢漆这回有准备,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敲了海东青两个板栗。

海东青被敲迷糊了,这时装睡的大宛一个机灵冲出来,仗着背后有爹撑腰,熊赳气昂地在海东青头上狠狠啄了两下,这仇报的是大快鹰心,得意得它跳上谢漆的脑袋,仰天咕咕叫了两声。

高骊策马赶到袁鸿面前,伸手拍拍他们俩人,而后便穿过军队,赶到脑袋顶鸟的谢漆面前。

海中青委屈地要扑到高骊的肩上去站着,被高骊挥走了。

他翻身下马,看了看谢漆,也把他脑袋上的大宛赶走了,弯腰一把将谢漆抱上马背单向侧坐,而后上马裹住他回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来七天,谢漆漆就变得破破烂烂了。”

“哦。”

谢漆累得慌,也不想计较什么场合,低头拱到他怀里就想睡觉。

靠着的胸膛微微起伏,高骊的声音逡巡在他耳边:“我好想你啊。”

谢漆眼皮动了动,想回三个字,又改成另三字。

“别撒娇。”

第32章

北境军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迁徙而来的平民被带去了城郊新开辟的新田,带伤的半数将士则被迎进了长洛城的东区,就近进入原本用于迎宾的典客署。

高骊和袁鸿唐维打完招呼,看他们两人受的伤没谢漆严重,便小心翼翼地带着谢漆头一个赶到典客署,里头一干人等已经准备好,医女带他们到二楼的厢房去。

谢漆太困了,只顾低着头睡觉,下马时让他背上了,想也不想地伏在高骊肩上埋头苦睡,累得眼皮都懒得睁开,全身心放松地任由高骊摆弄。只觉一阵沉稳脚步声,模糊间感觉躺在了一张床榻上,刚要舒服地抱个被子蒙头睡大觉,就听见一道怪熟悉的声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哎呀,这不是那个玄漆吗?怎么又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啊,不是来救治北境的将士吗?”

谢漆困惑地挤开一条眼睛缝,看到一个中年医师挎着个医箱健步如飞而来,脑子里思索片刻,想起了这医师是韩宋云狄门之后医治他和方贝贝的吴家医师。长洛虽大却也小,没想到人世的缘分这么近。

他含糊地咬字问好:“神医好。”

“好个屁啊。天底下总有这么多伤了病了的家伙,看都看不过来。”医师仍旧是刀子嘴,还挥手要把高骊赶出去,“大个子出门去,堵在这里碍手碍脚,去叫个医女进来帮忙。”

高骊摇头不肯走:“我照顾过伤患,有经验的,大仙,您就通融通融吧。”

医师被这尊称乐到了,眼睛看着谢漆脸色,手诊着谢漆脉搏,嘴巴还使唤高骊:“那也行,你来打个下手吧,我医箱里有剪子,拿来把他衣服剪开吧。这血腥味呛的,你得祈祷不是他自己出的血,不然以后又要落下新毛病了。唔,还好,这回不算伤到根本,不过血气不足了。”

高骊心慌,赶紧去开医箱,一着急就顺拐,两根手指捏着剪子就过来了,谢漆惊得当即往床榻里躲,脚踝却被高骊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谢漆漆,别怕,我会小心的。”

谢漆睡意顿时完全消失,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这是怕的问题吗?这是大逆不道!君臣倒置!

但一转念又想到刚才更是大逆不道,还让他背着走进来了。

……疯了这是。

医师见他们的模样又乐了:“从裤腿剪起也行,他腿上也有外伤吧,还行,这回只是骨头有些错位,没断。不过玄漆,你左膝那块膝盖骨最好小心,再碎一次老了就得拄拐了。”

“好、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腿之前怎么了吗?”高骊脱下谢漆的靴子,捏着他脚踝用剪刀慢吞吞地向上剪开布料,紧张地找话聊。

医师鼻子一动,先哈哈笑了起来:“玄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爱干净,鞋子里还放干花,我说怎么突然闻到股香味,真不像个臭烘烘的武夫。”

谢漆紧张地完全不敢动弹,全身剩一张嘴硬气:“我没有放……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医师又懒得搭理他了,去医箱里拿针,转而和高骊说话:“你是他什么人啊?”

高骊剪到了谢漆左膝处,发现他腿上的伤自己都裹了绷带,但左大腿上有道刀伤有些深,渗出绷带的血令肌肤和布料凝固,一旦撕扯定然很疼,他不敢动弹了。

“是我家小先生。”高骊放下剪子,“他腿上有伤,我得去打盆热水来给他擦拭。”

“哦,爱去就去吧。”

高骊一溜烟出门去,谢漆这才活过来般,一骨碌翻身坐起来,自己动手边脱衣服边恳求医师:“神医,求求您让他别插手了,那位是即将登基的新君,哪里有让新君做这些的?”

“哦,我知道他是皇帝啊,怎么了吗?”医师面色如常,还催促谢漆快点脱下上衣转过去平躺,“混血三皇子高骊,看他那眼睛我能不知道是谁?当我眼睛白长啊?手脚长在他身上,嘴巴长在你身上,你怎么不自己爽快点说话?”

谢漆无言以对,踌躇时看到医师拿出依旧老粗的银针,寒毛直竖:“等等,我这回只是受外伤,您为何又要扎我?”

“你还有脸问?”医师横眉竖眼,“七月七那时候你伤得严重,又磕了一瓶金石丹,正常人卧床一月外加调养三月才能算好全,你是怎么把自己身体当儿戏的?你半月后用猛药了吧,伤是加速好了,那也后患无穷,猛药的毒性残留着呢!老子我给你扎几针妙手回春,你还敢说个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敢不敢。”医师捻着银针比划,谢漆避之不及地往后躲,内心叫苦不迭,外衫脱到一半时高骊端着热水噔噔噔回来。

“谢漆漆你别动啊!我来!”他麻利地拧完热毛巾跑到床沿去,一把捉住谢漆的手腕,热毛巾先捂在他后颈上,随即剥蒜似的,轻手将外衫给剥落了。

谢漆低着头僵硬着不敢动弹:“殿下,要不……您去看看唐大人吧?他们两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和您商议。”

“他们有彼此照顾,现在安全了,不着急。”高骊察觉到他的抗拒,有些结巴地轻揉他的后颈安慰,“你、你不用这么僵硬,我只是想帮点忙,看看你受的伤严不严重,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别在意,可以放松点的。”

医师在一旁把银针消完毒,吹胡子瞪眼地催促起来:“快点呐,把他衣服弄开,我给他施点针,待会儿把他的伤口清洁一番,就可以上药了。玄漆你扭捏什么?之前不是挺爽快的?现在好生像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咿呀。”

谢漆没办法,只好自己抖着手解里衫:“那、那我自己来宽衣,劳烦殿下稍候帮我剪开纱布。”

高骊忙应好,看他右手明显地发着抖,待他将漆黑的里衣近乎粗暴地扯下,只见他赤露的上身缠着许多绷带,几乎都渗出了血丝。

高骊瞳孔骤缩,谢漆自己又去解开绷带的活结,右手之所以发抖便是因为臂上有不少外伤。

“我来。”高骊声音低哑了不少,剪开脊背的绷带,干净的热毛巾小心擦上他的肌肤,不多时,毛巾便黏上不少凝固的血块。

高骊转头去换毛巾,医师便上前去施针,看出他又疲惫又尴尬,索性一针扎得猛些,直接让他晕过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医师嚷嚷着使唤:“快来扶着他翻个面!”

高骊立即过去托住谢漆,之前和他泡澡泉时想过他脱下那一身严整紧实的衣裳后,底下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看到了,见前胸和后背都一样,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伤,新伤不少,旧伤痕也多,眼眶瞬间热得慌。

医师在谢漆后心施针,又吩咐:“把他下巴托住,得把积攒着的淤血吐出来才好。”

高骊老实地照做,大手托住谢漆,摸着觉得不对劲:“他的体温怎么这么低……”

话音方落,谢漆便闭着眼睛吐出了几口血,血溅在他掌心,异常的滚烫,越发凸显他体温的冷。

“透支体力嘛,又一直吃不上东西,都饿困了,这人要是一直饿着,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多想吃东西。”

医师淡定地沿着谢漆的穴位扎下十几针,再次惊叹。

“这些影奴真是铁人,老朽治过伤得只剩一口气的,原本断定那年轻人下半辈子都提不起刀了,哪里想到那么能捱,半个月就下地,二十来天又继续飞檐走壁,真是奇迹。”

高骊更担心了:“是不是他们小的时候在霜刃阁里用了什么药?”

“你还挺有见识。”医师把一排针扎完了,展开另一素布继续,“确实是这样。老朽研究了一下三个病例,他们经脉跟常人不一样,年少时肯定常施针泡药浴外加训练,任督二脉都打开了。好就好在潜力比常人高得一骑绝尘,恢复力也相当快,不好就是拔苗助长,可能寿命比常人要短些。”

高骊如遭雷劈,只觉心脏一下子被掏空了:“不……不会的……您是神医,您……您妙手回春……”

医师笑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说了就是可能,好好调理和休养,也是能与常人无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还是急得要哭出来了:“大仙,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以后能不能定期来给他看身体啊?他以后该怎么养好?一天三餐变五顿,早睡早起勤锻炼,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身体会不会康健一些啊?”

医师憋着笑把新的一排银针扎完,这才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你要是能把他养成猪崽是你的本事!行了别哭丧个脸,都说我神通广大了,保证把他整好!现在按住他后脖子,让他别动弹,几道伤先缝一下。”

高骊照做,看着医师拧开一瓶药水倒在药巾上,细致地擦开谢漆身上的血痂,银针挑去伤口里的些许碎屑,清洁好了便开始缝起来。

谢漆中途在昏迷中挣动,高骊连忙哭着按好他,看着医师把他胳膊上一道不浅的刀口缝了十一针,眼泪吧嗒吧嗒不住掉。

医师一笑再笑,手却很稳,边缝边闲谈:“我可没想到未来的皇帝陛下是个这么能掉金豆的。”

高骊哭着道:“男儿有泪重重弹。”

医师又被惹笑了:“哈哈哈哈说得好!人生在世该笑就笑,该哭当哭,我看你有潜力,一定能活到九十九!”

高骊哭着回答:“那谢漆怎么也该活到九十六,和我一块变成老头子……您有什么好建议吗?”

“那以后让他多哭哭。”医师笑着建议,“这小孩有心病,医者治得了身上的伤,其他的实在是爱莫能助。我看他跟着你就很好,以后让他多笑多哭,心胸开阔了,就知道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高骊不住点头:“好,我知道了。”

医师缝好了他胳膊,叫高骊把他翻到正面,洗干净手去缝他侧腰的剑伤,啧啧称奇:“这里伤得可真刁钻,应该是有人要去捅他腰子,他一闪避,变成擦到这里来了。躲得好哇,要是躲得不快估计肾就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眼泪又不要钱地掉了:“还好还好,那真是幸运啊!”

医师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聊起别的:“近三年来,一入冬天你多提醒他把左膝护一护,少跪,多贴炉子,实在不行,缝个热乎乎的护膝给他戴着,大有裨益。房中云雨时呢最要注意,别摘下护膝,省得年轻人不知节制晚年后悔。”

高骊起初还信服地跟着点头,听到最后头发差点炸开发冠,舌头捋不直了,满脸凝固的呆滞。

医师一脸“老朽懂得都懂”的模样,动作利落地把他身上该缝的外伤都缝好,开始拿出瓶瓶罐罐来准备调药:“行了,你给他擦一下,我到一边去调个药膏,待会来给他换新的纱布,一天半换一次,七天后拆线,保准恢复得不错。”

高骊回神来,定定神开始动手。谢漆昏昏沉沉地把脸埋在枕上,似乎睡得很深,他捏了一下他的脸,也没见他眉头动一下。

高骊以前便觉得他生得白,没想到身上比脸还要白,衬得那些伤疤愈发狰狞,好似霜雪上被造物主拿狼毫凌乱地乱切乱割。

他把动作放得更轻了,绕过伤口仔细擦那些没带伤的肌肤,萌生了一种自己在给一件珍贵的破碎瓷器弥补瓷缝的感觉。

谢漆一身肌肉线条漂亮流畅,沾上毛巾细细的热露,愈发像被海岸拍上礁石,沾满海砂的残破宝物。

医师调好药过来给他缠上绷带,高骊绕去床脚照料他受伤的左腿,剪开旧绷带,手不自觉地先摸摸他左膝上的一块大疤,怜惜地摩挲两下,眼泪又涌上来了。

再往上剪,他一手掌着谢漆膝弯,怀疑到底是自己手大还是谢漆骨架小,怎么一只手就能把他小腿给握住了?这肌肉也不少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左腿上的绷带剪开,他看见谢漆腿上是纵横成十字的两道交叉伤口,脑海中瞬间脑补出了他与敌人交战的凶险,没忍住滚出眼泪,啪嗒滴落在他腿上。

谢漆方才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动弹不得,现在却突然抖动了一下,嘴里咕哝了什么。

高骊忙问医师:“他怎么了吗?是不是疼醒了?”

“没有,说梦话呢。”医师乐陶陶的,“是梦见自己去大草原探险了吧,嘴里念着什么狮子啊摸摸头发啊,真有意思。”

高骊破涕为笑,轻捏着谢漆的腿想,等你醒来,想怎么摸我的头发都任你摸,不用到梦里惦记去。

高骊守到晌午才端出一盆血水走出谢漆的厢房,张辽正好在外面等着,看他这么端出来,楞了一下问道:“终于生了吗?生的是个男崽还是个女崽啊。”

高骊原本耷拉着,听他这么说精神抖擞地一脚过去:“说什么呢你!”

“哦哦哦我糊涂了。”张辽一躲举手投降,“老大,谢大人还好吗?”

“睡得老乖了。”高骊把血水端去倒掉,“神医说他是饿困的,等他醒了我喂他喝粥去,等他大好了天天烤肉给他吃。唐维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那两人的厢房就在隔壁,此时静悄悄的。

张辽道:“伤口都处理好了,棘手的是身上中了点毒,医师说要慢慢调理,真是凶险啊,要不是先用药物给吊着,可能半路顶不住就毒发身亡了。”

高骊惊觉起自己的梦,立即抬腿走去:“真是万幸,我去看看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辽却把他拉住:“哎呀等会等会,咱们先在外面透透气。”

高骊莫名其妙,扭头瞪他:“啥?他们那边很闷吗?”

随即便不听劝地挥开他的手,径直去找那两人,等到进了他们的厢房,他顿时明白张辽为什么宁愿跑出去外面蹲着了。

袁鸿坐靠在床上,连躺都没有,正搂着唐维坐着呼呼大睡,脸埋在他肩颈里,可能是睡得不安稳,不时便发出两声媳妇的呓语,而后便在睡梦里亲唐维两口。

唐维倒是没睡,但实在挣不开他,只好调整着姿势尽量不打扰他沉睡,自己端着一碗现熬的药慢慢地喝。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药的清苦味,但依然无法稀释浓厚的狗粮味。

唐维见高骊进来,还试图把扒拉着自己的袁鸿推开,但袁鸿仍旧紧紧抱着,活像一只顽固的狗熊。

高骊被扑面而来的腻歪狗粮一顿暴击,揉揉后颈干笑:“看你们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你们先休息,有什么事等这家伙醒了咱们再一起说。”

唐维无奈地叫住他:“等等,不理会这头熊了,殿下,你直接坐吧,对着他耳朵大吼也吵不醒他的,正好有些事我也想跟殿下商议。”

高骊只好拉张凳子坐好:“你说。”

唐维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药碗:“殿下九月九登基,对晋国朝堂有什么看法么?”

“老实说,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高骊老实道,“搞不懂,我也提不起兴趣,只是当初吴攸承诺说把士兵的抚恤金全部发回给我们,还能把那群无处可去的家属接到这里来落户,条件很诱人,我就答应了。其实他最初提出想要扶持我当皇帝时,我心里特别慌张,就想写信跟你问问情况。唐维,你怎么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维直截了当道:“我只觉得晋国中原没救了,迟早要完。怕殿下迟早要埋骨在这,本来到长洛是想跟你理应外合,大家一起逃回北境的。”

高骊神情微变,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唐维交代给他的遗言,一时呆若木鸡。

唐维把来的路上遇到的村落灭口、证人已死的事件告诉他,末了总结:“这是世家酿出来的祸端,惊动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便免不了被一顿追杀。你在这里当皇帝,要么被他们吞噬,要么吞噬他们。但既然我和袁鸿大难不死,无论是为了北境的士兵和百姓,还是为了含冤而死的无数无辜人,我们总得努力一把,与天搏命一局。”

高骊回神,听着唐维说出了和他梦里的遗言截然相反的话语,心情一下子松泛许多:“好!这才刚开始,你们好好休养,有大家在我心里就有底了!”

唐维笑叹:“待在本就该属于你的长洛城,感觉如何?这段时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高骊简单地把自己近两月来的事情说一遍,谈到被刺杀,又谈到吴攸之前说的要对狄族动兵,唐维的注意力瞬间被勾住:“他哪来的把握呢?什么样的新型武器能一下切除两族的纷争?”

高骊摇摇头:“我也想看看,就希望他不是在吹牛吧。”

唐维皱了皱眉,又舒展开了:“怎么没从殿下口中听到那位谢大人?他现在可好?”

高骊不太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告知完谢漆现状,又把和他从相见到相识的过程捋了一通,说完自己先问:“你是不是觉得他到我身边来太侥幸了?”

“是的。”唐维笑了,“这一路来我们很感激他的保护,但即便是袁鸿这样的笨蛋都十分警惕他,可能是觉得他太像一个刺客,或者说太像一把自主的刀,而刀是不长眼睛的,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见血。我听过霜刃阁的名字,知道影奴终身的要义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殿下觉得,自己有哪些地方能让谢漆舍弃原来的主人高瑱,转而毫不犹豫地投奔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答不了,只答:“我很喜欢他。”

唐维笑得忍不住低头去捏袁鸿的手指玩:“看出来了。”

高骊苦恼地捂住头:“我也想保护他,可我……唉,哪怕以后他不跟着我,我也希望他好好的。”

“这趟长洛来得太值了。”唐维不住地笑,“高骊,你还记得你当时拒绝一堆媒婆的推荐,说的是什么借口吗?”

高骊脸一垮,哭笑不得:“我去,军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我都拜托她们不要宣扬了,到底是哪个大婶这么不讲信用?”

唐维笑得快要岔气了:“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同情你,憋不住一肚子的怜悯之心,悄悄地跟我说,让我以后多照看你,别老是出谋划策地把你派到前锋。我三言两语问了一下,才知道你跟她们说、说打仗受伤,终身不举……”

高骊捂住脸,无言以对,声如蚊蝇:“我就是不堪其扰而已,完蛋了,一个大嘴巴肯定传染出十个大锣鼓,所以……军中是有很多人当真了吗?”

唐维笑得靠在袁鸿额上:“你放心,以后我会悄悄地跟他们讲,你到了这国都城以后,经过一堆神医的妙手回春,又举了。”

高骊:“……我可真谢谢你。”

唐维笑得咳嗽两声,笑罢又轻叹:“祝你的姻缘顺利些。对了,距离践祚时间这么紧,你没有被催着进宫城吗?”

高骊坐直了些:“吴攸就差派军队把我抬进去了。我誓死不从,他又和我谈条件了。”

唐维眼皮一动:“什么交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来日他想要废太子,另立储君,到时要我协助。”高骊皱眉,“你说,他是想废韩家的高瑱,另立梁家的高沅吗?”

唐维反问:“不然呢?”

高骊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是啊,不然呢?

谢漆一觉睡得深沉,但不知怎的,做了一个浅浅的梦。

前世此时,他跟的是高瑱,差不多在这个时间点,高瑱筹备着受封太子,也给他来日准备了一个职位。

他说要封他为太子少师,来日东宫上上下下的政务由他打理一半,他便是头号心腹。

谢漆梦到高瑱便觉得厌恶,硬生生把自己膈应醒了。

一睁开眼,便看到一把勺子横在眼前,乘着粒粒饱满的米粥,平常不觉得有何可贵的米香味钻进鼻子里,谢漆的味觉几乎是瞬间苏醒,饥肠辘辘地张口含住了勺子。

“别急别急,知道你饿,刚醒别吃太猛,好啦,细嚼慢咽哈,松口,啊——”

头顶上传来高骊的声音,谢漆虎躯一震,舌头马上把勺子往外顶,抬头正看见高骊冰蓝色的双眼——他此刻竟然窝在高骊的怀里,还跟个废物似的在让他喂饭!

谢漆马上支棱了,沙哑道:“您怎么在做这种事?我自己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两臂一夹把他团住了,又困惑又委屈:“不是吧,我怎么了?谢漆漆这么嫌弃我。”

谢漆:“……”

内心有个声音在虚弱地念叨:我现在隔着衣服枕在我主子的胸肌上。

谁来救救我。

救……我……

高骊继续喂他喝粥:“好啦,别乱动,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神医说你饿坏了还不自知,才会透支成这个样子,怎么样,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有没有舒服点呀?来,继续张口,再吃一口。”

谢漆呆滞地张开口又吃了,不敢乱动,整个人像泡在棉花糖做成的云彩里,飘飘乎地忘记了思考。

嗯,真舒服。

算了,还是别救我了。

高骊把手里一碗粥全部喂完才松了口气,一只手戳戳谢漆的肚子,另一手戳戳谢漆的脸:“是不是还想再吃一碗啊?怎么现在呆呆的?小先生?小谢大人?”

谢漆迟疑地点头,后脑勺隔着衣服蹭到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贤者的飞升状态。

“……竟然饿到没力气说话了!”高骊大惊失色,赶紧先把他放下,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再弄一碗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谢漆自己一个人空落落地枕在枕头上,双手合十,呆滞地对着天花板忏悔自己内心的亵渎邪念。

没过一会儿高骊排山倒海似地又冲回来,又扑到床头把他捞起来,继续沿用刚才的姿势喂他喝粥:“来了来了,这回里面加了点碎肉跟蛋花,咱们再干他两碗,待会你身体就有力气了!”

谢漆心虚地抬眼,看到高骊满眼的心疼和关切,内心愈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了。

但饭还是要吃的。

于是又舒舒服服,飘飘然地枕着喝了两碗粥。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鼓起来的皮球了?”高骊放下碗却不放开他,伸手捏捏他的脸,“才出去了七天,感觉瘦了一大把,嗯,都瘪了。”

“没有瘪。”谢漆别开脸,在内心对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气,殿下,你……你不用这样抱着我,我可以坐起来。”

“不用着急,刚醒来呢,刚吃了饭,先这样子窝着消化消化。”高骊伸手在他腹部上隔空比划,“可是你的小腹还是平坦的,要不要再吃两碗?”

“不用了!”谢漆心想再来两碗他真的要顶不住了,捏捏拳头酝酿起四肢的力气,咬牙挣脱坐直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去瞟了他的胸膛两眼,随后便像做错事一般低下头。

高骊略微有些受伤,以为他抗拒自己的怀抱,便试着去捏他的手:“身上疼不疼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摇头,换左手给捏,举起右臂动了动:“不疼的,右臂有几道伤,神医没说伤到经脉吧?”

高骊开心地捏着他左手的五指:“没事的,右手上是些外伤,神医给你缝过针,等拆完线就不大疼了。但是你这手在一个月之内不要提任何重物哦,除此之外还有你的腿,你的腰……”

高骊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谢漆想到自己是在他的注视下上的药便不大自在,搓搓指尖道:“殿下,那些杂事可以让医女来的,我一身狼藉,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腥和尘埃,脏了殿下的手怎么办?”

高骊没料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心脏猛然一缩,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扣紧他的左手反压在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你的伤都是为了保护袁鸿他们而受的,四舍五入全都是为我遭的罪,我给你擦一擦,我抱抱你,我看看你,怎么了?哪里就脏了?”

谢漆看到他眼眶里的泪水吓住了,语无伦次:“我……”

高骊伸手又抱住他,呼哧呼哧地粗喘一会,低声道:“我们谢漆漆干干净净,还会偷偷在鞋子里放花,干净得不行,一点也不脏。尘埃和血腥都是别人跑来蹭你身上的,跟你没关系,别说些有的没的傻话……那我还是北境土生土长的混血乡巴佬呢,跟国都城里的世家贵公子完全比不上,你怎么不嫌弃我?”

谢漆怔了片刻,垂眼看自己的手背和指尖,依稀能想起无数浓稠的鲜血从指尖溅过的触感,只是现在表面洗干净罢了。

他踟蹰地抬手,拍拍高骊的后背:“殿下是很好的人,能遇到殿下是我的福分,为殿下尽忠是我的本分,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哦。”高骊抽了抽鼻子,“哼!!”

谢漆笑了,转移话题问起北境军的情况,听到袁唐两人平安没事,已故士兵的家属全部安顿在城郊,内心好受了许多:“那今天岂不是九月初二了?殿下,再有七天你就登基了!”

“人人都提醒我,你就不用想东想西啦。”高骊眷恋地摸摸他后脑勺,“是不是还要问我什么时候到宫城里去住啊?好啦我来主动报备,拖到后天就去,明天我要去城郊看一下父老乡亲,之后袁鸿、唐维、张辽等将士安顿在我们之前住的那吴宅,他们会注意好自己的安危的。只有谢漆漆你,如果你的伤势没有好转,你就继续在这里修养几天,之后再到我身边来。”

谢漆立马振作:“都是些皮外伤,不是什么大事的,我后天就跟殿下一起走。”

高骊捏捏他耳垂:“这可不是你口头上说说的,等明天神医来给你换药,看他怎么评价你的伤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揪住他衣角:“当真没事的,韩宋云狄门之夜受的伤比这一回重多了,我不到一个月照旧上房揭瓦……”

高骊顿时抬起两手一起捏他双耳,忿忿道:“谢小大人比我有文化多了,知道什么叫欲速而不达吧?我看你是被高瑱那类人忽悠瘸了,有事一件件办,有伤一天天养,小时候就拔苗助长,长大了不能再走捷径了,你知道神医怎么说你的身体么?”

谢漆一愣一愣的:“怎么说?”

高骊想了想,吓唬他:“说你再不多多爱惜自己,再过十年个子就缩水!”

谢漆瞳孔地震。

“而且你左膝盖以前就有旧伤积攒着,弄不好不出五年就变成小瘸子了!到时候谢漆漆要想和我一样虎虎生风地走路,就得在左边的靴子里填厚厚的一层干花!那样才能维持平衡。”

谢漆有些自闭了,弱弱道:“有那么严重么?”

“那是。”高骊一本正经,“到时你连屋顶都跳不上去了,犯了错哪也跑不掉,被我抓在手心里一顿……咳。”

谢漆想到自己来日真的可能再次沦为废人,老实地问起他刚才说的伤后注意事项,高骊窃喜地事无巨细再说一遍,以及重重提到别的。

“神医说要让你多哭哭,说你压抑着太多东西,有心病。”

谢漆一头雾水:“可我心里很健康。”

除了馋高骊那什么的亵渎之念。

“好吧,这个来日方长。”高骊也还没想到怎么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休息,多吃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需要喝药吗?”

“那必须!”高骊一拍脑袋,把他放在床上捏捏,“光顾着沉浸在你醒来的开心当中,我去看看他们药熬好了没有!”

他活力十足地跑出去,刚出门又想到什么,掉头来问他:“怕不怕苦?要不要给你带两颗糖?”

谢漆失语而笑:“不用!”

听着高骊的“好嘞”和远去的脚步,谢漆平复思绪继续看天花板,脑子里数之不尽的念头转了又转。

高骊没一会又跑回来,兴冲冲地过来喂他喝药,不由分说地又把他拎到怀里去团住,谢漆抛下良心和道德,一口气把苦得发涩的良药喝下,苦得眼神麻木,放弃道德的谴责往后一靠,沉默地贴贴高骊的胸肌。

“张个嘴。”

谢漆顺从地张开,高骊的指尖便把一颗蜜饯塞到他口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甜意蔓延进四肢百骸,甜得谢漆舌尖打了个哆嗦,怔怔地抬头看他。

高骊自己也含了颗蜜饯,顶得腮边鼓起一小块,眯着眼回味,虽然此时没有憨傻地笑起来,虽然五官仍然冷冽凶戾,神情却透露着不言而喻的温柔。

谢漆怔怔望着他,忽然不知为何,眼睛湿润起来,但失控也只是一刹那,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好甜啊。”高骊赞叹着,把谢漆团得紧了点,“谢漆漆,蜜饯甜不甜啊?我从厨房那边顺手拿过来的,真不错。”

谢漆支吾着说是,又说:“小孩子才喜欢甜津津的东西,我不是小孩。”

“哦,那可能对你来说太幼稚了,对我来说刚刚好耶。”

高骊可能是被甜舒服了,团着谢漆轻轻摇晃了一下:“以前在北境喝不上酒,糖也是稀罕的贵重食材,记得有一年生辰,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袋糖,简直堪比过年,那个味道我记了好久啊。”

谢漆心酸地轻拍他的手:“您就将是陛下了,酒也好,糖也罢,都应有尽有,取之不尽。”

“昂。”高骊低头用下巴蹭一蹭他额头,“神医说你饿坏了,是不是你这七天在北境军里吃不到什么东西?让袁鸿两口子饿到了。”

“不。”谢漆摇头,“唐大人几次熬粥都先分给我的,还有好心的士兵也把自己的干粮分给我。”

虽然口感属实难以下咽就是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吃的时候在想什么。”高骊笑着用唇轻轻摩挲他额角,“说起来,昨天晚上你睡得沉,我把你发绳解开,帮你简单地洗了一次头,你的长发和我完全不一样,特别柔顺,又直又滑,舒服得我都不愿意撒手。”

谢漆想问自己是不是连发梢都沾到了血,最终还是安静地听高骊说话。

“你是长洛城这样的好水好地养出的漂亮美人,从头到脚都挑不出毛病,好看得让人第一眼见了就忘不掉。”高骊又夸他漂亮,轻手摸了摸他的腰,又认认真真地说,“我好希望北境的那些小孩落户在这里之后,在好山好水里不愁吃穿地长大,不用吃你我吃过的苦,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勇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原本想反驳自己并不漂亮,但听到他后面那么讲,头一次没有否认,点头认真地回答——

“一定可以的。”

第33章

翌日医师来给谢漆换药,所幸绷带拆开后观伤势恢复得不错,医师同意谢漆明日可以和高骊启程回宫城。

“老朽回去和世子说好了,以后定期入宫,替两位瞅瞅。”医师收好针拍拍谢漆肩膀,“小命一条,珍惜点用。”

高骊在一边蹲着,跟着摸摸谢漆脑袋:“记住哦。”

谢漆忙点头:“不知神医您贵姓?”

医师道:“姓神名医。”

两人都笑开,越发觉着这小老头有趣。

谢漆惦记着今天高骊要去城郊,便问:“神医,我已经躺了两天了,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么?”

这神医一眼看穿:“哦,你是要跟着他出城去?不要骑马,走路注意点右腿的伤,少走一点就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道谢,唇角忍不住扬起来,再躺下去他觉得自己着实要变成发霉的野蘑菇了。

神医啧啧数声“年轻人哟”,刷刷几笔留下一张加密的狗刨字药方,拍拍尊臀走去看另一对两口子了。

等人走了,高骊去捏谢漆的脸:“我就出去一趟罢了,你也要跟着?小谢大人,你是小跟班嘛?”

谢漆别扭地别开脸,狡辩道:“只是想出去透气。”

高骊也不拆穿他,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出去安排了。

谢漆听他的脚步远去,想了想,用唇舌吹一声鸟鸣。

昨天他醒来不久便召来大宛,大宛和他一样爱干净,一身羽毛打理地柔顺光滑,不知又在哪蹭了一身花香,精神奕奕地打量他。谢漆看它已经休息过头,便嘱咐它回去联系其他小影奴,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不多时,厢房的窗户外飞来大宛的矫健身影,这鹰成精似地用喙撬开窗钻进来,闪身便飞到谢漆的被子上,露出绑了好几封信的干净爪子。

“乖儿子。”谢漆爱怜地摸摸它的小脑袋,从爪子上取下三封信,展开依次看起来。

一封是汇报梁三郎。

此人全名梁千业,是梁奇烽孪生亲妹的三儿子,在梁家的新一辈年轻人里颇有话语权。梁奇烽和他的儿子们都在刑部当值,梁千业并没有入同行,而是在外经商,一年有半数时间在外奔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外,中秋夜在东区搂着女郎羞辱谢漆的也是他。

谢漆看到这里时却觉得奇怪,看这人的简介还有在烛梦楼里窃听到的,梁三郎似乎手腕不俗,可那夜妄图调戏他的男人看起来却十分草包。

第二封是关于雕花烟的情报汇集。

原来这东西一早在长洛城买卖,只是彼时数量少,还没有制作成那夜梁三郎展示的烟杆,最早是制作成药丸子般装在小盒子里,因为盒子像胭脂盒,故叫做“醉胭脂”,用起来比较麻烦,效果也远不如现在好,价格还昂贵。

近来怕是梁家改进了这东西,各方面品质都跃上了不止一个台阶,迅速在各地的富贵人家里风靡。而且梁家推出了不同价位的烟草,有逐渐向下层推销的趋势。

第三封是吴宅里传来的,信上内容比较独特。

谢如月抽空跑到吴宅里找他,扑空后留下了他的近况——高瑱准备在不久后封他当太子少师。

谢漆走后,高瑱没有向霜刃阁再要新的一等影奴,只添加了韩家的侍卫若干,谢漆以前贴身近侍的职责近于“继承”到谢如月身上,把那少年整得受宠若惊。

谢漆捏皱了信件,思绪几经翻腾,作呕感油然而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冷冽地慢慢将信纸撕毁,扔进嘴里和着水吞咽,想到谢如月,指尖便蜷起来。

没过一会,高骊端着饭菜兴冲冲进来:“谢漆漆,吃——你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谢漆颊边的朱砂痣扬起,高骊跟个爽利的店小二一样单手托盘进来,另一手轻戳他的朱砂痣:“还说没有,皮笑肉不笑的,有心事别压着哦。”

“想到些过去的烦心事。”谢漆指尖摩挲腰间平时佩刀的位置,“但也只是过去的了。”

下午,谢漆终于踏出了典客署,结束半身不遂式的两天卧床生活。

高骊比他还挂念自己的身体,上了马车后还不住追问:“腿怎么样?腰感觉呢?”

“全都良好,殿下不用理我。”谢漆歪着耳朵避开他的追问,“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疼的。”

“不舒服的话可不许忍耐。”高骊捏他的耳朵,“待会我去看父老乡亲的时候,你在马车上看看就行,别乱折腾了。”

谢漆只好连连点头,只觉小狮子要向大鹦鹉进化了。

马车很快到城郊,高骊深呼吸一口气,显而易见的紧张。

谢漆看着他一身北境的装束,看他挺直脊梁走向城郊新建不久的新房,距离他践祚也就只有六天。

袁鸿和唐维也一起下车并行在他身后,高骊看到有士兵扛着米面,自己揽了过去,轻步走到最近的一所大土胚房前。在外面看,房子占地是按照六户人家的容量建造,然而里头却用茅栏隔开,紧挨着住了至少二十户人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喊一声某叔某婶,宅院里的老弱妇孺全都跑出来了,笑容满面地喊高骊“小马”。

谢漆还是下了马车,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骊和那些贫弱老少走进土胚房,到院子中间放下米,架起一口破破旧旧的大锅。

谢漆听到他们随风飘来的对话。

未来的皇帝和今天的赤脚草帽们谈笑煮粥,老人们聊寻常烟火的柴米油盐,关切问韩宋云狄门之夜战场的危险霜刃,高骊面色如常地去劈柴,笑着一一应了。

谢漆抬起指尖按住眼角,他依然不太清楚这一世的高骊日后会不会变回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只是眼下看着他,只觉看到了无数人的新生,信任由一颗种子大小逐渐破土为参天之树。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老人们拉着高骊上上下下地端详,平淡的一句话传入了谢漆耳朵里。

“小马,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谢漆楞了楞,五脏六腑突兀地绞起来,靠着背后的马车蜷住了指尖。

谢漆五岁入霜刃阁,同期也有众多小战友。一年又一年霜刃,同期越来越少,最后剩下他一个人。每年过年同期们的师父、双亲都会拉住他,上上下下看几遍,说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以前不太理解,直到前世二十三岁那年,他沦为高沅的新影奴,年关将近时,他看到围绕在方贝贝身边讨福包的四等影奴们,突然之间也是那样想。

都长这么大了。

那些小影奴们如果还活着,也是长这么大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撑着眼看高骊和老人们说话,看不了多久,转身上了马车,独坐捂住了眼睛。

高骊挨家挨户看了一通,摸过一堆小萝卜的脑壳,挑过家家户户的水,扛过一堆米粮,太阳下山时,他抱过最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这才起身和大家告别。

那小孩惴惴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将军哥哥,你以后是皇帝了,你还会来吗?”

“会啊,我会来看看你长胖没有。”

“那我们真的不回北境,以后就住在这了?”

孩童身上折射了全体殉国士兵的家属的忧惧,高骊伸出大手盖住他的脑袋,举目望四方而笑:“是的,别怕,天塌下来,我个高先顶着。”

太阳彻底埋下地平线,高骊不能再久留,挥过手转身,回到马车上时,看到双眼温润的谢漆,又伸过手去盖他脑袋。

“你也别怕哦。”

“知道了。”

谢漆蹭蹭他掌心,神情柔软。

回到典客署后,众人收拾完各自休息,明日高骊将回宫城,除了高骊以外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唐维忍不住念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被袁鸿扛回厢房去了。

“就他老妈子。”高骊嘿嘿笑两声,转头就对谢漆严肃地嘱咐一通因伤而需警惕的事项,絮絮叨叨到想要跟着谢漆同屋而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掩门而闭,拒绝同寝的离谱要求,揉着后颈躺回床榻去,默默地琢磨着前日来路。

直到深夜,他四平八稳地平躺着,连一个翻身都没有,可一思及明日要随同高骊回宫城,难免便有些面对大事的激动,以至于不好入睡。

正想着回宫城后要怎么出力,他忽然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好似有什么动静。

谢漆犹如听到豺狼的兔子直竖耳朵,瞬间提起十万分警惕心,手一翻握住床里的玄漆刀,凑到墙边仔细听是什么动静。

他想着隔壁可是袁鸿和唐维两个,好不容易从前世的阴翳里走出来,可不能让他们在这关头出什么事……

这时隔壁的动静变大了,一阵窸窸窣窣,唐维在抑制不住地低低恳求。

谢漆皱起眉,这也不像遇袭,那两位怎么了?

很快,他又听见隔壁袁鸿的声音,尽管压低了,但还是比唐维的声音大:“哥,反正你也睡不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都要一个月没碰你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维小声地气急败坏:“你都受伤了!”

“我先憋出内伤了。”

“再过五天,不,再过三天……”

没一会,唐维讨价还价不成,让袁鸿强买强卖了。

谢漆再听不出他们在干什么那便太愚蠢了,意识过来后他翻回去侧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听见唐维绷不住的哭声,内心一片老僧入定的淡漠。

只是动静越来越失控似的,唐维越哭越乱,袁鸿一通爱称乱叫乱哄,依然没减弱唐维的饮泣。

谢漆注意力再难以集中,不由得萌生疑惑,双阳调和的下方这么痛苦的么?

第34章

谢漆翌日早早起来,没能忍住满腔的情绪,把新的侍卫服穿束整齐,佩上玄漆刀,出门时守候在高骊门前,闭着眼睛等清晨的阳光照过来。

他听到典客署外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张辽房里最快出现穿衣声,袁鸿的低语和唐维的沙哑回应,再之后,便是背后门里高骊窸窸窣窣的穿束声。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新君和新臣历经艰辛,各负伤各愈合,保全性命安全地走在了新的起跑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实在是太好了。

谢漆耳朵动了动,感觉到有阳光照到了身上,不过须臾,身前吱呀声微响,高骊从屋里走出来了。

谢漆睁开眼,握住玄漆刀刀柄,看着面前的门缓缓打开,高骊穿好一身长洛的武服,腰间配着传家宝刀,身形英挺,一张轮廓深邃的俊美脸庞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不笑时气势逼人,像北原随时可能扑向猎物将其撕碎的猛兽,充满了危险性。

但他一见到屋外的谢漆,脸上瞬间扬起笑,从高岭之花变成了下野狗尾巴草:“谢漆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漆一夜睡不着,百感交集,指尖克制不住激动地刮着玄漆刀,低头时唇齿战栗,情不自禁道:“陛下。”

高骊微楞,笑着伸手来摸他脑袋:“怎么突然这么郑重?换个宽敞一点的地方住下而已,我们平时怎么样还是照样,别跟我生分,吓得我小心肝不住抖。”

谢漆抓下他的手,仍然难以平复:“殿下,一入宫城便难以出来,海阔天空再也与您无缘,可您也从此不再任人宰割,我为殿下恐惧,也为殿下高兴……”

正说着,张辽出门来,看到堵在廊间的两人眉毛挑得高高的。袁鸿和唐维也并肩推门出来,前者神清气爽,后者眼角微肿,衣领高束,脚步不自然地虚浮,显而易见的被欺压惨了。

见谢漆抓住高骊的手,张辽和袁鸿异口同声:“哎哟哟哟!干什么呢干什么?”

唐维沙哑着声音,还“身残志坚”地努力打趣:“一大早就难舍难分,君臣之谊如此深厚,真令旁人艳羡。”

他甚至加重了“君臣”二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满腔的激情当即被揶揄得烟消云散,心想自己这模样看起来像是吃高骊豆腐,连忙尴尬地松开高骊的手,不太好意思地向众人行礼:“各位大人,早安。”

眼神瞟到唐维时,更是思绪如麻,看了看他与袁鸿的体型差距,内心又敬佩又同情。

众人语调奇妙:“早安——”

“早早早快下去吃饭!”高骊走到谢漆身边挡住他们奇妙的眼神,小心地半搂着谢漆肩膀往前走,低声咬耳朵:“身上还带着伤呢,大清早到门口来站岗做什么呀,谢小大人,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啊……”

谢漆窘迫不已,别开脸,打断道:“我闲着没事干,您别念了,我耳朵都叫殿下念怕了。”

高骊乐得不能自已,原本几人有说有笑地到楼梯口,刚想下楼梯时,却看到一楼的大堂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

大堂中央的餐桌上,吴攸自己倒着一壶茶慢慢饮,身侧站着文武十六官员。

吴攸起身斯文地行过礼:“恭迎三殿下回宫。”

官兵齐声附和:“恭迎三殿下回朝!”

谢漆退出高骊的臂弯,绕到他身侧去,握着玄漆刀的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高骊平静地握住腰间宝刀的刀柄,走在前方不疾不徐地下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径直走到吴攸面前,垂眼俯视着看似弯腰行礼实则处处操控一切的吴攸,片刻后拉起他的胳膊令他站直。

“启程。”

九月初四,距离践祚大典只有五日,新君正式踏入宫城,于文武百官和诸皇孙贵族或真心或假意的簇拥之下,入主天泽宫。

高骊表面的镇定足足维持了四个时辰,直到傍晚被井然有序的大批美貌宫女迎进天泽宫,借口疲惫挥退所有宫人,躺上宽得空落落的龙榻后,全身的鸡皮疙瘩才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他一把抓过金黄色的被子盖在身上,手脚依然觉得冰凉无比,侧身时把被子盖到眼睛底下,透过金丝织就的纱帐,寻找归属般地盯着方才解下挂在不远处的传家宝刀。

自从东区进入西区,他与其他北境军便被迫分道,一路向西直抵晋宫城。进入宫城后,晌午举行了一次小型宫宴,因是朝堂官吏才能赴宴,谢漆并不能跟在他身边,一转眼便看不到他了。

两个皇子和一堆不认识的官员在宴席上不停地朝他致敬和说话,他对着觥筹交错和翩翩舞姬避之不及,一张脸绷紧如木头,不举杯回示也不动筷子,半个多时辰下来,恍如坐着行刑。

宫宴完便是被邀请坐上御驾,吴攸骑着马带着二十史官和三千禁卫军,慢悠悠地请他巡视这三宫六院,前朝后宫,这偌大的巍峨皇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感觉自己是块遭虫蝇围攻的腐肉,无数苍蝇般的声音在耳畔环绕,耳边充斥着各种有关晋宫城的历史,建立岁月,历朝历代的皇帝名臣、后妃女官,各宫的兴衰荣辱,韩宋云狄门之后的满目疮痍,修建造补的用料……

他们向高骊描述出了一个屹立不倒的高大巨人,然而在高骊眼中,它更像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巍峨怪兽。

煎熬的环绕宫城游行之旅持续了一个下午,辇队最终停在皇帝的天泽宫,太阳将近下山,残阳如淬冰之血,高骊才得以木着脸走下御驾,结束初入宫城的千万无形枷锁。

此刻他躲在被窝里,巨大的空虚感兜头满面,谢漆不在的四个时辰中,他凛冽地感觉到,自己并不是被恭迎进来的,而是被流放进来的。

多繁华的一座城,多可怖的一口渊。

高骊又累又饿,出神之间,一不小心把手里抓着的锦被撕裂了,绵密的棉花泄出来,一缕黏在他鼻尖,惹得他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殿下还好吗?”

寝宫门外传来一道怜惜的温润声音,高骊猛然一震,鼻子都顾不上揉揉,拂开被子跳下龙榻,噔噔噔地便想要跑到门口去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也知晓了他的意图,又紧接着恭敬问道:“殿下可需要卑职服侍?”

“需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卑职进来了。”

两扇怪物的巨颚一样的寝宫门打开,一身藏蓝侍卫服的谢漆在门口先郑重行礼,而后抬腿迈进来,回身如拨花瓣拢回花蕊般关上了门。

再回身,高骊已经急慌慌地扑到他面前来,张口就想叫,谢漆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他嘴巴,带着他不住后退回寝宫深处。

谢漆示意门外有许多尚不知出处的耳目:“嘘——”

高骊此前的无助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烟消云散,甚至好笑地觉得眼下此情此景,谢漆好像一个雷厉风行的小寡妇跑来偷情。

退到角落后,谢漆才松开手,歉意地整整高骊的衣领,小声问他白天好不好。

高骊委屈地一把抱住他,忍不住在他耳边一个劲摇头乱蹭:“你去哪了啊?”

谢漆怜惜地拍拍他蝴蝶骨,心想白天乌泱泱的一群凶神,肯定把小狮子吓到了,身边没一个信任的认识的,就这样一口气被百千陌生人围着打量着,没有失控真是太厉害了。

他摸摸高骊的后颈:“对不住,刚回宫城有些繁琐手续没办好,让殿下担忧了。”

谢漆进入宫城后因为此前文清宫的腰牌被作废,险些被打发出去。好在之前为此做够了准备,从前述职时积攒了好些宫中的人脉,加上谢如月这几天在暗中的帮忙操持,上下左右一通周旋后,终于得以在内务署取得御前近侍的新腰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他是名正言顺的高骊近侍了。

这受惊的大狮子怎么摩挲都哄不好,谢漆只好拉着他去坐下,瞟见龙榻上的锦被惨状时哭笑不得。

“您可真是破坏霸王。”

高骊害羞地揉揉鼻子,又想伸手去抱谢漆回回神,谢漆却抬手去解开他发冠,脸微烫,轻声道:“我想摸摸您的头发,好久没有摸了。”

高骊心中也似锦被一裂棉花柔软地到处爬,二话不说低下了头。

谢漆把他的发绳一圈圈地绕在五指之间,观看奇迹一样,看着他的头发炸开来,伸手抚摸时,两颗心都得到了踩在云端般的愉悦和放松。

谢漆边摸边问他今日的感想,高骊哼哼唧唧,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哪个面生的讨厌家伙的小报告,又紧张地问起谢漆以后会不会还和今天一样不能跟在他身边。

“不会,以后您出门,我都将随侍您左右。只是我并非宦官,不能那么贴身地近前,但只要您抬眼,我总在您不远处。”

谢漆一字一字答,手里拢着毛茸茸的柔软卷毛,捻伸拉直,松开复卷,循环往复后,感觉到高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高骊抬眼来瞧他:“只要能时时刻刻见到你,我就……不那么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35章

只要长相见,我心遂有归。

谢漆听到高骊说出这样倚重的话语时,心中感动非凡,却又会去警惕反过来的局面。

“殿下,您在宫中能指派的不止我,不用担心。”他揉揉高骊的卷发低声,“您听我说,入夜之后,会有一系列的宫人宦官来到您身边,这其中不仅有吴攸派来的,还有其他世家塞进来的耳目,暂时只有两个是我的人手,一是名叫踩风的宦官,二是名叫小桑的宫女,即便我因为别的差事而不在您身边,您也可以相信、指派他们。”

谢漆不知道这一世自己会不会因为别的变故而难逃死劫,先把能铺上的路全尽其所能地铺开,但求在滚石穿沙般的浪潮下,高骊能走的比前世更长远宽泛。

“来日您的助力会越来越多,您别担心。”谢漆想让他对来路抱有更大的信心,“除了我之外,还会有更多的人衷心地敬佩和仰慕你,我在您身边的位置完全是可替代的,终有一天,天下谁人不识君,谁人不敬明君者高骊。”

高骊楞了片刻,想反驳可替代那句话,但想了想,先抬头看向谢漆:“万一我不是你所希望的明君呢?”

“已经是了。”谢漆笑道,“你是,我的希望已经成真了。”

高骊眼前冒起星星,抬起手想抱住谢漆的腰,想说的话有许多,偏生这时寝宫门外传来宫女的汇报:“三殿下,该用晚膳了,宴席已开,请您莅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拢起高骊炸炸的卷发,一丝不苟地全盘上去:“今晚又要去面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众臣,您别介怀,我就在您不远处当值。对了,今晚免不了在宴席上用酒,之前的醒酒丸还在吗?虽然拒喝也无妨。”

先前高骊在烛梦楼栽了一跤,谢漆抽空去调了一匣子醒酒丸,装在香囊里送给他,高骊自收到便一直贴身带着,晌午的宴席本可以服用,只是他珍惜到抠门,宁愿闭嘴饿肚子也不想浪费那些谢漆亲手捏好的丸子。

现在被问起,他一边抻着脖子让他给自己梳理头发,一边伸手往怀里掏出香囊:“在这。”

谢漆梳理好了他的发冠,心里惦记着前世高骊夜杀太妃血洗宫闺的事,醒酒丸里特意加了解毒的草药汁,只求高骊不会在后宫这样的泥沼里深陷。

“为避免宫中有些不干净的手段,您以后在宴席开始前都吃一颗吧,我做了不少,随时可以补上的。”

“好。”高骊乖乖地捻出一颗吃了,谢漆替他理好衣冠,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宫,门外是低下的无数恭敬头颅和居心叵测的眼睛。

高骊余光看见跟在身后方的谢漆,脚步一改之前的僵硬迟钝,变得飒沓如流星。

此时的宫中夜宴上,皇子们和重臣说笑,一字一句含沙射影入主的新君,嘲他是从塞外来的土气异族,根本不曾受到过长洛的滋养,毫无为君之气。

高瑱和何卓安隔桌对谈,高沅举杯缠着吴攸说东说西,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新君午宴的僵硬姿态。正说得起劲,宫人一声报君来,高骊闲适而来,一撩衣坐下全场最中间的位置,挥手如招猫逗狗:

“众卿久等,开宴吧。”

宴上的人楞了又楞,吴攸含笑举杯先敬,高骊亦举杯遥遥一碰,毫无扭捏地饮酒入腹,爽朗大方。

其他些许朝臣举杯照猫画虎,高骊却不给面子了,自己倒扣金玉杯,只吩咐开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臣只得不自在地动筷,只有高瑱双手藏在桌子底下紧握成拳,一双眼忍不住死死盯着高骊背后不远处带刀值岗的谢漆。

然后即便望眼欲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宴席结束后,昔日寸步不离的影奴如今成了别人的小尾巴,唇角带笑地跟随别人远去。

眼睁睁看着,谢漆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

九月初四这晚,高骊抱着传家宝刀在新的锦被中沉沉睡了一觉,潜意识里似乎觉得抱刀如抱谢漆,以至于隔天醒来,传家宝刀的刀鞘上都是口水。

新的一天,果然有一批全新的宫女宦官进来服侍,御前的嬷嬷点人报人名如报菜名,高骊表面面无表情,暗地里悄悄注意着宦官踩风和宫女小桑,记得他们两人的面孔,后续便自在多了。

初五这天是扶先帝的棺椁入高家皇陵,高骊对这个血缘上的生父毫无情感,全程仪式冷漠脸,只有在听到吴攸谈及史官给先帝拟定的封号是寓意最差的幽字时,脸上才露出了一些波澜。

差一点就把晋国葬送的昏君,就该让他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为后人唾弃咒骂。

从初六开始到初八晚上,便是漫长的繁琐践祚流程准备,光是试皇帝的朝服,高骊就别折腾到发脾气。

“够了!”他看着穿上脱下不知多少次的长长一排朝服,那些金线龙纹快把他的眼睛晃瞎了。

他已经厌倦够了不停的试衣环节,在他看来每一件都是那么让人讨厌,明明每一件都是按照他的尺寸缝制出来的,他随手点其中一件作为践祚大典的衣裳,礼部的人又都一通瞎改,在礼制的规定上加上许多华贵非凡的装饰,硬生生改成他最憎厌的超级无敌华服。

高骊抓狂地抓起一件最简单的朝服,愤怒地想把它丢在礼部尚书韩志禺的脸上:“看好了!就这一件,原封不动,不要再改了!缝那么多珠宝干什么!修改得尺寸全然不贴,从头到脚的珠宝都在发光,根本没必要!”

韩志禺也有些不知所措,想当然地以为他和幽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也会喜好美色、喜好奢华,又是暴发户审美,于是便想讨新君欢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里想到讨到新君的雷点上去了。

见高骊是真的火冒三丈,不是他以为的说玩笑,韩志禺这才不再多此一举。

除了穿着,其余的食、住、行也都极其磨人。

高骊出身北塞,二十三年来品尝过的好东西确实少之又少,之前在吴宅暂住的时候,饮食都是按照他过去在北塞的口味为底,慢慢循环渐进地靠拢长洛饮食的变化。

然而这一回到宫城,御膳房似乎是觉得他身为暴发户必然急迫地要尝尽过去没尝过的美味,拼命地将山珍海味、珍贵调料疯狂叠加,就连早上刚起来,玉壶倒出的水都是甜得齁人的蜜浆。

此外,初四傍晚高骊就因没有控制住力气撕毁了锦被,内务署没有把他的生活用品换成结实耐‖操的,反而换成极其脆弱珍贵的贡品,于是高骊在短短三天内便不小心破坏了数十件珍品。

他的出入更是受到莫大的限制,如非重臣面见,想走出天泽宫去别处,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如群蚁般包围着他,美名其曰为保护,实则名曰监视。

高骊最初尝试过去看看皇城的御花园和练武场,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的感觉却实在令人反感,于是黑着脸又回天泽宫。

紧接着,朝堂百官的无数折子便送进了天泽宫,几乎是冲着膈应他的目的,折子如狂风暴雨般疯狂涌进来,高骊人还没被折子淹没,脑子已经感觉被炖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凡此种种,不过短短五天,谢漆在不远处将高骊面对的无数变化尽收眼底,发自内心地感到无比窒息。

他终于明白了高骊上辈子为何会变成让人闻风丧胆的暴君,这一世有他和暗地里其他的宫人扶助,高骊尚且如此憋屈,更不必提上辈子的处境。

或许他的变化不在具有代表性的转折大事上,可是从一开始踏入宫城,属于他的原本人格就被宫城的几乎所有人事不停挤压、磋磨。

眼看着高骊在不小心碰坏一个杯子,忍不住发起脾气,他不笑时本就凶,脾气一上来声音更是变成了他人耳中的吼,宫人们吓得跪倒一片,而他一个人站在跪着的包围圈里,却显得极度孤立无援。

对付他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如此,把看似吃肉的狮子放在一堆看似柔顺的兔子里,只要狮子压抑不住吼一只兔子,就能做实他的残暴恐怖。

所有人看他都觉得他在暴怒发飙,只有谢漆知道他明明是委屈得欲哭无泪。

高骊自己也深刻觉得整个人间都在针对自己,唯有谢漆是喘息的一根浮木。

可谢漆到底不是内侍,白日还能隔空看看,入夜他也只能呆呆地抱着传家宝刀,无眠时怀疑人生。

眼看短短几天内高骊的精神便愈来愈不好,谢漆急在心里,初八夜冒险和踩风调换了位置。于是等他进入寝宫深处,他便看到了在龙榻上抱着刀坐着发呆的高骊。

谢漆抿了唇,轻声在纱帐之外叫:“殿下。”

高骊猛的一激灵,掀开帐子往外一看,开心得眼泪要瞪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快步上前去,牵住他衣角:“您明日践祚,怕您今晚睡不好,我和踩风换了衣裳,今晚我来为您守夜。”

高骊一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力气控制得极小,轻拿轻放似地把他摩挲一遍,小声问:“今天是你缝伤口的第七天了,那神医有没有进宫来给你拆线啊?白天一直想问,可是我找不到机会……”

谢漆没想到他开口一句话就问这个,心揪得自己都倍觉酸涩,忙抱紧他回答:“有的,神医下午进宫来替我拆线,我身上的皮外伤都愈合得很好,您想抱我不用小心,我不是那些容易受损的用具,殿下不用这样的。”

高骊却不敢如从前一样,小心地推开他,结结巴巴地找理由:“你的伤真的恢复得好吗?”

“好很多的。”谢漆恐他不信,二话不说解开了内宦的衣服,展现上半身的愈合状况。

“您看,我好了很多了。”

月光照不进天泽宫,只有人造的夜明珠在外围微微闪烁光芒,高骊借着微光看谢漆半身的伤疤,看到他锁骨下一道伤还有些痂,身躯残破之中又如此白皙美丽,献祭一般地透露着温暖。

谢漆又心急又心疼:“我很结实的,真的!殿下别怕哪里磕坏我,您看我,伤口都恢复得极快……”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高骊低头,小心翼翼地在他一道伤疤之上轻吻。

第36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锁骨上落下了似亲吻的啃咬。

他的思绪忽然混乱,猛然想起也是一个看不清外界的深夜,也是一双手扣住自己的双手,滚烫的呼吸喷在脖颈之间,有些沉的另一人的体重压下来,压破了他抱着的最后幻想。

“你深夜来到我这里,不就是为了求我吗?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谢漆,你挣扎什么?嗯?”

那是前世飞雀三年的深冬夜,他找到机会潜入贤宁王府,忍不住想恳求高瑱让他回来,不要再把他丢在高沅身边,他忍不住高沅百千手段的折磨。

高瑱在床榻上醒来,第一眼见到他说的便是:“为什么要来找我?”

谢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天真地以为四年文清宫、三年东宫的主仆情谊应该还在,他想说主子,我不想死,我实在怕极了,您能不能让我回到您身边,洒扫粗使都可以,只要别让我回高沅那里。

可他看着高瑱比深冬还冰冷的神色说不出口。

高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毫无征兆地将他拖入床榻上,单手扣住他两手,另一手暴力地撕扯他的衣裳,不由分说地低头欺压他。

谢漆不明白为何如此,挣扎之间,高瑱一条腿压在他被高沅踩断两次的左腿上,掐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正是这样去求高沅的么?现在舍身来求我,不该卖身给我吗?谢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生来就是娼妓之子,生来就是下贱,生来就该卖身,现在做出这副立牌坊的样子给谁看?”

——娼妓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从泥沼里猝然惊醒,想用力推开眼前的人,就像前世推开高瑱那般。

然而刚反手扣下对方的手,看见的不是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而是如苍穹浩蓝的亮晶晶眼睛。

“……”

谢漆怔了又怔,记忆的幻觉消失,劫后重生地喘息了片刻,代以掺杂懵逼的复杂好笑。

“殿下,你做什么啃我?”

高骊好像在他伤疤上碰了一下,接着便在他锁骨上张口磨牙,此刻一低头,只见锁骨上老红一印子。

小狮子变大狼狗了这!

他心想高骊不是高瑱,肯定不是对他抱有奇怪的想法,一定又是在整什么活儿了。

高骊冲动之下亲了他一口,此刻也害羞得无地自容,缩着手就要背过身躲进被子里:“我……我以为你是我的梦,啃两口看看是不是真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要躲,谢漆并没有往深处想着——如果真的是做梦,他在梦里没反抗,高骊会接着干什么。

他只觉着吃亏,索性捉住高骊的手,低头对着他左手腕也啃了一口。

高骊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堪堪忍住嗷嗷叫,右手按住谢漆脑袋,兴奋莫名又心虚不已:“你你你做啥子!”

谢漆咬完甩着脑袋顶开他的手,昏暗灯光下,朱砂痣灼灼,像深夜潜行来吸人阳气的罂粟花妖:“回礼。我来为您守夜,您啃我,我不服。”

高骊一时怦然心动,好想扣住他后脑勺来一顿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他想,以谢漆猫一样的较劲性子,或许会不服输地回亲,两个人就可以耳鬓厮磨到天荒地老了。

但还没等把想法付诸勇敢的实施,谢漆又好奇地扒拉着他的左手:“殿下手上一直戴着手链?不然我就咬在您小臂上了。”

高骊指尖抖了抖,迟疑了片刻把袖子往上捋,展示了那串绕成三圈的血红念珠,不知从何说起,便拙拙地把它展示在谢漆面前:“给你看,就是这玩意。”

谢漆已在此迅速披回了一身小宦官的衣裳,单手飞快打好腰带的结,垂眼看到高骊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和令人联想到血脉喷张的青筋,眼神流连黏着片刻才回到那串血红念珠上。

那串念珠仿佛有着奇怪的魔力,谢漆只看了两眼,下意识觉得那念珠里有血液在涌动,便伸手把高骊的袖子往下撸:“看完了。殿下身上衣裳薄,夜已经很深了,两个半时辰后您就要起来去践祚大典,抓紧时间快快休息,快回被子里去入睡。”

说着他把高骊之前抱着的传家宝刀收回来,揉着他脑袋摁进被窝里,再牵着他一只袖子坐到他床下,侧首朝他笑:“殿下不嫌弃的话,今晚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守到仪仗队来敲锣打鼓地吵你起来,若我在床下让您不舒服,我便到外间去守。”

高骊半爬起来捞住他,低低的嗓音喷在他耳后:“怎么可能会嫌弃,求之不得哦。但你上来一起,你伤没好全,不要坐地板。”

谢漆惊慌:“这可是龙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稍使力气把他捞到了床上,令他背对自己躺在身前,像抱着一个柔软的玩偶那样困住他,黑暗里耳朵烫得要令枕头燃烧起来,好在嘴很硬气,嗓音很低,声线很正直。

“三个月前,我还和北境的杂牌军们一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全体穷鬼一起大被同眠呢。谢小大人,谢大侍卫,你之前都说咱们是吻颈之交啦,你还扭捏什么呀。”

谢漆心神一动,思来想去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正直道:“您说的是,您尚且还是野性难驯,正好中和我的迂腐板正。私底下您若想要减免繁琐礼仪的相处,我很乐意去习惯。”

高骊拼命忍住自己猪叫一样的笑声,脑袋抵在他后颈轻轻地蹭:“这可是你说的,你习惯我的野性,我可不习惯你的克己复礼,我会——”

他伸手去挠谢漆的痒痒,谢漆原本一本正经地巍然不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笑穴,直到高骊不知碰到他哪儿,憋不住一声短促的笑,这才当即抓住他的手反扣:“……快睡!”

高骊不敢闹他太过,便小心搂住他闭眼:“好,本狮子要睡觉觉了,但是本狮子睡觉时都喜欢抱着点东西,你不让我抱传家宝刀,我就轻轻抱着你,你要是嫌弃就扯开我,再恶狠狠地朝我手上再咬一口。”

谢漆被他的低音炮反差自称萌得一塌糊涂,安静地带着节奏感轻拍他手背,无声地哄他入睡。

不出半晌,背后便传来了安稳的呼吸声。

谢漆心中安定,望着纱帐外的昏暗灯光给自己下暗示,待得三更天的报时声传来,他便立马醒过来,轻手轻脚离开高骊去和踩风换回来。

他闭上眼睛默念着催自己入睡,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时,背后的高骊下意识地贴过来,谢漆脑海中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发生了错乱,脊背泛起后遗症般的鸡皮疙瘩和战栗。

前世在东宫的最后一年,高沅经常也是这样贴着他的后背,只因他后来说过他的背影和他的心上人特别相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高沅时时要贴着他脊背入睡,睡得着是天大的好事,睡不着就是谢漆的噩梦。

前世高沅是切切实实的有病,谢漆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总之高沅……不举。

对于一个一定要凌驾在上位不肯屈居人下的断袖而言,不举可能是无形的酷刑,或者比死还难受。

高沅又恋慕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心上人,身体的顽疾和心理上得不到的困境交织在一起成了间歇性发作的疯症,一旦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便会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疯事。

对于方贝贝,他是明明白白的谩骂和痛打,对于谢漆,他便用尽极度扭曲的其他发泄手段。

飞雀三年深冬夜,高沅有一夜怎么也睡不着,发疯地撕扯着谢漆的衣裳欲行不轨,然而他又完全没有作案的能力,便将谢漆捆紧,用他头上的发簪,一笔一划地在他背上刻下心上人的名字。

因恋慕了十年,便刻了整整齐齐十个名字。刻完,又憎恶谢漆背影像他心上人,又发疯地把那十个名字全部划乱。

血珠缓缓地渗出,沿着肩颈、两腋、两肋慢慢地淌过,谢漆神智模糊间只能怨怪自己太能忍,这样都晕不过去。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

凭什么只能怨怪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死命抓皱了锦被,生生把锦被抓到绷裂。

我没有错。

是高瑱不值。

是高沅不堪。

错的明明是他们。

理智慢慢回笼,唇齿之间差点咬出血渍,他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高骊的名字,暂时让自己脱离前世地狱般的阴影。

我身前是高骊,不是高瑱。

我背后是高骊,不是高沅。

高骊心无旁骛,赤子诚心,乐天悯人,和那些渣滓不一样,不会伤害我。

我前路坦然没有阴翳,绝不会重复我旧路的暗无天日。

给自己下了无数次暗示之后,他同命运宣誓般地往后挤,克制着一身鸡皮疙瘩往高骊贴近,就是要正面地和那些前世阴影割席。

谢漆无声地忍耐着,高骊无知无觉地睡得香甜,大手无意识地搂住谢漆的腰身,或许是因为还不够有安全感,指尖轻轻地揉捏起来,捏完便是小范围的怜爱摩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摩挲也倒罢了,嘴唇还贴到谢漆耳下,小声吧唧吧唧,富有节奏地啄起来。

谢漆:“……”

继大狼狗之后,这小狮子还变成啄木鸟了!

第37章

三更的打更钟很快到来,谢漆霍然在龙榻上醒来,背后高骊睡得深沉,手从他腰上横到了他胸膛前。谢漆轻悄地拿开他的手钻出被窝,不太好意思地把抓坏的被角压好,这回这个破坏的锅只能高骊背了,以后他再赔罪。

他整整衣裳,走之前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高骊发顶,低头时看到他手腕上的念珠在锦被中闪着悠悠的红光,心头一阵莫名寒凉,便给他掖了掖被子。

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时,背后层层纱幔中的高骊睡眼惺忪地睁开一线眼,只困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便又复睡。

谢漆出去和踩风换回衣裳,悄声嘱咐一些侍奉的注意事项,很快便看到宫城中灯火全明,皇城恍如一座苏醒的黑暗巨兽,伸着懒腰开始迎接新主。

悠远的盛世钟声开始敲响,拉长的钟声仿佛是从九天之上传下来的神谕,惊醒了整个长洛的睡梦。

谢漆听罢钟声,不知为何感到古怪的心悸,眼皮不住地跳,御前宫人鱼贯而入天泽宫,不多时他便听见寝宫深处传来沉闷的瓷器摔破声,只能是高骊刚苏醒时力气没控制了。

谢漆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看着天边鱼肚白,海东青小黑沿着宫城有规律地盘旋在高空,大宛则是环绕在低空,锐利地一遍遍俯视宫城,如有异状,鹰比人先知。

他望着鹰,心中也一遍又一遍梳理,践祚大典一共九个重大仪式,繁琐而隆重,漫长而冗杂,谢漆把前世的今日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一次应该也会顺利完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多时,天泽宫内声响渐静,脚步声整齐地朝门口而来,谢漆和其他御前侍卫齐齐单膝跪下行礼,看着高骊的龙袍衮服从眼前踏过,脚步僵硬而沉重。

谢漆低着头看他的嵌金线龙靴走过,刹那一瞬间,左膝和心口有异样的剧痛蔓延,似乎被生生剜去了什么心头血,他皱着眉悄悄侧首凝望逐渐远去的高骊背影,明明那仍旧是熟悉的高骊,心头却在无声叫嚣着不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谢漆想不通,与其他御前侍卫一起跟随在仪仗队伍后方,带刀护卫全程,期间他时不时在人群当中抬眼凝望高骊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困惑。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也只能归根于是自己神经太紧张,才觉得高骊怪怪的。

而穿上龙袍的高骊走在百人前、千人前,穿过一道道宫城的长街,拜过八个方位的神明,最终站在了万人前,终于走到了孤高不胜寒的祭天台。

白日漫漫,天光万顷,高骊撩衣跪在从护国寺出来的光头老国师面前,低下头颅,接受老国师最后的赐礼。

老国师将辉煌的晋国帝冠戴在高骊头上,再将晋国的护国玉玺交到他手上,苍老的声音蕴含着深沉的敬畏:“请天子接任,这晋国的国运。”

高骊伸手向上接过玉玺,刹那间,长风从八方来,宫城最高楼的盛世钟声再度敲响,悠远漫长地敲动九响,昭告晋国,昭告天下——

大晋新君立,旧帝灭。

大晋昨日死,今日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世钟声之下,在这祭天台上,新君高骊接过帝冠玉玺后缓缓抬头,冰蓝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苍穹,瞳孔当中烙印了两只交替盘旋的鹰影。

左袖当中,血红色的念珠在无人窥探处不停闪烁着鲜血般的光芒。

祭天台左方,高瑱跪在高氏子弟的最前列,他抬眼看到台上天下瞩目的共主,眼角余光瞟到跟随在身后不远处同跪的谢如月,心中涌生的千万不甘中,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谢如月此刻跪着的地方……是谢漆陪过他的位置。

冥冥之中,仿佛曾有过另一个时空,是谢漆陪着他一起走过无忧无虑,度过刀光剑影,跋涉过风刀霜剑,最后枕在他掌心中。

可是此时的谢漆在哪里?

他找不到。

谢漆不让他找到了。

高瑱不远处稍后方便是高沅,他低头跪着的姿态比高瑱标准得多,弯下的腰久久直不起来,身后的人以为他在尽忠地向新帝表示忠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突然犯病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头疼欲裂,想打杀人。

他饥渴如鬼,想点一杆雕花烟。

可是现在不能……不能。

祭天台右方,吴攸跪拜在百官之首,蟒服繁复精致的袖口下,左手系着一块格格不入的残玉。他低头叩拜时,左手用力地攥着残玉,额头叩在宫城地面上,落下了一行无声无息的泪水。

身后是庞大的世家百官,庞大的仇憎巨影,他只能于心中默念着高盛的名字,念到肝肠寸断。

长风将九响钟声传入长洛城的护国寺内,高琪跪在满堂祠牌前,口中小声地念念有词,不知跪了多久,虔诚地低头叩过九次,这才抖着有些麻痹的双腿站起来。然而跪了太久,一站起来便打晃,险些亲吻冰凉大地时,身后一直相伴的罗海伸出手捞住他。

“抱歉……我连站都站不好。”高琪哭丧着在罗海怀里,借着他铁一般的胳膊使力才站直,“罗海,你说我这么没用,以后真的能办好那件事吗?”

罗海还跪在他身前,仰头看着高琪脸上从眼角横贯到下颌的狰狞罪字刺青,默默地伸手将他抱紧:“一定可以的。”

高琪也抱住他,眼眶发红地眺望寺门外遥远的古钟,小声地哽咽着抱紧罗海:“罗海,你听到钟声了吗?三哥登基了,我们也要努力啊……我胆小怯懦装不下去的时候,罗海,你一定要提醒我,打打我,我就有勇气了。”

“不打。”罗海闷闷地抱紧他,“我只抱着你。”

高琪在钟声里紧紧回抱他:“好,好……哪一天我要是死了,可以的话,你也抱我如此刻,那样我就不怕了。”

九响钟声传入长洛烛梦楼中,最高塔层上,被冠名为黄金娼‖妓的谢红泪负手眺望着宫城的方向,染遍蔻丹的五指间把玩着一截不知谁人的指骨,浓艳的脸上冷若冰霜:“皇城钟声九响,高骊继位,青川,你说这一回的皇帝和幽帝相比会有什么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红泪的养弟谢青川挽着一件轻薄的斗篷走来,取走她把玩的指骨,把斗篷披在她肩上:“是什么皇帝并不重要,只要镇南王世子答应姐姐的不会食言,就足够了。”

谢红泪眼角的红艳胭脂如饮过血的刀:“我等了这么多年,我要先看着梁奇烽碎尸万段。”

谢青川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和煦:“那我在姐姐身边提刀,你要谁死无全尸,我便将谁千刀万剐。”

九响钟声飘到长洛东区的代闺台,被寒门文人推为魁首的许开仁正在和一个腕系佛珠的女子下棋,钟声传来时,两人都停下了对弈的指法,不约而同地一起眺望宫城的方向。

“钟声九响,改朝换代。”许开仁语气遗憾,“可惜继位的不是先太子。若是高盛储君,中宫皇后便是之牧你的姐姐。太子妃兰心蕙质,必然可以协助储君扫荡晋国的五蠹,实在太遗憾了。”

“人皆有命,天道如是。”女子出身南江的书香寒门梅家,亲姐乃是先太子妃梅念儿,名叫梅之牧。听罢徐开仁的喟叹,她神情并无太多波澜,继续执子下棋,佛珠紧扣脉搏。

许开仁继续与她对弈,又遗憾地问道:“之牧,人皆知你和何卓安互为知己,来日你当真下得去手?”

梅之牧落子的指尖微微凝滞,安静须臾后,淡淡道:“她犯错至此,因果轮回,总该轮到她俯首认罪。我拦不住她,既为知己,便该亲手葬送。”

许开仁落子,一瞬输了棋局,只能合手认输。

钟声荡到西区吴宅中时,唐维正窝在袁鸿怀抱里,窗外不远是张辽练武的嘿哈声,他听到长风传来的九响钟声,一碗苦得难以下咽的汤药只喝了一半就放下。

唐维神情有些怔忡,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殿下真的登基了。戴师父当年说的预言,竟然真的成真了。”

袁鸿强硬地把药端回他唇边:“媳妇,天塌下来你也得喝药啊。你身子本来就虚,还好这次没伤到底子,不然以后我连睡你都得小心吧啦的,那这被窝暖得跟上刑似的,我可不想那样束手束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维被打断了思绪,听再多次他的荤话都适应不了,红着脸忿忿地接过药碗训斥:“你脑子里除了周公之礼还有别的么?今天可是高骊正式当皇帝的日子,你不替他担心?”

“我都听你的。”袁鸿舒舒服服地搂着他笑,“你知道我脑子不聪明的,我干着急也没用,反正你在,我就听媳妇的,需要我做什么,你给我草草我就去办好差事。”

唐维一口气喘不上来,只好通红着脸把剩下的药全部吞咽完,苦哈哈地伸手拍拍袁鸿:“好吧,那你就安心地做我的贤外助,把身上的土匪习气收一收。”

袁鸿的回应是把他抱到正面来,不顾药苦,低头就亲。

钟声九响而停,天将暮,践祚大典的九个仪式结束,新君的仪仗返回天泽宫,谢漆隐没在队伍中跟随,不时便抬眼凝望高骊的背影。

高骊从日出到现在日落,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起来意志坚定,沉稳有度,可谢漆总觉得他奇怪的摇摇欲坠。

回到天泽宫后,谢漆驻足在宫门外搓着指尖思考,忽然听见寝宫深处传来了锐利的呼唤——

“谢漆!”

谢漆心脏突突一跳,克制着情绪假装镇定地推门而入,走到寝宫深处,看到高骊脱下龙袍剩一身里衣,低沉地命令其他所有宫人退下去。

御前宫人低着头陆陆续续与谢漆擦肩而过,谢漆半跪在地上,等到宫门关上,才急迫地抬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却见高骊站在他不远处,整个人呆若木鸡,神情是魂游天外的悲喜交加,他伸着手想要靠近谢漆,手又凝固在空中,不敢再向前一步似的。

谢漆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上前去,从白天到方才的不安定终于消失,眼前的哭唧唧大狮子就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高骊。

他踮起脚,抬手给高骊擦眼泪,由衷地松口气:“我的陛下,您怎么这样娇气,一轮践祚大典下来,累到流泪了?”

高骊泪眼婆娑地看了他好一会,什么也没说,只弯腰紧紧抱住了他:“不累,我就是看见你……开心到喜极而泣啦。”

谢漆回以炽烈的拥抱。

“陛下别怕,谢漆在这。”

第38章

九月初十,高骊开始不那么正式地上朝。

谢漆倒是已经正式地整了几天活。

御前侍卫不像其他宫城的禁卫军听从禁卫统领,也不完全听从内务署的调配,第一听从皇帝,第二听从御前大臣,后者一般只是挂名,现今的御前大臣便是吴攸挂着个虚衔,给其他人象征性的威慑意味比较浓厚。

现今的御前侍卫加天子宫门近侍共有一百二十人,天泽宫外门八十人,内门四十。谢漆进宫城几天后基本摸清了这些侍卫的来历,一半是旧日留下的幸存者,经历过韩宋云狄门之夜的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不是真正武艺不俗的好手,就是些混吃等死的正经咸鱼。

另一半则是世家抽调出来的“高贵”出身,吴家抽出来好几个黑翼影卫,其他家也派出同为霜刃阁出身的好些影奴,但更多的还是纯粹过来捞个资历,来日升去朝堂或宫城上级领官衔的世家子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外,他那十五个小影奴如今收了八个回来,融入了外门侍卫当中,另外七个继续在长洛城中或盯或守,随时听候调遣。

谢漆隶属一等侍卫的二十人之首,另外十九人都不足为虑,头一天入宫当差时简单快捷地“修理”了一番,现在一半同僚看他的眼神畏惧,另一半友好,有事主动上报,彼此都不添堵。

目前的御前宫人当中他都处理好了人际,不过再过一阵子会有起居郎到来,那可是凭着一支笔将高骊写进史书中的重要人物,谢漆对此有些忌惮,好在御前有帮手。

宫女小桑和宦官踩风曾经险些被宫规吞没,他伸出手救过一把,后来顺其自然地把他们培养成了自己的助手。

小桑为人沉着,细心慎重,和谢漆比较像同一路人,过去是在东宫当职,侍奉过先太子高盛和梅念儿两夫妻,韩宋云狄门之夜后大难不死,因前头死的太多直接资历上升,名正言顺地调到御前来。

小桑

第1回到御前去侍奉高骊时便看出来新君不喜欢女子的靠近,明里暗里地把踩风推了上去做贴身的细活。

宦官踩风则比较机灵伶俐,深谙宫中生存法则,虽然自认顶头上司只有救命恩人的谢漆,但他除了借助谢漆的助力之外,和宫中其他内务高官的关系也十分润滑,凭着一张嘴在升职加薪的道路上比其他小太监跑快了至少十年。

虽然也是名正言顺地调到御前,但他的同僚们都认为他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墙头草、油嘴花,但讨厌归讨厌,到底还是干不过他。

踩风近身侍奉过高骊几回后也瞧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见地,向谢漆汇报时,言辞用语让谢漆脑门青筋直跳——用文雅的书面用语来概括,大意就是说高骊一看就是寂寞深闺,缺个枕边人、解语花。

说着这见过了太多人性丑恶、满肚子超标的男盗女娼、机灵又鸡贼的宦官便摩拳擦掌地表示自己可以为皇帝陛下把关枕边人的品质,东西南北四地八方的宫女,从小鸟依人到英姿飒爽,他全都能把控好。

一句话,只要皇帝想要,他就能弄过来,并且不用计入内务署的花名册留档,堪称精准物色又隐秘无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对此的反应是曲起两个指节给他脑袋上一个暴栗,并让他自己抽出时间抄写五遍大悲咒。

于是踩风后面便顶着脑袋上的包正直凛然地当值,被其他宦官们以为“改邪归正”了。

有帮手连成一线,御前日子熬过最初便不算太难过。谢漆也希望高骊能越过越顺心,但这也需要时间,内务署那边需要踩风和小桑慢慢渗透,待来日能有其中之一掌内务的权,高骊的的日子便不至于那么窒息。

现在高骊上朝,谢漆便从踩风那里拿来事先准备好的太妃花名册,想借着为新君审查后宫的鸡毛令箭,和小桑一起抽空去走一趟后宫。

前世高骊后来莫名血洗一众太妃,他想看看前世那些被他斩在刀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后宫九座主宫,从天泽宫出来离得最近的就是皇后所住的永年宫,谢漆悄然看了几眼永年宫,心里想着不知道以高骊那性子,这里要迎进一位怎样的皇后。

或许高骊因为生母的心病,不会主动去亲近皇后,然而既然走到了权力中枢,恐怕会顶不住各方势力的压制,最后妥协封一位名义上的皇后来平衡。

谢漆绕着永年宫走过,日光洒在他身上,他不着边际地想高骊什么时候膝下会有孩子,他答应过以后要当小皇子、小公主的刀术先生的。

走过永年宫,穿过八座从前热闹非凡、争奇斗艳,现在冷清寂寥的后妃宫院,最后的慈寿宫便是太妃太嫔们统一居住的所在。

宫门外是上年纪的侍卫把守,谢漆带着小桑一起上前去出示腰牌时,一个鬓边有白发的侍卫看他年轻长得好,还特意善意提醒:“里面有些太妃年纪还轻,谢小大人审查时离她们远一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取出银钱打点谢过,在四个嬷嬷的引路下带着花名册,和小桑一前一后地进去。

因为晋幽帝贪恋女色,荒淫无度,导致先前的后宫妃嫔盛多,不只有晋国本土的中原美人,还有不少蓝眼碧眼的异族美人。韩宋云狄门之夜的敌军率先屠戮的是有皇子皇女的妃嫔,最后杀剩下的尽是些无儿无女的年轻美人。如今她们无处可去,有的万念俱灰主动殉葬,剩下的大多都在此地苟延残喘。

穿过一间间宫舍,小桑捧着花名册,一个个对过名字打勾,谢漆只是负责审看有无不妥。起初审查过程并没有什么意外,然而到了中途,在审查一个年轻貌美太妃的时候,那太妃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吃错了什么药,老虎似的朝谢漆扑了过去,竟然青天白日地非礼起他来。

“!?”

谢漆被抱得吓得慌,一出手手上没控制好,直接把太妃的两臂给拉脱臼了。

然而太妃被摔在地上之后还痴痴地望着他,有些神志不清地不停嚷嚷:“陛下,陛下,您也有好几年不曾踏入臣妾的闺房当中了,求求您怜惜怜惜臣妾吧,臣妾昨日刚做了一个有祥瑞征兆的好梦,梦见一条飞龙游进臣妾的肚子,只要陛下您来,臣妾这回一定能为您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嗣……”

带路的嬷嬷见怪不怪地把这位太妃捆绑到了床上,动作相当熟练,恐怕也不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事了。

谢漆提心吊胆,接下去的审查全部握紧了刀柄,反倒是小桑淡定地抱着花名册走到他前头去。

然而即便如此,后面的审查也还是出现了不少太妃“袭击”的事情,谢漆腰带都险些被拽断,一脸懵逼地抓紧腰带,看着狂风浪蝶般不停朝他涌过来的太妃们,逃也不行站也不行。

“大人别见怪。”捆绑太妃的为首嬷嬷冷淡地劝慰,“太妃们久不见圣眷,常年困守宫中,年轻男子的面也见不上几回,突然见到您这样美姿容的,疯症加重几分是正常的。”

谢漆对嬷嬷们口中的正常无言以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审查到了最后是慈寿宫的主位,韩宋云狄门之夜唯一没有被杀死的世家贵妃,高沅的生母梁太妃。

谢漆从前跟在高瑱身边时,也曾去过各宫请安,次数很少,对当时满宫的后妃最有印象的便是韩宋梁三位贵妃,韩贵妃端庄优雅,宋贵妃嚣张跋扈,梁贵妃则是楚楚可怜,长着一张艳丽无方的脸,性子却是小家碧玉般的怯怯。

更奇妙的是,嚣张肆意的宋贵妃生养出了胆小如鼠的高琪,怯懦温柔的梁贵妃却生养出了张扬抽疯的高沅。要不是各皇子都继承了自家母亲的无敌美貌,谢漆都要怀疑皇子们抱错了。

梁太妃看到御前来人审查,一张素面朝天然而依旧美丽动人的巴掌脸布满了不安,气度还不如身边贴身的嬷嬷稳重。

小桑拿着花名册上前向她汇报此次来审查的用意,语气都特意放缓放柔,生怕呼出一口大气就惊扰到像花栗鼠一般的梁太妃。

“原来如此……那辛苦你们。”梁太妃声音细细,旁边的嬷嬷取出一些金银来打点,小桑先柔声回拒,推不过便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回礼交换。

谢漆听着看着梁太妃的做派,一手抓着刀顺带提着腰带,明白了难怪这慈寿宫的小太妃们那么混乱。梁太妃的模样看起来只能是被别人呵护的,让她去管理偌大一个宫院,难怪迟早出问题。

小桑和对方打点完,他正想要转身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曾想竟被座上的梁太妃出声叫住了。

“那位带刀的小大人,请留步,转过来,哀家看看你。”

谢漆深吸一口气,料想梁太妃不至于和其他憋疯的太妃们一样,便镇定自若地转过去上前行礼:“微臣谢漆拜见太妃娘娘。”

梁太妃的声音变急切了:“平身,你抬起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站起来照做,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见,抬头时与梁太妃的视线对上,从她眼中看到了十分复杂的古怪情绪。

谢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荒谬的自嘲,心想,高沅因为他的背影把他当心上人的替身,他母亲难道也在他身上某个地方看见了故人的影子?

梁太妃看他的眼神也确实很奇妙,似悲似泣,声音都低落了:“你今年几岁,父母谁人,家住何方呢?”

谢漆回答:“微臣自幼被霜刃阁收留,寻常孤儿。”

梁太妃念了几遍霜刃阁,眼里涌出了失望和落寞:“霜刃阁只收留家世清白的,看来……只是缘分罢了。谢大人,辛苦你们今日跑一趟,以后得空,欢迎你们常来慈寿宫走动。”

谢漆不再多做停留,也不便追问梁太妃口中的缘分指的是什么,快步和小桑一起离开了慈寿宫。

走出来之后呼吸才算流畅了,小桑年岁还比他长几岁,虽然个子比他娇小得多,神情却一派长姐的老神在在模样:“大人,以后若还需要到慈寿宫审查,还是让奴婢和踩风来吧。”

谢漆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得不点头,回头再看一眼慈寿宫,不觉萌生了怜悯之心:“她们也是些可怜人,往后这样的冷清日子,还有几十年。”

小桑自己也算是可能老死宫中的一员,只是眼下的生活是她所想要的,语气便淡漠:“审查过后,大人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么?”

谢漆摇头,只看出了些难以言喻的可怜人生,越发不明白前世高骊得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动手一夜血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桑又说到别的:“只是梁太妃看大人您的眼神十分古怪,似乎是将大人您当做了什么人,大人可要查一查?”

谢漆心中微微一动,想到母亲念奴曾经说过的生父细节,前世熄灭的希望之火又在此刻重新燃烧起来:“若有余地,我自当查。”

小桑笑了笑:“那便交给奴婢吧。一有情况,奴婢便告知您。”

谢漆点过头,结伴绕近路回天泽宫时,路上穿过宫中的藏书阁,抬眼看到了二楼一晃而过的女子面容,不知怎的感觉到些许熟悉,便问起小桑:“藏书阁中当值的女官是谁?似乎有些面善。”

小桑对宫中的变化了如指掌,一问便知:“大人还记得姜妃膝下的两位公主么?”

谢漆一听便想起来,之前七大世家里除了吴何两家,其他五家都送女眷进宫,姜家家主姜云渐送进来的是自己的妹妹,姜妃膝下只生了两个公主,在宫中的存在感不是很强。

韩宋云狄门之夜,何卓安为了保全本家的利益,不派私兵来支援宫城,姜云渐紧追着何卓安的脚步,丝毫不顾自己的妹妹和两个外甥女的安危。姜妃遂在火海中被杀,只剩下小女儿毁容独生。

谢漆想起来之后有些讶异,小桑继续相告:“那位便是姜妃所出的白月公主,宫院被毁于一旦之后,公主容貌受损,无处可去,便进了藏书阁暂住,后来不肯回去了,直言欲做藏书阁中女官,终此到老。内务署无法,只好先允诺让公主代为女官,在藏书阁中避世洒扫。”

“白月公主……”

谢漆很快想起前世自己也听过这个名号,记得晋国后来与狄族罢战签订盟约,晋国屈辱地以战败的姿态向狄族奉金银,虽然没有割地求和,但也将晋国的皇室公主派出去联姻了。

便是这位自降为官奴只想终老宫中,却不得所求的白月公主。

谢漆心中又是咯噔一下,不知何处来的命运大手拨动他的心弦,拨得他的心脏一阵阵地发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天泽宫时,高骊已经下完朝回来,独自一人在角落里自闭,其他御前宫人都被排斥在门外,只剩下踩风在里头小心侍奉。

一听谢漆回来,踩风立马歪着帽子逃也似地跑出来,假装淡定地指向谢漆:“陛下想和谢侍卫练练拳脚,以发泄心中郁气。”

此话一出,谢漆立马收获了全体宫人的同情目光。

经过短短几日的侍奉,宫人们已经数不清自己搬出了多少样损坏的物件,内心里都把高骊划为了喜怒无常的破坏霸王,又因为他发脾气时凶得吓人,如今是一靠近他就胆战心惊。

宫人们反观谢侍卫,见他清瘦白皙,人虽然冷淡,但骨子里温柔正直,何况又长得那般好看,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现在目送着他的单薄身板主动走进皇帝陛下的大掌心,个个都为他捏了一把狂汗,生怕哪天谢漆出了差错,脑袋带脖子地被皇帝拧掉了。

谢漆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戏,主动进宫关门,快步跑去见高骊,心里想着要怎么安慰他被复杂朝堂轰击的小心灵。

昨天才刚结束践祚大典,高骊昨晚捏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不肯入睡,连平时最有干劲的干饭环节都提不起兴趣,时不时看一看左手,时不时望一望他的脸,即便眼角的泪痕干涸了,依然让人觉得他那双泪泉眼会突然溃堤。

谁知穿过珠帘,高骊在角落里坐着朝他笑。

他像只大动物般,伸手朝面前的地板拍拍:“谢漆漆,快来。”

谢漆二话不说撩起衣襟,过去准备盘腿坐在他面前,谁知高骊突然伸出胳膊把他搂进怀里,让他侧坐在他大腿上。

“坐我这就好了。”高骊不让谢漆跑,抱在怀里,搂住他的腰低头靠在他锁骨上,“神医说过你左边膝盖不好的,少盘腿坐,要静养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有些不自在,轻手摸摸他的脑袋:“陛下今天上朝,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有啊,可多了,不过不用理会他们,谢漆漆让我抱抱,我就能开心起来了。”高骊抱着他轻轻摇动,“私底下你也别叫我陛下,就叫我名字,你知道的,我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我只是一匹野马,我也喜欢当。要是你觉得叫我的名字太唐突,不合规矩什么的,那你就叫我小名好了。”

谢漆好奇:“小名是什么?”

高骊咳了两声:“就,小马,小丽,都可以。”

谢漆无语:“……我还是叫高骊吧。”

高骊一下子被他戳中了笑穴,抬头来揉着着他一顿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谢漆坐得不稳当,还被他揉得东倒西歪的,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高骊发现了身上的不对:“咦,谢漆漆,你衣服怎么皱成这样子?谁抓你了?”

谢漆趁此扣住他的手安分下来,把今天去慈寿宫里审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高骊摸摸他皱巴巴的腰带,又把他抱紧了:“谢小大人,以后可不要去了,你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万一被生吞活剥了,那我怎么办呀。”

谢漆被抱得有些呼吸困难,心想,我怎么觉得离你太近才会被生吞活剥。但他也只是纵容地拍一拍高骊的脊背,找到穴位轻轻给他按摩:“今天‖朝上说了什么不开心的?”

高骊舒服地贴紧谢漆,鼻尖蹭着他肩颈,一件一件慢慢历数:“吴攸在说对狄族用兵的事儿,你猜怎么着,原来他用兵没有事先跟其他世家说好,让其他家的大官怒气冲冲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韩志禺在说下个月云国和狄族的使节来晋国的问题,准备开国库,修建一堆有的没的建筑。

“何卓安在说广开商路的事,也是要钱,要在晋国各州之间修出又宽又直的大路,方便各州之间商贸往来。

“姜云渐是吏部的嘛,说的是因为七月七那天晚上的战乱有太多官员死于非命,要马上召开科考,弄一堆新人进来,顶替那些空出的职位。

“梁奇烽呢,因为新皇帝登基天下大赦的问题,要我给出一个新规章,给出新条件,什么犯人能大赦,什么犯人不能。

“郭铭德那小老头呢,工部的嘛,他跟他儿子之前一直跟在吴攸身边的,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结果好家伙,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就要我赶紧什么选秀入宫,广充后宫,开枝散叶……呔!我看他那嘴碎得跟北境的媒婆们有的一拼,果然人生在世,有几件事是万万逃不掉的,我今年才二十三,青春貌美一枝花,内心还是个孩子呢!他们就要催我成婚造小人啦。”

谢漆越听越抱紧他,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在高座上说些什么?”

高骊的大手摸着谢漆单薄的脊背,也笑了:“我能说什么呀,他们一上来就拿一堆大事来整我,我要是回答,那不就只能顺着他们的话头说下去嘛,我又不懂。我干脆也不张口,就捏着那龙椅的把手,看着雕在上面的龙头。然后他们一堆大官在下面越吵越凶,我手一拍,一不小心就把那把手上的龙头给拍下去了!那龙头咕噜噜地在朝堂上滚,他们看着那倒霉龙头,可能吓了一跳,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吵不下去了。”

谢漆想象一下那画面,震惊不已:“这……”

“还没完呢!”高骊笑得抱着谢漆晃悠,“我看出来了,他们那一堆大官里就韩志禺老实,只有他出列来问我,啊,陛下,龙椅损坏,龙体可有受伤?”

他惟妙惟肖地学着韩志禺的语气,把谢漆逗得想仰天大笑。

“然后我就绷着一张脸,说,这龙椅质量太差啦!你们要是不把这龙椅修好,朕就不来上朝了!说完,就下朝了。”高骊笑着拍小孩那样拍谢漆,“至于他们那一堆奏折,现在还堆在御书房,我看了大概三成,都是些又大又空的事情,就没几件脚踏实地的实事,批不下去后,我就回来看你了。”

谢漆笑得瘫在他身上,抽出手去捂眼睛:“我的天爷……高骊,你怎么这么奇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摸摸他的后颈,发现新大陆一样把他抱出来:“哎呀,谢漆漆,你的身体居然也有这么柔软的一天?你居然笑到身体都软了!”

谢漆软绵绵地捂着眼睛,慢慢地把笑意克制回去,唇角又抿成一条线才放下手,只是眼里仍然充斥着笑意:“怎么可能软,我一身横练十几年的硬肉。”

高骊伸手就戳戳他的腰:“咦?咦!好吧,你切换得也太快了!神医嘱咐让你该笑就笑,该哭当哭,我这算是成功逗笑你了,很好的开头啊。”

谢漆忍不住捏住他的手:“小狮子,私底下放浪形骸倒是没什么,但不久后就会有负责记录你一切小事的起居郎到来,为免以后在青史上留下不太好的名声,我们之间还是得有些君臣的模样的。”

“不叫小马叫狮子,哼。”高骊故作不乐意地说话,脸上却是神采飞扬的开心,“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谢漆看出他现在没刚进门时那么郁闷,便拉他到桌椅去落座,倒了杯水想给他喝,只是桌上两樽玉壶,一壶是甜得让牙齿发软的蜜浆,一壶是醇厚得让高骊打喷嚏的酒液,谢漆一心的轻快喜悦瞬间被冲没了。

他没忍住把玉壶往桌上一磕,低低地骂起来:“内务署那群饭桶……”

宫城的一众重要职位目前还是由世家占据着,他们想让宫中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即便是皇帝也只能照做。除非提刀全部拔除干净,否则怎么发作都只是修剪枯枝花叶一样不痛不痒。

高骊揉揉鼻子,把装着酒的玉壶又拎来嗅嗅,反过来笨拙地安慰他:“这是什么酒?它烈么?要是先吃你给我的醒酒丸再喝它,顶得住吗?”

谢漆看出了高骊的安抚,心中越发不好受,拿过那玉壶,直接对着壶口,一口气引颈饮尽。

高骊看呆了:“你、你不怕醉啊谢漆漆!”

谢漆喝完把空壶放回桌案上,面色如常:“二十年的春风渡,醉不倒我。你的话,可能得吃三个丸子,才能扛住它的酒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伸出手去捏谢漆的脸:“你真的没醉?”

谢漆笑开:“这不算什么的。酒不错,很清冽,可惜你不会喝。”

高骊那股子好胜欲顿时被激发出来,摩拳擦掌地准备,下次内务署的人又送酒过来,他就吃几颗醒酒丸,早日学会喝酒,这样就可以和谢漆共饮。

正想着,门外传来宫人的汇报声:“陛下,宰相大人求见。”

谢漆一瞬有些迟钝:“世子怎么追到这来了?”

“我叫他的。”高骊整整衣袖站起来,伸手怜爱地摸过谢漆的发冠,“我让他来带我出一趟宫城。”

谢漆愣住:“出去,去哪里?”

高骊眸光微闪:“去护国寺。”

晌午,出宫的马车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行走,一千禁卫军严严实实地将车队包得密不透风。谢漆骑在马上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头,心想,如果能借着头顶上大宛的眼睛看这地面,或许就像在看一团移动的乌云,或者像是看一只巨大的刺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出宫前只说,去护国寺是因为昨天的光头老国师在受封礼上对他说了句奇怪的话,他百思不得其解,此外也想借着这机会出来透透气。

高骊一开始甚至不想让谢漆跟他一起去,谢漆一壶酒刚下肚,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的犟其实翻了好几倍,听他这么一说,低着头便抓紧了刀柄:“我是陛下的影子,陛下去哪就跟到哪,如果陛下嫌弃我碍手碍脚,我这就交还腰牌,转去旧主那里……”

唬得高骊哇哇直叫“不准不准”,出宫时二话不说把他带上了。

谢漆在马上随行着,眼睛不住看向载着高骊和吴攸的那辆马车,竖起耳朵想尝试听到他们在马车中的对话。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冲动地喝下了一壶酒导致听力不复之前灵敏,还是因为周遭的士兵实在太多了,脚步声掩盖了他们的谈话,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去护国寺干什么呢?

吴攸也在马车上这样轻声问高骊:“陛下为何突发奇想,想去那里呢?”

高骊托着腮看着没有打开的窗户,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一声不吭。

吴攸等了半晌听不到答案便自己找话:“陛下入宫才几天,似乎性格变沉稳不少,不知道宫中生活可还习惯?”

宫中动向他基本都知道,只是想等高骊开口主动抱怨和提要求,他原本以为高骊憋不住太久。然而哪怕是今天初次上朝,高骊坐在那龙椅上,除了比较沉默阴郁和不小心拍掉龙头以外,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妥之处。

这和他最初调查到的高骊不一样。

他预料当中的高骊应该是容易暴怒,什么也憋不住、藏不了的一根筋——是容易操控,容易看透的好傀儡才对。

“习惯。”高骊头也不转地低声回答,“比起别处别人,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攸问:“哪处哪人呢?”

高骊不回答,坐直起来看向他:“吴攸,之前你要把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皇子带去护国寺举行天命仪式时,你曾说你把护国寺的国师打点好了。现在我想问你,你是怎么打点他们的,用钱,还是用权?”

吴攸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样偏的问题,直觉不太对劲:“我允诺将城外的白涌山,山上的一万亩地,记到护国寺的名下,国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陛下为何问这个?”

高骊又不说话了,继续扭头去看窗,虽然窗户没打开,但是他知道,谢漆就在窗外。

吴攸是典型的猜不出一个谜语便会抓心挠肝的人,被高骊怎么兜在圈子里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忍不住又问了他对护国寺有什么想法。

高骊却又把话题拐瘸了:“说起来,之前去烛梦楼的那一趟,你在马车上说,谢漆的生辰是腊月十二,对吧?”

“是的。”

高骊左手在袖子里握紧,心中转过几个字眼,八月初八,九月初九,每月的双重日……也许等到下个月的十月初十,他便能知道答案了。

吴攸快要被憋麻了,高骊看他那一脸蓬勃的求知,然后又因为求知不得的郁闷,干脆编了个理由给他:“哦,光头秃驴国师昨天在祭天台上骂了我一句,太可恶了,我都要登基当皇帝了,他居然还敢骂朕。朕昨晚、上午一想到他那话都不开心,所以朕要去找他,教训可恶的老秃驴。”

吴攸一脸的“就这?”

想了想,他又不太相信:“敢问国师骂了陛下什么话呢?”

“他骂我断子绝孙。”高骊冷冷的,“他还说高家血脉会在三十年后断绝,从此晋国有名无实。怎么样?宰相大人,这算不算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攸皱起眉头:“国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上个月的护国寺之行,他还老泪纵横地感谢我将陛下你带到寺中,直言晋国国祚不灭,仍会延绵不绝的。”

高骊捏住了袖口,装作漫不经心地接口:“那这老秃驴恐怕脑子不太好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国师什么的还是退位让贤算了。”

吴攸眉头的结打开,估计是在内心里找到了逻辑和答案,整个人舒展了不少。

高骊见他表情轻松了,又忍不了地给他添堵:“今天‖朝堂上六大家吵得凶,宰相不用去调和吗?”

吴攸拂过袖口,斯文温雅地开口:“无妨,迟早会有这一天的。陛下不用担心,您只需要坐在龙椅上,等着边关将捷报传来,振一声好便可了。”

高骊看着他的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同情,无声叹息过后,意有所指地也说起了谜语话:“宰相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车队赶到护国寺时,谢漆从马上跳下,走到车门旁边给车上的人开门,吴攸率先出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踩着马夫的脊背下车,高骊则是把手放在谢漆肩膀上直接跳下来。

高骊还借着这一瞬触碰,指尖假装不小心地扫过谢漆的耳垂。

谢漆看着他走进禁卫军的护卫圈当中,心中默默地数落着,顽劣的大狮子。

高骊和吴攸进护国寺的内院去,他和其他侍卫只能在外院等着,谢漆想到自己上次来的模样,前后不过一个月,却是今非昔比。那时他还只能屈辱地穿着宫女的衣裳,现在却名正言顺地作为御前近侍在此眺望,生命的大起大落当真是刺激。

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外院忽然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扛着一捆柴走来,自觉到院落的角落里去劈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人脸上有一个罪字刺青,正是和高琪一起被“发配”在这里的罗海。

谢漆默默地看着他劈完抱起柴离去,忍不住和身边的侍卫换班,借口自己要去如厕。

出了外院,一到无人处他便翻上屋顶,看着罗海抱着柴走进了内院,他踟蹰了片刻继续跟上,想去看看他们的近况。

一入内院,翻过一处屋顶时,他眼前恍惚了一刹那,再抬头,发现自己又和上次来护国寺一样,步入了一处如同白日梦一样的幻境里。

谢漆脊背绷紧,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怪力乱神不可怕,看着周遭飞花如雨的血红千枯花瓣,只看到不远处有一株挺拔的鲜红千枯树,没有看到上次在树下的碧眼英俊国师。

正纳闷着,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你喝酒了。”

谢漆一瞬间冷汗全都冒出来,炸毛的猫一样原地跳起来翻了几个跟斗,直翻到千枯树下,定睛一看,才看到那个碧眼国师就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的背后,怀里还和上次一样,抱着一个由枯萎的鲜红花瓣缝成的人偶。

国师朝他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是不是?怪我。”

谢漆不敢去看他怀里那个人偶的脸,瑟缩着握紧了腰间的刀,战战兢兢的:“你真是国师?”

国师琉璃般的碧眼里泛起笑意:“是,叫我阿然就好,上次我向你介绍过我的名字。”

谢漆咽了口唾沫:“敢问国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国师似乎因为他不肯叫他的名字而有些落寞,抱紧了怀里的人偶苦笑:“这里是我的世间,是我的梦境,也是我的监狱。你将我理解为代代守护高家的看门犬便可以了,能走进我的监狱里来的,只是因为你是我的……”

他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偶忽然就被狂风吹散了,只剩下满地的枯萎花瓣。

谢漆在纷飞的花雨中看到他脸上淌落的泪水,以及模糊地听到他在呼唤着某一个人的名字。

狂风又摧枯拉朽地将花瓣吹向天空,吹向地底,谢漆被狂风刮得睁不开眼睛,模糊之中听到了国师传来的一句话——

“谢漆,世上只有你知道谁是真正的高骊,你一定要分清楚。”

伴随着尾音消失,谢漆定神睁开眼,还好这一次自己还在刚才翻过的屋顶上。

屋下,罗海和高琪在内院的台阶上坐着,高琪也要去干粗活,被罗海拉住,一把抱到怀里去了。

谢漆脑子刚清醒就听到罗海用那口低音炮说情话似的忠诚宣言:“小琪,不用你做,我是为你而生的,我为你做就好了。”

谢漆一时呆住了,莫名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击中了心坎,而后便想到了高骊。

日暮,高骊终于走出了护国寺,他脸色不太好看,吴攸只是一脸一如往常的斯文,对于他而言,这个下午只是在护国寺里找了个清净地方喝斋茶罢了。

只有高骊自己清楚不一样,他低着头走出护国寺,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谢漆,一脚踩上马车,沉默地坐上回宫之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攸另坐其他的车回他的吴家去,高骊便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撸开左袖看手腕上的血红念珠,清清楚楚地看到念珠上有两颗珠子褪色了。

没有错,八月初八那天,他只是像做梦一样,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高家往事,这就是碧眼国师所说的“前有回溯”。

但昨天的九月初九就不是回溯了,直接变成“中有交替”。

高骊心乱如麻,脑子乱糟糟地回到了宫城当中,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到入夜都辗转难以入寝。

直到打更时,谢漆提着一盏灯进来了,问他是不是还没入睡。

高骊马上拍拍自己的床:“是的!睡不着!快来!陪我睡!”

谢漆在不远处揉揉后颈,轻声说:“我先和陛下说一些心里话吧。”

高骊眼巴巴:“你说。”

“我就是心有所感,罗海最一根筋,他对高琪说,他是为他而生的。陛下,我没办法像他那么说的,我做不到像他那样纯粹。”

高骊刚想说嗨呀这有什么,本该如此,就听到下一句。

“我不是为你而生的,我只是愿为你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心脏一抽,眼泪顿时涌了上来。

第39章

这天晚上高骊又在哭唧唧,用他那双冰蓝的漂亮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漆。

谢漆放下灯走过去,转瞬就被他拉住:“谢小大人,你的心里话怎么听起来又血腥又温馨。”

谢漆笑起来,伸手去揉揉他太阳穴:“刀口舔血,心口看陛下,所以不自觉便这样了。陛下又泪眼婆娑了,其实有什么难事只管吩咐我,不必压在心里的。”

高骊相扑似地一把将他抱进被窝里,呼吸不匀了好半天,才低声哽咽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要我们谢小大人一起陪床,不然睡不着。”

“好,以后我当陛下的守夜人。”谢漆费劲地挣出一只手揉他后颈,“也许是多思才多梦,不如明天让宫中御医过来为你看看?或者下次神医再进宫时,让那神医也为陛下把脉?”

谢漆对于高骊的拥抱越来越觉得习以为常,完全没有男男大防的警惕观念。

于是高骊将他越抱越紧,他也不知躲:“算啦……恐怕谁也治不了,我只要有你陪着,心里就好上许多。谢漆漆就是我的神医和灵药,灵验得不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耳朵一动,又听到他低低地在耳边问:“不过谢小先生,无聊时我想东想西想到了别的事儿,你说,如果你没有跟随我,现在是还继续跟着高瑱吗?”

“陛下怎么会想到这个?”

高骊手有些不安地摸摸谢漆的后脑勺,因为有些焦虑,指尖不小心挑开了他的发绳:“我做过一个找不到你的噩梦,那种滋味实在是……梦醒了我都久久不能回神。我来到这长洛之后,感觉所有的好事都跟你紧密相连,我都不敢想,假如从踏进青龙门开始,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遇到你,生命当中没有你走过的痕迹,那我现在得是什么情况?”

谢漆皱起眉,什么情况?

那不就是前世高骊的暴君状态么?

他不敢自诩自己在高骊生命当中的分量有多重,只是假如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重生,没有弃高瑱投高骊,也许高骊现在就是彻底的困兽。

谢漆经不住多想,高骊到底是因为做了噩梦,还是因为他现在眼见局势稳定,开始怀疑他最初来到他身边的动机了?

假如怀疑他是高瑱派来的偷心间谍,那倒也合理。

但高骊嘴巴不停,根本没往怀疑他的方向多疑,只是满满的忧愁:“一想到假如这辈子遇不到你,我就头皮发麻。如果啊,咱们来如果这番那番——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认识我,现在还在高瑱身边尽忠,然后嘞,本狮子当皇帝之后看中你貌美花,直接把你抢过来,你会如何?”

谢漆眉头舒展,顺着他的假设往下想,从中假设自己处于前世的位置。

倘若自己还是高瑱的影奴,此时正是主奴最患难与共的时刻,他对高瑱的保护欲正处在巅峰,如果有人来强迫他从高瑱身边离开,他大概会觉得是一个骨肉剔离的状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等得有些着急,指尖穿过他的长发追问起来:“谢漆漆,你诚实地说嘛,别说谎话安慰我,要是我真的把你从高瑱身边那什么强取豪夺了,你会怎么办?”

谢漆斟酌了一下,保守地诚实道:“我恐怕会不从,那毕竟是主子。”

——放开的诚实恐怕是绝不屈服,动刀子杀强迫自己的权贵。

事实上,前世后来高沅也有这种担心,他怕谢漆会因为对高瑱的旧情而对他不利,于是先下手为强,把他的武功废了一半。

谢漆想到这里时便觉得骨骼泛起细密的疼痛,自我批判起来:“愚忠要不得,害人害己而已。”

高骊指尖有些战栗,有些小心翼翼地补问:“这种愚忠,是像罗海对高琪那样吗?还有那方贝贝对高沅那样?”

“是的。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尽忠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谢漆轻揉高骊后背,语气有些歉意,“所以方才才对陛下说那样的话。如今我不想再丧失理智地愚忠,我可能做不到任何一切都为陛下生,那些丧尽天良、我自认为触碰到我底线的事恐怕难以去执行,但我愿为陛下死。”

高骊安静了好一会儿,指尖把他柔顺的长发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低声道:“我懂了。所以对你不能来硬的,只能来软的。你会主动放弃高瑱选择我,不是因为我比他好,而是因为你睁开眼了,你觉醒了……是你主动走到我身边来,只有你主动,我才能像现在这样不用顾虑地抱住你。”

“是主动,但也是因为高骊就是比高瑱好,比他好百倍千倍。”谢漆笑起来,“没想到小狮子平时居然会想这些,陛下啊,你不多为自己考虑,也不专朝政,反倒在想我这个影奴何去何从,你脑瓜子怎么这么有趣呢?”

说着他指尖从高骊后颈往上抚摸,挑掉了他的发绳,幸福感爆棚地摸起他半炸出来的卷发:“奇妙的脑瓜子,才会长出这一脑袋奇妙的软乎乎卷发。”

高骊低声笑起来,惆怅地更深入理解了谢漆的性格,不再隐晦地多提他在两个大晋国之间的横跳,只更加珍惜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哇!不让我多想你,那就罚你明天陪我一起去看奏折!”

高骊笑着试图把他的头发揉乱,结果叹为观止地发现谢漆的长发又柔又直,怎么鼓捣都卷不起来,天天束发,一解开竟然也不见褶皱蜷曲,不由得在心里美滋滋地想,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一卷一直,哈。

翌日,谢漆真的被他揪到了御书房。

谢漆万万没想到高骊说的是真的,当他看到御书房的大桌案上垒着高高的几排奏折时,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这……”

“哼,说我不专朝政,嗯?”高骊刚下朝,头上的帝冠摘下来了,金光闪闪的外袍也扒开直接丢在另一张椅背上,活动完肩颈便坐在了桌案里头的大椅上,埋在一堆奏折里像一只慵懒的蓝眼大猫。

“谢小大人,来了就不要客气嗷。”高骊顽劣地朝他笑,“快来快来,现在这里没外人,快点来帮朕,多看看几封老掉牙的折子。”

谢漆是和踩风换了衣服,又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跟进来的,原以为自己顶多过来看一看高骊的情况,陪他解解闷,或者上手磨墨,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离整个晋国的决策这么地近——近到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小先生,你怎么不上来呀。”

高骊边说边开始上岗干活,只见他坐在大桌案前,嘴里叼了一截笔杆,手里拿着那块护国玉玺,另一手摊开一封奏折,一目几行看完,觉得所报的不合理便哐哐哐地盖了个驳回的玉印上去,盖完丢到地上去。觉得有一点子道理,但又好像不完全有理的,便把折子待定放到一旁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眼睛瞪得更圆,觉得他活脱脱是一副高效到让人怀疑的大猫按爪德性。

高骊哐哐哐地送走了一叠奏折,见谢漆还是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抬起头来朝他笑:“哈!哈!是不是被本狮子专心干活的模样给帅到了!好啦别杵着,傻漆漆,干站着腿要酸的,快来我身边坐,帮帮看得眼睛要花了的本狮子,分担一下这些折子吧。”

谢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脑子一抽,敬畏地回答道:“陛下,后宫不可干政啊。”

高骊呆了片刻,神情是意想不到的狂喜,嘴里叼着的笔啪嗒掉了,又害羞又窃喜地问:“哎呀,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后宫啊?”

谢漆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抬起手给自己脑袋上一拳:“微臣一时胡言乱语!陛下别往心里去。”

高骊于是撅着个嘴低头又去哐哐哐盖奏折了,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谢漆漆是木头,不可操心过急,不可强取豪夺,必须要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地等他主动走过来。

他嘴上假装并不委屈地招他过来:“你再不过来帮帮可怜的本狮子,我就要往心里去了哦。”

“可是这……妥当吗?”谢漆还是不敢走上前去,心里慌得一匹。

和皇帝一起批奏折?

前世吴攸后来在宫里设了兰台阁,每天下朝后帮着皇帝一起批奏折,身边还有好几个出谋划策的门生,全都是寒门出身的代闺台文人。

吴攸出身高贵,位高权重,手上实权强悍,饶是如此也被其他朝臣攻击得狗血淋头,要不是他身边高手如云,恐怕哪天就被暗杀的刺客带走项上人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头也不抬地翻开奏折,语气温和得像在问他午饭吃什么:“哪里不妥当了呀?”

谢漆斟酌了一会,认真道:“皇权至上,不容染指。何况在其位才谋其职,世间法则皆如此,我……微臣只是一个影奴,说好听点是御前侍卫,可说白了就是一介武夫,哪里有参政的资格?”

“那在此之前,我只是北境一个大大咧咧,野性难驯,只略通几个大字几本兵书的傻大个哦。”高骊快刀斩乱麻地盖完了一排奏折,“他们私底下都叫我野人,结果还是把我整到了这个位置来了,说明什么呀?”

“说明是什么禽兽坐在龙椅上都不重要,世家贵族们觉得自己才是瓜分这个天下的老大。嘿嘿,也许我现在盖的这些奏折在他们眼里就是废纸,把折子扔上来走一个流程而已。是我批折子还是你批折子重要吗?对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大们而言不重要嘛。但这些,不管是敷衍的还是认真的折子,对我而言还是挺重要的。”

高骊看到了一封有点意思的折子,便把它放在右手边,顺便短暂地中场休息一下,揉揉手腕和后颈,大智若愚地继续招谢漆过去:“谢漆漆,你懂的可比我多太多了,在其位谋其职,说得对,我也想学一学如何当皇帝,前车之鉴摆着,不能学着那死鬼当昏君。你愿为我守夜,现在为我看一看折子,怎么啦,这个事情算丧尽天良,算触碰到你的底线吗?”

谢漆更震惊了,他不知高骊也会有逻辑如此清晰,如此洞若观火的一面。

“不算吧?快来快来。”高骊揉完后颈朝谢漆伸手,“你快来看,折子里有一封何卓安拟定的税制,这个我实在看不懂。”

谢漆神使鬼差地还是向他走了过去,高骊一双眼中满满都是信任和倚重,直接把一封奏折塞到他手里:“你看看嘛,这玩意说的什么东西?”

谢漆碰到奏折的指尖都发烫了,脑中一阵一阵发晕,颤巍巍地缓慢展开折子,意识里是天旋地转。

上辈子,在高瑱一度最倚重他,封他为太子少师的东宫岁月里,高瑱也极少将朝政之务给他看过,顶多是将几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在口头上跟他商量过。

他经手最多的,也仅仅只是东宫的内务,那时他便觉得范畴已经很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高骊直接将属于晋国领地内的决策塞到他手上,不仅要询问他的看法,他的回答甚至可能直接影响手中决策的去向。

这是真真正正的生杀予夺之权。

娼妓之子,影奴之躯,也配享用这样凌驾万生的权力吗?

头晕目眩之间,高骊温和的低音传来:“怎么样?这个何卓安提议的什么丁亩女子税制,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可行吗?能批吗?”

“不行。”谢漆听到自己僵硬却坚决的回答,魂魄仿佛脱离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躯和高骊一对一答。

“陛下,何大人的目的看起来似乎十分光明,天下女子立户的确实是少,这值得鼓励,但她想要通过抽丁女子的税制倒逼那些多女之家放女抽身立户,那就似乎本末倒置了,我甚至觉得这简直是何不食肉糜……”

谢漆感觉自己的神魂飘在御书房的上空,不可思议地瞪着那桌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地减下去,高骊认真地和他轻声对答,手里的玉玺慢慢地哐哐落下,每一下都好像敲击在他手上。

等到谢漆终于从这种飘飘然的处境当中抽身出来,感觉魂身一体时,他才晕乎乎地发现自己坐在了高骊旁边。

就坐在这张宽大的龙椅上。

高骊一只手还搂着他,另一手看着一封关于皇室宗族的折子,边打哈欠边念出折子上的内容,随后懒懒地发表评论:“姓高的是不是除了我都这么锦衣玉食啊,扩建个什么地儿给谁立个什么碑就能张口讨要十万白银,太让人大开眼界了,呜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谢漆僵硬的肩膀上,嘟囔着抱怨:“不行了,不想看了,不能批了,谢漆漆,我们回去吃饭睡觉吧……”

谢漆一脸懵逼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掐自己几把,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我现在竟然坐在这龙椅上!啊?啊!”

高骊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身心放松地低头咬在他肩膀上,含糊道:“是啊是啊,你都懵懵地在我身边坐了要一个时辰了,怎么了,觉得这椅子雕太多龙,不舒服不想坐吗?那没事,下次坐我腿上,好不好啊?”

他还兴致勃勃地想到了别的:“对了,你不是担心长此以往会被其他大臣说宦官干政吗?总是穿着小太监的衣裳确实不太好,要不下次你试试把那柔顺的长发放下来,装扮成一个漂亮宫女陪我进来?咱们整出五天三花样,那样的话,那群恶臭大臣们肯定以为我也在玩风月,没准就看不出什么了。”

高骊是开着玩笑,没想到刚揉着谢漆说完这话,御书房外传来了宫人的禀报声:“陛下,宰相大人求见。”

谢漆从懵逼的状态当中率先回过神来,赶紧抬头看看御书房有没有房梁,满脸的“天爷啊我得赶紧跳到屋顶上去躲起来”。

高骊倒是镇定地看了一下周遭,随后往谢漆耳边轻声:“谢漆漆怕不怕见到吴攸?”

谢漆找不到梁柱,忙不迭点头,绷着一张忽白忽红的小脸肃然地低声:“肯定不能让宰相看见微臣!”

高骊便摸摸他滚烫的脸,说了句“那你躲一躲”,随后半抱着他,腿张开把他往大桌案底下的空档塞。

谢漆心想好地方!桌案前有帘布垂挡,正好够他躲在这下面!

于是抱着膝盖缩着身体,安安分分地蹲在了这小小的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大手伸来摸摸他发顶,小声问:“会不会太挤?”

谢漆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给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不会,正好我瘦!”

他那正直肃穆的小模样让高骊口干舌燥起来,自己又是张开腿给他挪出桌案底下空间的姿势,此上此下的情形,让他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高骊紧张地理了理衣摆:“那、那我见吴攸啦。”

谢漆一手抱膝,一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圈,另外三根白细的小指头翘起来,一脸严肃地躲在昏暗的桌子底下向他保证:“陛下放心,我肯定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

高骊垂着眼盯了他片刻,忍不住按自己的后颈,咽着唾沫抬起头来,缓了片刻才宣吴攸进来。

谢漆便像一只小猫似地把自己蜷起来,老老实实地躲在桌子底下,耳朵又似兔子般竖着,听着吴攸快步走进御书房来,心跳也跟着紧张地加快。

“陛下!”吴攸进门后急迫地走到了大桌案前,声音里不见往日的沉稳,“边关大捷!北境的狄族被我军连番打败,而今顶不住我们的攻势,主动呈上降书来了!”

高骊楞了须臾,声音里也是无比的惊讶:“你真的没吹牛?狄族是一块硬骨头,这才短短多久,你就把他们打到投降了?”

“臣不敢有狂言。”吴攸激动过后开始镇定,“此前曾经和陛下说过,枢机院造出了一种新型武器,威力巨大,用在战场上对我方百无一害。臣一造出来便将其运送到西境军的手中,陛下与北境军民跋涉而来时,西境军接管过北境的局势,因狄族猖狂,在七月七之夜伙同叛贼扰乱我国都,是以臣先斩后奏地令西境军利用这新武器对狄族用兵,其威力效果之好,远远超出想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追问:“之前问你这新型武器是什么,你高深莫测地说到时候就知道,现在是时候了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漆抱膝躲在底下,很快就想到了这新型武器是什么。

果然,吴攸在桌案前抑扬顿挫地回答:“这新武器颇有些像烟花炮仗,但经过了极大的改良,在战场上,尤其是开阔地带,一点燃便可以有远超乎烟花的爆‖破效果。因为此物可不费吹灰之力地破万军,是以取名为——破军炮。”

高骊问:“这东西这么厉害?你发明的?”

吴攸答:“是臣的手下率先发现,之后大规模研制出来的。此物能在我们两族的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今后也能在和云国的周旋上发挥效果!从今以后,有破军炮在手,便能四两拨千金地震慑他们了!”

“你手下能人辈出,真是厉害!”高骊确实被震惊到了,“狄族和中原打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在短短时间内就让他们主动投降,吴攸,你果然是一代名相!”

谢漆躲在底下安静地听着,内心既开心又有些羞惭,这破军炮还是他在韩宋云狄门之夜从云国的死士身上抢出来的,吴攸能利用着在短时间内发挥出这么好的效果,属实是强悍,但这破军炮说到底还是云国先发明出来的。

吴攸的语气里也难掩兴奋,大概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不等高骊开口,自己主动走到一旁的位置坐下,将狄族上交的投降书的内容转述出来。

“狄族原先便想要在陛下登基后的下个月前来朝贺,现在更是带着投降的诚意而来。我军的破军炮给他们带去了巨大的损失,他们这回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趾高气扬,而是谦卑地带着上好贡品而来,此次前来甚至还带上了他们族中的圣女,卑躬屈膝地想将她送到中原来,充入陛下的后宫,以表狄族对晋国的臣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前面说的话,高骊只是不停地赞同,然而当听到狄族要送女人来联姻,他一下子绷不住了:“后宫?不行!”

因为太过激动,他张开的大腿忍不住向中间靠拢,一下子把谢漆的半边身体夹住了。

高骊:“!”

谢漆:“。”

吴攸不知所觉:“为何不行?”

高骊小心地继续张开腿,假装镇定地抬起手摸摸发烫的耳朵:“咳咳,朕这后宫都还是空的,突然就让一个异族的女人进来,这太怪了。”

吴攸直接提建议:“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这一个月之内就挑选中原女子进宫,充实陛下的后院。”

高骊又大喝了一声不行,太过激动,腿又把谢漆夹住了:“朕的后宫必须是空着的!现在谈什么妃嫔,这实在是太早了!”

吴攸声音冷了些:“狄族自愿想将他们高高在上的圣女送进来以表臣服,这是最好的向其他边关敌军、敌国震慑的办法,是向四海八方昭告我晋国国力的证据,这是国之大事,不是陛下自己一个人的家事,这恐怕不由得陛下自作主张地否决!”

“好你个吴攸,这才登基的第几天,你想干什么?”高骊也冷冷地拍着桌子回怼,“朕在韩宋云狄门之夜捞出了陷入战乱的长洛城,朕在护国寺接过国师手里的天命,朕在祭天台上接过了晋国的国运,朕现在坐在龙椅上和你面对面地对答,你这副独断专横的德性是做给谁看的?要不要我们把位置调换一下?你不要姓吴,你来姓高!你直接来当皇帝不就更省心了吗!”

吴攸被噎得无话可说,似乎也被高骊一番唇枪舌剑怼得脸色难看,御书房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冷冷地发着脾气,突然膝盖被一根小小的指头戳了两下,浑身紧绷的肌肉松软下来,冷冽的气场也收回不少,悄悄地垂下眼去看桌子底下的小猫咪。

谢漆在底下还被他的腿夹着一半肩膀,高骊要把腿张开,他便伸手盖住了他膝盖,在桌子底下朝他比熄火的手势。

现在不该是和吴攸撕破脸的时候。谁都知道他确实是朝堂上手可遮天的摄政大权臣,这样的现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真要和他对刚,高骊也得想一想还借住在吴宅里的北境军,以及城郊的北境遗民。

高骊想通之后深吸一口气,搓搓指尖把语气放缓,干脆利落地先道歉:“对不住,宰相知道我本来就是从北境而来的粗人,脾气一上来,什么话都不经脑子,宰相不要往心里去。刚有了一场再好不过的胜利,你我都被这场大捷给冲昏了头脑,这样,下个月狄族不是和云国的使臣一起来朝拜吗?还有一个月时间,不用这么着急武段地决定,我们可以慢慢商议怎么处理狄族。”

吴攸也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沉着:“是臣一时得意忘形,请陛下恕罪。”

高骊顺势下坡,有些干巴巴地笑:“这叫什么得意忘形,我要是像你一样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直接跳到屋顶上去对天下昭告我的丰功伟绩了。”

吴攸也配合地笑了笑,转念说起了其他的朝政来,高骊刚才和谢漆看了一大半的奏折,有些朝政也能对上几句看法,对上吴攸若有若无的刁难也不算完全败于下风。

吴攸在被他几句对朝政的见解问住时陷入了些许的凝滞,轻笑着旁敲侧击地夸赞高骊耳聪目明,隐晦地提到他手下也有不少能人。

高骊只是假装不知情地弯腰,伸手摸摸桌子底下的谢漆脑袋,指间有微微的战栗:“白天上朝,在朝堂上听底下的大臣们乌泱泱地乱吵,吵来吵去,想到了一些不足为道的东西而已,我能有什么能人,又不是宰相你,手底下人才济济。”

吴攸笑了笑,话题一转,直接把话问到了高骊最警惕的地方:“说起来,之前在吴宅里有一段日子不见影奴谢漆在陛下身边,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悄悄出城,到了城外去保护袁鸿和唐维两位大人吧?”

高骊摸着谢漆脑袋的指尖猛的一抖,谢漆自己却是冷静依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家的情报网天通地达,更何况那个给他们医治的神医本身就是吴家出来的人。他本来就预料到自己那一出行迟早会暴露,然而在他出城的那一瞬间,吴攸不能把他关住,谢漆便赢了。

各派之间的对拉和制衡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手下的人手能有多少,现在高骊手下的张袁唐三人都还在,他的小影奴也还在吴宅里牢牢保护他们,高骊的青山还在,就不愁没有大本营。就算吴攸现在要来一场秋后问斩,也改变不了袁唐两人成功存活的定局,谢漆不怕吴攸回过神来一刀把他砍了。

但他不知道高骊怕。

“不错。”高骊的声音克制得十分低沉,“那阵子我做了一个我的兄弟们横死在半路上的噩梦,醒来之后惊恐万状,是我派他出去的。长洛城守备森严,原本也想不到他真能出去,不过是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还真就给他碰上了。”

吴攸轻笑:“谢漆到底是霜刃阁的玄级影奴,确实颇有魄力,说起来,他现在还在陛下身边当值?”

高骊声音更低了:“他平时也就是给我看个门罢了。”

“陛下只希望他看门吗?”

谢漆听到这里总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突然一个两个的,都在他身上找存在感了?

“他是个武夫,当个看门的侍卫最适合他了,这就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臣还以为陛下打算将他充为脔宠。”

吴攸一语说罢,谢漆彻底绷不住了。

“!!!”

什么玩意儿?

竟然这么亵渎他和高骊之间的纯纯君臣之情、兄弟之友谊?!

太龌龊了这个人!

太可恶了!

高骊好像比他更失控,把他的肩膀夹得老紧,声音也破音了:“宰相在开什么玩笑呢,朕和谢侍卫都是男人!”

吴攸继续淡定地说道:“自古以来,喜好男色的皇帝并不足为奇,开国皇帝的建武帝在记载中也曾经有过一个隐晦的男儿挚爱,从前的后宫当中也曾经藏过男后妃的先例,不过这些都是见不得台面和光影的私下晦事。”

高骊低声:“晦事?”

吴攸对答:“不错。而且也有男儿靠美色来通过承宠,从而获得在官场上一飞冲天的捷径,微臣看陛下对谢漆确实也有几分偏爱——”

谢漆内心不住咆哮:我和高骊明明是很正常的男人之间的真诚友谊!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一股脏污不堪的味道!

他突然在心里对踩风的印象大大提升,和吴攸对比,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踩风一下子显得是那么的淳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踩风和他换衣服,让他去守夜,都没这么亵渎过他和高骊的友谊!

吴攸!你这斯文败类!

吴攸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另外一位当事人正在桌子底下对他破口大骂,仍然继续小嘴叭叭:“此事是陛下的私事,但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尊,私事也可当看作国事。刚才见陛下如此抗拒狄族圣女的入宫联姻,提到谢漆神色又如此不自然,想来陛下对他确实见色生情。但微臣不得不再上谏,请陛下警惕男色,尤其是这男色最初的旧主是当今的太子高瑱。”

谢漆倒吸一口气,什么涵养道德全部都忘了,此时在心里一通狂喊杀杀杀。

高骊也感觉到了底下小猫的炸毛,大手发着抖小心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慰他,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拙劣演技:“宰相多虑了,谢侍卫现在忠心耿耿……”

“昨天陛下问我谢漆的生辰,想来陛下关于对谢漆的所知都是从别处听来,敢问陛下问过他的出身吗?除了霜刃阁出身,他可曾主动向陛下坦白过其他的?”

高骊眉头不小心皱了一下,吴攸便继续说下去:“最开始我便查清了他的过往旧事,包括他的生身父母。”

在心中对着吴攸狂扎小人的谢漆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全身从头到脚忽然都僵住了,体温急剧流失。

他不希望高骊听见,内心有个幼小的孩童在尖叫着不要说,不要说。

可他最终只能亲耳听着吴攸口中的宣判。

“二十年前,谢漆的生母是长洛下等窑子当中的有名娼‖妓。因为一曲艳曲念奴娇唱的好,直接被叫以念奴之名。”

高骊的身体也僵住了,谢漆只在中秋夜游那天晚上短暂地说过他母亲是一名歌姬。

“陛下不信可以到长洛的东区窑子去打听,念奴的名字直到现在还有一些旧人能记住。”吴攸冷淡地说着自己所知的情报,“在她那些数之不尽的恩客口中,我也打听到了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往事。有人直到现在还记得念奴在某一年产下一子,她本生得绮丽,其子诞生下来后也酷似她,年纪小小便容貌艳丽,生父是某一位不知何处的嫖‖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在桌子下发着抖,抬起手想要捂住双耳。但是桌子底下的空间不够宽敞,他只能竭尽所能地把脑袋埋在膝盖上,用胳膊堵住耳朵。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因这孩童的容貌,即便他是个男孩,他也引来了其他嫖‖客的注意,念奴甚至因为这孩童的存在,接待的恩客越来越多,因为她把他调‖教成小小的雏……”

“住口!”

高骊猛然站起,手背青筋暴露地在大桌案上捶下一拳,书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嘣声,但好在材质上好,不至于裂成两半。

吴攸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起了后续:“这孩子直到五岁才被霜刃阁买走,此后才获得了谢漆之名,十一年后出师,通过不懈努力获得玄漆之名,带刀走进高瑱的文清宫。”

高骊双眼通红:“吴攸,住口,够了。”

“不够。”吴攸冷然地沉声继续说下去,“你不在长洛城中长大,也没有被赐予霜刃阁影奴,根本不知道影奴对于权贵们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先前你硬要从高瑱手里把他讨要过来,那时我并不觉得你会对一个影奴认真,是以没有多说。但假如因为他的存在,你不愿接受狄族圣女,甚至要让后宫空虚,那我便不得不将这疮疤揭开。”

高骊脑中一片嗡嗡震响,垂眼看到蜷缩在桌子底下,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的谢漆,骤然感觉被压迫得难以呼吸。

“主子对影奴,通常都是多重身份的使用。权贵想让这些命如蝼蚁的影奴做什么,他们便是什么,吴家对影奴只是用作黑翼影卫,先太子对他的影奴玄忘只是用作太子妃的贴身侍女。”

吴攸的语速越来越快:“但是其他权贵并不是这样的,影奴通常先是他们守卫的一员,再是床榻上的玩物,最后可能是权贵与其他权贵交换赏玩、使用的物品,在世家里,影奴的身份并不比娼‖妓脔宠好到哪里去。你以为高瑱为什么因为谢漆的归属问题而屡屡跟你我作对?正因为谢漆不仅仅是他的守卫,更是他的脔妾!他既有那样的出身,又有那样的一张脸,于媚上一道最熟练不过,高骊,你可以赏玩他,但若是对他真用情,那你就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甚至都做好了被暴揍的准备。

然而高骊失控过后,现在反而一片冷静,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了门外:“狗屁放完了?回你的烛梦楼去。”

吴攸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工工整整地行礼:“微臣告退。”

待脚步声离去,高骊全身的力气才像被抽干一样,眼前发黑地蹲在了书桌前。

他把躲在里面把自己捂住的谢漆抱出来,掰开他团住自己的手臂,擦了擦他脸上不住淌落的泪水,张开手把他抱入怀里。

“哎呀,别管别人怎么说。”

“我知道的,我们谢漆漆是天底下最冰清玉洁的人。”

第40章

谢漆记得自己从记事起就很黏着母亲,到哪都要跟着她,有时念奴都受不了地捏他耳朵:“小跟屁虫,你别总是跟着娘!”

她经常会离开他们那个窄小的草房,谢漆便被关在小房子里自娱自乐,或是编一根狗尾巴草玩,或是自己摸索一截断笛吹着玩,念奴太久没回来他常会哭鼻子,吹出的笛声呕哑嘲哳。

后来念奴不舍得再关他,便将他抱到不远处相识的女子家里暂留,那是户庄稼人家,家中最大的小孩不过七岁,便天天跟着父亲下地去。谢漆也想跟着帮忙,另一个小孩拉住他,说他有阿娘躺着挣饭吃,不用下旁人的地,自己就是地。

类似的话听多了,他人轻蔑神情见多了,谢漆便不愿去旁人家中,念奴不在,宁可抱臂蹲家里。

只是不久后,破窄的家里常常有各色男子来光顾,念奴在时脸色总不大好,用各种办法把他们赶走,但也架不住来客们越来越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是哪一个冬日,念奴又不在,一个经常光顾的来客拎着驱寒的物件来造访,谢漆懵懂不知善恶,以为他面善,便喝了来客送的热汤,穿了暖和的小女孩式样毛袄,晕乎乎地让来客抱起。

他只记得天很冷,身上的衣裳十分暖和,至于来客不知在摸些什么的手,忽略了。

但很快便又冷了,念奴从外边回来,开门而入看见后,兀自言笑晏晏地将他从旁人怀里抱出,剥开他身上的袄子,将他扔到门外,让他去外边游玩一会再回家。

“阿娘和叔叔有事要做,漆漆乖,要听话,别打扰。”

谢漆晕头转向地被冻清醒了,抱着胳膊惶惑地在外边走了一圈,长风落日,长洛万籁,长路不尽。

走到心里害怕时便往回走,小短腿虎虎生风地跑起来,跑到门口时听到破草房里有诡异声音,门推不开,便害怕地矮着身体钻小破狗洞进去看看娘亲在干嘛,结果看到娘亲躺在床上,衣衫不整,一截腿暴露在空中。

而那来客大喘气着躺在床边,胸膛上扎着一把旧剪刀。

来客还没咽气,刀是刚扎上去的。

“阿娘……”

念奴回过头,美丽的脸上溅到了半边血,艳丽似艳鬼:“漆漆,闭上眼,小孩子不要看。”

谢漆躲到角落里,只是闭了一瞬,又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娘拔出剪刀,用力地再捅了一次。

“漆漆,人在江湖飘,男不露财,女不露色,不管以后是在外面玩泥巴,还是在家里蹲着玩耍,都不要毫无防备地相信他们,别让他们靠近你。”

她把男人拖到床下,擦完手挽起头发,还以为他一直闭着眼,继续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漆漆,你很快会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要记住,有什么人夸你漂亮好看时,你一定要小心哦,我们是一无所有的草芥,别人对你好大抵都是贪图你的什么,不是脸和身体就是生命,要谨慎,不能相信他们。长大以后学会一技之长,凭本事端饭碗。”

“你记住,你一点都不好看,不要去照镜子,不许卖身,多好的男女都不许卖,别像阿娘做皮肉生意,干这三百六十行里最低贱的行当。记住了吗?身贱不许心贱,你要堂堂正正,你爹顶天立地,你要挺起胸膛,做一个清风明月的小公子。”

谢漆恍惚里想起了年幼时懵懂的遗惧无穷的往事,心里隔着十五年遥遥呓语:阿娘,可我是你生的,我当不了小公子。我们去好不好,我种豆子给你养老,你别丢弃我,阿娘……霜刃阁也许不坏,可那里太苦了,我既到了那样的去处和这样的人世,如何不卑贱?

他战栗着深吸一口气,猛然惊醒过来,睁眼看到眼前是热腾腾的坚实胸膛。他呆了好一会才回神来,伸手推开令人愉悦的胸肌抬起头来,看到高骊低头望来的眸子。

“陛下。”

谢漆刚开口,高骊便伸手想来擦拭他的脸,他下意识地避开,高骊便改用手盖住他发顶。

谢漆像是从一场放纵过度的梦里醒来,推开高骊自己胡乱快速地擦净脸,回头看到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小心地拽住了高骊的一双袖子:“陛下,我……我……宰相说的那些事情并不都是真的……”

高骊握住他一双冰冷的手:“谢漆,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我不在意你过去是什么模样,你现在跟着我,我就知足了。”

谢漆喉中一哽,不知怎的想起前世高沅说过的话,竟然与高骊此刻所说的类似。

他说不在意他跟随过别人。

然后践踏他。

谢漆低着头看高骊滚烫的手,额角沁出了汗珠,艰涩地低声:“主子,我是出身低贱,是卖过命,没有卖过身,连想法都没有的,你不要听他们所说的厌我,再弃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鼻尖一酸,控制不住地将他又抱紧,摩挲着他的蝴蝶骨不住安抚:“说什么傻话啊?我清楚什么叫身不由己,求告无门,我知道活着太难了,好难好难的,人世让你伤痕累累,我只会怪伤害你的人。谢漆,我永远也不会厌弃你,永远都不会的,苍天知道我多中意你。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断,那都是一帮何不食肉糜的蠢货,别理会他们,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谢漆靠在他肩上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虚空,眼睛干涸,忍不住抬起手抱住了他。

他如梦初醒地想再问一些其他的,只是害怕得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高骊抱了他许久,大概是流的眼泪比他还多,开口都是沙哑的哭腔:“饿吗?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一顿不吃饿得慌。”

“好。”

谢漆和他一起起身,一张脸全然不见泪痕,仿佛他从来没有失控地飙过泪水,仍然是苍白如雪的清冷。

吴攸一番锥心刺骨的话语背后,他也后知后觉地想到高骊是惧怕女色的,他之前竟从来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假如高骊……也是断袖,那该当如何?

他是影奴玄漆,不可能是暖床的脔宠物件。他也不配。

待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在暗地里给自己好几个耳刮子,不敢细思回想先前和高骊诸多的肢体接触。男男大防、男男授受不亲的念头,慢慢地涌了上来。

自这之后的几天,谢漆如常当值,只是不再多此一举地和踩风换衣服到寝宫里去为高骊守夜,安静地保持退避三舍的距离。

高骊似乎也察觉到他如常之下的反常,但也没有多提什么,朝政越来越忙和复杂,下朝后他还会带着谢漆一起谈论朝政批奏折,直到三天之后,起居郎调来了。

上任的年轻起居郎名叫薛成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有一股子不谙杂事的文士天真,说得好听是文官直臣,说得难听就是有点呆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成玉夹着册子和小笔来拜见高骊时,谢漆也在不远处看清了这年轻得有些过头的起居郎,看他容貌清秀和呆头呆脑的惹人怜爱的气质,心中不由自主地乱想,如果高骊是断袖,也许多加相处,说不定会看上起居郎。

薛成玉一上岗便一板一眼地步步跟紧高骊,经常在手里的册子上挥墨如书。高骊起初因他跟得实在太紧,敲着桌子冷冽地警告他注意分寸,薛成玉并不像其他宫人一样对他的凶冷表现出畏惧,只是又呆又认真地行礼。

“陛下,微臣的职责便是跟紧您记录,请您不要妨碍微臣的公务。”

高骊被这话给气笑了,但谢漆在一边看着,错以为这是高骊对起居郎青眼有加的表现。

于是他内心复杂地去悄悄调查起居郎的家世和为人,把人家祖上九代都给刨干净了,依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薛成玉真真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枝荷叶。

因起居郎认真上岗,谢漆便也不再接近高骊,虽然距离不远,但也嫌少再密谈,擦肩而过才有短暂的呼吸交错。

谢漆原想,如果高骊嫌弃起居郎跟得太紧了,怒不可遏地发脾气了,那他便想办法让高骊喘一喘。

但高骊大约是并不抗拒薛成玉的做派,并没有发过脾气。

于是他便也安分守己地做好侍卫的本职,不再多言。

倒是踩风好几次守夜后,多嘴地向他汇报提感想:“恩人,我还是觉得陛下身边无人,看起来太寂寞孤清了。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半夜睡不着,摸着旁边的枕头发呆了。这人呀,食色性也,我这底下咔嚓掉的,都觉得要找个人来陪一陪呢,更不要说陛下正是好年纪,血气方刚的了。这如今后宫也无人,恩人你看,要不要私底下运筹几番?陛下闷闷不乐时,歌姬也好,舞姬也行,让陛下解解闷儿啊?”

谢漆想了想:“你觉得……撮合陛下和起居郎,可行吗?”

也不知怎的,这念头化成话语说出来,舌尖都酸溜溜的。

踩风小脑袋瓜一亮:“恩人你比旁人都了解陛下,说得一定有理,那我试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点点头,卷走了舌尖的奇怪苦意。

第41章

此日九月二十,谢漆和御前近侍换过班值,到了僻静的侧卫房,跳上屋顶和手下的几个小影奴碰面。

头顶大宛悠闲地飞着,几个影奴感觉到舒适的安全感。

果然,对于影奴而言,屋顶才是避风港。

甲二汇报起唐维的行踪:“大人,唐维大人身体养好之后,开始在长洛城中奔走了。”

谢漆心道太好了,速速联合打群架!遂转头嘱咐要汇报梁三郎情报的乙一:“把梁家雕花烟一系列的情报传给唐大人。”

在西北护卫路上,那个惨死的少女偶尔还会在谢漆的脑海中晃过,梁家造的杀孽保不准石破天惊,而且那雕花烟一系列的烟草……谢漆难以忘怀脑海中不时浮现过的记忆片段,有些怀疑自己前世被高沅按着吸食过,只是他记忆不太连贯,恐为药物之故想不起来。

这时乙一满脸八卦的小表情:“对了大人,那梁三郎经常到烛梦楼去,十次有七次找谢红泪姑娘,像是有恋慕之心。”

谢漆眉尾一动,恋慕?就那梁三郎的样子?他只怕是梁三郎去欺凌谢红泪。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亲自去和谢红泪谈谈,那位女郎现在应该站在吴攸那一边,但看她谜团重重,保不准也可以策反过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想罢,他看向盯梢吴府动向的甲二,甲二扑灵扑灵眨着眼睛,震惊地看了乙一一眼:“大人,吴宰相平日一直忙着朝政,吴府越回越少,因下月他国使节来,他下朝后常到东区去和韩志禺大人一起督工,每到东区便绕路去代闺台。回了西区,他则常去西区的烛梦楼,呃……也是十次去七次找谢红泪姑娘。”

话音一落,众人大眼瞪小眼,甲三问得比谢漆快:“他们都找同一人,不会撞上吗?要是撞上了,不会吵起来吗?”

甲二和乙一互相挠挠头:“没发现这样的情况诶。”

谢漆干咳了两声:“好啦,别八卦那些大人物们的皂角韵事,东宫和九王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初入宫时,他和谢如月见过几回,那少年穿上朝服的模样像个偷穿成年服装的小孩,慌里慌张地求安慰,谢漆便依照着前世记忆列了些东宫需注意的事项列给他,大抵是有些裨益,谢如月近来没有再来找他了。

至于高沅,那家伙岁数小,一贯懒得掺和朝政,平日里梁家供养着他,他便只是纨绔般地混吃等死,但梁家一旦出事,他倒也站得出来。

“九王近来一直居家不出,除了定时去慈寿宫向梁太妃请安没有其余动静。东宫那边,何家在催太子殿下与何家小姐定亲,不过太子一直用借口拖着。”甲四脸色有些古怪,“但太子自从搬进东宫后,每晚都点了不同的宫人入夜侍宠,私底下悄悄办的。”

谢漆有些吃惊,倒不是吃惊于高瑱会突然寻欢作乐,而是吃惊于谢如月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他,想来是他处理得过来?

旁边几个小影奴神情也都有些古怪,其中一个大胆咂摸道:“殿下会不会是因为玄漆大人不在那边了,就失控了啊。”

谢漆满脸莫名:“太子有手有脚有脑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若太子不听他人言执意放浪形骸,那也是东宫自己的因果。”

小影奴们面带唏嘘之色,到底是看过了四年的旧主,旧主比从前堕落,心里便总觉得难过。

谢漆挨个摸摸脑袋,柔声说起了些开心的事:“好了,回去继续当值吧。此间局势好了许多,三日内我去向陛下请求给大家赐名,玉玺一盖,以后我们全都有名有姓了。”

小影奴们顿时双眼放光,甲二激动地搓手挠脸:“玄漆大人,那、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可以脱离奴身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自然的。”

甲二的眼睛和脸一起涨红了,捏着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道:“那以后娶妻就不用怕了吧……”

谢漆惊了一下,啼笑皆非:“好哇,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妻,是有心上人了?”

“没没,卑职这就回去当职!”甲二捂住脸支支吾吾地跳下屋顶去,其他小影奴见状也笑着向谢漆抱拳,随即矫健地翻下屋顶去。

谢漆看着跑远的小影奴们,内心泛起一种老父亲似的感慨——啊,青春啊。

他是没有这种心境了。娶妻生子,这辈子是不必想了,下辈子再想吧。

谢漆返回天泽宫去换班当值,内心翻涌着给十五个小影奴拟定的名字,料想现在时机合适,应可以向高骊申请给十五个小影奴盖章了。

回去时正是傍晚,高骊应当准备用膳了,果然到天泽宫后就看到小桑和踩风端着膳食往里送。

谢漆提前到门边和同僚换班,同僚是上届御前侍卫,经历过真刀枪剑雨后顿悟人生真谛就是平淡是福,最爱回家躺尸,能不干活就不干,真干就好好干。谢漆又提前来换岗,同僚心里谢意涌生,换班时小声道:“小谢哥,你又早来了,吃过饭么?没吃的话晚上兄弟请你。”

“吃过了。”谢漆笑了笑,“刘兄去休息吧。”

不过是几句话的换班功夫,同僚刚走,谢漆抬眼,意外看到高骊竟站在天泽宫门的不远处之前,一身修身束袖的武服,肤色透着微红,气息有些不匀,看起来应当是跑去练武,到饭点才回来。

起居郎薛成玉依旧拿着小册子,边走边奋笔疾书,高骊在前面停下了他都不知道,一不小心直接哐当撞到他后背上,呆呆地弹坐到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看到薛成玉的呆气,忍不住低头抿唇笑了。

笑了片刻,听得高骊的脚步声走来,不知怎的,直觉感觉皇帝陛下的心情不是很好,忙收敛笑意,低眉顺眼、不苟言笑地站岗。

高骊走到他身边时脚步停顿,身上的低气压又消失了。

站得近,谢漆鼻子灵敏,嗅到高骊身上沾到了起居郎常用的墨水味,料想是踩风这几天来撮合得不错,陛下与起居郎愈发亲近了。

高骊干巴巴地杵在门口,谢漆垂眼看到他修长的指尖似乎在局促地搓着,不知怎的心跳得快了些。

这时薛成玉整理好手册跑来,疑惑发言:“陛下为何不进宫门?”

高骊身上的低气压又出现了,一声不吭地迈进天泽宫去了。

谢漆看着一前一后迈过门的两双靴子,心中又莫名地想,高骊个子高起居郎好多。

踩风布置完膳食出门来,朝谢漆抛了个一切良好的眼神,谢漆回以笑,思绪又跳到袁鸿和唐维那一对身上,想到那两位的体型差也挺大的,武将与军师十分般配,武帝与文臣应该也十分……

这时天泽宫内传出老大一声平地雷:“踩风!!”

刚还一副笑脸的踩风脚下险些打跌,赶紧转头小跑进去,谢漆也纳闷地竖起耳朵,还没听出什么,一溜儿的御前宫人都满脸害怕地跑出来了,小桑最后迈出来,神情也有些后怕似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正茫然,就见高骊大踏步出来,压着声线对他说:“谢侍卫单独跟朕出去一趟,朕想再练一会武。”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心静气,谢漆愈发觉得奇奇怪怪,应了是便跟上去。待走出不远,宫中的禁卫军又一如往常地跟上来两队,乌泱泱地跟着。

高骊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沉,走到御花园的小树林时直直走到一株树前,单手一拳把树木打断了。

众人:“!?”

树木嘎吱断成两截,高骊转头,指着断裂的树木截面,对着两队禁卫军的头领面无表情地说:“很闲吗?没别的事干了?再跟着朕,全部来陪朕练拳脚。”

两队禁卫军懵了。

高骊二话不说到第二棵更粗壮的树面前,一拳下去,树又倒了。

禁卫军头领瞬间正气凛然地抱拳告退。

谢漆瞪圆眼睛,看着那两对禁卫军飞快地撤退,唇边的笑意还没扬起来,身前不远的高骊便出声了:“谢漆。”

谢漆心中噔的一声,赶紧转过头来正色行礼:“陛下。”

高骊一把拽过他的手,指尖滚烫地把他拽进小树林。

谢漆一头雾水地快步跟上他,高骊捉着他跑到小树林中央,目之所及,夕阳西下,光线昏暗,树影幢幢,无人独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反手扣着他的手把他压到一株树上,低下头和谢漆平视,谢漆本能地想要后仰,却避无可避,后脑勺磕在树木上。

谢漆有些炸毛:“陛下?是有什么事情要秘密吩咐吗?”

高骊只是伸出另一只大手扣住他后脑勺,让他不再磕到树面。

谢漆近距离看着高骊冰蓝蓝的眼睛,突兀地感觉到了一种心悸。

他感觉高骊好像在生气,可是身上又没有散发吓死人的低气压。

“陛、陛下?”

谢漆惴惴不安,暗戳戳地想推开他的手,想利用轻功跳到树上去了。

“谢漆,谢漆漆。”高骊又靠近来,嗓音低沉沉的,“你躲了我六天了,你、你还让踩风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到底要干嘛?”

高骊方才还冷冷凶凶的眼睛忽然变得委屈兮兮。

谢漆想,他看起来好委屈啊。

……如果他没有这么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就更好了。

第42章哇哇告白一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退无可退和被紧扣紧盯的感觉不太好受。

谢漆挣了挣手,试图讲道理:“陛下可不可以先松开卑职?”

岂料高骊抓得更紧了,不仅抓着手,扣着他后脑勺的手还用二指夹住了他耳廓:“我是不是只要松开你,你马上就跟跳屋顶一样跳到树上去了?”

“不会的。”

“你哄人,你在躲我,我知道。”高骊皱着眉头咬着唇,腮边都气鼓了,“谢漆漆,你躲我,人人怕我,你现在也怕我了是不是?”

谢漆看到了他眼里的受伤,心中愕然地又疼又软,摇头解释:“不是,陛下最近这么繁忙,卑职不能到您跟前叨扰。”

“你……”高骊委屈得眼里泛起泪,耳朵却通红了,“你明明就是把当初吴攸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对不对?你、你怕我就像他说的那样,看上你,把你拉到被窝里去这样那样,你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谢漆始料未及,挣着他的手,头皮发麻,嗓音发抖:“我没有这样想!”

高骊抓得愈发紧,磕磕巴巴地又靠近他一分,灼热的气息彼此交错着:“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你躲着我,还让踩风弄那些有的没的,故意让我看到什么书,在我跟前说着起居郎哪里好,让他给我磨墨点香时说什么红袖添香,还在饭桌上摆他的碗筷,菜式都是成双成对的,还说什么杵臼之交……你说过和我是吻颈之交的,现在你疏远我不说,还要联合踩风把我往外推,你……你……”

他实在是靠得太近了,仿佛下一秒便要亲下来一样……谢漆指尖下意识便发抖,意识忽然又有些模糊,呼吸交错,似乎前世的哪一刻也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惊惧过。

周遭有窃窃私语,不止一个呼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瞳孔都散了。”

“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我若将这刀尖送入他眼中,五哥,你信不信,他还是会朝我笑?”

谢漆脑中刹那剧痛,猛然想起了确实曾有一把小刀停在自己眼前毫厘之处,那锋利的刀尖划过他的睫毛,沿着他的眼角险险地滑过,而后高沅弃刀,抓着他衣领低头来咬他唇角。

唇角破皮滴血时,模糊的视线里,近处有几个人围着,不远处有面色苍白的高瑱站着。

谢漆经受不住如此令人作呕的记忆,单薄的身躯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气,凶狠地挣脱开高骊的桎梏,扭头捂住嘴巴便弯腰干呕起来。

高骊被他的反应骇到,连忙扑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拍他的后背:“谢漆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对不住,是我不好,是我碰坏你哪里了吗?”

谢漆视线忽明忽暗,脑海里天人交战,透过方才的记忆片段,联结其他的记忆,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世深冬夜去找高瑱求助时,高瑱为何要以言语和举止羞辱他了。高沅那渣滓,前世定然对他用了什么药物,和其他蛇鼠一窝的渣滓一起欣赏他的丑态不说,还叫来了高瑱观看他的狼狈。

高瑱不管他是否清醒、康健、意愿,直接断定他是个卖身求荣的娼妓之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唇齿间迸出了悲愤交加的憎声:“该死的杂碎,他娘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不堪记忆里愤恨,话刚呢喃完,身后热乎乎的热源火速离开他了。

谢漆意识回笼,意识到现今皇帝在身边,赶忙拍拍自己的脸扭头看去:“陛下!”

只见高骊一个身长九尺的大高个笔直地戳在落日余晖里,眼睛因眼泪汪汪而更加亮。

“你骂我,你嫌弃我了。”

他委屈成一根蔫吧的杂草,竟然抽噎起来了!

谢漆内心嚎了两声,不知所措地到他跟前解释:“不是的!我刚才是因为你靠得太近,记忆里触发到了一些忘却的旧事,想起了一些令人作呕的畜牲做过的腌臜事,一时没忍住就骂起来了,绝对不是对着你!真的,我发誓!谢漆若骗高骊则五雷——”

高骊抽噎归抽噎,速度却迅速,一把捂住他嘴巴让他断了毒誓:“真的?是些什么畜牲?”

谢漆瞧见高骊的眼泪慌了神,慌乱之下也说得仓促:“是群不堪入耳的断袖……”

说罢两人都僵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内心呜呼哀哉——他明明前几天还在猜想高骊可能也是断袖啊,怎可为败类如高沅就连坐高骊?

果然,高骊眼里止住的泪水又涌出来了,虽然委屈,但是语速很快,声音很低:“你不喜欢断袖?你被断袖欺负过?是哪个家伙?我去揍他!”

谢漆有点顶不住了,后退一步就地一跃想上树,结果高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腾空的小腿,轻而易举把他逮下来了,就是重心有些不稳,两人叠肉馍似地砸到地上去。

谢漆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压在晋国皇帝身上的一天。

而且皇帝还在他身下哭得发抖。

“你别躲我啊谢漆……有什么事咱们不能说开的?你别怕我,别讨厌我……什么起居郎,什么狄族联姻,我都不要,你不喜欢断袖,那、那你还喜欢我的卷发吗?”

谢漆靠在高骊胸肌上,大脑有点宕机,拼命转着脑子想他说的什么意思。

“喜欢卷毛的话别远离我,没事就可以摸啊?你要是真的……真的无法忍受断袖,也别躲我太远好不好?你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更不让我碰,我晚上都睡不着……”

高骊一手抱着他坐起来,后背靠在树上,哭唧唧地、轻而易举地把谢漆抱在大腿上箍住腰,额头抵着额头,嘤嘤呜呜地小声哭诉:“先前那么、那么要好的我们,忽然就变成两块冰,冻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你别冷着我,我都要觉得我得风寒了!”

谢漆被高骊可怜巴巴的话语和强势搂抱的举止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心是铁打出来的,可是高骊偏偏用泪泉眼和率直心把他拿捏住了,多理智的脑子、多冷冽的警惕这会都不管用了,他只知道笨拙地哄着:“不至于的,先前我还出城去唐大人他们身边,我出城七日,你也没风寒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哭着吧啦吧啦:“可我那时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那时你是坚定地为着我去受罪,可现在你冷着我为的什么啊?头三天我天真地以为因为起居郎来了,你说过在史官面前不能没有君臣的样子,好嘛我信了,可是后三天呢,踩风那小矮人在干什么啊,他听你的吩咐的,他居然在让我亲近起居郎?这肯定是你的想法,我怕我们完了,吻颈之交没做明白你就不要我了,我以后怎么办?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谢漆让他那滔滔不绝的断线泪珠子震到了,赶忙伸手去小心擦拭:“你别哭了,我从未见过比你还能哭的,你可是皇帝陛下……”

“可是你躲着我还讨厌断袖,我好伤心。”高骊搂紧了他的腰,额头还相贴着,眼睛不敢看他太久,瞧两眼谢漆就掉眼泪,明明高大魁梧,却猛男猛得很奇妙。

“那你要怎么样才不伤心了?我不躲你的,高骊,你别哭了,我心脏都要被你哭碎了。”谢漆又懊恼又心疼,心底的保护欲浓烈到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与人相处时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影子,对方冷血严酷,他便抽刀无情,对方斯文败类,他便虚与委蛇,高骊直来直往,他也跟着坦荡敞亮了。

“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们还如从前一样,君臣和睦地相处好么?”

高骊狮子带雨:“那你现在知道我是个断袖了,我们还能和睦如初吗?”

谢漆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疑心他要哭到发烧了,抬起指尖便能接到他灼热的泪珠,脑子浆糊一般,虽然得知小狮子真是断袖心绪复杂,但还是肯定地承诺:“如初的,我先前是觉得你可能有龙阳之好,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有一个身家清白的良人陪伴,能为你带去助力又能为你排遣心中的孤寂,而且不会对你的声誉造成损害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才觉得可以撮合你和起居郎,薛大人生得钟灵毓秀又正直单纯,我想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高骊贴着他,委屈得想要低头埋到他衣襟里去,“来一排潘安一列谪仙我都不喜欢,你怎么会觉得我看上那人形笔杆子?我活了这么久,我是从小就怕女郎,可我也不是天生就断袖,我是羡慕袁鸿和唐维神仙眷侣,可我也不是有样学样就断了袖。”

有些丝丝缕缕的情愫一揪出来就没完没了,藏也藏不住,高骊全然把之前打算认识谢漆百日后再剖诉情意的计划忘了个精光,开弓不回头,豁也豁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在战乱夜的青龙门见到你,在西南望角楼的宫门见到你,在满地疮痍的宫城里见到你,在吴宅的梁柱底下听你问我是不是明主,然后我就断袖了!”

谢漆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冰蓝眼,一下子呆滞了。

“我喜欢你。”

简单四字如野马脱缰,高骊泪珠止住了,但是红意一下子从耳朵蔓延到脸上和颈间。

他害羞到要疯了,为了掩饰无所遁形的羞红便更大声地破罐子破摔:“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我不藏藏掖掖了,我摊牌了!我袖子断了!我只为你断!别的通通滚一边去!”

谢漆两辈子都没被人告白过。

而且还是这么气沉丹田、气势汹汹、气贯长虹、气壮山河的告白。

他也觉得要疯了,长年体温低冷的霜雪一样的人,突然在此时全身升温,心要蹦出天灵盖了,灵魂要钻到指甲盖的缝隙里了。

脑子彻底不好使起来,嘎吱嘎吱地用一句傻话应对:

“那我……那我给你缝袖子?”

第43章甜甜二更

“缝……我?”

天黑了,此处又是树林,入秋夜多风,高骊眼睛叫风吹了后愈发想飚泪珠,心想我完蛋了,谢漆要缝我的断袖,他不喜欢我,他还要掰直我,多大的仇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心里话藏不住,他就这么说出来了,眼见谢漆坐在他腿上一懵,艰涩地说道:“不是的,实在是谢漆自觉太不配了……”

“不配?”高骊箍着他腰身的胳膊向上摸,抓到肩膀,一手就将他单薄的上身严实捞住了,炮语连珠地气鼓鼓道:“我们年貌相当,哪里不配?你嫌我大你几岁?你嫌我比你没学识?还是你嫌我头发没你直!”

谢漆被箍得涨红了脸,自己堂堂一个儿郎,被高骊抓得像只猫崽似的,真是离谱。

而且为什么会有头发的卷直问题??

他抬起胳膊想卸掉高骊的力,可恶,卸不掉,只能潮湿着眸子低声道:“你是陛下,我是影奴,身份悬殊。”

高骊紧贴着他不肯松开,呼吸交错地端详他:“皇帝算个什么东西,姓高的不见得就高贵,我不过是个草包,是个两族混血的杂种,是个在外跑马的野狗,一遭转运才在这里假装人模狗样,你不一样,你是少年英雄青年才俊……”

“不是!”

高骊掰开他捂着耳朵的手,看到谢漆不住微颤的低垂睫毛下是通红的眼角,挺翘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都泛红了,紧紧抿着的唇樱红润泽,整张脸上是无措的神情,不见一丝媚态,偏天生长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

高骊很想亲亲眼前瑟缩兮兮的谢漆,怕冲动是魔鬼,遂只不要脸地摸摸他那颗朱砂痣:“身份和地位是世间定的,别人捧的,我们都不是傻瓜孩童了,我知道我的灵魂定好了性,又俗又土气,我知道你的灵魂高贵又纯洁,我们有什么不配的?你只管问自己小心脏,谢漆漆喜不喜欢高骊?”

谢漆太想逃了,他受不了了,他心乱如麻地不敢想,拼命挣扎着想逃开,偏偏高骊力大无穷,越挣扎越像是掉进了他的网兜里,情急之下只能眼红红地示弱:“陛下……您给我一点时间思虑好吗?”

疯了疯了。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这头大狮子逮住的!

高骊也不敢逼太紧,只吧嗒着泪珠小声问:“喜不喜欢另说,反正你还没有讨厌我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是!”谢漆红着眼角不住点头,眼睛哪哪都不敢看,只好用手捂住双眼,说话声像受惊的猫崽,快要被抱哭了:“你……快放开我啊……”

高骊怕是自己力气太大把他揉疼了,连忙松泛一些抱,趁着谢漆捂着眼无地自容,一把将他扛到肩头去了,一擦脸眼泪一收,又是一头霸气侧漏的凶冷大狮子。

“松、松开我!”谢漆在他肩头上大惊失色,出师后的四年里,就没有他被别人扛麻袋的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高骊扛了也太离谱了。

“天黑了,该回去吃晚饭了。”高骊放下谢漆后还箍着他的腰,举止那么混账,眼神却那么委屈巴巴,“谢漆,那你不要思虑太久,就思虑一个月,就一个月好不好?是喜欢我还是烦死我直接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好……好!我知道了松开我。”谢漆眼眶红红,不住拍打高骊铁一样的手,“从我腰上松开。”

高骊被拍红的手背离了他的腰,又缠人地拉住了他的腰带,嗫嚅着说是好几天没贴贴控制不住。

总而言之是把谢漆缠得大脑混沌,呼吸不匀。

待回到天泽宫,高骊哭起来虽凶但恢复得也快,现在面无表情又是个冷脸凶神,反观谢漆没掉几滴眼泪,眼睛却还胭红得像被狠狠蹂‖躏了一番。

苦着个脸缠住起居郎的踩风思忖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皇帝陛下不开心,这回看到恩人和陛下回来,陛下仍然冷着,恩人却不复从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禁欲模样,踩风那个善于脑补的脑袋瓜一下子机灵了。

原来如此,陛下瞄上的原来是他这位小恩人!

踩风暗骂自己也有眼瞎的这一天,悄悄瞅了那两位站一块的体型差,心中一下子对恩人抱以莫大的同情,这要是上了龙榻,不得被折腾得手脚无力,陛下看着又那样孤寂,得手了定然要加倍索取,造孽啊造孽。

“帝与御前近侍膳前练武,帝举止常出反差……”一旁的薛成玉一见到高骊回来便立即奋笔疾书,书写时抬头多看了几眼,忽然脸红红地小声问踩风:“风公公,不知那位侍卫大人姓甚名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踩风扭头看这呆呆的起居郎,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唏嘘:“薛大人呀,饭都冷啦,您这才来问煮的是什么米,太迟啦!”

薛成玉一脸懵,见这御前小总管不告诉他姓名,只好在小本本上先记录。

“帝之近侍貌美卓绝,与帝出入如双璧。”

托高骊的福,谢漆收岗回侧卫房时,度过了一个大脑发空的夜晚。

闭上眼,脑海中是他那双哭得稀里哗啦的冰蓝眼睛,以及中气十足的那什么告白。

睡不下了睁开眼,又想到了他给自己的一个月考虑时间,顿时又蔫了。

一个月?早知道就应该跟他说要考虑一个甲子。

太失策了。

谢漆拿起被子把自己盖了个兜头满面,躲在被窝里不停地想着时限到了要怎么办,明日再见又要以什么面目去看待他……越想越觉得令人掉发。

躲在被窝里抱头的时候,他忽然听到窗台之上有大宛的小声鹰啼,一下子激灵地起身,轻开窗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大宛咻的一下飞到他身边炸毛,尾翼后面紧跟着一坨黑影,却是那平日最爱吃喝睡觉的海东青小黑。

谢漆见鹰如见人,不自然地挥手想打发掉海东青,小黑却不依不饶地扑扇着翅膀停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爪爪。

谢漆只好从这壮鹰的爪上取下那卷起的信笺,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指尖都烫了。

“吾甚爱君,今诉情喜忧参半,望君勿厌,好梦无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天用大白话直诉衷肠,到了晚上还要让他的懒鹰特地跑来捎些文雅话再诉,真是叫人……

谢漆二话不说把窗关了,信笺三两下就地销毁,但听海东青还在外面扇着翅膀,他又掏出了平日里给大宛备着小零食的小食匣,开窗神速丢了块肉干去。

海东青矫健地叼住扔到空中的零食,心满意足地拍拍翅膀走了。屋内大宛则停下理自己的羽毛,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谢漆。

谢漆讪讪地拿出好几块零食摊在手掌心去喂它,大宛咕咕两声,啄零食时顺带着啄他掌心两下,以表鹰爹对孝子的教诲。

隔日,谢漆当值时仍然有些神游,好一个“好梦无我”,这话简直像是反过来的暗示,昨晚他整个梦里全是那厮,可恶,实在可恶!

心里激昂地嘀嘀咕咕,然而真到下朝时分,看到快步回来的高骊,谢漆低着头决然不肯抬眼,只恨不能原地化为鹌鹑就地钻进地缝里。

“谢卿和朕出宫走一趟,宰相有事。”高骊大步而来抛下一句和颜悦色的话,随即便兴奋过头地抓起他的袖子带他走。

薛成玉敬业爱岗地小跑在后面跟着,小笔又是刷刷一记:“帝执近侍之袖,甚喜之色。”

谢漆挣出袖角,小声问出宫何事,高骊一把将他的肩膀搂过去,顺带着朝薛成玉一个眼神:“朕和谢卿说政事,起居郎不要靠太近。”

薛成玉索性放缓脚步速记,寥寥几笔在纸上勾画出了君臣勾肩搭背的轮廓。

谢漆耳根子红了起来,低着头硬气轻声:“陛下,不要借着公事与卑职逾越君臣本分。”

高骊眨眨眼,“嗨呀”两声,搂着谢漆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十月初将有外国与外族使节前来朝拜,宰相在东区那里建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台子,这会是专门叫一些武艺高强的好手去试试场地。谢小大人,我是牵挂着你一身旧伤不愿意让你去上蹿下跳的,可偏偏你是御前侍卫里的门面,宰相愣是点名叫你去。”

谢漆楞了片刻,依照着时间点搜刮前世十月的晋国外交,很快想到了晋国在与狄族的友好切磋比武会上,彼时的皇帝高骊骤然暴怒,上台赤手空拳将狄族的一个武士活生生打成肉泥,从此暴君之名远近闻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心一下子有些揪住,轻声恳求道:“我想去看看,若宰相之后仍然吩咐我上场,您别推拒。”

高骊搂得更紧,默了默,低声细语:“好吧,既然心上人想去出力,那我肯定得支持。但是待会出宫你跟我一起坐马车上,我有东西给你。”

谢漆脸皮热起来,赶忙推开他胳膊拉开距离,高骊便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细数,低音炮里尽是喜悦:“一个月的考虑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了,还有二十九天,嘿嘿,嘿嘿……”

落在后头的薛成玉追上谢漆,带着求知欲羞涩地请教:“敢问大人,不知陛下在算什么时间呢?”

谢漆只能欲盖弥彰地捂住眼睛:“……在下也不知道。”

待出宫门,高骊上了马车朝他伸手,他生怕高骊又要搂人,赶紧趁着还没变成关注焦点自觉跳上马车,一上去他便关门,高骊则关窗,两人举止高度统一,而且关完后,两人眼神一交汇便快速移开,像是要在这车上干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谢漆经不住在内心喝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如此扭捏??

“谢小大人……”高骊刚咳了两声先笑着开口,“好啦,谢漆漆,你别躲那么远,现在车里没人,我不会动你哒,我是真有东西要给你,快转过来,别害羞呀小先生。”

谢漆心想这嘴里叫的是些什么玩意,调整着面部表情,让自己面不改色地转过去,愣是要整出一股君臣的相处礼节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别扭和害羞。

“不知是何物?”

高骊把他不动即是动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里,自己也羞涩起来,这么大一个块头,羞答答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朴实无华的护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咳咳……神医说你左膝要好好保护的,你身上的皮外伤估计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骨头还是得好好将养的,现在深秋了,很快就要入冬了,你那么喜欢上房梁,蹦蹦跳跳时膝盖要小心点。”

谢漆内心一软,悄悄一抬眼,果然看到了高骊手上拿着一块厚实的护膝。

高骊也悄悄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又移开了。

半晌,马车悠悠,谢漆有些晕乎地听见高骊说:“好啦好啦,怎么又扭捏起来了!快来,裤脚拎一下,我给你戴上,省得待会你磕磕碰碰到。”

他张口就想要回绝,突然又听见他说:“这护膝我整的,我看看你戴上合适不合适,合适的话以后继续弄。”

谢漆:“……?!”

第44章

高骊见谢漆呆住的样子,大胆挨到他身边去,在他眼前挥挥手。

谢漆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难以置信:“你自己做的?你怎么会做?宫里应当有现成的呀?你素日那么忙,怎么还为这点小事挤占宝贵的闲暇时间?”

“事关宝贵的左腿怎么能说是小事呢!”高骊摸了他脑袋一下,两根手指便去夹起他衣摆,谢漆忙拍手要躲,便听到高骊压得低沉沉的声音:“不戴的话我可就往死里亲你了。”

谢漆又惊又懵,还真就怕他强来非礼,睁圆眼睛不敢躲了,手忙脚乱道:“好好好多谢陛下挂念,我自己来戴。”

高骊虎着脸盯他:“我名字叫陛下咩?”

“高骊。”谢漆实在是投降了,“小狮子,谢谢你惦记我的左腿,我自己来戴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骊哼唧地把护膝递过去,在他接过后低头挽裤腿的刹那红透了脸,内心斥责自己实在厚脸皮,心中又忍不住长笑傻乐。

谢漆不知道要怎么应付黏糊唧唧的大狮子,只好先顺着他来,护膝拿到手上时先感觉到了一股灼灼的暖意,不知是用材好,还是因为沾染了高骊的体温。

一联想到后者,脑子里便乱糟糟地想到护膝是从他怀里掏出,自然而然贴了好一路胸肌……打住,不能再乱撒丫子了。

谢漆不敢抬头,粗鲁扯起衣袖,雪白的一截腿好似俏生生的梨花钻出深秋的冷风,他低着头赶紧把护膝放到左膝上,指尖有些着慌地去绑护膝的绳带,愈慌愈出错。

“我帮你绑,不用紧张。”高骊忽然蹲到马车上,两手握住了他的手,热腾腾的呼吸喷在他小腿间,让谢漆顿时如芒在背。

“在北境军中时我照顾过不少生病的士兵,肢体接触多了去了,还没遇见过像小先生你这样敏感的哦。”高骊故意激将,一手握住谢漆要躲的小腿,掌心里捏到的是硬邦邦的小腿肚,可想而知他有多僵硬。

高骊指尖沿着梦里乱想过数回的小腿向上,赶紧用聒噪来驱散彼此暗流涌动的紧张:“北境冬天总是很冷,那时我们便去猎狼猎鹿,剥下皮毛做成御寒的衣服,皮毛不够做不了,就做护膝束袖毛帽这些必须的。我不知道长洛的冬天冷不冷,就知道长洛的布料真好,这是我托踩风弄来的,三层布料叠一起又暖又耐磨,我还在里层夹了三片干花,你喜欢花香是不是啊……”

他说得飞快,手上动作却很慢,先是慢吞吞地拿着护膝在谢漆膝盖上比划大小,之前谢漆受伤在典客署昏睡了一天,他给他换药擦拭时用手量过他的骨架,腰也好腿也罢,纤细的,不够他这个粗人盈盈一握。

谢漆生得白,那些残留在肌肤上的疤便显得愈狰狞,愈让他揪心。

眼见他左膝上叠加的旧疤似一掌蛛网,他小心把护膝摆正,两手绕到膝弯下去系绳,想到在典客署悄悄给他换衣服时看到的满身斑驳,忍不住酸涩难忍地低声问:“你年纪这么轻,怎么一身这么多疤,我还没见过哪个伤兵受的伤比你多的,伤到你这样程度的已经到黄泉下去了。”

自他蹲到脚下时谢漆便呆若木鸡,价值观受到了过大冲击,理智叫他躲,心智却让他别动。

高骊的呼吸酥酥麻麻地绕在腿上,他怔怔地看着他头顶,听他说完北境说自己,眼里竟落出一滴泪砸在他腿上,滚烫地沿着小腿,缓缓淌到只剩一线泪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护膝绑好,高骊给他放下衣裳,还像只大动物似的蹲着仰首,残存着泪光的眼睛温情又怜惜地望过来。

几缕穿堂而过的光线随马车前行抚过他眉眼,浮光与高骊,拼凑成此时谢漆心里的一眼万年。

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抬起,如果不是马车突然碾过石子,颠簸令怦然的动容缩回去,他的指尖大概已经摩挲在愿意折腰于脚下的皇帝脸上。

“护膝很合适,很好。”谢漆拉起高骊,自己闪到对面坐下,低头假装揉左膝,眼前是斑驳的暖光。

高骊正想伸手,忽然看对面低着头的小家伙轻声道:“我很喜欢。”

倏忽间,两个人一转头一低头,俱红透了耳朵。

待到东区目的地,谢漆脸上的热意在看到拔地而起的六层擂台时消失,尤其是在看到不远处,吴攸身边带着琴决,高瑱带着包括谢如月的几个侍卫,高沅带着方贝贝等人,一下子冷住了。

众人看到高骊过来俱行礼:“参见陛下/皇兄。”

“免礼。”高骊走到吴攸等人面前,见桌椅都设好直接坐在主位上,扭头看着擂台纳闷,“建这高台做什么?”

“以往他国来晋国朝拜时,晋国都会设台以文武会友,此番乃是陛下继位之贺,臣自以为当隆重过于历岁,便与礼部工部设新台。”吴攸最先起身,坐在离高骊最近的次位,指着六层擂台解释,“此台名为玉龙台,只差装饰几番,届时我朝之武士便在此台上,与云国、狄族武士一较高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冷眼将玉龙台从下往上扫,不说话时全然是狼顾虎视的凶厉,周遭人顿时如履薄冰。

他看向韩志禺:“韩尚书,比武,一层不够?比谁摔断的骨头更多吗?”

韩志禺在尚书里属于最好捏的硬柿子,被寒声点名时他复又行礼,硬着头皮对答,高骊依旧冷着脸,吴攸和一旁的工部尚书郭铭德开口一起解释,场面还是僵冷。

谢漆在重臣之外悄望,有些意外在马车上黏人热诚的小狮子到了世家圈里变得这么冷若冰霜,心中不免感叹,高骊手里没什么实权,不硬凹出凶悍霸道的模样,那些人对他怕是更肆无忌惮,委屈他要做戏到天荒地老。

忽然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投过来,谢漆往左前方一瞟,意外对上了高瑱的桃花眼,心中直呼晦气地移开视线了。

众臣议论着,被召过来的侍卫们也没有闲着,跟着吴攸的琴决表面淡定实则激动得指尖哆嗦,把各家的侍卫全部聚在一起,解释了待会大家要怎么试场,简单来说就是层层试炼,从底层一直打到最高层。此刻被召过来的侍卫们擅长的武术路子各有侧重,吴攸想看届时什么样的人更适合作为代表去和外族人比试。

谢漆看到玉龙台时便有些兴奋。

前世的晋国在韩宋云狄门之夜被打得一片狼藉,在外族来朝拜这一事上是处于战败方的屈辱位置。这回他能理解吴攸为何如此看重,晋国既然在狄族那里打了胜仗,更要抓住机会在这次外交上建立威信震慑云国。

比武这边,台场越离谱他越跃跃欲试,自出霜刃阁后打的架全部是一些得懂分寸的任务,现在能够单纯以武力取胜摘荣耀,倒贴他都想打几场过过瘾。

与他抱有类似想法的必然是方贝贝,他特意站到谢漆身边,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在他面前比划手势,无非是想和他痛痛快快地打几场。

谢漆原本也觉得在场的人只有方贝贝能耍两把,但目光一转看到谢如月身边站着一个面生的低调侍卫,看起来不像是韩家本家的人。

出于同类的野性直觉,他敲走方贝贝的手向对方抱拳:“未曾见过阁下,不知如何称呼?”

他一问众人便将目光投过去,那侍卫看起来和谢漆身量接近,长相周正气质温和,扔在一堆俊秀帅哥当中并不起眼,开口才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在下青坤,见过玄漆大人,久闻其名,今日一见不胜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刚说完,他身边的谢如月就补上介绍:“青坤大人是昨日才从霜刃阁调到文清宫来守卫太子殿下。”

方贝贝嘴快:“那么你是一等影奴当中的青级?”

青坤点头:“是,久仰绛贝大人,阁中长老很牵挂您。”

方贝贝脸上浮现后怕的神情:“那我真是谢谢他。”

谢漆不再多问,时隔四年,霜刃阁终于又养出了一等影奴玄绛青缃当中的青级,那么现在当世存活的一等影奴便有四个半——末尾半个是谢漆的猜测,不知生死是故为半。

他们这边在说着,玉龙台那边已经有普通士兵上去热场了,是宫城禁卫军和城门守卫军的交锋。

“开始了啊,那人群当中的大高个,我看他能站到最后。”

方贝贝指着玉龙台一层,谢漆笑了:“是不是那个体格不输陛下的大汉?我有缘见过他一面,他名叫秦箸。”

谢漆眼尖,刚才就看到其中有之前在中秋夜遇见的守城军秦箸,那位未来高骊的莫逆之交。

秦箸光从他的姓氏上看,他就不是出生含了金汤匙的世家子弟,他能走到守城军二等兵的位置不外乎天赋和机运,谢漆中秋夜对他有那一面之缘,对这人的印象倒是不错。

方贝贝也笑,摩拳擦掌:“好极了!琴决,待会那秦箸还站着,我们当中谁要先上去和他打一架呢?”

琴决有些被他俩跃跃欲打的气氛感染,还是忍着激动先泼冷水:“在座各位大人都是影奴当中的佼佼者,那位秦将士就交给吴家的影卫吧。说起来,玄漆与绛贝大人先前各负重伤,不知现在可有完全康复?”

方贝贝全不在乎:“我这人就是耐打扛揍愈合快,早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漫不经心:“小伤,不足挂齿。”

琴决笑了:“既然如此,那待会我等比试便不必有顾虑了。”

谢漆问:“一对一比还是混战着比?”

方贝贝:“一!”

琴决:“混战,一对多,一对一都可。此番我们只是来试场子,不拘泥的,是看谁最先到顶层便是胜者。”

方贝贝神情有些蔫,谢漆倒是更乐了:“混战很野啊。刀剑不长眼,除了绛贝,其他人我不出刀,以刀鞘就好了。”

高瑱那边的青坤笑了笑:“玄漆大人莫把在下忘了。”

“不好意思,记住了。”

三个一等影奴和若干个世家的二等影奴聚在这里当众商讨待会的混战要瞄哪个目标,只有位居四等影奴的谢如月格格不入。

谢漆好战之心退却后也意识到了,走去和那少年打招呼:“如月,太子也让你来参战吗?”

谢如月见他便笑,唇边那颗和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十分扎眼,让谢漆深刻怀疑自己脸上的痣是否也如此刺目。

“卑职武艺一般,无法跟各位大人相提并论,太子殿下让我来观战记录,琴决大人稍后也上场,这边的后勤便由卑职来为大家准备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听了心里也放心些,自然亲切地笑道:“既如此,那就麻烦你待会替我备一壶茶,加一坛酒了。”

谢如月眼睛一亮:“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大人加油!”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过来和谢如月说些自己想要的茶果酒水,谢如月先前在谢漆手下磨炼,又当了半个月太子少师,调度和安排越发熟练了。

谢漆见他的笑容不见阴霾,料想高瑱再败类应该也不至于去糟蹋他,心里放松了不少。

过半刻,玉龙台上果然只剩下秦箸,吴家的黑翼影奴上去一列,直接不讲武德四对一,秦箸撑不到几个回合就被排成阵型的黑翼影卫打下来了。

座中观战的众臣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神情,只有高骊怒不可遏地拍桌:“几个人对战一个,谈何公平?”

吴攸笑道:“真正的勇士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臣便是想看看接下来的对战有没有这样的人。”

高骊心道不好,这么说来,他的心肝宝贝待会岂不是也要面临一对好多的局面?

他一下子十分后悔把谢漆也带了出来,正想着要怎么叫停试战,那边的侍卫群已经开始向玉龙台上走了。

高骊火急火燎的转头去找他的小心肝,只见谢漆在众侍卫最后面慢走,眉眼带笑地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他看着谢漆脸上那一抹小猫崽似的开心笑意,心里软乎乎地安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谢漆漆可是敢以一柄快刀在城楼上单挑无数敌军的。

他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高骊眼里也酿起笑意目送谢漆的背影,结果不远处的高沅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那个走在最后面的御前侍卫,背影看起来倒是令臣弟感到万分熟悉呢……”

高骊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扫过脸色铁青的高瑱和神情玩味的高沅,低沉沉哼了一声。

座中气氛瞬间再度僵冷。

直到众臣看见九个侍卫上了玉龙台,九个人各战一个方位,不听一声啸,骤然无声拉开八对一的群架。

高骊的手一下子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御前近侍谢漆对八人。”吴攸眼里流露出赞赏,头也不回地吩咐站在众臣不远处的起居郎:“薛大人,这雅事值得一记。”

薛成玉不解堂堂的宰相大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但心中也欣喜,应了是马上记起来。

台上谢漆早有准备,一上台就拔玄漆刀,左手刀鞘右手刀,规规矩矩地等着别人来打他。

随后便能堂而皇之地打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场九个侍卫,六个出于世家的二等影奴,琴决是佼佼者,另外五个可以很快解决。只是谢漆没料到新来的青坤刀法快得出乎意料,他的佩刀比谢漆的要窄短一些,更像刺客之刃,谢漆起初不够警惕,两刀交锋速度没提上,袖口被挑了。

方贝贝原本是要凑着热闹打谢漆,见势不妙反刀就去打琴决等人:“琴决!我记得你对玄绛青缃的影奴们挺仰慕的,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跟你练两招啊?”

琴决心说我激动得刀要飞出去了,咧着个不太庄重的笑容提刀就扑了上去。

于是乎,谢漆对青坤,方贝贝对六个二等影奴,分成两拨打得好不热闹。

座席这边的气氛也热起来了,吴攸观战观得来劲了就吩咐薛成玉记几笔,其他大臣也绕有兴致地品评起来。

有大臣恭维高沅的:“九王的侍卫敢于一对六,果然非同凡响。”

有和高瑱搭话的:“殿下手下文武齐全,与殿下一样,皆为少年英豪。”

高骊左等右等,也想要等人来夸他的小宝贝,结果没人敢跟他搭话,只能孤独地无声呐喊助威:冲呀谢漆漆!

在台上持快刀酣战的谢漆在两刀交错之时打了个喷嚏,青坤的招式已经被压制到下风,趁着这间隙轻声说话:“玄漆大人,阁主让我代他向你致歉。”

谢漆手一顿,指间一轮转刀,轻声道:“上面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他以轻功掠起身,沿着一层的梁柱飞一般地翻飞跳上二楼。

座席各臣猝不及防看见两个影奴燕子似地飞上二楼,几个年轻沉不住气的喝起彩来:“真是精彩……”

然后就听见主位上的皇帝陛下大喝一声“好”,雄浑洪亮的声音吓得一旁的宰相执杯的手都一抖。

谢漆飞上二楼,欺身以刀制青坤:“难怪方才便觉得你的刀快得离奇,你也是师父带出来的弟子?”

青坤被打得后退,刀仍不松毫厘:“是,你出师后,阁主才教我刀法百书,你是我师兄。”

“叫师兄也不会放水。”谢漆打得兴起,但仍有理智,“师父为何要向我致歉?”

他的师父杨无帆,霜刃阁一阁之主,先帝晋幽帝昔日的玄级影奴。谢漆出师时,杨无帆曾说过他们师徒难再相见,如非重大事件他不能出阁,谢漆若要回去,也得熬到能够继任阁主之位的时候。

八月初八世家围剿高骊那夜,杨无帆和另外两个长老突然现身来保护高骊是谢漆不曾预料到的,醒来后师徒又不复相见,遂把思师之心按下了。

青坤笑了笑:“师父说,那天晚上把师兄打得过头了,原本想守到师兄醒来,可是他们几个长老不能随意出阁,只好先匆匆忙忙回去了。此番太子身边缺影奴,师父派我出来撑门面,也命令我将来要护师兄周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心中一暖,刀转擦身对峙,眸光灼灼:“我此身所在便是保护陛下周全,师父若是让你护我,那便是让你拥护陛下,但你本该去守卫太子。两相矛盾,你怎么说?”

青坤刚要回答,一楼的方贝贝大喊着也翻飞了上来:“青坤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啊?玄漆是我要打的,你闪一边去!”

“不好意思。”青坤用反手刀蓄力飞到方贝贝身前,刀法一瞬快到极致,一把将他摁回一楼去了。

方贝贝始料未及,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又掉回一楼,现在他是身体力行地明白了这个玉龙台为什么要建这么多层了,往上冲和往下掉都令人热血沸腾,十分刺激,十足兴味。

一楼的另外六个侍卫已经被他打出去了,他撑刀站起来要继续跳上去,眼睛一转忽然看到了玉龙台的不远处有两个书生站着在写什么手册,其中一个高大的眉目淡雅,鼻梁高挺,唇角天生带笑,气质敦厚又温润,不知怎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方贝贝记事起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如谢漆,如高沅,那等肤白貌美的最能击中他心坎,眼下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觉得一个书生眉清目秀好不顺眼。

他假装休息地竖起耳朵,听到那看得顺眼的书生被人唤作“开仁兄”,得知了名字后才把刀一转,蹭蹭蹭大步上二楼去。

刚上去想要大喝把谢漆留给老子,就见谢漆脸色不太好地一脚把青坤给踹飞出去了。

“贝贝,来!我们好好打一架!”

方贝贝避过被踹飞的青坤,大笑三声后戛然而止,气冲冲地携刀扑上去:“都说了要叫我方哥!”

谢漆眉目生花:“好的贝贝。”

青坤在被踹飞的途中后稳了稳身形,落地时倒也不算狼狈,他收刀拍拍衣袖,小跑回谢如月身边,只见那些世家侍卫都鼻青脸肿在一边喝酒,只有琴决挨打后仍一脸兴奋地看着玉龙台上的对决。

“青坤大人!您可还好?”谢如月端一碗茶来,青坤接过道谢,苦笑道:“不太好,在下可能惹玄漆大人不高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如月顿时惊愕:“你惹他哪儿了?玄漆大人心善,脾气很好的。”

青坤摸摸鼻子,悄悄看了两眼在座席上眼巴巴地观战的皇帝陛下。

方才他在台上回答他那位貌美的小师兄:“太子来日也将是陛下,师兄与陛下我都守卫。”

结果他的小师兄像被摸到了逆鳞,顿时对他失去了兴趣,摆手道:“我的陛下只有一个,姓高名骊,你走吧。”

青坤还以为小师兄会对太子这个旧主心存旧情,现在看来……故不如新啊。

皇帝陛下看起来忽凶忽呆的,有什么好呢?

第45章

谢漆很久没这么痛快了,一柄刀,一轮落日,一个快意恩仇的简单人间。

方贝贝也痛快得鬼叫,拿着绛贝刀和玄漆刀电光火石地劈砍,两人一如缠斗的两团飞絮,不停变换着招式边打边往顶上的楼层翻飞。

“看我豆蔻刀法!”谢漆大喝一声,嘴上说着招式结果一个侧翻用刀挑出了回马枪的变招。

方贝贝哎呦叫着躬身用刀挡和向后闪,肩颈上被玄漆刀划出了裂痕,要在实战当中这一刀直接劈砍下来能令一条左臂搬家。退出十步后他没停顿,就地又携刀扑上去:“看你哥我的胡旋十一刀!”

谢漆转刀变直刃准备拆招,结果浓眉大眼的方贝贝也耍心眼子了,用他刚才唬人的豆蔻刀飞上来快斩,谢漆只得拿玄漆刀当杆子撑跳后翻,还没落地就在空中回旋把刀当暗器掷出去,一举把绛贝刀劈飞出去。

两柄好刀交叉成轮转的两叶刷地飞出玉龙台,咻的一下一同扎进玉龙台外的地面。两刀离近距离观战记录的两个书生还有十来步,书生之一的许开仁纹丝不动,旁边的则吓得喊叫着后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开仁回头:“刘兄?”

另一书生名刘篆,吓跑后又小碎步跑上来,满脸羞愧:“愚弟怯场,开仁兄见笑了。”

“刀锋确实令人生畏。”许开仁笑,“不必介怀。”

刘篆点着头又埋头在手册上记录,他们两人皆为工部的外聘者,也是枢机院的一员,代闺台中有很多这样身兼数职的寒门子弟,此次他们和世家合力设计各处新建筑,本次试场特意到前头来看玉龙台的设计可否需要改造。

“他们打到四楼去了。”许开仁望着赤手空拳哼哼哈嘿飞到四楼去的两人,忍不住笑起来:“真像两股旋风。”

刘篆附和:“我这等丝毫不通武艺的人都看入迷了,到底是宫城的武士,果然艺高胆大。”

“那是霜刃阁养出来的。”许开仁笑意淡了些,“可惜霜刃阁只为世家卖命,真是暴殄天物。”

刘篆想了想,撺掇道:“先前我只在开仁兄这里略听几句霜刃阁,所知片面,开仁兄不如回去后就此写一篇策论?不止愚弟我求知若渴,其他人也十分想再拜读开仁兄落笔的文章啊。”

许开仁摇头自谦,但眼里看着玉龙台上打得难解难分的两团旋风,心里还是埋下了一个动笔的念头。

没一会儿,他看着旋风们呜呜渣渣飞上了五楼,心手皆跃跃欲试,不仅想写策论,还想写几首诗了。

台上谢漆和方贝贝已经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全然懒得去搭理台下的人怎么看他们了。拳脚相向之间,依稀想起少年时在霜刃阁里大汗淋漓的苦逼学艺岁月,但往日苦归苦,到底是青春。于是两人打着打着,直接返璞归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一记飞腿踢过去:“狭路相逢勇者胜!”

方贝贝一记抱摔回应:“你他娘来看谁楞!”

谢漆灵活地从他臂弯里飞出来:“看你老子大鹏展翅!”

方贝贝就地一滚再续快拳:“看你爷爷扶摇直上!”

“太公钓鱼!”

“猿猴捞月!”

“河东狮吼!”

“河西狗叫!”

“打狗棍法!”

“痛打猫猫!”

两个人幼稚地大吼大叫着,拳脚的招式已经跟报菜名似的口述完全不一致了,边打边飞上了六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上顶层两个人更打得忘我,小孩子式的招式都出来了,谢漆吃了体格的亏,但腿法更快,趁快一脚绊倒方贝贝借力逮住了他的脑袋瓜,左腿屈起就要给他一记亲切问候的膝击。

“哎呦我的头发!”方贝贝嘴上嚷嚷着发型,手却是不含糊地挡住了他左膝,弃发冠逮住了谢漆的无影腿。

“哎呀我的护膝!”谢漆这回真心口如一,只因猛然感觉到护膝被方贝贝抓住了,顿时紧张了。

两个人哇哇大叫着在顶层上扭打,六楼的顶层中央有一根梁柱,最上头放置着一枚木雕的花,正是琴决说过的要摘取的彩头,结果现在他们俩只顾着打架,管你这彩头是金是银。

打到最后两人内力全都爆发出来,各自阿哒大叫,一记飞踹踢过去,两靴一撞硬碰硬,顶层骤然爆发出一阵狂风,随即两人都被对方弹飞滑到顶层的边缘处。

谢漆柔韧和平衡性更好些,跟个扑棱燕子似的歪歪扭扭保持住了平衡。

方贝贝就比较倒霉催了,头重脚轻地扑棱不成,哇呀呀叫着从顶层的边缘坠下去。

谢漆吓得心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三步轻功横跨整个台子扑过去抓方贝贝,拼着抓住了他一条胳膊:“方哥!”

原以为抓住就好了,怎奈四年不见,谢漆个子窜得不如方贝贝快,昔年的憨厚瘦小少年如今是个大高个,体重沉得他始料未及,带得他身体一趔趄,两人一起“哇啊啊啊”地离开玉龙台直奔大地去了。

谢漆右手抓着方贝贝,左手条件反射地甩出缠在左臂上的绕指柔细钢丝,电光石火地将钢丝套在了顶层的那根柱子上,随即他们吊在半空中晃荡,异口同声:“天爷啊!”

方贝贝瞄了一眼此处距离地面的高度,顿时两手抓住谢漆的右臂热泪盈眶:“好手啊!兄弟,兄弟!要不是我对男人没兴趣,我都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都别想谢谢!”谢漆龇牙咧嘴地抓紧他,俩小虎牙都藏不住,“你怎么重得跟头猪似的?年还没到你就养膘了吗贝贝?”

方贝贝立马中气十足地反驳:“胡说八道!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膘,这叫练家子!”

“好的练家子,你他娘好重……”谢漆被拖得五官狰狞,他们此时正吊在六层和五层之间,他瞟了两眼就准备自救:“我待会借着钢丝荡起来,你可以用轻功跳到五层那儿去吧?不能我送你一脚!”

方贝贝嗷嗷叫:“没问题!送我屁股上都行!”

“那我开始荡了!”

谢漆蓄力要将方贝贝送进五层,然而他忘了一件事,他用的绕指柔是杀人用的锋利暗器钢丝,不是适合攀岩抓取的鹰爪钩,结果他这么一用力荡,那削铁如泥的绕指柔直接把顶层的柱子给整整齐齐地切开了。

谢漆刚把方贝贝丢进五层,左臂上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脱落感,绕指柔失去依托的一瞬间被他左臂上的机关扣收取回来,收回来的惯性让他左臂发麻,来不及去和五层边缘的方贝贝搭手。

谢漆便无处着力地往下坠,并一脸懵逼地看到头顶突然天降柱子,看样子下一秒就能把他砸开花儿。

“我的亲娘啊!”五层的方贝贝大叫一声便从那边缘拼命飞出来一腿,千钧一发之际大力出奇迹,一脚把刚掉下来的柱子踹偏离轨迹,后果是自己也从五层掉下来了。

谢漆脑子完全跟不上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半空中怎么腾翻出来的,只知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能视物时他抱住了当空砸下来的方贝贝,呼啸声一起,左臂上的绕指柔再一次弹飞出来,咻地勾住了玉龙台第四层的檐角。

一线钢丝让他们悬吊到了二层的半空,好歹没让倒霉哥俩一起去亲吻大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耳膜嗡嗡地在半空中晃了两下,踹开柱子也罢,抱住人再射钢丝也罢,全都是多年练出来的肌肉反应了。

脚下忽有轰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的谢漆低头一看,只见那截柱子把地面砸出了老大一个坑,尘土飞扬间,一个身影飞也似地冲台下奔来,一吼震耳欲聋。

“谢漆!”

谢漆和方贝贝都被喊回神了,一回神全都“哎哟”起来,方贝贝是用力过猛地踹飞柱子导致右腿麻痹,谢漆是左臂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总之是各坏各的。

谢漆这回不敢乱动左臂,以免绕指柔把四层的檐角也给切下来了:“方哥,这是二层,你能跳下去吗?”

方贝贝十分的方:“平时翻两个跟斗是可以,可现在我我我我腿麻了呀!”

谢漆不知怎的特别想笑:“那你今天可沾了我的光啊,我主子来接我了,先接一下你吧。”

说罢他低头朝快要跑到台下的高骊放声呼唤:“陛下!”

吓得心脏直突突的高骊冲到了台下,抬头时手就伸出去了:“我在这儿!不要怕!只管下来我接住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话落台上一声“接好”,一个身影就下来了,高骊忙照着那人影站好位置,眨两眼的瞬间便接到了,手臂挨到时还有些纳闷怎么份量不轻,臂弯里的人就呜哇大叫着跳下来:“卑职方方方贝贝,陛下下下下恕罪……”

高骊当真是眼前一黑,一口气都没提上来就再抬头看,只见半空中的身影翻着跟斗小陀螺一样翻下来了,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地在前方。

高骊提起来的气这才吐出去,气急败坏地再跑上去大喝:“谢漆漆!”

谢漆甩甩脑袋,感觉有些晕,索性调整姿势不站起来,改成半跪在地面,抬头便冲跑到跟前来的高骊笑。

高骊脚动刹车停在他跟前,着急忙慌地不敢碰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站起来?”

谢漆头不晕了才伸出右手,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的语气像是讨要奖励的撒娇:“陛下拉我。”

高骊看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小家伙,虽然灰扑扑却笑得开心,活像一只灿烂的小猫咪,心中的着急和生气一下子尽数化成了爱怜。

他把他拉起来抱入怀中,趁着其他慢一拍的人还没赶到这里,轻手轻脚地把他揉捏了一通:“你把我吓死了!那么高!柱子还断了!”

谢漆趴在他胸上埋头,痛痛快快地蹭了两把。

这不是有你跑过来接住我了么?

第46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刻钟后,谢漆和方贝贝齐齐去不远处的典客署,乖巧地看着吴家那位神医黑着个脸走进来。

神医的嘴,战无不胜的鬼:“又是你们这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两人不敢吭声,神医提着药箱乓地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各自伸出一只爪子来!”

他们连忙各伸一只手,神医直接一手把一个人的脉,随即脸色好了些:“不错,长进了些,不严重。”

两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神医撒开他们的手去开药箱,一手拿药瓶,一手掏出个清晰度极好的镜子摆在他们面前,“好好看你们这两张脸,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脸?太可恶了,都快肿成两个猪头了!”

方贝贝先去照镜子,呜哇一声心痛不已:“这铁定不是我!”

谢漆半信半疑地去看镜子,叹了一口气:“这果然是丑陋的我。”

神医脑门青筋突突,满脸写着“没救了”,只得拔了针出来:“行了,左手、右腿伸出来,袖子、裤脚都捋干净了。”

两人无不照做,还好毕竟是兄弟,比刀也好拳脚也罢,分寸都是拿捏好的,方贝贝还抓着谢漆的右手直呼过瘾:“我好久没打过这么爽快的架了,我那个心啊,一下子感觉又回到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候了!”

神医直接腾出一手呼了方贝贝脑门一掌:“我看你现在是还没断母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贝贝老实巴交了,挤眉弄眼的,用眼神和谢漆说神医的坏话。

谢漆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叹道:“是很过瘾。只可惜罗海没有光明身份能过来一起比,还有玄忘,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对十八般武器的精通真是登峰造极。”

神医胡子一吹:“还想多和几个人比武?断几根骨头就够过瘾了?保家卫国使得,惩凶斗恶不使得!真是的,小年轻就是不惜命。”

神医说罢,眉头皱了又皱,眼神忽然有些复杂,唏嘘着摇头:“你们那霜刃阁可真是造孽,女娃子都不放过。”

谢漆试探着问:“神医见过?”

“见没见过都不妨碍我骂两句。”神医换了银针来扎谢漆的手,谢漆被扎得嘶出声,小臂上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还知道疼就行,你们从那地方出来,拔苗助长地长大,往后身体会有后遗症的。”神医表情严肃。

方贝贝问:“什么样的?”

神医罗列了一堆,谢漆沉默不语,方贝贝腿都发软了:“好的好的,我争取再干几年就回霜刃阁养老去。”

神医表情一言难尽,转到一边去调药膏:“小年轻的,天大地大怎么就这么一点出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心中有些迷茫,他很理解方贝贝所说的,他也曾有衰弱后回霜刃阁继任的想法,直到后来他意识到此生最好的归宿不该是霜刃阁,或者说不该先当刺客,年老后又去当刽子手。他因着天赋成为霜刃阁的获益者,可那里又正是令他痛苦的所在。

正纠结着,有来客拜访了,出乎谢漆的意料,来的正是吴攸在代闺台挑出的心腹许开仁。

谢漆顿时想到前世方贝贝正是接了去刺杀他的任务,自己反而落得一个挫骨扬灰的结果便心梗,不免忧心忡忡地看向旁边。

谁知方贝贝此时眼神痴呆地注视着来人。

谢漆:“?”

许开仁是带着手册来的,礼貌地向他们都行过礼后说出了来意,他作为玉龙台的设计者之一,想来访问一下那台子的受害者……或者说是加害者也行,毕竟他们差点把玉龙台拆了。

神医不喜欢听这些,涂外伤的药调好两瓶塞到他们二人手中,嘱咐完每日用量,背着药箱风风火火地去看其他鼻青脸肿的傻蛋了。

神医一走,方贝贝才生龙活虎:“你姓许啊?玉龙台不是礼部和工部弄的?怎么会是你?”

“在下是外聘短工之一,只是恰好今天在此地勘测。”许开仁和和气气,“不知两位大人如何称呼?方才在玉龙台下取走了两位的佩刀,已转交太子少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贝贝只说自己姓方,谢漆毫不留情地把两人的姓名相告,果不其然,许开仁在听到贝贝这个名字时眼里泛起了笑意,倒不是嘲讽意,单纯被可爱到而已。

但方贝贝顿时有些蔫,觉得自己名字不够威风,更喜欢用绛贝这个称号来自称。

两人说了些在玉龙台上酣战的后感,说到最后方贝贝实诚地补充:“但是我俩的意见没什么好参考的哦,整个晋国找不出多少能比我们俩更能打的牲口的。”

许开仁又笑起:“玉龙台以后还有用处,两位大人的英姿让人一见难忘,就以两位为战力上限参考,改出来的玉龙台才能是最好的。那么,不叨扰两位大人休养,草民告退。”

方贝贝眼神一直跟到他离去,谢漆瞅他不对劲:“人走远了,你还看什么?”

“这书生,嗯,蛮有劲道。”

谢漆脑袋上冒起问号:“啊?你是煮过还是嚼过才知道人家有劲道。”

方贝贝嬉皮笑脸:“这话说的!这等能设计出玉龙台的好人才,你认识他吗?”

谢漆心想你刚才拖着腿走路时还在破口大骂那台子是个垃圾:“代闺台的寒门文人代表,别看他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是替宰相做事的。”

方贝贝眼里有光:“这还叫平平无奇?我看他前途光明。”

谢漆组织好语言轻声预警:“晋国说到底是世家的晋国,他出身寒门,前途越光明就越挤占世家的位置,要是哪一天他的存在碍了梁家的眼,你主子让你去处理他,那怎么办?”

方贝贝的脸色顿时变了,显然也是被这假设问得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先拿兄弟开涮:“哎呀谢漆,你这人怎么阴暗啊,老想这些血腥残暴的,我看你上辈子是个屠夫吧!”

谢漆微笑:“那必然是磨刀霍霍向贝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贝贝说不过就动手,伸手把谢漆脑袋搓得一团糟:“别以为我忘了你刚刚说我像猪!此仇不报非君子!”

谢漆大笑,甩着脑袋懒得回手,甩不到一会耳朵一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才拨开方贝贝的手。

抬头一看,两个快乐的伤患顿时凝固了。

“卑职拜见陛下!”方贝贝语无伦次地说感谢之辞,谢之前高骊接住他,还有些怕自己的敦实体重砸伤了皇帝的手。

高骊沉着脸说了不必介怀,原是想赶走他,但看他是腿伤,便冷着走过来带走谢漆。

谢漆朝方贝贝挥别,拿了药瓶颠颠地跟高骊出了典客署,又上了来时的马车,门窗一关就让高骊抄起来放在大腿上坐着了。

“陛下……”

“神医说你胳膊有些拉伤,要注意。”高骊揣起他左臂慢慢摸,轻轻地捏起来,“我看你吊在半空中时,吓得肝胆都要裂开了。那看不见的钢丝是从这胳膊上射出来的吗?你藏在哪?不会箍得血脉不流畅?”

谢漆挣扎不出桎梏,只好靠在他肩颈处把绕指柔简单解释,妄图把发烫的猪头脸藏起来:“陛下跑得好快。我们不过挂了片刻,连琴决青坤那样的侍卫都还没跑过来救急,你就先狂风似地来了。”

“挂着的又不是他们老婆当然不急了!”高骊没好气地脱口而出,后怕地揉着谢漆侧腰,“一看到那台子我就眼皮直跳,那么高,万一有个闪失谁赔我一个健健康康的谢漆漆?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会看着你们鼓掌,真是气死我了。”

谢漆被那两字称呼震得外焦里黑。

“而且比武就比武,你和那谁谁打了好久的拳脚功夫,什么搂搂抱抱可太多了!”高骊酸溜溜地抗议,“我都没那么摸你碰你!”

说着他掰过谢漆的脸仔细凝视,心痛不已地哀嚎:“看看这小脸,青一块紫一块的,早知道这么暴力,我就代你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被他的眼神看得出神,心中浮起倒计时二十九天的数字,但听到他的话当即想到前世高骊打死狄族使节的事,心中冷冽重,惯以淡漠压炽热,很快克制住了:“别说这样的傻话。你既为君,就不要做臣的事,很危险的。”

高骊气哼哼地捏他的脸,谢漆有一肚子的正事想说,楞是被他捏得眼角含泪,嘴里说不出话来。

回到宫城后,高骊执意要亲手给谢漆的脸涂药,起居郎在一旁都丝毫不顾忌,惹得薛成玉两眼震惊地奋笔疾书,不知道又怎么在他的小本本上编排。

涂完高骊衣袖都是药味,匆匆吃了两口晚饭又直奔御书房去,重臣和皇子都有事要商议。

谢漆在御前这除了收获凝视他脸的同情视线别无所获,直截了当地换岗回去,换下衣服直奔东宫。

此时高瑱在御书房,他来找谢如月取自己的爱刀,谁知谢如月竟然也被带去了御书房,只有青坤无所事事地在东宫里专门等他来取刀。

“小师兄。”青坤对他的称呼说不出的尊崇亲切,引着他到无人处跳上东宫的飞檐,蘸着如酱的落日说小声话。

谢漆不了解这个名义上的师弟,但青坤聪明,谢如月不在,他代替耳目位置把下午玉龙台的后续详细地说了一遍。

这次初试台场,说白了就是挑选合适的人在下个月去和他国使节比试,试场结果下来其实顺位和影奴的排名一样,只是谢漆在典客署待着时,高骊黑着脸在和吴攸掰扯,不希望谢漆再去比试。

谢漆有些无奈,这回的左臂只是拉伤,在他看来并无大碍,韩宋云狄门之夜他用鹰爪钩攀上高高的东城墙,那时的冲击力比下午强得多,左手都断了,如今自己还不是好好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想去比试,为自己也为高骊,如果能在第一现场,倘若高骊因为什么事而暴怒欲杀使臣,他也能及时阻拦。

“把刀给我吧,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想取了刀就走,青坤却拿着裹在棉绸里的玄漆刀不撒手,轻声道:“师兄,师弟我的首要守卫目标是师兄你,下午在玉龙台上说的话如果惹师兄生气,那我现在就摆明我的位置,请师兄大可相信我。”

谢漆看着他有些疑惑,前世他不记得有这号人,不免猜疑起来。

青坤又低声道:“师兄如果需要东宫的耳目,我来就好了,谢如月如今对你还算有旧主之心,但很快他便会彻底倒戈向太子,只会对你不利。”

谢漆只在意那少年发生了什么:“高瑱对他做了什么?”

“授之以权,赐之以情,师兄之前守卫过太子四年,应当清楚太子要收服一个下属有千百手段。”青坤没有说太多,而是又说到了另一件事,“狄族下个月来朝拜,是打算将族里的圣女阿勒巴儿送进皇帝陛下的后宫的,但陛下已经和宰相拉锯了十天,宰相烦躁了,太子便主动请缨了。”

谢漆瞳孔一缩,心中诸多思绪纷转,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谢如月走的不是他前世的路,但似乎又有些像。

高瑱如果真与狄族圣女联姻,对今后的未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他抬眼盯着青坤:“你连狄族圣女的名字都知道,谁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坤这才笑了起来:“下午不是才与师兄说过?师父派我来的。师兄,师父会在背后给你撑腰的。”

谢漆愈发哑然,他不是不敬师父杨无帆,只是,前世又残又废,试过求高瑱,也试过传消息求霜刃阁,最后一个月苟延残喘,阁中未必不知道。若此刻师父真的派出奴中之奴来护他,那前世算什么?

就因为……这一世他是皇帝的影奴吗?

不是储君或封王的,而是晋国皇帝的影奴,是名正言顺的阁中继任者。

是故将阁中资源倾斜过来?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青是阁里的排名,青坤是你腰上的佩刀名字,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几岁了?”

“十八,就叫青坤,随师父姓,杨青坤。”

谢漆愈发无言以对,他在霜刃阁十一年,眼前这少年小他两岁,武艺天赋不算差,可他从没见过他。

他不愿再深想,只疲惫地伸手:“把玄漆刀给我吧。往后有事我会寻求你们的帮助,你在东宫当值,我只希望你平日里能多保护谢如月。高瑱底色那样,他的性子如此,泥潭是陷下去了,我只求在高瑱要伤害他时你能先护他,再报信给我。”

青坤眉头微蹙:“他只是甲一,何必浪费人力在他身上?”

谢漆愈发低落,摇过头夺取过玄漆刀,拨开棉绸,把这倒映出自己青紫交加的爱刀收入鞘中,一言不发地跳下屋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坤跟着跳下,一声哨声吹过,一只和大宛长得颇为相似的苍鹰飞来,在谢漆面前低飞。

谢漆爱刀也爱鹰,看着眼前扑扇着翅膀的苍鹰,伸手摸了摸它的发顶,眼前鹰比大宛脾气好得多,眼神乖顺得像雀儿。

“师兄,这是我的鹰,与你的鹰是同一窝里的,以后有急事,我就让它去找你。”

谢漆手像被烫到一样,沙哑应了一声,沉默不语地往天泽宫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摩挲着刀柄离开东宫不远,就在宫道上和返回的高瑱等人撞个正着。

谢漆低着头行礼等他们走过去,却等来了停在面前的玄金靴。

一只手伸到他下颌处捏住,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脸:“玄漆,你来了。”

谢漆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高瑱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平静地开口:“御前近侍谢漆,参见太子殿下。”

高瑱原本无动于衷的脸上浮现了痛苦的神色,一双眼瞬息间蕴含了泪意。

“谢侍卫的脸伤得不清。”高瑱低头眯着眼看他,背对宫人和夜色,在谢漆面前垂落了泪珠,“孤宫中有最好的伤药,谢侍卫也许需要。”

谢漆纹丝不动,平静即是冷漠如刀:“谢太子关怀,天泽宫有,卑职不需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瑱还不放手,声音有压不住的颤抖:“不需要,也可以用,谢侍卫可以试试。”

谢漆忽然领悟到了天之骄子们爱说谜语的好处。九曲回环的话中话说出来,那些未浸润透彻的天真人还听不懂,分不清,天之骄子手握解释权。

就像此时,一番我还需要你,我还想要你回来,我允许你回头和我再结前缘的话可以说得堂而皇之又不动声色,上雅又下流。

两世了,谢漆知道自己早已被同化成深谙谜语脏污的浑浊人,他只是侧过眸子,看到站在不远处,眼中还有几分焦急担忧的谢如月。

他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站在那里,糊涂茫然,偏偏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坚定不移,像是不移山的愚公。

谢漆拨开高瑱的手,垂着眼轻声:“卑职不试,多谢殿下。”

高瑱指尖微抖,养尊处优的手迅速隐入玄袖,转身快步走回东宫。

谢如月和其他宫人也只好急匆匆跟上,谢漆等着脚步声杂乱地远去才起身,背对东宫方向回天泽宫。

天泽宫内,高骊直到亥时四刻才匆匆回来,自远处就看到安静站岗的谢漆,秋风萧瑟,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染了秋霜才看他如轻愁薄烟,还是他真的在秋风里伤悲不能抑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骊脚步放轻,走到他身边时,在身后起居郎刷刷的誊写声里轻声轻语:“夜深了,谢小大人怎么还带伤站岗?夜也冷了,朕刚好想吃份夜宵,谢小大人不如陪着朕一起用吧。”

“是,卑职拜谢陛下。”

高骊接住他行礼的手,转头吩咐踩风去整点夜宵,并补了一句:“御前其他人也有份。”

站岗到深夜谁不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填肚子呢?爱岗敬业如薛成玉都兴奋得笑了。

高骊拉着谢漆的袖子走进宫里,把他带到桌边坐下,大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揉捏他的手指,趁着薛成玉在门外和踩风报告想吃什么夜宵,他凑到谢漆跟前小声笑:“我现在捏你的手指头,你觉得我力气还像以前那样没轻没重吗?”

谢漆笑着摇头,一张漂亮的脸上泛着几处淤青,长得太好看就是这样的任性,只需消肿,那些青紫的淤痕反而衬得他眉目如画。

高骊逐渐开始明白那些世家权贵、皇子王孙为什么那么喜欢把霜刃阁出来的影奴倚重又糟蹋,他们喜欢看影奴因为自幼习武而自带刚硬的气质,喜欢看影奴因为饱学侍奉书而养出的忠愚纯澈眉目。

因为忠诚又强悍,所以放心倚重。因为强悍又忠诚,所以尽情糟蹋。

此刻谢漆的脸,冷冽的,残损的,坚毅又破碎的,破碎又忠实的,依然漂亮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高骊不是人渣,多看他几眼身底下都有些俗气的冲动,更别说那些喜欢此道的渣滓了。

他忍不住轻捏谢漆的手指:“捏得疼不疼?”

“不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用指尖轻挠谢漆的掌心:“挠得痒不痒?”

“不痒。”

简单无聊的几句话,高骊和他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最寻常的笑意。

薛成玉揣着手册小跑进来看他们,继续埋头记录,高骊可以抬头呵斥他一天到晚记个没完,但他心里一转念,想到让这傻蛋书生记录此刻也不是坏事,把他和谢漆记在史书的草稿里,为他们今后烙印在正史上的爱情故事打个底。

不错不错!

在起居郎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两人在刀尖上起舞。

“陛下,卑职想斗胆问一件事。”

“但说无妨,谢小大人今天是功臣。”

“玉龙台比试完,不知卑职可否有幸进入下个月的正赛?”

“谢小大人……你还受着伤呢。”

高骊虎着个脸,诚然今晚在御书房吵来吵去的就有这个事,私心里他就不希望谢漆再去以身犯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现在谢漆在他面前,用一双哀求的眼睛望着他:“陛下,卑职不想浪费这样的大好机会。”

高骊顿时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他不太明白谢漆的眼里为什么有泪光,不管怎么说,被他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瞧上两眼,骨头都要软了。

嗯,这要是哪天到了床上,这眼神望过来,他可能会把持不住,把他摁在褥子上,从床头搞到床尾,没准还会激动地将他搞断腿。

不行,急需定力!

高骊咳了又咳:“那这……还是得看看谢小大人伤势的恢复情况。”

这么一回答其实就相当于答应了。

谢漆笑起,唇边朱砂痣在梨涡下游鱼一样捉摸不透:“多谢陛下,卑职还想再求陛下一件恩典。”

“谢小大人只管说。”

薛成玉今天记录的已经很多了,即便现在到深夜,他听着谢侍卫和皇帝陛下的对话,仍然觉得非常有值得记录下来的价值和意义,依然手速飞快地记着。

“卑职手下有十五个霜刃阁所出的四等影奴,每一个都无名无姓,只有阁中排名和数字做代号。”谢漆说得舒缓,语速放慢,让薛成玉在后边仔细地记录下来,“他们年纪轻轻,为晋国鞍前马后了四年不止,卑职想恳求陛下为他们赐名,解除他们低人一等的贱籍,赐他们往后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们有余地堂堂正正做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高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想了想,眉目间才有一抹忧色,嘴角还继续挂着笑,“十五个姓名全让朕来想吗?谢小大人知道的,朕文化有限,命名什么的最不在行了。”

薛成玉忽然觉得陛下这一幕脱离了往日的冷厉乖戾,露出了痴缠的奇妙娇憨底色。

“卑职询问过他们的意见,斟酌出了十五个名字,只差陛下盖玉玺了。”谢漆笑笑,“只差这一个了。”

“如此一来,甚好甚好。”高骊文绉绉地摇头晃脑,落在薛成玉眼里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时夜宵送到了,高骊肚子发出了老大的一声叫,有谢漆在便不继续端着了,伸长脖子一看,看到夜宵是简单的汤食。御膳房总算有点良心,大晚上送来的不会跟白天提供的那样重口味,总算是不给他添堵了。

他想和谢漆共进夜宵说说话,义正言辞地把薛成玉给打发出去了,起居郎也是难得的上道,手册一卷木楞又开心地去外边吃饭了。

人不在高骊彻底放开,他不让谢漆动手,自己麻利地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食放在他面前:“手拉伤了就不要提重物啦,我来,人受伤了就要多吃点多补点,待会再吃三碗。”

谢漆看着摆在眼前的一碗“重物”,抿着唇笑了片刻,突然对高骊说:“小狮子,我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二。”

高骊停下大快朵颐的准备,心跳突的一快:“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有名有姓,但我还是不够知足。以前……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在我弱冠后赐我一个字。”

前世高瑱没有,高沅没有,连师父也没有。

这辈子应该是可以有。

谢漆没有动汤勺,取字的愿望不是空穴来风,可是这个愿望说出来确实是今夜的突发所想,想要抓住一些看不见的但弥足珍贵的东西。哪怕高骊给他取小蓝小绿之类的,他也欣然接受。

“我今晚的恳求比较多,你别嫌我烦。十二月十二那一天,你能够为我加冠,并赐我字吗?虽然你给海东青、给陨铁刀取的名字都有些一言难尽,可我还是衷心地希望着你给我取字,不仅因为你是皇帝,还因为你是高骊。”

“所以……小狮子,你愿意吗?”

高骊不是喜欢说谜语的阴阳人,也经常听不懂,只是此刻他突然心有灵犀,猜中了这个秋天的灯谜。

如果你要把一半的生命和魂魄共享给我,我一定会珍而重之地拥抱你。

“——我愿意!”

第47章甜甜一更

七天后,九月二十八,谢漆又生龙活虎起来,脸上青紫淤痕还剩一些,神医给他的药瓶已经抹到见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霜刃阁那受的打击在这些天里吞咽入腹,消化大半,更在高骊的注视下随风飞去。

“诶嘿侧一下脸,耳朵下还有一小块淤青。”高骊的食指在药瓶里使劲划拉出最后一点药膏出来,热乎乎指尖沾着冰凉药膏蘸到了谢漆脸上。

谢漆第十四次清咳着抗议:“陛下,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涂的。”

高骊笑眯眯:“你不可以。”

谢漆也就闭上眼任他涂,感觉到高骊指尖蝶翼一样在自己脸上轻悄地点过,涂完,爪子就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摸摸了。

这会起居郎又被夜宵勾引出去,没有外人时谢漆便任他摸,反正眼睛一闭羞耻心也闭,眼下贪恋就贪恋了。

那滚烫的指尖轻轻柔柔地摸到了他眼角,谢漆闭着眼歪过头,把脸贴在他掌心里:“你怎么不倒数日期了?”

他没头没脑地来一句,高骊却瞬间接上他的思绪,低笑道:“还有二十二天,谢小大人,你答应过我一个月后,就回复我的情意。但我一点也不着急了,真的,你要是还想再拖延时间,我没意见嗷。”

谢漆睫毛抖了抖,眼睛仍然闭着:“为何?”

“就算二十二天后你说不喜欢我,我也不怕了。”高骊两手一起捧住他升温的脸,耳语声缠绕,“我在翻书呢小先生,在想一个贼拉好的字,嘿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想逗他:“那一月之期到了,我就说,对不住小狮子,多谢你落花有情,可惜我凉薄流水无意,我不要你,我以后要去迎娶一个娇弱的小美人,不能自理的那种。”

“你敢?那你最好祈祷你家那位不要为你的字大醋特醋,毕竟那是我拟的!垂涎你的老子取的!”高骊低声气闷,随即又厚着脸皮把语气放轻柔了,挑着谢漆不睁眼看不见的此刻,凑近了用鼻梁蹭他鼻尖,捏着嗓子做作装腔:“谢小大人,你看看我,我没了你觉都睡不下,还会被你冷得得风寒,我可柔弱了。”

谢漆忍不住笑:“柔弱得能一拳打断一棵树?”

高骊厚脸皮道:“人家心里是个走路都会平地摔的小狮子,很软很弱的。”

“那你也不是个小美人呀。”

“我是大美人,混血大美人。”

谢漆实在是被逗得不行了,在他掌心里笑得直抖:“好吧,那不知眼前这位力拔山兮的大美人,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高骊看着他弯弯的笑眼,心都要化了:“是个顶顶好的日子,六月十六,有两个六,凑起来就是六六大顺。”

谢漆感到有些遗憾:“那还有好长时间,我不能很快地回馈你。”

“你都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了。”高骊实在是心痒难耐,嘴巴在自己指尖上吻了一下,再拿指尖去轻摸他的脸,心里有满足油然而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眷恋地摩挲着谢漆耳垂:“反倒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取悦你。”

取……取什么?

这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字眼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谢漆又欲盖弥彰地咳嗽起来,只要紧张就会谈到比较正式的事情:“最近陛下在朝政上有什么头疼的事情么?”

高骊又去蹭他鼻尖,飞快地碎碎念:“每天上朝都跟行刑一样,每天上早朝出门前我都会看你好几眼,下朝回来远远的又能看见你,幸福感维持到现在,朝堂上的那种难受都说不出来了。谢小大人,你读的书比我多得多,你教教我,是不是爱情能蒙蔽人的五感啊,你看我在龙椅上那是度秒如年,看谁谁不顺眼,现在到了你眼前,我只觉半个时辰只有一瞬间,看什么美什么。”

谢漆耳朵猛地一热:“书上……不解释情海恨天。”

“我只有情海,没有恨天。”高骊认真道,“我脑子里经常只想着你,不想人世间。”

谢漆又咳嗽起来:“不如明天去藏书阁一趟?翻些能入眼的书,所知越多,困惑越少。”

“嘿。”高骊揉揉他下颌的淤痕,贴耳边悄咪咪地说:“小先生,我让那薛呆瓜给我弄来好一套书了,摆在御书房呢。每天下朝那一群大臣都要在御书房里吵吵闹闹地议事,他们也不理会我的意见,我就在那里看书,东翻翻西找找,想着怎么给我心上人取一个字,看那种鬼画符似的天书都能看得心花怒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谢漆眼睛快要闭不下去了。

高骊还唠唠叨叨的,喷吐出来的气息像是无数柔软的小触手,撩拨着谢漆的心弦:“小大人,你真厉害,我师父在世时都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看书,他有时会训斥我是匹目不识丁的野马,哎呀,真想让那个老头子看看我现在的上进模样。我会跟他那老光棍炫耀说,是啊,我就是匹野马怎么啦,我漂亮可爱的心上人来套我了,我还要低下脑袋给他套久一点。”

谢漆要被一整套情话组合拳干蒙了,喉结滚动着抓下他的手,睁开眼豁然站起来,羞得转身想出去吹吹冷风冷静。

谁知道一转身就被他伸手抱住了腰身,高骊还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扭捏地把脑袋贴在他后腰上:“谢小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要溜出去啊,别走别走嘛,来来来我要诉苦了,其实我被那群官老爷们气得要折寿啦!”

谢漆被他搂得僵硬,扭头只看到一个脑袋抵在腰间,看起来是很魁梧、体量很沉的委屈,不舍得推开他,便伸手去摸摸他后脑勺:“折什么呢,别说不吉利的话,什么苦呢?有不高兴的千万不要憋着,憋久了习惯了苦,气性都弱了。”

高骊美滋滋地抱紧他的腰,这么抱着实在太幸福了,嘴边的烦心事说出来,语气都是甜滋滋的:“外邦会在下个月的十月初七赶到长洛,吴攸那家伙敲定邦交要在十月初十举行,说什么是个好日子,可我觉得日子坏透了,叫他提前一天或者延迟一天,他就不,想到这个就把我闹得头疼。”

谢漆指尖不由自主地拨进了他头发里,把他束得严严整整的发冠弄乱了:“这日子有什么问题么?”

高骊唉声叹气,胳膊向上一搂,隔着衣服搂到了谢漆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胸膛,幸福感更加强烈了,甜兮兮的笑意,阴森森的内容:“双重日,我怕我大白天直接见鬼。”

谢漆脱口而出地安慰:“子不语怪力乱神,迷信信不得。”

说完就想到自己可是重生的,自己就是最大的怪力乱神,一时失语。

“对对,你说得有理,嘿嘿。”

高骊没心没肺地笑着,随即乐得过头,大手捏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漆:“……嘶。”

胸膛可能要有印子了。

第48章嘿嘿二更

时间过得飞快,十月初五时,谢漆和另外几个影奴受命一起到东区,适应不日正式的赛场。最靠近青龙门的东南一街几乎都清出来,专门改造出大片的外交场所,典客署都扩充了三倍,寻常百姓则被迁到其他街坊。

比武用的玉龙台这一回全部改完,从远处看玲珑宝相,来到台下看却又是简单的朴实实用,比之试场时稍加雕琢而已,围栏和顶层的柱子全用了刷漆的铜铁,这下安全性极大地提高了。

谢漆和方贝贝作为最暴力的两个人,挨层殴踹试下来,坚固安全得挑不出毛病。

许开仁这一回仍在现场,方贝贝见了人便上去打招呼,但且笑,不知搭话。

谢漆便指着玉龙台夸赞:“许先生是栋梁之材,不出意外,玉龙台恐怕屹立得比西区的其他高楼更为长久。这么别出心裁又坚固的比武台,可惜只能用于久久一次的邦交。”

许开仁仰望着玉龙台,眼里蕴着真切蓬勃的光:“它自有延绵后世福泽的用处,物之所在,也有天理,正如人有在其位谋其职,物也有物尽其用。”

方贝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比武在玉龙台,谢漆问起比文的场所,许开仁眼中亮光更盛:“代闺台此前就坐落在东南边缘,位置虽偏,胜在向南是城外的白涌山,景致开阔,适宜文人吟诗作对。宰相大人体恤此地的大兴土木,文试的场地便征用了代闺台,休整之后不复从前破败了。”

谢漆微怔,征用代闺台不过是场地问题,本质是要征用大片的代闺台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晋国持续了数百年的世家掌权局面,也不知在他有生之年能否看见打破。

许开仁兴起:“两位大人,不知可有意移步代闺台一看?”

方贝贝抢答:“看!”

许开仁笑着在前头引路,谢漆在身后哭笑不得,拿手肘撞撞方贝贝:“绛贝兄,你我是武夫,此番出宫是来适应场地的,况且白丁之你我去看代闺台,身上的粗鲁之气只怕要搅浑了先生们的风雅。”

“谢大人言重。”许开仁笑着回头,“不敢当大人一句先生,代闺台聚着的都是些酸儒和下九流,皆为民间的下游,请两位大人移步去是压台,若代闺台有灵,只会欢迎两位的踏足。”

方贝贝不知怎的眼神总离不开这书生,大有色令智昏的奇妙由头:“玄漆贤弟,我们难得出宫一趟,不如趁这难得机会,多探熟这片区域吧,五天后当值才能胸有成竹。”

谢漆被方贝贝突如其来的文雅说话激得一身鸡皮疙瘩,刚想笑他两句近朱者赤,心里忽然想到方贝贝原本就是单纯的人。跟着爱抽疯、满口污言秽语的高沅,他就被带着说话粗俗,做事狠决,现在跟文人接触,也就被影响出几分文质彬彬,这不是坏事。

其实霜刃阁的绝大多数影奴都单纯,无非是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选择面如果广阔了,呈现出来的性情举止又不相同了。

只是九成九的影奴终其一生只有一个选择,跪生战死。

等到了代闺台,谢漆远远看见一对有些熟悉的男女,身体愣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烛梦楼的谢红泪和谢青川竟然也在。

他陪着方贝贝瞎逛了一会,很快借口人有三急离开,匆匆绕过来来往往的士农工商下九流,踟蹰片刻,走到了他们姐弟面前。

“谢姑娘,谢公子。”

谢红泪简单易容过,戴着面纱,穿的素服,素面朝天且在脸上点了三颗痣,她在西区是艳绝的黄金娼妓,到了东区就化作寻常的抱琴歌姬,身边的谢青川也是轻装上阵。

听到称呼,谢青川高大的身形站在谢红泪面前,审视着谢漆:“敢问阁下何人?”

谢漆并不打算隐瞒,开门见山:“在下御前近侍谢漆,七月里与主子去过烛梦楼,正巧看见两位登台演奏,心有惊叹。”

他看到谢红泪纤长但指节长茧的手指拨开谢青川,面纱上的容长美目静静地盯着他,盯了片刻:“妾身竟与大人同姓,实令妾身不胜惶恐。敢问谢大人族祠何方?或有缘,妾父在族中祠。”

“在下出自霜刃阁,无家不知祠。”谢漆笑了笑,“或许祖先在百年前与谢小姐的宗族同在一片飞檐下,一姓之谢,百年之缘。”

谢红泪眼里没有波澜:“妾身低贱,怕是没有这等缘分,不知谢大人到我姐弟面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谢漆心里暗叹谢红泪真是冷若冰霜,想结交都无从结起,总不能说前世你是我现在的主子的红颜知己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摆出一副曲迷的模样:“上次烛梦楼侧耳倾听,只觉得两位的演奏当属人间能得几回赏,此刻在这里遇见,按讷不住听曲之心,就来大胆问了,不知两位是否会在这里演奏?”

邦交上总是需要一些歌曲杂技的,他猜想是吴攸有需要用她的地方。

谢红泪不多透露什么:“代闺台周边多有云游歌姬,妾身来访故友而已,今后若是有缘,或许也能登台奏曲,只是不知届时能否与大人再结缘了。”

谢青川又接口:“谢大人见谅,天色不早,草民与家姐需得回楼中了。”

谢漆只得说声告辞,要想打入烛梦楼,凭他还是太难了。

他目送着谢红泪姐弟离去,转身时,谢红泪绣鞋踏上马车,遥遥再望了他一眼。

谢漆回去找方贝贝,找到人时发现他孤身一人待着,手里拿着一本粗制滥造的薄册子。

“小贝,怎么就你一个?许先生人呢?”他打趣着在他面前挥手。

方贝贝低着头看册子:“韩尚书也在这里,看起来和他交情不浅,把他叫过去议事了。”

谢漆吃惊:“你竟然不反驳我对你的称呼?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凑过去看,只见纸面粗糙,墨迹晕染的劣质手册上,写着工工整整的瘦金体,只看两句,谢漆就看出内容正是他前世读过之后备受震撼的大晋兵士论。

他抬眼看方贝贝的神情,见他出神,轻声问他读后感,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梦中的黑夜人:“这册子哪来的,写的什么?”

“许先生写的,我看其他书生聚在一起边看边议论,听到他们嘴里念叨着霜刃阁的名字就买下来了,这篇叫大晋兵士论。”方贝贝哗啦啦翻到了前面一页,指尖垂在霜刃阁的一页,缓缓地念出来。

“谢漆,他写,‘霜刃阁壮士如云,只为权贵遮霜刃,竟小用如砍蚁刀,然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谢漆报以沉默。

不一会,方贝贝喃喃地问:“我也想问,我也想知道答案,为什么呢?”

谢漆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手:“或许,我们应该回去看一看武场了。这本册子,你要是想看就藏严实些,回去不要让你主子看见。”

方贝贝如梦初醒地把册子往怀里放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被翻新改造的代闺台,眼神是茫然的。

他又巴巴地问谢漆:“许先生在文章里那么问,我虽然是霜刃阁的,可我也没想过那样的问题,你想过吗?”

谢漆走在他左前方:“想过,没有答案。别想太多了,徒增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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