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陶献玉见长姊进屋,忙将手指放下,装乖扮巧地叫道。
秀珠见幼第眉清目秀的乖巧模样,脸色明里一缓,不过想起他屡教不改,不务正业,流连於勾栏妓院的行径,又禁不住微微生愠。
丫鬟侍候她净了手脸,入了座。
姊弟二人默默无言地开了饭。
陶献玉偷偷瞧秀珠脸色,暗道不妙,手上筷子就不敢下的太急。他坐正身子,一小口一小口扒拉著碗里的米饭,用勺子舀了烧汤羹,嘟起润红的小嘴吹了,慢慢咽下。
这边厢陶秀珠也拿眼觑他,灯光下看得分明。“献玉,你唇上又抹胭脂了?”她皱眉道。
陶献玉立刻用手背狠狠一擦,“没有哇。”手背上一抹红印,边上的小厮丫鬟看得清楚,纷纷肚内憋笑。
“阿姊,今天街上出事了?”小少爷赶紧转移话题,眨巴著圆圆的眼睛问。
秀珠盯著他道:“献玉,你是男孩子,怎麽就那麽喜欢调脂弄粉呢?成天把嘴涂得红通通,像什麽样子!”
献玉马上瘪了嘴,矮了身子,一副可怜相。
秀珠心内叹气,“今日官府放了海捕公告,走失了一个凶犯,正四处追捕。”
献玉立时来了精神:“我也听说了,那凶犯名叫秦汉秋。汉宫秋月,名字倒别致的紧。”
秀珠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安生些。江都府离这里不远,这人指不定会藏到这里来。”
陶献玉将口中饭菜慢慢嚼了,咽下,抬头冲陶秀珠道:“阿姊放心,我这几日不出门便是。”
听了这话陶秀珠脸色稍霁。一顿饭也顺利吃完。
趁仆婢收拾碗碟之际,秀珠道:“献玉,我有话问你。”
“阿姊请讲。”小少爷正用一方帕子擦嘴。
秀珠道:“我听人说,你去那倚翠楼飞鸿院都只是听曲调笑,跟一般粉头小倌喝酒拉呱,从不夜宿。你终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年岁已长,有无想过收一个通房丫头,过上个一年半载我再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见献玉只是不言不语,将一双雪白嫩手翻来覆去地揉抹、审视。她又道:“勾栏妓院偶尔逛上一逛尚可怡情,整日介在那里打发光阴却是不妥。”
献玉仍垂头不答,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啃起指甲来。秀珠见状甚为无奈。
半晌,献玉道:“阿姊,我还小,著急成什麽亲哪?我也不要通房丫头。”说著,一张勾勒的半成型的菱形小嘴撅了撅。
秀珠以手扶额,又想叹气。
献玉站起身:“我先回屋了,阿姊也早些休息。”说完转身去了。
秀珠看他背影,这才发现献玉今天穿了件眼生的白底深绯花色长衫,袍脚和衣袖上都绣了红色花样,腰中系了条暗红绸带。长衫质地轻薄,剪裁工巧,衬得献玉格外纤秀。
秀珠一时有些发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回头问小莲道:“少爷今日穿的可是件新衫子?”
小莲道:“可不是前几日在樊掌柜衣铺里做的新衫子麽!”
秀珠也起身,让小莲跟著,往她自己住的南院走去。
“少爷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麽?”
“回小姐,我听侍候少爷的小柯子说,少爷闲时翻一翻诗词歌赋,翻著翻著便会瞪著窗子发呆。有时候又弄来一堆铅粉胭脂细细品用,喜欢的便留下,不喜欢的便扔给小柯子。新衣裳也是少爷喜爱的,这不小柯子昨儿才说,房内的衣箱都满了,要添置新衣箱呢。”
秀珠嘴上“唔”了一声,折过回廊时,向著隔了一个荷花池的北院望去。那是献玉住的院子,此时正灯火晕黄。
她按下心中疑虑,掉头往自家院子去了。
☆、第三章
隔了一池枯荷的北院屋内,陶献玉正坐在桌边托腮发痴。
今日姐姐的话虽被他混过,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除非他主动挑明,否则以後免不了还要被规劝盘问。什麽通房丫头、定一门好亲事,真是的──为什麽不是通房大汉,替他寻一个肯倒插门的姑爷呢?
“我要丫头、妻子做什麽,真是……”献玉口中喃喃,愁肠顿起,“为什麽不能给我弄一个又高大又俊朗又知我怜我的男人呢?“小少爷手伸到果盘里摸了颗蜜枣,幽幽咀嚼起来。
这个就是陶小少爷从小到大的心愿和秘密。
要知这陶小少爷出生时,陶老爷已过壮年,整日里忙完铺子里的事,就是心忧缠绵病榻的结发妻子,对这小儿子甚不上心。後来献玉还是个黄髫小童时陶东如便离家侍佛。献玉可谓从没尝过父亲的疼爱。他是庶出,亲母方姨娘老实朴讷,逆来顺受,生下献玉後,陶东如担心方姨娘母凭子贵,挤兑秀珠,便在离家前又代为订了门亲,让其改嫁。多年来长姊陶秀珠虽善待幼第,到底两人年岁相差甚多,兼之男女有别,故不曾真正亲近。这陶献玉打小便觉得自个儿孤零零的,缺疼少爱。
他十岁那年,在外玩耍跌破了腿,膝盖上鲜血淋漓的一块甚为吓人,余者小童见状,一哄而散,只留下献玉一个人伏在地上,哇哇大哭,不知所措。正哭的伤心,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天而降,将他稳稳抱起。恍惚间,年幼的献玉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献玉幼小的身子紧偎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鼻中充斥著一个正在成熟的後生特有的体味。疾走间,献玉一边抽泣一边隐约感觉到那人年纪也不过一十五六,身高腿长,胸肌结实。每回想到这里,小少爷都忍不住吮起手指,脸泛潮红,津液直咽。
那後生将献玉抱到附近的医馆,没多时便被匆匆赶至的陶家仆役挤远。献玉被固在一旁医治外伤,小小的脑袋焦急地四处寻找那人的身影,却无果。唉,竟连他的面孔都没来得及看清!小献玉在心里埋怨自己,想著以後很可能相见无期,立即悲从中来,咧嘴哭泣。
众人只道是小少爷疼哭了,哪里晓得小小少年心中的柔肠百结呢!
後来他养伤期间,小献玉被不断央人去寻那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定要当面酬谢。此举令其姊陶秀珠极为满意,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得点水之恩涌泉以报,大有古君子之风。
被差去寻人的陶家家丁倒也认真寻访了一番,怎料那几个小儿玩耍之地乃一个背街的僻静废园,鲜有人路过,愣是没人知道陶小少爷口中的那个”魁梧哥哥“是谁。
家丁将这些一一告诉了卧床休养的小少爷,还自以为是地安慰了一番,说什麽”老天爷已知少爷这份报恩之心,冥冥之中必将心意传到恩人那里,少爷无需挂怀……“却不知献玉早已在肚里将他们大骂一通,待人走後又蒙在被子里”哼唧“起来。
自那以後,献玉就时常将那日的情形一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