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夏镶偷瞥了天政一眼。见他一直都只盯着那女冠看,似乎也很是注意。
储氏斟酌词句,轻声笑道:“驸马,这位仙姑就是白云观鼎鼎有名的月涓子,平日轻易不肯下凡,今日王爷亲自下帖,特地请来助兴呢。”
夏镶不曾去过白云观,却也听闻过这位月涓子的名字。虽不知她来历,但听她俗词艳曲却无风尘之色,巧笑宜人又无低贱之态,悠游从容,风度萧散,丰神卓异。心内不禁暗暗赞叹,她出身定非一般。
自道教兴盛以来,世人祈求长生,炼丹服药,入道仙游。更有一些出身贵族的女子向往那种逍遥自在,也借着修道之名,出家入观。这其中又有不少才貌出众、风流冶艳之辈,与士子唱和,有时也到豪富之家筵席上交游酬唱,佐酒助欢,与贵族子弟来往,甚至出入王府宫廷。其实,这一部分女冠就是在这一袭羽衣之下,掩饰其半个娼妓的身份。当然,她们却是比那些真正的歌舞伎自由得多。这个白云观近来更是人才辈出,自是一众自诩风流才子流连忘返之所。
一曲歌罢,惊艳四座。自然有客人放肆无礼地便令她下来陪酒,那月涓子并不理睬,也不恼怒,只微笑着抱着古琴退去了。
天政这才转头看夏镶一眼,站起身。夏镶忙跟着站起,两人向豫州王告退,离席而去。
豫州王和储氏急忙亲自送出大厅,天政道:“我到后园去清静一下。镶儿陪我罢了,大哥大嫂回去陪客人吧!”
豫州王令储氏回去,坚持要陪。天政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豫州王府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天政和夏镶往后园去,经过的几个小房间里亦有客人各自笑闹行乐。
天政始终一语不发。到了后园南山亭,面带讥讽地环顾一番亭子四周的竹篱黄花,及近处的假山池沼。坐下,才看了夏镶一眼。
夏镶也只得陪笑以对。豫州王自有所图,却一面故作贪图享乐之态,一面又以隐逸闲适自许,实乃欲盖弥彰,可笑可鄙。
“镶儿,听说最近驸马府上美少年进出颇多,你是给长宁儿准备的?”
夏镶一愣,“啊?不……”
“那是给你自己准备的了?”
“怎么会?”夏镶吓了一跳。
“不是吗?”天政幽深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冷笑一声,“那你说,长宁儿和我一母同胞,日后本太子妃嫔众多,长宁儿多找几个驸马也不为过。可有此话?”
夏镶不由脸红尴尬。当时只是随口和长宁开个玩笑,胡说八道,已令长宁很是不快。而现在这样的事居然给太子知道了,可真是不妙。
咕哝道:“我跟姊姊玩笑,随口胡说的,太子兄何必当真?”
天政眸色更冷,“哼!你随口胡说,却也能表明自己心迹!如果,你是女子,是不是也要多找几个男人才觉得公平?”
“啊?”夏镶狼狈之极,转转幽黑的眼珠,嘻嘻一笑,“太子兄,你放心,我会跟我爹娘一样,绝不会朝三暮四,辜负……所爱!”
“是吗?”天政眯眼,瞧了她半天,方道,“一个男人如果与人断袖,也是对妻子不忠。女人也是……你最好离卫衡远点!”
“啊?我没和师兄……”夏镶眨眨眼,急忙否认。难道自己真的一辈子就和长宁过下去呀?不过,她是无所谓找不找丈夫,可长宁看不中那些少年,却是叫她为难得很,所以她还是想让师兄帮她。
“你没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
“我怎么会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我其实是想把师兄……”她忙住口,挠挠头,嘿嘿笑笑。
天政眼眸一亮,随即又黯然。一时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夏镶。夏镶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又见他有逼近自己之意,忙退开几步,故作悠闲地引颈远望。
一阵杂乱喧闹之声传来,张欣等率侍卫赶来,护卫住太子。
“怎么回事?”天政并不在意。
“前面范柯被刺。”张欣匆忙禀报。
“什么人竟去刺杀他?”天政知道这范柯真正不过是个贪图享乐、不问世事之人,今夜居然有人要刺杀他?
“是他身边的娈童。”
天政皱眉看了夏镶一眼,随即对张欣道:“我们回宫吧。”
月涓子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闪身躲进山石洞里。
“姊姊,你快走吧!我……”小童惊慌失措,喘着粗气。
“别胡说。若不是为你,我来这里做什么?”
“姊姊!是我连累了你……”
“嘘!噤声!”
月涓子将小童按下头去,小童将自己的面上妆饰随手抹去,弄得一脸花。月涓子微笑了一下,掏出锦帕,细心地帮他擦拭干净。
“姊姊,是我冲动,都怪我不好,我……”小童却更是惭愧着急。
“怪你做什么。本来就没想让你去的。”月涓子尽力温和地说,拍拍他肩头,抚慰着受了惊吓的小童。
“可现在……”
月涓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侧耳听着豫州王府的动静。虽说这不算小事,但众人大约不过会猜想是小童和另一个娈童争风吃醋,或者最多能猜到小童不愿被玩弄。只是,那个范柯受伤极重,恐怕豫州王府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于今之计,自然要等那一阵紧急搜查过去,她才有机会带着小童脱身离府。
一队侍卫过去,她听没了动静,站起身,正欲出山洞看看情况,一团黑影正向她怀里撞来。她伸手一抓,却是一个软软的包袱。一个人影一闪,到她面前,低声道:“换了衣服吧。”
月涓子一怔,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王府侍卫衣衫的年轻俊秀公子。她平时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刚才弹琴唱曲时,坐在前座太子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
夏镶奉太子之令,悄悄返回豫州王府查探。无意中却发现月涓子姊弟逃匿的身影,这才去寻了几件衣衫,要顺便带他们出去。
月涓子打开包裹,却是自己刚才匆忙脱下的道袍,她愣愣地看着夏镶。
“你最好还是光明正大地出去,你弟弟我带他离开。两个人我恐怕不能一起带走,而且日后他要脱身就更难。”
月涓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也这样想过,但只不放心弟弟。可这人能相信吗?看着夏镶此刻如星芒般璀璨明澈的双眸里透出的坦然之色,她也就毫不犹豫地拿出包裹里的另一套灰衣,帮弟弟换上,自己则又穿上那件道袍。
“你在这里吧。我先送你弟弟出去,到外面巷子里余家茶楼。”
“那……公子小心!”月涓子虽是感激万分,一时也知道不必多说。
夏镶将那小童带出王府,送到余家茶楼后院。让茶楼老板照顾他几天,等人来接。
她又回到豫州王府,趁夜色再去查探,却探知十几年前就已贬谪芜州的江贵妃之父竟也在王府之中。
第二日清晨,她又到王府。正门前。狂欢了一夜的贵客一个个坐轿而去。转到后门,那些请来的名伶歌舞伎们也正纷纷离开。一辆青布小轿旁站着身着道袍清丽脱俗的月涓子。夏镶看她果然机智从容,也便放心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