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本 > 其他类型 > 秋水揽星河 > 第二章 虚妄异相1

第二章 虚妄异相1(2 /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在心中忍不住反驳。

靳夜终于开口了:“少音,你先回去休息。”

程少音的眼睛有一瞬睁大,语气里带着委屈,抱怨说:“亭亭,你现在都不带我玩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朱阳截住了未婚妻的话,“你别凑热闹。”

朱阳的话显然对程少音来说非常有用。她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没出声反驳,只是用那双漂亮又明媚的眼睛望着靳夜,仿佛在控诉她的背弃。

靳夜有些自嘲地想:若有背弃,那恐怕也是你先。

朱阳大约是真的非常有求生欲,不等晚宴结束,便携着程少音匆匆离去。离开时,他脚步踉跄,似有醉意,可无论是靳夜还是晏雪明都心知肚明,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危机,想要及时逃离。

晏雪明在目送朱阳离开后,才转身向着秦孟冬微微一笑,带着恍如魔鬼的灿烂笑意说:“秦总,要耽误您一点时间了。”

秦孟冬在此刻才觉得笑容僵硬起来。

他主管行政人事,不可能不知道晏雪平这位上级特派调度员的生平履历。

晏雪明与晏雪平并非孪生兄弟,同月同日生的概率实在太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上,从他接到请柬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感觉到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冷在周身萦绕。晏雪明从来不仅仅是一只狡黠的狐狸,愤怒和仇恨从未在他身上流于外表,而是深深埋藏在灵魂之中化作一条沉睡的毒蛇。

他的随性所欲和不受控制令人无从防备,而他还能让靳夜这样冷静古板的人跟着他一起发疯,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秦孟冬到此时才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神,而是能蛊惑对方的人心。

“不知道两位想去哪里?”他保持着一贯的君子风度,镇定地问着。

晏雪明同靳夜相视一眼,方才幽幽地说:“给真正该过生日的人,庆祝个生日。”

秦孟冬的脸色隐约透出白来:“怎么庆祝?”

晏雪明却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面庆祝。”

在他的语气里,晏雪平好像还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秦孟冬在这一刻,整个人的精神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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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哥的生日。”晏雪明开门见山地只说了,“我想请秦总一同去叙叙旧。”

秦孟冬问:“去哪儿?”

“我哥哥的房间始终保存完好,如果秦总不介意……”晏雪明神态自若地说着。

靳夜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凤凰公墓。”

无论是秦孟冬还是晏雪明,都一瞬间怔住了。

晏雪明到此时突然明白,他与靳夜所想到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靳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神情冷淡且平静,甚至还静静地看了晏雪明一眼——她从来都以为晏雪明是这个意思。

“夜深了,去打扰逝者不太合适。”秦孟冬沉吟片刻,“倘若二位得空,明天可以到我办公室找我。”

“那没有意义。”靳夜说,“有些话,你在办公室永远不会说。”

秦孟冬对于到晏雪平墓前探视相当抵触,无论他是否亏心,靳夜从眼神里都能读出来他对自己的想法: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很想去看一看晏师兄。两年了,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墓碑。只能劳烦老朋友陪我一起去了。”

秦孟冬盯着她平静的眼睛,说:“如果我说不去呢?”

靳夜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晏雪明。

晏雪明的目光包容且沉静,他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说:“秦总觉得呢?”

他高且挺拔,站在秦孟冬旁边,某种程度上不比朱阳的压迫感弱,甚至更甚。

秦孟冬大约觉得自己是逃不过这一趟诡异的行程了,有些认命地说:“那走吧。”

晏雪平的墓与当时事故遇难的八位普通工人一样,被安置在凤凰公墓的右山腰上。这一片群山连绵秀丽,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若是白天来,还能看到面向峡谷,背靠高峰,极其美丽。

人死如灯灭。

这样美丽的景色,对于安眠在这里的逝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秦孟冬坐上了晏雪明那辆维修完毕的阿斯顿马丁,靳夜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秦孟冬经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与失措后,状态出奇地平静。

他还与晏雪明交谈:“晏董这辆车是新买的?味道还没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骨节分明的手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飞快地拐过了一个弯。他转得急,秦孟冬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

等到秦孟冬有些狼狈地坐稳后,晏雪明才愉快地含笑说:“不巧,刚维修过,我把座椅都换了。”

秦孟冬恍然大悟:“哦,事故处理完了吗?我有熟悉的朋友在处理中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帮忙联系。”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隐约的殷勤。

有一种问法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晏雪明笑了笑说:“已经处理完了。对方技术太差,想必损失更重。”

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一次,靳夜听懂了晏雪明话里的机锋,直来直往的她不准备给秦孟冬面子,径直问:“秦总怎么知道是出了事故?”

秦孟冬一怔,随即神态自如地说:“抱歉,我只是随口一猜,没有冒犯的意思。”

“猜得很准。”靳夜不无讽刺地说。

“人之常情,小靳老师不用介怀。”

靳夜淡淡地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冒犯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孟冬被她用相同的话噎了一噎,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靳夜很少这样主动出击试探别人,这同她平时的淡漠冷静大相径庭。而这种不同寻常,无异于是在向晏雪明昭示,哪怕人前她强撑着疯狂,她也还是在紧张和害怕。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晏雪明堂而皇之地伸出手,握住了靳夜放在膝盖上有些微凉的手指。

靳夜没有挣扎,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微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晏雪明的目光动了动,眼神里有一种难言的触动。

他很清楚靳夜这个不算好看的微笑是何含义,因为在这个不一样的夜晚,他才亲口说过:“前路已经这样坎坷,我只想让她看到生活里最美好的部分。”

而这一刻,靳夜已经在用下意识的举动向他回馈了这一份微小的心意。

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对晏雪明来说,也弥足珍贵。

他像是在一座坚冰的高塔上,用一颗真心悄悄挖开了一个口子,将心底深处的炽烈火焰去融化出这些寒冰,打开窗与门,然后慢慢走进去。

他的希望仿佛已经出现,哪怕今夜的目的地是亡者之地,依然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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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山林分外寂静,风从树枝的间隙里穿过,仿佛喃喃私语。

晏雪明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对于夜晚穿梭在群山峻岭之间习以为常,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唯一能让他内心微起波澜的,只能是因为这里埋葬着晏雪平。

他独自一人锲而不舍地追索了两年多,来凤凰公墓的次数亦不算少,却甚少在晏雪平的墓碑前停留。

面对这里,他有一种同靳夜相似的近乡情怯。

夏末的夜风里夹杂了一丝凉意,这凉意因为身在墓地而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晏雪明握住了靳夜的手。

她的手在夏末闷热的夜里一片冰凉。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抒了口气。

秦孟冬说:“这里我来的次数比你们多。”他甚至在夜色里还笑了一下,“但从未在晚上来过。”

他的游刃有余与先前刚得知消息时判若两人。

靳夜不得不怀疑,秦孟冬一个小时前的惊慌失措仅仅是逢场作戏,正如他面对每一个人交谈时所做的那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微微一笑:“但愿秦总能宾至如归。”

秦孟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晏雪明总能一击必中。

面对他人的死亡尚且还能无动于衷,可面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死神,没有人不会动容。哪怕这只是一句戏谑的随口之言。

没有哪一个爱权爱财之人会不爱惜性命。

任何贪念的滋生尽都源于求生——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着,想要万人之上地活着。

而为了这种贪念,却要旁人不能活着,这才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心念电转之间,靳夜已经走到了晏雪平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选的是晏雪平博士生毕业晚宴上的照片,穿着一身挺拔的西服,手里抱着的是四四方方的毕业证书,笑起来温文尔雅,眉梢眼角都是靳夜熟悉的温和善意。

靳夜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熟悉至极又仿佛陌生至极的面庞,一时无以成言。

秦孟冬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才缓缓说:“你们想要我来,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不急。”晏雪明蹲下身轻轻拂开晏雪平墓前落下的松针,从刚才就提着的拎袋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放置在空地上,俨然是一角提拉米苏蛋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问秦总一个问题。”晏雪明有条不紊地拆开纸盒,在蛋糕上插好蜡烛,悠悠地说,“两年前,也就是爆炸案发生的三个月后,秋实的账面上有一百七十多万原料采购费用,收款人是陈建国。据我所知,这位收款人在当年还未成年,那么这笔费用事实上是什么用途?”

靳夜分明感受到了秦孟冬的呼吸瞬间一窒。

路途中的放松并代表晏雪明毫无把握,恰恰相反的是,他在令秦孟冬有一个错觉——他们并无底气的错觉。

“封口费?”晏雪明笑了笑,“谁的口?”

秦孟冬从一刹那的失措中清醒过来,冷静又不失风度地说:“年纪小不代表不能经商。原料好,我不介意卖家是未成年人。”

晏雪明已经点亮了蜡烛,幽幽的烛火在忽隐忽现的夜风里摇摇晃晃。这一星点火光,照出他如画的眉目里隐约的凌厉。

“据我所知,秋实的原材料都是定点采购。”他淡淡地说,“如果要从个体商户处购买化学用的原材料,那是有很大的风险的。这就要求必须要有严密的审核,总部才会允许分厂购买从私人手中购买原料。我想,这些审核材料档案室里应该有。”

她脑海中的弦猛然一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也是我们这一次检查范围内的东西,我疏忽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着痕迹的账目,就连靳夜这样醉心科研、不问世事的人都知晓。

秦孟冬忽而笑了:“晏董是来查我私账的?”他莞尔,“从私人企业买原料我当然有提成,我想爱财不是错事,只要材料没问题,这并不影响工厂发展。”

晏雪明蓦然抬起头,他的目光凝视着晏雪平那张温和的笑脸,内心一瞬间涌起了难以克制的恨意。

当一个人始终在坚持坚强,仍然有一瞬间被击破防备的柔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一击,是秦孟冬随口一言所给予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晏雪明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爱财,却要了九条人命。”

秦孟冬还来不及开口,晏雪明已然不容置喙地说完了他的话。

“陈建国的叔叔名叫陈复今,如今内退在家,他历年的化疗费用全由我司承担。而你知道爱财,旁人也知道。我敢请你来这里,就有送你进地狱的底气。”他笑起来仿佛从深渊里苏醒的魔鬼,“我有个录音想请你听一听,然后……”

晏雪明“啪”地一声弹出手里的打火机。

“爆炸和焚烧的感觉,哪一个更痛一点?”

靳夜蓦然回首看他,试图从他宛如面具的笑意里找出一丝玩笑或是圈套的踪影,却分毫未见。

可她竟然是不怕的。

哪怕晏雪明在这一刻尽职地扮演着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因为她知道,晏雪明不会让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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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孟冬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说:“晏雪明,你是不是疯了?”他先前彬彬有礼的风度终于开始退却,又忙不迭说,“我没有杀你哥哥,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给陈复今封口费?”

“那不是封口费!”

秦孟冬强调了一遍:“那不是封口费。”

晏雪明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语气沉着且冷静:“那是什么?买命钱?”

秦孟冬有些烦躁地踱了几步,又不自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晏雪平的遗照,音量微微提高:“我说了,人命和我没关系。”

晏雪明挑了挑眉毛。

“你应该去找朱阳。”秦孟冬说,“我一个门外汉怎么可能害得了晏雪平这样的专家?你觉得可能吗?”

他转头看着靳夜:“靳老师,你觉得可能吗?”

靳夜皱了皱眉:“我只相信事实。”

她从来不擅长谈判和诱导,秦孟冬无疑是不愿面对晏雪明。

晏雪明淡淡地说:“你说的话,与废话无异。我耐心有限,只想知道,第一,钱是用来做什么的?第二,为什么会给陈复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孟冬喉间一梗,转身踱了几步,低头望见蛋糕上的蜡烛即将熄灭,不由愈加有些焦虑。

晏雪明顺着他的目光一顿,幽幽地说:“老人们说,墓地上的烛火是通往阴间的照明灯,蜡烛灭了,逝去的人便听不到人世间的话语了。秦总如果有什么话,还请抓紧点说。”

“爆炸案跟我没关系。”秦孟冬紧抿着嘴唇,“我给陈复今钱是因为我想让他指证朱阳。”

“那你为什么害怕解释?”

“因为我知道他居心不良。”秦孟冬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弄出大事情,好把我扳倒。”

晏雪明看似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你知道是爆炸之前还是爆炸之后?”

“……之前。”

靳夜猛然抬头:“你在爆炸之前就知道事故要发生?”

她的目光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这一刻,靳夜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孟冬明明与爆炸案没有直接的关联,却自始至终不愿提及,甚至避重就轻地回避、忽视。

他不是杀人凶手,却无疑是个帮凶。

秦孟冬从未见过靳夜如此冰冷的眼神,这同晏雪明轻描淡写下的暴戾不同,她蕴藏在一汪平静湖水下的暗潮汹涌才显得更令人动容。

没人能知道靳夜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多少过往。爆炸案之后最难熬的那一段岁月,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无辜葬身在事故里的生命,那些家属憎恨得通红的眼睛,以及那一双双砸在她身上的拳头,便觉得心里比曾经身体上的疼痛,要疼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个意外。”秦孟冬在她几乎凶狠的目光下败阵,声音也随之低下来,“我只知道他想弄一点小事故,让总部认为我管理不力。最后的结果是个意外,如果我知道有人会死,我不会任由他乱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靳夜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直视着她,“你知不知道,在化工厂里,哪怕一点小剂量的误差,也有可能摧毁整个工厂。你一个非专业出身的人,凭什么判断他想制造的只是小事故?你怎么敢把整个工厂所有人的性命当成一场权力的博弈?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拿着的棋子。”

“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

秦孟冬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

“无知从来不是犯错的理由,而是掩饰的借口。”晏雪明收起了做戏的打火机,俯身轻轻收起已经熄灭的蜡烛,缓缓说,“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我会交给警察作为证据。”

“这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没必要去推翻。就算你翻案,又有什么意义?”秦孟冬说,“只要你有办法制约朱阳,他自然不敢不承认。”

靳夜冷冷地看着这个初次见面时温文尔雅的斯文青年,仿佛透过那张伪善的面具看到了他内心对于权力的渴望和追逐。他直到如今也不愿意以摧毁自己前途为代价去揭发那一场真相,哪怕明知这轻而易举。

他不敢揭发朱阳,只是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甚至在事后不惜做假账收买陈复今,好让陈复今在集团内部说出朱阳的阴谋。

是了,整个集团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将这些败类、这些阴谋掩盖在一张息事宁人的鉴定结果之下。

这就是人心啊,贪念和欲望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永远都是人心,而不是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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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凤凰公墓回去的路上,靳夜异常沉默。晏雪明将秦孟冬送回家后,才从反光镜里窥探她的神情,问了她一句:“有什么想法?”

靳夜只微微侧了侧面颊,没说话。

晏雪明空出一只手轻轻覆住她放在身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温热干燥的手心贴在微凉的手背上,仿佛隔绝了夜风带来的凉意。

晏雪明分明感受到这一瞬间,靳夜整个人都微微松懈下来。

“我们离事实又近了一步。”晏雪明如是说。

靳夜斜睨了他一眼:“可别人都觉得你是个疯子。”

能随时随地拉着人深夜去墓地,掏出打火机来威胁人的危险分子,与平时斯文无害的形象有着强烈的对比。对比越是强烈,这样的晏雪明就越让人觉得害怕。

晏雪明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讯息,只要不对别人有害,我什么都能做。”

靳夜抽回了手:“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说话。几天之前,有人还对我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可是现在呢?”

晏雪明静默片刻,说:“抱歉。”

经此一打岔,靳夜紧绷了一夜的情绪微微松懈下来,她不愿再与晏雪明因为处事方式的事而争执,只是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只是在想,我们所做的事是不是徒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所有人都在为真相而掩盖。

让她真正感觉到悲伤的是,无论是事件参与者,还是可能的凶手,在意的都只是会否被发现,而不是去挽回损失,澄清事实。

晏雪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思索片刻才说:“你知道爸爸并不赞同我们追查真相,当年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现在问一问你。”

靳夜抿着唇:“你问。”

“你准备查多久?查到什么程度?你怎么确定你查到的就是真相?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

晏雪明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恍惚之间自己回到了两年前的夏天。

刚刚得知兄长死讯的少年,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一遍遍徒劳地翻找浮于表面的报道和照片,最终只能颓然坐在一堆完全看不分明的材料里一言不发。

晏岭的四个问句几乎将他将将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击溃。

——你准备查多久?

——查到什么程度?

——你怎么确定你查到的就是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

靳夜在这一刻,听到这四个问句之时,心神亦是一震。

晏岭对晏雪明的制止并非毫无思考,他对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提出了最大的假设: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那岂非浪费了宝贵的青春和生命?

如果秦孟冬刚才所说的也不是真话,而只是为了拖朱阳下水胡言乱语呢?

言语是最迷惑人心的东西,无论在何种环境下,花言巧语都是最大的武器。

靳夜沉吟不语。

晏雪明却是一笑:“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靳夜回首看他。

此时的晏雪明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冷峻,重新回复到靳夜记忆里那个仿佛朝阳一样的年轻人,他笑起来明朗而清澈,目光灼灼如同月光。

“我说,即使没有真相,我也愿意以我毕生的时间去证明那一纸公告就是事实。”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追索和前行,为何我追索的就不能是真相,难道九条人命不值得我追索吗?人活着最大的追求是有意义,我从来不认为财富、权力、地位能够定义一生,能够决定你的一生的,只能是你的心灵。”

在晏雪平过世之前,他的立志也从不在家族企业经营上,山川大河、鱼鸟飞禽才是他的心魂所在,猫科动物雀跃的踪影远比窈窕的少女要更有吸引力。

而现在,他将自己全部的人生都沉浸在了为兄长复仇之上,在这之外,唯一的光火就是靳夜了。

他心无旁骛,只为求一个真相。

即便最终一生可能碌碌无为。

“哪怕真相比善意的谎言更残酷?”

晏雪明毫不迟疑地说:“再善意,那也是谎言。再残酷,那也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事实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它已经发生,无从更改。这与它是否善意并无干系,哪怕是恶意,它也无可挽回了。

靳夜轻抒一口气,闭眼靠在座椅上,长久地沉默过后,才缓缓说了一句话。

“晏雪明,你真的能够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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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忽然停了下来。

靳夜只觉得鼻尖有若有若无的轻微呼吸声。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晏雪明的脸离她很近,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格外明亮。

他是个长得极好的年轻人,即便不笑时亦有着宛如玉树琼浆的清俊。便如此刻,他的神情分外认真,也分外温柔。

靳夜警惕地说:“你干什么?”

晏雪明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靳夜问:“什么?”

“媳妇儿。”晏雪明忽然一笑,“我只知道,能够被蛊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怀鬼胎的人,还有一种,你猜是什么?”

靳夜总觉得有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在这样灼灼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是什么?”

晏雪明凑得更近了一点,靳夜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眉睫。

“还有一种,是对我心怀不轨的人。”

他娓娓说着,随即笑起来:“你是哪一种?”

靳夜略睁大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有些懵然地不明白事情怎么从刚才的肃穆沉重一下子跳跃到了如今暧昧旖旎的状态。

“我……”她伸手去推了推晏雪明,“我哪一种都不是,你好好开车。”

晏雪明微扬起眉毛,笑着说:“你先回答问题我才开车。”

靳夜瞪他:“你先开车。”

“你先。”

“你先。”

……

晏雪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

靳夜深吸一口气,败下阵来,没好气地说:“我是心怀鬼胎的人,行了吗?”

晏雪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戏谑地问:“对我吗?”

他的双手还撑在汽车座椅的两侧,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可靳夜却并没有觉得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不安于室的紧张,这同她面对未知的实验结果的感受不同,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控的心跳加速。

她微微收紧了手心,抬起眼帘正视面前含笑的年轻人。

依然是这张面庞,却与在电梯里初次见面时不同,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并不教人觉得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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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梢眼角都令她有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却并不教人觉得慌张。

或许从他在电梯前把她拦下,拿出那个牵扯出过去的视频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同他的联系在了一起,比从前面对晏雪平甚至还要密切。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靳夜终于看到了兄弟两之间最大的区别。

晏雪平的眼神永远是温和里带着疏离,而晏雪明呢?他却是克制里带着温柔,而这份体贴的情意甚至有时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心酸。

一念至此,她伸出手,尝试性地捏了一下晏雪明的脸颊。

“怎么?”晏雪明说,“手感好吗?”

他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

可靳夜却预备了给他答案。

她说:“假如我有心怀鬼胎的意向,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然后她看着晏雪明的神情变得紧张,语气便顿了一顿,说,“我现在,好像有一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晏雪明一怔。

靳夜说完这句话,便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在短暂的怔忡过后,无法控制地低头笑起来。他松开撑在靳夜身侧的双手,重新回归到自己的座位上,仰头靠着椅背,愉快地笑了半晌,才说:“有心就好,我出力就行。”

靳夜睨他一眼:“赶紧开车回家。”

晏雪明懒洋洋地伸出双手:“是,媳妇儿。”

“谁允许你叫媳妇儿了?”

“你的心允许的。”

“……不要脸。”

“要脸追不到你,我要脸干什么?”

“……”

第二天一早,两人用过早饭,便极早地出发了。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不久前才去过的陈复今家。晏雪明同靳夜一起,敲开了陈复今家的大门,他没有再选择伪装,左右上一次已经撕破了面具,也不在乎将所有东西放到明面上来说。

开门的依然是陈建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建国看到联袂而来的二人,神情不由有些错愕。这个半大的少年欲言又止,只能冲着房间里喊了声:“又来了!”

没有指名道姓,但晏雪明知道,陈复今对今天是有准备的,至少,他早就预备了三人的后续见面。

既然陈复今有了准备,那对他们来说,是更好的结果。

陈复今这一次的状态要精神许多,他甚至穿了一件簇新的白衬衫,头发也好好地打理过,一眼望去,并不像一位得了绝症的病人。

晏雪明旁若无人地寒暄:“陈工要出门?”

陈复今看了他一眼:“去化疗。”

“我很高兴看到陈工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晏雪明说,“精神不错。”

语带讽刺,陈复今硬生生受了,慢条斯理地说:“还要感谢晏董的钱。”

晏雪明却笑了:“你知道我要的报酬不是感谢,不是吗?”

“你要的我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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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工又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呢?”晏雪明笑了笑,“我今天开车来,方便的话可以捎陈工一程”

他邀请的态度实在良好,陈复今的身体也经不起奔波,于是默不作声地同意了。

既然晏雪明还愿意出钱,那他依然还是陈家上下的财神。秦孟冬只汇过那一次款,他在陈复今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不会继续做冤大头。

陈建国对晏雪明的态度依然殷勤:“麻烦晏先生了。”

“你替你叔叔收拾下行李。”晏雪明不慌不忙地说。

陈建国有些愕然:“收拾行李做什么?”

“中秋了,想请你们一起去过个节,机票我已经订好,我们去迪拜。”

陈建国半天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去,去迪拜?”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陈复今,又指了指自己,“我们?”

晏雪明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前一刻仿佛还剑拔弩张,后一秒就开始商量带着陈家叔侄二人去迪拜度假。

就连把晏雪明看作财神爷和冤大头的陈建国,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这是不是有毛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没有说话。

晏雪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明确的目标,不达目的绝不放手。他思维跳脱,思考谨慎,出其不意,或许才能攻其不备。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计划与步骤,从最初的质疑到如今的信任,她跟随他的步伐一点点地靠近真相。

可不得不说,看着晏雪明威胁秦孟冬的时候,她心里两年来的郁气一朝散尽。

现在,他又用一张无害的笑脸,给面前身为关键人物的陈复今,重新织下了一张待捕的新网。

事实上,靳夜的心情五味杂陈。晏雪明真的是极聪明,如果他的聪明不仅仅用在为兄长找出真相上,而是在这样尴尬又奇怪的气氛里,陈复今问了一句:“为什么?”

晏雪明反问:“难道在陈工眼里,任何事都是别有用心?我过去待你们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在他卸下伪装面具之前,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地扮演着一个失去兄长的弟弟,面对事故的幸存者寄托对兄长的哀思。他对陈复今付出的每一份关心,如今被回忆起来,都再真切不过。

晏雪明又补充说:“想请陈工出去散散心,我们不提不该提的事。不光是感情,其他的事也要心甘情愿,对吗?”

陈复今沉默了半晌,说:“我没什么行李,随你去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复今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不得不令靳夜怀疑秦孟冬在昨夜回去后是否同他进行了联络。因为相比上一次的冷嘲热讽,安分守己的陈复今出奇地配合,尤其是面对晏雪明——这个不久前才刚刚拔刀威胁过他的年轻人。

在化疗室外等候的时候,晏雪明独自一人站在靠窗的地方等待。

靳夜隔着防护的窗看到了陈复今惨白的面色以及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流下来的大滴汗水,仍觉得不忍卒视,选择了退到走廊尽头与晏雪明一起。

“你陪他来过很多次?”靳夜问他。

晏雪明说:“最开始几次,后来就不了。”

靳夜回头看了看相距不远的化疗室,内心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复杂感。她相信晏雪明当初亦有同样的感受。

“我对凶手固然怀着仇恨。”她说,“但是每当我看到他这样痛苦,我便会想到那些死在爆炸里的人,当时会有多痛苦。”

她未说出口的是,那一刻,晏雪平是有多痛苦。

晏雪明蓦然回过头看她,他明亮清澈的眼神里清楚地写着了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摸了摸靳夜的发顶。

靳夜很少见到晏雪平失言的时刻,他是那样能言善道,甚至于可以称得上巧言令色,无论在何种场合、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谈笑风生,可在见到陈复今——这个或许可能是真凶的人,饱受病痛折磨时,他却无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份隐藏在冷静背后的善良才真正让靳夜感受到了内心的柔软。

晏雪明伸手盖住靳夜的眼睛。

“你想错了,我没有同情陈复今,他也不值得同情。”晏雪明如是说,“他不值得被同情。”

靳夜扯下他的手:“你的强调更像在说服自己,而不是说服我。”

晏雪明无声地挑了挑眉,片刻后只能报以一笑。

靳夜感受到他的心情有些愉快起来,但不明所以。

晏雪明很快就让她知道了原因。

他说:“我很高兴,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靳夜不由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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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飞往迪拜的航班,晏雪明显得心情极好。陈复今叔侄两被当做易碎品一般供在了头等舱,而靳夜与晏雪明则坐在了商务舱。不过相比陈建国的受宠若惊,在靳夜的观感里,这对叔侄于晏雪明来说,恐怕更像待宰肥羊。

“你在迪拜安排了什么?”她问晏雪明。

晏雪明坦然自若地回答说:“什么也没安排,只安排了我们俩的行程。”

“……我们俩有什么行程?”

靳夜一脸茫然。

晏雪明不是为了带陈复今出来套话的吗?

“我爸说,既然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度个蜜月。”

“……”

靳夜在一瞬的呆滞之后,忽然想起手头的工作:“可是我对秋实的检查还没结束。秦孟冬和朱阳的那个帐……”

晏雪明笑了笑:“他的帐我早就查完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他现在若是去补,两相比较才是最大的漏洞。”

靳夜由衷感佩晏雪明的心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孟冬从来不知道他掩饰或是不掩饰,所作所为都在晏雪明精确的计算之下。

“那你带着这两个人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十分认真地回答:“度假。”

靳夜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带他们来度假?”

“我是真心实意地请我最重要的证人来度假放松的。”晏雪明说,“但是既然是我夫人问了,我就回答一句,等我们回程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靳夜白他一眼:“等于没说。”

晏雪明笑着握住她的手:“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安排任何阴谋诡计,就是带他们去大自然的环境里度个假。迪拜的野生动物资源非常丰富,很值得一来。”

可靳夜依然觉得,带着这两个人来度蜜月,怎么看怎么奇怪。

晏雪明补充说:“别想了,放轻松。动保协会在这里有个观察站,这几天我们都会在那里住。但你得有心理准备,虽然迪拜的基础设施世界一流,但与动物相伴,绝对没有所谓的舒适一词。”

靳夜摊了摊手:“事实上,我以为是来打仗的,从未想过舒适。晏雪明,你得知道,我们学化学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里,也没有舒适这个词。唯一能让我联想到舒适的,唯有你的家。”

晏雪明精致到苛刻的生活习惯,当时真的令她大开眼界。

这次,轮到晏雪明哑然了,半晌他才找寻到反击的答案:“是物质条件让你感到舒适,还是,我心安处是吾乡?”

靳夜坦然自若地说:“都有。”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令晏雪明有一种恋爱中势均力敌的快乐。他所喜欢的靳夜,也正是这样一个毫不掩饰,毫无伪装的人,她的性格里甚至有时还会有一种弥足珍贵的天真,也正是这种天真,促使她跟随晏雪明的脚步,踏上了这一条追寻真相的独木舟。

晏雪明的安排非常缜密,一下飞机便有当地的向导前来接机。英语是富二代的另一项专业必备技能,对晏雪明来说,他不需要翻译,靳夜同样亦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这对陈复今叔侄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安了。

身处一个陌生的语言环境,这本身就是一种紧张的压力。

晏雪明给陈复今叔侄两预定的酒店在沙漠自然保护区附近,这里临近迪拜的野生动物公园,价格昂贵,风景极好。

当他在前台把两人留下,预备扬长而去的时候,陈建国叫住了他。

“晏先生……”陈建国期期艾艾地说,“这里我们怎么玩啊?要不您把向导留给我。”

晏雪明佯作思考,犹豫了许久才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向导留给你们。”他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副卡在我给你的随身包里,如果有任何消费都可以刷我的卡,毕竟这次行程是我的邀请,理应付全责。”

这话说得陈建国这个惯常占小便宜的人都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冤大头吗?

陈建国再蠢也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复今的状态已经让他有了警惕之心,跟随晏雪明来到迪拜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已经是他迷惘的一步了,接下来可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靳夜不想看到他们这副你来我去的虚伪样子,拉了拉晏雪明的袖子,直截了当地说:“走吧,别废话。”

陈复今的脸色愈加难看,连带着陈建国都像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晏雪明强忍着笑意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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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若无其事地拉着晏雪明的袖子往前走。

晏雪明懒洋洋地任她牵着,用母语大大方方地说:“很少看到你这么不给人留面子的时候。”

靳夜松了手。

“我给秦孟冬留过面子吗?很抱歉,我不知道面子是什么。”

靳夜对于没有与陈复今居住在一起,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意外,仿佛她天生就知道晏雪明是不愿意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晏雪明却很想知道原因,于是他侧首问她:“为什么你不问我分道扬镳的原因?”

靳夜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我也不想见到他们出现,只要他们现在这样对你有用就行了。”

陈复今于她而言,与一件证物并无区别,哪怕她并不愿自己如此冷血,可面对这样一个导致九条人命无辜丧生的事故参与者,她无法激起任何的共情心理。

能冷眼旁观同胞赴死而无动于衷的,那已经不配被叫做人,也不配被当做正常人来对待。

晏雪明愉快地说:“你对他们的认知非常准确。”

靳夜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有些感慨地说:“人擅长撒谎,而动物比人诚实多了。”

他热爱自然,喜爱动物,能够枕着流淌的溪流声入睡,能够走过云雾缭绕的丛山峻岭,于他而言才是最向往的生活。因为面对自然,他听不到谎言,也看不到虚伪,大自然若想摧毁杀死一个人,只有简单和粗暴,没有掩饰和躲藏。而它若善待一个人,亦是格外的温柔与多情。

面对晏雪明的感性,靳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你是什么?”

“我不是……”晏雪明回过神来,在一秒的呆滞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是。”

靳夜如胜利者般微微一笑:“人类是哺乳动物,所以笼统地说,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那样诚实。晏雪明,你不仅需要好好学习化学,还该温习一下生物。我的丈夫要是一个文盲的话,那挺丢人的。”

然而晏雪明在这一段嘲讽中只听到了一个词:我的丈夫。

这个词让他感到整个身心都愉悦起来,连同一切的不快都抛之脑后。

有时候恋爱的魔力就在于,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捕风捉影都能在内心无限放大成狂欢的喜悦。

晏雪明的步子轻快起来,他说:“没关系,只要是你的丈夫就可以了。”

靳夜抿了抿唇笑,无可奈何地说:“走吧,你的蜜月旅行。”

迪拜地处沙漠区,而沙漠并非所有人印象中的死亡之地,相反,沙漠中的野生动物数量可多达一百多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便带着靳夜去了临近迪拜野生动物公园的一个生态研究站,这里有世界各地前来的生态环境爱好者、动物保护爱好者,也有来自中国的学会工作人员。

“我们主要还是在马蒙保护区。”这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有着同晏雪明相似的神采奕奕的眼睛,以及生命的朝气。

靳夜向他伸出手,礼貌地问好:“你好,我是靳夜。”

“冯南。”对方很快自报家门,“我也是上周刚回迪拜。”

靳夜知道他的名字,曾经在不久之前于晏雪明口中听到过。

“那只华北豹的幼崽……有点遗憾。”她试图找了一个共同话题,“希望总会再有的。”

冯南一下子笑了,这笑意在瞬间显得熟稔许多。

“我们做这行的,固然会感到心痛,但是对此不敢有奢求,只是希望凭借每个人一点微薄的能量,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善濒危物种的未来。”

在这个庞大而无情的自然面前,每一个生命的弱小都一览无余。而化学作为一项人类的工程,在过往对自然亦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可与之并行的是,亦创造了无限的潜力和无法估量的价值。

身为一个化学家,靳夜面对冯南的心情,一如当初面对晏雪明。

她对世界抱有爱,可却未必有这样宽阔的大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顺口就着冯南的话接了下去:“这次看得到瞪羚吗?”

冯南说:“应该可以,不过你知道的,它们很有领土意识。”

“我知道。”

靳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一种非常优雅的羚羊。”晏雪明笑了笑,“在阿拉伯其他沙漠地区已经灭绝。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

“优雅也可以用来形容动物吗?”

“当然,还有‘迷人’。”晏雪明又很有求生欲地加了一句,“不过相比我的妻子,它们都要相形见绌。”

这是对应靳夜先前的“我的丈夫”。

西方人对于感情的表达都趋向于直率和坦诚,久居于迪拜的冯南并未觉得晏雪明肉麻,相反他只是对能得到晏雪明青睐的靳夜格外好奇。

冯南含笑看了看晏雪明,又看了看靳夜,向着晏雪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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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的酒店基础设施都极好,哪怕仅仅只是踏进登记的前台大厅,都要为这金碧辉煌而目眩神迷。而此刻在工作站,简约的黑白二色将空间切割得恰到好处,每个房间不过方寸大小,靳夜与晏雪明有幸分享了站内唯一的一间双人房间,也至多只有正常旅馆房间二分之一的大小。厨房、浴室、书房都是公用的,干净、简单却不显得陈旧。

相比陈复今叔侄居住的豪华酒店,还是这里的简洁深得靳夜之心。

“明天我们去看看瞪羚,来了这里不去看一眼稀有绝种动物,那会很遗憾。”晏雪明打开背包整理行李,一一摆好衣物和洗漱用品,有条不紊地安排行程,“然后我带你去沙漠里住几天,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们去市中心购物,没有带奢侈品回去不足以令我爸信服我们是来度蜜月的。”

“……”靳夜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爸的概念里,男人就该带女人买买买。”

靳夜突然心情复杂了下:“然而你刚才把卡给了两个男人。”

“……”

晏雪明猛然语塞,啼笑皆非地看了靳夜一眼:“怎么,吃醋?”

他半个身体向前倾了倾,靳夜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说:“吃哪门子的醋。”

她有些羞涩的表情可爱极了。

晏雪明转过身,伸手抬起靳夜的下颚,低头亲了一下她柔软的嘴唇,随即飞快地离开。

靳夜整个人僵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晏雪明的嘴唇离开后,至少有十秒的时间,她都是傻傻地看着他不说话。

突袭的效果显然很好,不,是好到出奇。

晏雪明笑着说:“你这个表情是在邀请我再来一次吗?”

靳夜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巴,随即反应过来,瞪了她一眼,只是这瞪的气势委实太弱,丝毫没有威吓的力道。

晏雪明揉了揉她的头发,愉快的笑声自靳夜头顶传来。

“好啦,我知道一天只能吃一次糖,我会好好珍惜的。”

一天吃一次糖是什么?

靳夜懵懵懂懂地再度挥开这只撩拨她心弦的手。

门外传来冯南喊他们用晚餐的声音,晏雪明起身拉开门,与他低语了几句,复又返回了房间。

“去吃晚饭吗?”靳夜翻开迪拜地图的手顿了顿。

“不去。”晏雪明说,“我请他帮忙送到房间里来,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

“什么准备工作?”

晏雪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我的脑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有些不悦:“你每次都把事情存在你的脑子里,我看不到,像是盲人摸象。”

晏雪明饶有兴趣地问她:“那你平时重要的实验记录都是用纸和笔做的见证吗?”

“当然。”靳夜没有迟疑地回答,“实验数据的繁琐远超想象,就算我能记住关键的几组数据,也绝不可能对每个实验的结果倒背如流。”

“我做动物观察的时候,同你是一样的。”晏雪明如是说,“但我们现在所进行的事,只能存在脑子里,纸笔都是有痕迹的,唯有思想是伴随生死只属于个人,没有人能夺走,也没有人能窥探。”

靳夜皱眉,她并不认同晏雪明的观点。

“只要足够了解,就能窥探。”

晏雪明莞尔:“那是对你,我不曾防备。”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形容,解释说,“你小时候有看过哈利波特吗?有一种魔法叫做大脑封闭术。”

“你想说你也是魔法师吗?”

晏雪明摇头:“并不是的,我只是想说,封闭内心是可以通过练习的,为什么有些罪犯即便是测谎仪也测试不出证词的真伪,只要内心足够强大,没有任何人可以窥探。”

靳夜渐渐领会他的意思,说:“你的意思还是在说,我的表演需要修饰?”

晏雪明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笑起来温暖且干净,说:“这么艰难的事,我来做就可以了。我只是向你说明,为什么我要隐瞒你,你是个不喜欢掩饰也不喜欢说谎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一件事故而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我只想你像原来那样,率直又坦诚地活着,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勾心斗角,前路披荆斩棘,我替你踏平了。”

他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格外珍惜靳夜性格里那些天真与善良的部分。人生的路还很长,而眼前的事或许只是命运里转瞬即过的一瞥,他的生命已然因此而剧烈转折,便不愿心爱的姑娘再受更多的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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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慢慢挣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晏雪明,你错了。这是你的善意,却不是我要的善意。”

她与晏雪明靠得极近,这一点距离令她清晰地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可他的神情却是没有变的,依然带着温柔且干净的笑意。

他在靳夜面前,甚至永远是微笑的。

她知道这一份心意的可贵,也知道若有一句话说错便会伤了他的心。于是,作为一个向来直来直去的工科生,靳夜第一次斟酌了自己的词汇。

“这个事故对我来说,所造成的直接影响远胜于你,我不愿身在局中却只是一个废人。我既然选择了与你同行,就已经抛弃了原有的原则。”她伸出双手捧住晏雪明的脸颊,认真地说,“我珍惜你的善意,但是你也要尊重我的决心。”

她忽地一笑:“我在努力进步,你看得到吗?”

靳夜是很少笑的,多数情况下,她一张秀丽的面庞上多数都是冷冷清清的疏离,或是毫无表情。而此时,她笑起来仿佛是冰雪初融,令晏雪明刹那间几乎要将所有不快都遗忘了。

她的眼睛也很清澈,不同于晏雪明的温情脉脉,靳夜的眼神里有一种平和且坚定的力量,那种清澈如同一望无际的冰面,看上去平静安宁,内里却坚硬至极。

晏雪明微扯了下嘴角:“有个句话,很像我对你的期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晏雪明娓娓地念出来:“你当温柔,且有力量。”

他的声音同样温柔、有力,像是初春的风,虽然轻柔却有吹过野草带来新生的力量。

靳夜失笑:“我不温柔。”

晏雪明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压在她的心口,低声说:“不,你的温柔在心里,你的心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

靳夜“噗嗤”一笑:“那你说的应该是胸。”

“……”晏雪明条件反射地飞快抽回了手,“什,什么……”

他难得地有些狼狈,耳朵尖都慢慢腾起了嫣红。

靳夜抿了抿唇:“你们学兽医的,不该有一点医学的专业素养吗?这么紧张?”

晏雪明强调:“那是对动物。”他又想到了靳夜的“人是哺乳动物”的解说,马上补充说,“除了人以外的动物,除了你以外的人。”

她是他坚硬盔甲下唯一的软肋,也是风雪过后唯一的停泊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微微低下头,伸手撩了下耳朵边的头发。

这个小动作自然又坦然,正如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发现,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足够坦然,任何变化都足以接受。”靳夜淡淡地说,“就比如现在,我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正在毫无知觉地融入。”

“什么身份?”

靳夜停顿了一下,说:“结婚证上的身份,你的妻子。”

晏雪明听到这个词,几乎感到自己心跳都停顿了一拍。

他苦笑:“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怀疑自己在做梦。”

靳夜说:“我只是说,接受了这个身份,其他的,你自行体会。”

“已经够了,已经够了。”晏雪明笑,“你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做计划。”

他拉开门,愉快地说:“你等着,我要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还来不及阻止,晏雪明已经快步走了出去,步伐轻快,大步流星,从背影里都能流露出一种喜气洋洋来。

靳夜好气又好笑,但她从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只是将晏雪明留下的笔记拾起,平心静气地看了起来。

晏雪明的字迹很漂亮,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流风回雪的飘逸。晏雪明与晏雪平兄弟两的字相差很大,晏雪平讲究中规中矩,而晏雪明则随性自在。在初次见到晏雪明的时候,靳夜还会习惯性地在他身上寻找晏雪平的影子,而现在,她愈加发现,这对同胞兄弟之间所存在的无法忽视的差别。

这世上没有另一个晏雪平,而同样的,也没有另一个晏雪明。

翻着翻着,靳夜从笔记的中页抽出了一张树叶形的书签,叶脉分明,颜色黄绿,看上去已经有些时间了。

她捏了捏叶柄,却没有在页面上找到有书签制作的痕迹。

这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书签,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觉得仿佛异常熟悉,熟悉到甚至有什么东西就在喉舌之间呼之欲出。

到底是什么呢?

靳夜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这片叶子,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想:如果此时此刻晏雪明刚巧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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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吗?当然眼熟。”

晏雪明修长的手指捏住叶脉的长柄,微微地转了一下。

“我哥的书房里有一整套,他说是从伯克利带回来的。”晏雪明问靳夜,“你见过这个树叶吗?”

靳夜迟疑了一下:“我……不太关注这些。”

她仿佛从未认真关注过她的母校,那些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在她心目中,引以为傲的师兄晏雪平一直是个同她一样醉心科研、沉浸学海的青年,而奇妙的是,在晏雪明的记忆里,他却是个对世界抱以关注和温情的大哥。

“我哥说过,在他住的宿舍外,有一片枫叶林,清晨时分会有小松鼠去叩他的窗,讨要吃食。他有时给一颗放学路上捡来的松果,有时给几粒国内带过去的恰恰瓜子,都很受欢迎。”

晏雪明微微带着笑,语气里含着骄矜:“我们一母同胞,对待动物和自然的爱都是一样的。”

只是晏雪平没有选择人生的机会,而他作为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弟弟,享受了二十年随心所欲的生活。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他知道晏雪平的生命即将终止在两年前的那一刻,他宁愿与兄长交换人生。

靳夜听到这些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似乎未曾了解过这个曾经在她唯有科研的生命里占据了重要地位的男人。

晏雪平温和、严谨,遇事向来从容不迫,而令靳夜最为钦佩的是,他对实验的掌控能力。每一个步骤、工具都被精确定位得一丝不苟,就像是每一项结果都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实验的时候,更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专注、认真,闪闪发光。

靳夜过去所迷恋的,便是这样的晏雪平。

她跟随他的步伐,一步步从伯克利走到秋华集团首席设计师的地位,却从未想过,会因为这座人生灯塔的熄灭而跌落谷底。

靳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晏雪明手里的叶脉书签,她缓缓问:“这是什么树的叶子?”

“水杉。”晏雪明反复看了许久,“水杉在美国境内很普遍,易成活,长速快,很适合美国人的价值观。”

这样一枚叶脉书签,实在没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唯一的特别大约在于,这是晏雪平遗留下的东西。

靳夜抿唇思索片刻,才说:“不管你信不信,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师兄的东西。”她整理了思路,“你说得很有逻辑,也没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伯克利没有那样大的枫叶林,至于松鼠?我没有观察过。但我知道,我们最常住的地方是实验楼,不是宿舍。”

她的眉头蹙得厉害,仿佛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总觉得,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晏师兄。”

晏雪明忍不住笑了:“难道还有第二个吗?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性情,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你眼中的我,和旁人眼中的我,会一样吗?”

靳夜张口想说自己不是旁人,可她又怕会伤到晏雪明。晏雪平学习生涯里至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与她一同度过的,她与晏雪平从来不是陌生人,相反地,更多时候他们会聊一些人生观、世界观。

“我有一个猜测。”靳夜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枚对戒的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的反应非常快:“你是说,这书签是我哥的心上人送给他的?那他没必要对我说谎。”他忽然倒吸一口气,“难道我哥是求而不得?那去哪里才找得到这个人?或许只是萍水相逢的随手一赠?不对,萍水相逢不会想到去买戒指。”

“我们假设,有这样一个心上人存在。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我毫不知情?”靳夜沉吟,“我并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必须说,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以后,我和晏师兄的交集,并不足以使他隐瞒这么重要的个人信息。我更疑惑的是,恋爱中的状态,家人也应当有所察觉。”

“未必,我哥哥他……是个非常克制的人。”晏雪明说,“他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绝对可以做到。”

“那只有一个可能。”

“除非,这个对象的地位很尴尬。”

地位尴尬,又能隐瞒得天衣无缝……这样的人选实在很有限。

靳夜猛然间抬起头,喃喃说:“晏雪明,我想到了一个人。”

晏雪明挑眉:“这么巧,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你说。”靳夜努了努嘴,“我也说。”

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地说:“程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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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最开始的震惊之后,靳夜冷静下来。

说出程少音的名字,几乎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可此刻静下心来,却有一种心脏跳脱的陌生感。

“为什么?”她问晏雪明。

晏雪明笑了笑:“直觉。你呢?”

“直觉。”

靳夜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事实上,她连关键的地方都没有想好,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靳夜始终在思考,如晏雪明所说,如果程少音在爆炸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为什么会参与其中?仅仅凭借她与朱阳的恋人关系?不,那时候她和朱阳还素不相识。

两年前,作为靳夜闺蜜的程少音并不具备参与事故的前因后果,可如果加上晏雪平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明白。”靳夜的眉头紧紧锁着,“如果晏师兄喜欢少音,那她没有必要明知即将有爆炸发生却瞒而不报。可直觉告诉我,如果晏师兄有喜欢的女孩儿,很可能就是她。”

晏雪明沉吟片刻,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可能在无意中就充当了帮凶。”

靳夜感到极其意外,问:“你的意思是,少音事实上只是被人当做了棋子?”

晏雪明先前的想法分明是将程少音作为同伙人看待,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质疑、试探甚至漠视。

可此刻,他却说,程少音对此一无所知?

听到靳夜惊讶的反问,晏雪明长长地抒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有很多疑问。我们一个一个说。”

说着他拉过椅子坐下来,抽出笔记本里的白纸,开始做简单的勾画。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爆炸案是朱阳为了扳倒秦孟冬所制造的意外,但因为过程的不可控而酿成大祸。那么,现在是朱阳未婚妻,而过去很可能是我哥心上人的程少音,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按照常规思维,她很有可能是为了成全朱阳而牺牲我哥哥,但是我哥不是一个为了一厢情愿就会买对戒的人,既然能够谈婚论嫁,感情一定很深,所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是她的复仇呢?”

晏雪明的笔顿了顿,而后说了第二点。

“但这与她其他的行为又是相悖的。如你所说,程少音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既然你们是闺蜜,我哥哥并不喜欢你,她为什么不对你直言事实?这世间最大的善意不是隐瞒,而是坦白,难道他们不准备结婚公布吗?我哥哥死后,她悲伤过、痛苦过吗?这很矛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的内心五味杂陈。

在晏雪明的描述中,她记忆里那个活泼明媚的程少音早已面目全非。

她有点难过。

甚至有些失望。

在最初晏雪明提出程少音的时候,她抗拒过,却也接受了。在机场里拥抱她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依然爽朗大方,嬉笑娇嗔,但她分明感受到,当程少音在晚宴上挽着朱阳的手款款而来之时,那双明亮眼睛里,已经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攥住她的手奋勇狂奔的少女,亦不是那个目光凶悍向着企图伤害靳夜的人怒目而视的好朋友。当她经过两年的光阴,眼神里的无惧无畏不复存在的时候,靳夜才恍然发现时光留下的痕迹。

“我不在乎她在感情上对我隐瞒了什么,无论她和晏师兄是什么关系,隐瞒我的任何理由我都可以接受。”靳夜慢慢垂下眼帘,“我只想知道,她究竟对那天晚上会发生爆炸到底知不知情?她是不是故意把我叫走而把晏师兄留在那里?”

“想知道?”晏雪明把靳夜的手机从桌边推到她面前,“那就去问。”

靳夜讶然,说:“直接问?”

“直接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神态自若地说:“古人说,快刀斩乱麻。我们已经揣测了她这么久,不如直接去问。”

“她会告诉我吗?”靳夜的语气有些迟疑,亦有近乡情怯。

晏雪明说:“只要她愿意开口。因为无论她告诉你的是否属实,只要她开口,就会有破绽。哪怕是谎言,也会有蛛丝马迹。”

靳夜的神色有些黯然,说:“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相信我,她也没有。”晏雪明解锁手机,将它放在靳夜手心里,“你想好了,就拨出去。”

靳夜捏着手机没说话。

晏雪明试探性地问:“或者我来?”

“不。”靳夜断然拒绝,“我来问。”

她凝视着空气里一个虚无的焦点许久,才滑开手机屏幕锁,拨出了程少音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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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程少音接到靳夜的电话,声音显得极高兴,“你在哪儿?晚上来吃饭吗?”

“不……”靳夜迟疑地拒绝,“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你问。”程少音爽快地回答。

她的毫不犹豫与落落大方,令靳夜心中隐隐不安,坐在对面的晏雪明却平静依旧,只是对靳夜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晏雪明的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录音笔,红色的光明明灭灭,昭示着正在被使用的命运。

靳夜盯着这灯光,手心里微微汗湿。

“你还记得两年前爆炸发生那天,你举办的生日宴吗?”

她一句问话出口,只觉得自己比电话那端的程少音紧张。

程少音微微一怔,说:“当然记得。”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靳夜听到那一头程少音压低声音说了句“我离开一下”,几声高跟鞋走路声之后,她才说:“亭亭,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你尽管问,我但凡知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天你刚回国就办生日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靳夜唯恐程少音将之理解为怀疑,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有谁知道这特殊意义吗?”

程少音并没有多疑,只是沉吟片刻说:“亭亭,我知道你现在在怀疑朱阳,对吗?但在当时,我确实还不认识他,他也不可能知道我恰好那天会突发奇想过生日。我……”她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我很抱歉把你提前叫走,让晏雪平遇到这样的事故,但你得知道,对我来说,他死在那里,总好过你死在那里,对吗?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感恩上天对你的幸运,还是该遗憾它对晏雪平的不曾垂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沉默了。

程少音急切地说:“我知道这么想很自私,我不愿意我身边的人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当时的你是这样,现在的朱阳也是这样。”

“我并没有觉得你自私,这是人之常情。”靳夜说得有些艰难,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程少音突如其来的忏悔。

晏雪明提笔刷刷写了几句,然后将纸递到她面前。

——让她直接回答问题。

靳夜照做,说:“少音,你回想一下好吗?为什么那一天办生日会?有谁会知道原因?你以前每年生日都留在洛杉矶的。”

程少音为靳夜的锲而不舍感到有一丝意外,她敏锐地问:“亭亭,你身边是不是有别人?”

“没有。”

程少音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其实我记得也不太清楚,当时和妈妈有分歧,就想回国散散心,反正要生日了,就办个生日会找朋友聚一聚。这种即兴的事,哪会有人想到?要不就是我订餐厅时,餐馆的服务员知道。”

靳夜看着晏雪明,晏雪明复又在纸上写字。

——几号订的餐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是几号订的餐馆?”

程少音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我是6月8号的生日,既然是临时起意,当然是当天订的。”

——你还记得餐馆吗?

这一句是晏雪明问的靳夜。

靳夜点点头。

她不敢长时间地在电话里静默,于是,她将词汇斟酌了又斟酌,才飞快地问:“少音,如果你知道晏师兄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程少音呼吸一窒,罕见地安静下去,随后淡淡地反问:“不会怎么样,因为你喜欢他。”

靳夜抿了抿唇,问:“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喜欢他,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亭亭,我不喜欢这样的如果,我也没法回答这样的如果。”程少音干脆地说,“我听你的这个问题,意思是晏师兄果真喜欢我?凭什么这么说?我想知道原因。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想这都让你难过了。我不想有任何芥蒂在你我之间,所以,我要知道为什么?”

程少音在靳夜的疑问下,毫不犹豫地反客为主,直接追问。

靳夜下意识地看向晏雪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早已写好了问题,送至她眼前,笑而不语。

——问她戒指戴几号,告诉他我哥有个戒指刻着她名字。

半真半假,是晏雪明套话的一贯作风。

“雪明在家里找到对戒中的一个,上面有你的名字,我想那也可能是你的尺寸。”靳夜沉心静气地说了谎话,“所以,我想求一个答案。”

程少音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松了一口气。

靳夜无疑是在说,她在为自己过去的感情归属求一个答案,而不是为了爆炸事故。这比被好友怀疑更容易令人接受。

程少音几番犹豫,才开口说:“他确实和我提起过,但是我没有接受。”

“可是戒指……”

不待靳夜说完,程少音就打断了她。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内敛的晏雪平会拿着戒指来追求我,我珍视你,胜过他,所以我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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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靳夜才慢慢品出几分怪异来。

事实上,程少音并不需要从接电话伊始便强调靳夜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是她先提到的晏雪明,甚至能说出“他死在那里,总好过你死在那里”这样的话。靳夜扪心自问,对于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她是无法这样绝情的,更何况是为了剖白自己而主动提及。

靳夜缓缓抬头,与晏雪明静静平视。

她终于知道了时隔两年后程少音令她感到不适的原因了,这位曾经以赤诚之心待她的好友,如今捧出的不再是那颗真心,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话语。

那只毫不犹豫牵住她的手,最终化成了一句虚无苍白的“我珍视你”。

甚至这珍视如此前后矛盾。

程少音珍视她,却在她新婚丈夫面前屡次提及过往心上人。

程少音珍视她,却成为她涉案当事人的未婚妻并旁若无人地介绍。

程少音珍视她,却能在她质问时说出期盼她心上人去死的残忍话语,而这个心上人,默默地爱着自己。

……

这样的珍视令她感到胆寒,亦失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如晏雪明在见到程少音的第一面就说过的,“只要她真的足够关心你,就不会主动公开揭你的伤疤。大大小小,任何一道,都不会。”

这一刻,靳夜读懂了晏雪明清澈洞察的眼神,以及一丝隐约的抱歉。

她垂下眼帘,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少音,我只希望你从来没有后悔。”

电话那一头,报以长久的沉默,以及平稳的呼吸声。

靳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没等晏雪明说话,靳夜就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

晏雪明轻声说。

“那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靳夜说。

晏雪明娓娓说:“是心疼。”

这种情绪自两年前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狼狈的靳夜开始,就萦绕在晏雪明的心间,他在爱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的同时,亦用心牵动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而后放了下来。

她不愿直视晏雪明的双眼,只是侧首轻声说:“我和你一样,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我不愿意受人同情,也没有习惯被人心疼。你是第一个。”

晏雪明竟然十分愉快,他凑过去贴在她的面颊边,吐着气说:“也是最后一个。”

——你只能被我心疼,也只能被我同情。

——爱是我唯一的软肋,也将是你唯一的软肋。

靳夜只感到胸腔内仿佛空空的失了重量,脑海被陌生的惊慌或是失措填满,这是她过去面对晏雪平时所不曾有的,全然陌生的情愫。

“晏雪明。”她轻轻喊了一声,仿佛叹息似地说,“人性,真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我之前说的,并不全是正确的。”晏雪明笑了笑,“没有哪一种动物真正单纯,所有的生灵都是向着生存而进化,从而衍生出不应当有的欲望。只不过野生动物仍然在为如何存活而挣扎,人类却在千百万年的进化中衣食无忧。生存的战争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只有当没有了生死存亡的顾虑后,才会因为贪婪而产生尔虞我诈的倾轧。”

靳夜静默不语。

晏雪明说:“便只说程少音,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会是你的朋友,或是我哥的心上人。这样来看,你的疑问就迎刃而解。爱她的人,是她闺蜜的心上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尴尬且为难的事?可相比谈论感情归属,她却更害怕你质问她爆炸案,为什么?”

他此刻的笑带着淡淡的冷,仿佛凝了一层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程少音的生日是六月八日,她当时的航班是六月八日下午三点五十分到达,可是餐馆是六月五日预订,起初预订时是情侣包厢,六月六日上午更改为十六个人的大包厢。我恰好是这家餐厅的高级会员,这个问题我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经查问清楚了。”

“毫无疑问,她说谎了。所以她宁愿你问的是感情纠葛,而不是爆炸细节。这只能说明,就算她不是参与者,至少也是知情人。”

靳夜的心情并不愉快,可她本来就对程少音失去了期待,亦没有最初那般震惊。

她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原本便疏于人情,唯一珍惜的就是与程少音多年的友谊,然而如今这份情谊也渐渐变质成了虚情假意。

“那只能说明,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靳夜说,“实质上依然没有进展。”

“她先提到了我哥,并且强调你比他重要。”晏雪明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以及她最后的沉默都证明,他们是一对恋人,而不是一厢情愿。”

那么此时此刻,身在朱阳身边的程少音,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她是盟友还是敌人?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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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确实不俗。

在晏雪明的指引下,靳夜第一次看到了可以用“优雅”、“迷人”这些词汇来形容的瞪羚。动物的灵性都是相通的,当这个濒临灭绝的优雅羚羊用她细长的小腿在沙漠的腹地之中跃然奔跑时,靳夜由衷体会到了晏雪明所说的那种奇妙的共鸣。

“没有哪一种动物真正单纯,所有的生灵都是向着生存而进化,从而衍生出不应当有的欲望。只不过野生动物仍然在为如何存活而挣扎,人类却在千百万年的进化中衣食无忧。”

可是对于许多人来说,生存同样是一桩难题。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坐拥的不仅仅是食物与财务,还有与日俱增的智慧及武力。摧毁他人的生命变得那样轻易,而逃脱的方式也变得那样繁多,付出代价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某种程度上说,作为一个只求生存的物种,或许能生活得更单纯简单一些。

靳夜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我有时候真羡慕它们。”她说。

“那晚上我们去沙漠里住,让你体验一下保护物种的生活。”

晏雪明背着一个极大的行囊,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个方向。

“安全吗?”靳夜狐疑地问,“有水喝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被她的问题惊到,随即笑着反问:“那你认为瞪羚会被渴死吗?”

大约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靳夜的耳朵尖有些微红,闭着嘴不说话了。

晏雪明说:“你放心,跟着我,安全得很。”

然而事实上,靳夜跟着晏雪明走,没有哪一次是真正安全的。

在国内,她跟着他遇见了尾随的车,而在迪拜,她真正见识到了大自然的威压。

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并非心怀不轨的人类,而是——沙尘暴。

从进到沙漠不久之后,晏雪明就第一次发现了诡谲天气的迹象。沙漠里的风很大,走过的时候隐约有沙砾刮过的微痛感。

“这里可能有沙尘暴。”晏雪明沉吟,“迪拜地处热带沙漠,有沙尘暴很正常,但这里的沙尘暴通常不会形成灾害。或者我们改天再来?”

靳夜对任何可能造成生命财产安全的自然景象都敬而远之,甚至于她对夜宿沙漠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当即点头同意了。

然而或许是她从未对自然怀有敬畏之心,这一次的小型沙尘暴来得格外的快,车还未开出沙漠,天已然黑了。

晏雪明把车停下了。

他打开车门,抬头望了望不远处诡谲莫测的天空和大风,神情有几分凝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荒漠上的风沙格外肆虐,尤其是在热带沙漠。

如果天气够好,坐在这个位置,就能望见不远处的一片防沙林,拔地而起的树林在这片土地上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逐渐壮大,像是不老不死的生命,用枝叶延续着脉脉向上的信仰。

然而在此刻,这里的风声却更像呼啸而过的魔鬼。

“下车。”

晏雪明一边说,一边对靳夜比了个手势。

靳夜没有多问,动作麻利地下了车。一下车,晏雪明就把防风衣往她头上套下来。靳夜转过头,刚想整理防风衣的帽子,迎面一阵飞沙扑到眼前。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粒粒尘沙打在面颊上,甚至连合上的眼皮也感觉到了细微的疼痛,像是长长的枝条打在身上,又像是实验室里咕咚咕咚冒泡的液体灼伤了手指。

靳夜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认同感。

这一刻,她没有恐惧之心,反而对大自然的奇观由衷地好奇,哪怕这奇观可能带来致命的危机。

沙砾扑在她身后猎猎飞扬的防风衣上,扑在她露出的白皙手掌上,扑在她细长的眉睫和拂动的刘海上。

“晏雪明。”

她忽然扭头喊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冷不丁呛了一嘴的沙子。

晏雪明瞪她一眼,还是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轻拍了拍她的背。

靳夜试图再说什么,晏雪明径直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晏雪明与之对视了十秒,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揽住她,打开车门,万分艰难地在风声呼啸中把两个人重新塞回了车厢。

“你要说什么?”晏雪明长长地喘了口气,不待她开口就指了指车顶,“我告诉你啊,这沙尘暴要是小型的还好,如果是大型的,这车被卷起来,我们都要完。你现在是用生命在说话,懂吗?”

靳夜说:“我懂。”

她有些按捺不住地按下他比划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晏雪明,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我懂你当时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晏雪明微怔:“我说的什么话?”

他说的什么话,能让靳夜在生死之间怀揣着兴奋和执着也要告诉他“她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类社会能够发展前行,需要一个健全稳定的生态系统作为基础。假如我们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有洁净的水源和纯净的空气,那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吗?如果没有问题,就不需要解决问题。”

靳夜说完甚至还微微一笑。

晏雪明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这个字面意思应该很好懂?”

靳夜看了看他:“你是不是不能理解我突然说这个?”

“确实。”

晏雪明面对她,一向非常老实。

靳夜撑住车门固定住自己,抿了抿唇,说:“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什么情感丰沛的人。甚至于对于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我都没能抱有博爱之心。但是就在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人和这些动物并没有区别,在大自然的风暴之下,依旧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忽然就懂了,晏雪明那一颗对世界生命的热爱之心。

在除了共同面对晏雪平的死亡以外,她和晏雪明之间有了第二个心与心靠近的地方。

这对她来说,是比生死更重要的认知。

“你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晏雪明忽然失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电梯里冷静却又近乎失控地喊着:“放开我。”

她孤独又冷清,执着又理性,可是这一刻,她竟在跟他谈“爱”。

“如果我们今天要葬生在这里,那我会为没能见过更多的美好而无比悲伤。”靳夜的声音夹杂的风声呼啸里,有一种微妙的平静,“我要感谢你,让我在人生噩梦般的两年后,还能见到世界的美好。”

——还能让我对这个世界重新燃起热爱。

晏雪明清净的瞳仁亮得惊心动魄,他握住她的手,在颠簸中用力将她拉到胸前,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

靳夜被迫在他的臂弯里仰起头,下颌却仿佛恰到好处地契合在他的肩膀。她分明感觉到,有一丝微弱却缱绻的温柔,在她的四肢百骸中辗转。

在暴风之间,在车辆摇晃如同巨浪中的船只的时刻,晏雪明并不想再去思考生和死,哪怕有一刻,他甚至感到就算死在这里也无甚遗憾。

原来临死之前的感受,是这样复杂。

虽有遗憾,却不懊恼。

虽有不甘,却不恐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一章渐入佳境6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的摇晃幅度渐渐有了变小的趋势。

靳夜忙挣脱晏雪明的怀抱,无限惊喜地说:“风小了。”

晏雪明的衣衫背后全是汗,湿漉漉地贴在背心上,他松开极其用力的双手,扶住车门,缓缓向着座位上靠去,长长地抒出一口气。

“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晏雪明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

靳夜扭头看他。

他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着,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却格外放松,在风暴过后有一种懒洋洋的舒适。

晏雪明没说话。

靳夜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一动不动地躺着,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靳夜的急切。

这是他的有恃无恐。

过去晏雪明耍无赖,那从来都是向着别人。

对着靳夜,如此明晃晃地大摇大摆,算得上是第一次。

靳夜只觉得好笑。

他收起了仿佛是豹子的利爪,哪怕是在近乎虚脱的沙尘暴之后,懒洋洋地向她昭示着自己的底气十足。

“晏雪明。”靳夜喊了他一声,“我想知道,在你跟你父亲谈判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耻吗?”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猛地往下一拉。

晏雪明躺在后车座上,手上稍稍用力一扯,靳夜就扑在了他的胸口。

“嘶……”

靳夜的手肘正磕在他的软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呲牙咧嘴地笑:“你觉得我和我父亲谈判,会像和我老婆谈判一样吗?我的天,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靳夜揪住他的衣领:“不要转移话题,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按照通常的导游行程,陈复今叔侄两个应当也经历了一次沙尘暴吧。”晏雪明微微笑着看她,神情平常得仿佛在述说今日天气,“我很想采访一下,他此时此刻的感受。”

靳夜撑在晏雪明胸口的手微微一顿。

“你不是说没有特殊的安排吗?”

“不特殊,正常的旅行路线。”晏雪明悠悠地说,“看起来像是老天都在帮我。”

靳夜不解其意:“帮你下一道雷劈死他?不,这个沙尘暴不至于能杀死他。”

晏雪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心情愉快地说:“不需要杀死他。”

靳夜打掉了他的手,目光泠泠地瞪视着晏雪明。

他只得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夫人,你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向死而生吗?”

靳夜微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往往会激发出更多的情愫。恐惧、遗憾、绝望、失落……最多的会是什么呢?

她不无讽刺地说:“我只希望他不会在临死前看到冤魂索命。”

晏雪明笑了:“我们要讲科学。”

“你的逻辑有问题。”

靳夜如是评价。

科学是什么?人心从来不可能用科学来衡量。这是客观与主观的天壤之别。

如果科学能用以施加报应,那真凶恐怕早就横死街头了。

“别太较真。”晏雪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大科学家。”

靳夜莞尔,整个人的气息随之松懈下来。

“那就去听听他科学的忏悔吧。”靳夜说,“确切地说,我希望能听到的,是忏悔。”

晏雪明挑了挑眉,没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说话的时候,往往便是意见相悖——晏雪明甚少当面反驳靳夜的观点,这是对一种对她的独有的温柔对待。

但有时候,靳夜更希望他能说出口,哪怕一个字也好。

大多数时候,靳夜都感觉到他与自己的想法分歧。晏雪明不认为陈复今会忏悔?为什么?他对陈复今的了解必定比自己要深入得多。事实上不单单是陈复今,晏雪明对人心的掌控远在她之上。

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富二代,父母从未给予压力,兄长自幼宠爱他,这个年轻人原本该是一张白纸,一轮旭日,甚至是一汪清水。他或许一生都会在这些光芒下醉心他的动物保护事业,不可能窥见人性的黑暗,而现在,他比谁都擅长揣摩别人的内心,尤其是内心里的黑暗。

两年多的追寻恐怕不可能会使人有如此大的改变,是否还发生过其他的事令他与过去截然不同?

当她将疑惑的目光落在晏雪明身上时,却冷不防为自己此刻的想法悚然一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生出了对所有人的怀疑之心,哪怕是晏雪明。

晏雪明在这样的目光下抬起了头,他静静注视了她片刻,然后喊了一声:“亭亭。”

靳夜“嗯”了一声。

“不管你在怀疑或是犹豫什么,我都能坦然接受。面对你,我一无所有,唯有一颗心。其他的,我不在意。”晏雪明深深地看向她的眼睛。

他说不在意,却恰恰很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只是定定地与他对视,良久之后才说:“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我知道。”

晏雪明打断了她游移的回答。

靳夜深吸一口气:“我只是……”

“你不用勉强自己必须说出口。”晏雪明拍了拍她的头,“我最珍贵的东西永远在你手里,不用慌张。”

晏雪明的这一句安慰却仿佛更像是落寞的自白。

靳夜手足无措地立了半晌,努力回忆了一遍晏雪明过往的动作,犹犹豫豫地举起了双手。

晏雪明没忍住,忽地笑了,虽然这笑里尚且带着浅浅的郁色。

“抱一抱。”靳夜慢吞吞地说。

晏雪明像窥见了新大陆,陡然顿住了动作。

靳夜咬着字又重复了一遍:“抱一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像是想要安抚孩子的大姐姐,惟独缺少了一分娇憨和羞涩。

晏雪明从来不会拂她的好意。他温柔地俯下身,拥抱了一下难得主动的靳夜,却又极快地放开了她。

靳夜有些错愕。

她看过的电视剧里深爱的情侣拥抱时不都该用力且热情的吗?晏雪明充其量只是轻轻地搂了她一下。

这样就好了?

他看起来也并没有被这个轻飘飘的拥抱安慰到。

共同的经历都让他们变得敏感而细腻,哪怕是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仿佛都能如蝴蝶效应般掀起风雨波涛。

靳夜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晏雪明,定定的眼神里有一种难言的委屈。

晏雪明亦看了她许久,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微微含笑说:“回去吧,我们开车回酒店。”

靳夜抿了抿唇,牵动嘴角报以一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二章静中生动1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陈复今叔侄两已到了大厅里,沙发上坐得笔笔直直的,从后面看背部线条绷得极紧,像是等待汇报的学生。

晏雪明一身运动装还带着灰扑扑的尘土,他随手拨了拨头发,好整以暇地走过去,站着歪了歪头,问:“两位,有事?”

他无辜的样子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

眼神清澈,模样单纯,但骨子里却黑得冒泡。

陈复今见了晏雪明狼狈却不失风度的模样,竟有一点惊讶,只是这惊讶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平静。

他说:“晏先生,我想和你谈一谈。”

晏雪明问:“为什么?”

陈复今顿了一顿,说:“那件事,你不想知道吗?”

“哦。”晏雪明拉长了语气,居然漫不经心地笑了,“我想不想知道,你该不该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并不是该说的事。”陈复今对他的态度有一点恼火。

“如果死了九个人的原因还不是该说的事,那什么是该说的事?杀人的苦衷吗?还是虚伪的谎话?”

晏雪明的语气依然非常平静,平静到如同波涛暗涌,无形地咄咄逼人起来。

与他争辩实在是一个错误。

陈复今登时住嘴,摆摆手说:“纠缠这些字眼没有意义,我们进房间谈吧。”

晏雪明旁若无人地微笑着说:“请。”

靳夜默然地跟在他身后,瞥了一眼局促的陈建国,正想说句什么。

陈建国连忙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陪一陪,陪一陪……”

靳夜踏进房间的时候,陈复今已经说到了半截话。

“……是朱阳。”陈复今直挺挺地杵在客厅里,说完仿佛像完成任务般大喘了口气,歇了一歇才说,“他想做一个泄露的小事故,但是出了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斗垮秦孟冬?”晏雪明反问。

陈复今说:“听说总部有上市的意向,厂里要改制,一把手和二把手以后相差的东西就大了。”

“相差的东西,用人命填补?”

“不是。”陈复今摆手,“想要名和利的人,哪会想杀人?朱阳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他最大的胆子也就是让我们拧松一点阀门的开关,让靳老师晚上巡检的时候看出来,给秦孟冬吃个暗亏。”

“哪个阀门?”靳夜盯着他,“大大小小一共四十七个阀门,你动的哪一个?”

“第一个小的。我也不想死,不敢动别的。”

第一个阀门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保护和防爆,从理论上来说,拧松第一个阀门确实不太容易发生危险的事故。难道真的是阀门的研制有问题而导致后续连锁反应?

靳夜沉吟片刻,又确认了一次:“只有第一个?”

“是,只有第一个。”陈复今毫不犹豫,异常肯定。

“怎么了?”晏雪明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定定看了陈复今几秒,才说:“你先继续。”

陈复今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事实上这也不是他能多质疑的场合,哪怕靳夜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期范围内,话已起头,他也必须说完。

“按照朱阳的计划,我们拧松第一个阀门开关,然后就去叫靳老师来检查。但是到办公室才发现值班的工程师换人了。我想着只要有人发现问题,是谁并不重要,就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找了晏工。”陈复今说到这里,忍不住觑了觑靳夜面无表情的脸,然后才继续说,“送晏工进去之后我就出来了,其实平时出不出来是次要,总有工人陪着,但那时觉得留在那里……心虚!”

靳夜冷笑了一声。

陈复今有些不自然地搓了下手:“我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爆了。但是我确定我只动了第一个,所以我才会猜测是阀门出现了故障,导致后面的几道门都出现了连锁反应。”

“哪怕有故障,第一道是安全锁,你不开第一道,什么事都没有。”靳夜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研发的阀门,我为它的安全性作保。”

陈复今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忽然壮了胆气,反问:“事故都发生了,九个人都死了,你怎么作保?”

靳夜霍然起身:“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我隐瞒了不报?我开了阀门?我在杀人?”

陈复今张了张嘴,半天憋出来一句:“反正我只动了第一个,我没杀人。”

他的理直气壮令靳夜怒极反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克制住了自己上前争辩的冲动,只痛恨语言的苍白和无力。如同两年前一样,哪怕有正式的调查报告,哪怕有一万个不在场证明,哪怕有无数权威同僚为她声援,这些于化工科学并无建树的人依然对她抱有最大的怀疑和敌意。

有时候,未知并不可怕,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猜疑,才是许多祸事的根源。

靳夜深吸了一口气,肩上一只温暖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晏雪明温和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有没有杀人,是由法律审判的。”

法律存在的意义,便是惩戒和正义。

如果有人凌驾在这之上轻言生死,那才是最大的耻辱和罪恶。

晏雪明向着陈复今扔过来一叠纸和一支笔,对陈复今说:“把你说的经过写下来,其余的话该不该你多说,你心知肚明。”

陈复今觑了一眼他平静无波的申请,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纸和笔。

写完之后,晏雪明不仅让陈复今签了字,还按了指纹手印。他泰然自若地把录音笔自衣襟中拿出来放在桌上,将两样东西当着陈复今的面进行了复制和备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复今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工可以回房间休息了,我预订了明天早班的飞机回国。”

晏雪明如是说。

过河拆桥得无比自然。

陈建国说:“那……我……”

晏雪明看了他一眼,静寂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戾色来。

陈建国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下去,赶忙上前扶住陈复今,说:“那我们先回去了。”

陈复今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任由陈建国将他半扶半拉着出了房门。

房间内又重归安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二章静中生动2

靳夜僵坐了片刻,轻轻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很失望?”

晏雪明问她。

靳夜躺着没动,说:“也不算是,只能说被化疗时的痛苦蒙蔽,忘了他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雪明笑了笑:“这说明你有一颗能够共情的心。”

“我从不多愁善感。”

“但这不妨碍你有与生俱来的细腻和同情。这是金钱无法买到的珍贵品质。”

她的话像是冬日里枝头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而他的话像冬末初春时的风,将落下的碎雪一并抚去,亦吹送走了她眼前经年不散的迷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顿了顿,忽而笑了:“金钱能不能买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往我脸上贴的金,都快多得贴不下了。”

身边沙发凹陷下来,晏雪明坐在她旁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不错呀,还知道跟我开玩笑?”

靳夜睁开眼看看他:“因为我发现,逃避和软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无谓的哭泣也不能。”

她曾经将自己蜗藏在小小的化工厂混日子,在不明真相的人围追堵截下抱头痛哭,可哪有什么用呢?她的“清者自清”不过是默认与妥协,于事实并无一丝一毫的改善。她依然被责怪、被指责、被冤枉。

晏雪明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搂住她的手。

靳夜安静地窝在他怀里,轻合上眼睛。

仿佛疲倦的鸟此刻才刚刚寻找到了歇脚的树枝。

而这一刻,也只是风暴里偏安的一隅。

“我去洗个澡。”晏雪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两现在,也太狼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不提还好,一经提起,靳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泥沙味。好在迪拜酒店的设施一向十分奢华,这个套房里有两个浴室,可以供两个人同时清洁。

晏雪明洗完出来的时候,穿了件黑t恤和牛仔热裤,一手用浴巾擦着头发,一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两人养的猫咪白月。

靳夜目光亮,心情舒畅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拿下湿漉漉的浴巾,跃跃欲试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吹头发?”

她难得有主动热情的时候,但眼神却不是看待恋人的热情。

晏雪明说:“不用,路上风一吹就干了。”

靳夜义正言辞地说:“不行,那会着凉的,还是吹一下吧?”

晏雪明想了想,欣然同意:“也可以。”

靳夜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晏雪明湿漉漉的头发,心里痒痒地很想上手摸一摸。

“你别看天气热,头上吹了风会感冒的。”她一本正经地掩饰自己的不轨之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敢情连理由都想好了?

晏雪明没再拒绝,在她先前坐的沙发前坐下,随手翻起了杂志。

“等一等。”

靳夜用手指按下杂志。

她说:“眼睛闭上。”

晏雪明也没多问她要做什么,顺从地把那双漂亮得如同黑葡萄般地眼睛闭上了。

迎面而来就是一阵清凉的湿意,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不甜不腻,还算清爽。

靳夜说:“我给你喷点保湿喷雾,虽然你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是也不能对它这么简单粗暴啊。”

晏雪明失笑。

他眼睛还闭着,嘴唇却微微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湿漉漉的头发还有些凌乱地堆在头上,眉毛上也隐约还有一两颗细小的水珠。刚从浴室出来的他,整个人仿佛都还带着热腾腾的蒸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定定看了片刻,用手指展平他的眉心,飞快地、蜻蜓点水般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

晏雪明骤然睁开眼睛。

他黑黝黝的瞳仁凝视着面前的董有昕,眼神一如往常明亮沉静。

两个人半晌都没说话。

靳夜抬手举起了吹风机,一本正经的神情像在掩饰自己的情不自禁。

她按了几下开关没有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插电源了,直起身使劲去够插座。

冷不防一只手伸了上来,揽住了她洁白细长的脖颈,她不得不把头重新低下去。

“怎么了……”

话音未落,晏雪明温热的嘴唇已经贴上了她微张的嘴。

他身上还带着清新的柑橘香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女孩子特别喜爱的香味在他身上显得一点也不娘气,夹杂着他身上衣服上的杉木香气,反而有一种醉人的魅力。

靳夜眼睛瞪得大大的,忽地就微微笑成了一弯月牙。

同她方才偷偷做的一样,晏雪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松开了手。

但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彼此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我好像,很喜欢你了。”

靳夜轻轻呢喃了一句。

像羽毛一样从晏雪明的心里拂过。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给予她的回答是:“我没有好像,我很喜欢你。”

靳夜感受到手心里轻微跃动的心跳声,仿佛与她胸腔里的心跳律动合二为一,砰砰作响。

仿佛经历了一场重生,靳夜在短暂的休憩后很快睡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在靠近墙角一边的床上进入了熟睡。

缺乏安全感的人通常睡眠都很浅。晏雪明在浴室门口脱掉了拖鞋,赤足踩在地毯上近乎无声地走近床边。

此刻的靳夜像是磨平了清醒时树起的棱角,那双笑起来弯如月牙的眼睛安静地阖着,像两道婉约的描墨,微微向下垂着的眉角显得格外温顺。大约是睡得并不安稳,她眉心之间尚有褶皱。

晏雪明半蹲下身,静静凝视着这张并不那么恬静的秀丽面庞,她的泪痣在这一刻格外醒目。

晏雪明在这时,才隐约露出了一丝疲态。

在靳夜面前,他像是无坚不摧的冰霜利刃,可他也从来不是无动于衷的冷心冷血。自爆炸案发生后,面前的道路于他而言,仿佛跋涉在一片永无止境的暗礁上,四面是一望无际的礁石,无人经过,亦无人驻足。

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便崎岖料峭,他必须一往无前。

他的目光落在蜷在床上的靳夜身上。她微卷的齐肩长发散在洁白的枕头上,姿势一动未动。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间,起身在她身畔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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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的时候,陈复今叔侄两照旧被客客气气地安排在头等舱。

靳夜看着两人登机时的表情,颇有一种临刑前“吃顿好饭”的如丧考妣之感。

当飞机落地,走出安检口的时候,世事如棋变幻莫测的真实感,才突然降临到靳夜的身上。

尤其是当对方说出:“靳小姐,有人实名举报您研发的新型阀门有技术性故障,请您重新配合警方对两年前的秋实化工厂爆炸案进行调查。”

如同做梦,甚于噩梦。

相比自己被实名举报,靳夜更关注的重点是,重新调查。

“重新调查两年前的爆炸案?”

她与晏雪明对视了一眼,在对方微愕的眼神中,靳夜迅速打消了这是晏雪明计划的念头。

晏雪明走上前揽住靳夜的肩膀,目光又自警方人员的警徽工号处扫过,客客气气地问:“请问需要我太太配合哪些工作?”他又笑,“不会在机场就要配合吧?我记得这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我太太现在涉嫌哪些嫌疑?”

来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警,在低头翻阅了档案之后,亦肃颜回答:“到机场来告知是为了提醒当事人做好准备,避免有再度出境的行程。给公民带来误解抱歉,第一次调查问询时间为明天上午九点,请靳小姐准时参加。”

女警递给靳夜一张传唤单。

“具体时间和地点在这里,传唤单上有公安局的印章,您可以放心,我不是假冒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笑着说:“可以啊,脾气不小。”

靳夜拿手肘顶了他一下。

年轻的女警一板一眼地看了晏雪明一眼,转身就走了。

靳夜若有所思:“你注意到了吗?她说实名举报。”

“实名。”晏雪明笑了笑,“这个举报人并不怎么聪明。”

“我认为那个人并不蠢。实名证明了对方有底气。”靳夜认真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能做到实名举报我?”

阀门绝没有问题,无论是她经由反复实验还是实践操作,无论是相关部门在事前事后的多次检测,都全部证明爆炸与阀门的设计结构无关,唯一的可能只有人为破坏。

陈复今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

到底是什么能够促使那个在黑暗里的人有如此巨大的底气,实名举报也要将她拖下水?

不消片刻,晏雪明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说:“程少音。”

沉浸在思绪里的靳夜冷不防微懵:“什么?”

“程少音做的实名举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让司机将陈复今叔侄两先送回去,然后才和靳夜细说。

“她拿着你的实验报告和事故报告比对稿,算是有实据。但是否确凿还需要专业机构鉴定。”

“程少音?”靳夜有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是,程少音。”

她抿住唇没说话。

“亭亭。”

晏雪明的手覆在她发顶。

“不在一条道上的人,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他的声音极其温柔,“无论是朋友或是其他,记住过去美好的部分,面对当下现实的结果,都是你的勇气。”

分分合合,有聚有散,才是精彩绝伦的人生。

“我……”靳夜的话开了个头,便觉得说不下去。

她曾经很害怕失去程少音这个挚友,可这一刻,晏雪明试图安慰她时,她却觉得,她已不需要安慰了。

当不舍、心痛和失望,累积到一定的限度时,这最后一根压垮感情的稻草已经无足轻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轻轻拉下晏雪明的手,慢慢握住,说:“事实上,我已经习惯了分道扬镳。但当对象变成了十年的挚友,我还是会难过。虽然难过,但有一件事也变得更清晰了。害死晏师兄,她一定是个知情者。连爱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推进地狱,又何况是我呢?”

人的心,有时候比谁贴近魔鬼。

这个时刻的靳夜,除了失望和冰冷,头脑出奇地清醒。没有什么比程少音突如其来的背叛更能让她冷静和理智过来,她对于这位童年挚友最后的信任和不舍都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像是清晨浓郁的雾气在轻风的吹拂下一丝一丝地消散。

拨开迷惑人心的谎言和微笑,她更接近了现实。

“我们不会分道扬镳,除非死亡将我们分隔。”晏雪明微笑着说,“回家吧,我想我们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靳夜目光清明,她的心有些急迫,说:“不,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我要看一看她举报我的证据,我要当面对质。”

“这不是好时机,但……你若想去,就去吧。”晏雪明沉吟片刻,“你记得所有的设计细节吗?”

说到自己的科研成果,靳夜微抬下颌,冷静里带着少许傲气:“它们存在我的脑海里,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晏雪明忽地莞尔,困境中从不改傲气,这才是他从少年时代便喜爱的姑娘。

她从不软弱,也不惧欺骗,在所有的险阻里都能重树勇气。

如同戒指上火红的不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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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在简单的商讨后,决定分头行事。

靳夜去公安局对质辩词,晏雪明则决意回家再找一遍晏雪平的书房,查看是否有遗漏的材料。

靳夜惯来独立,她从不依赖晏雪明,却觉得这种如同并肩作战的感觉令她极其安心。

“我很担心你,但你说得对,我不能让担心困住你。”晏雪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靳夜称赞他:“明智的选择。”

晏雪明耸了耸肩。

“毕竟,爱情这种东西,会让女人变得充满勇气,可会让男人变得怯懦不安。我很高兴你变得如此勇敢。”

“谢谢你。”

靳夜听出了他话里的圈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从来不曾说过喜欢和爱,但迪拜荒漠里,她动摇的心意早已一览无余。

晏雪明话里话外的圈套,都是为了让她坦诚一星半点的爱。

他太害怕失去了。

“嗯?”晏雪明被她猝不及防的坦诚所惊,微微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瞳孔。

靳夜低头笑了一下,把未尽的话说完:“我说,谢谢你给我爱情,让我变得充满勇气。”

她发自内心地重复了一遍:“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选择了追索,也谢谢你一直拽住我的手拖出迷雾。

晏雪明从善如流地接住了她的话:“谢谢你给我机会爱你。”

——谢谢你用一点一滴组成我生命里的温暖,用这些温暖令我远离阴霾。

晏雪明忽然觉得他一向冷静而温吞的血液有了些许的沸腾,他伸手按了按眉心,饮了几口冷水,才控制着自己,转身离开靳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段简短的对话,令晏雪明从未有过的快乐,甚至连回到那个并不舒适的家,也面带微笑。

家猫黑蛋又将他的拖鞋叼进了自己的窝。

晏雪明安安静静地蹲下来,从碎花布做成的猫窝里将干干净净的拖鞋捡出来。

黑蛋是个小姑娘,爱干净,也爱囤货。

他伸手摸了摸黑蛋,刚要逗它,忽地听到了一丝细语。

“雪平呢……雪平的……去哪儿了……”

晏雪明方才的欢愉荡然无存。

他的母亲,晏夫人,卿恒,又发病了。

自晏雪平死后,她的精神状态始终很难稳定。

他理解母亲丧子的锥心之痛,起初的时间里,他每日从学校回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假扮着兄长的角色。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不是你死了,你哥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刻,他愣愣地盯着曾经疼爱自己的母亲,忘记了言语。

他始终觉得,卿恒有时候并没有疯,她那一瞬间的眼神,清醒又凉薄,像是借着装疯卖傻的借口吐露了真心。

晏雪平的光芒太盛,而他顽劣调皮。可生他养他的母亲却觉得他活着的价值不如替兄长去死。

这种认知仿佛利刃一般,直直刺到了心脏。

晏雪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走到晏雪平的房间门口。

门没有关,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将突如其来的呓语衬托得更为响亮。

卿恒又说话了。

她说:“雪平的日记去哪儿了?我要藏好,要藏好,不能给他们发现。我要藏好……要藏好……”

晏雪明陡然推开门,快步走进去,扶起在地上翻找的卿恒。

“妈妈,我哥有日记?什么日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卿恒看了他一眼,紧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直觉告诉晏雪明,卿恒口中的“日记”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证据,甚至很可能会载有同程少音有关的真相。

“我的日记在哪里?”晏雪明盯着卿恒的眼睛,缓缓放轻了语气。

他的神情变了。

那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一瞬间温和下来,微笑得如同标准礼貌,温柔地循循善诱:“妈,你帮我把日记收到哪儿去了?”

卿恒的表情有些僵硬。

晏雪明却极有耐心地扶着她,静静等她回答。

卿恒目光游移,闭口不言。

晏雪明低下头,款款说:“那么,妈妈,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我在房间里休息一下,有些累了。”

卿恒这一次动了,她讷讷地说了一个“好”字,就着晏雪明的手站起来,姿态优雅地走出了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看着母亲由近到远的身影,以及她刻进骨子里的仪态万千,静默了许久,才轻轻合上了房门,快速反锁。

晏雪平的房间摆设在他死后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卿恒总爱一个人呆在这里,而晏岭与晏雪明父子却甚少涉足。

晏雪明记得,在晏雪平出事的第二天,就有警方前来对房间进行过检查和搜索,除了证明这是一间化工博士的起居地点以外,甚至连一丝一毫工作相关的东西也找不到。

直到此刻,晏雪明才隐约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怪异。

晏雪平的房间,清楚干净到如同被人刻意清理过一般。

是的,刻意清理。

当他时隔多年,站在这里的时候,这种刻意感尤为强烈。

卿恒为什么要把晏雪平的日记藏好?

如果涉及到爆炸真相,卿恒不希望将杀害儿子的凶手公之于众吗?

她那样憎恨被视作假想敌的靳夜,却为真正的凶手遮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晏雪明的神色陡然冷却。

他忽然间觉得四肢百骸里如同灌进了冰水。

有个答案在他头脑里呼之欲出。

在纹丝不动地静立了片刻后,他猛然走向书桌,从头开始翻找。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卿恒一定是将日记重新藏回了晏雪平的房间,却又因为疯癫而遗忘了具体的位置。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在晏雪平死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定是清醒的。

她在装疯卖傻地掩饰。

这个世界上值得她付出如此之大的心血,百般掩饰的真相。

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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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回到家时,天色已黑。

晏雪明并不在家中。

靳夜开灯看了看冷清安静的客厅,犹豫片刻,折返出门。

晏家给她开门的是晏岭。

晏岭见到靳夜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看着靳夜换拖鞋,斟酌着说:“小夜,你来得巧,我原本也想找你。”

靳夜的动作顿住,她瞬间作出了反应:“晏雪明怎么了?”

“他一直呆在雪平的房间里没出来。”晏岭说,“我们聊了几句,父子之间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是他……我觉得他应该很需要你。”

“谢谢爸提醒。”

靳夜快步走近了晏雪平的房间,举起的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在了房门上。

如她所料般毫无动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这样轻易有回应,晏岭也不会求助于她了。

“开门,是我。”

靳夜说完,就听到了门后“咔哒”一声轻响。

仿佛是晏雪明的心门,他最柔软的部门,只会对她敞开。

门后无尽的黑暗在靳夜关门开灯后终结了。

晏雪明靠坐在晏雪平的床上,手上拿着一本半开的笔记本,双腿搭在床沿上,看起来像是午后小憩刚醒来的模样。

只是这平静仿似暴风雨来临之前。

“去公安局的情况怎么样?”

在靳夜问他之前,他先开口了。

靳夜抱肘站着,眉头微微皱起,简短地用两个字形容了这次问询。

“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的,在她看来,去公安局的问询格外荒谬。

程少音提供的实验报告不过是她最初设计阀门时的初稿,漏洞百出是必然现象,只要靳夜拿出所有底稿,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这个问题的解决简单到不可思议。

甚至连靳夜本人也觉得:就这样?程少音的实名举报有什么意义?

晏雪明说:“有意义。”

“是什么?”

“重新立案,意义不大吗?”

靳夜不解:“我们之前也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来重启调查。可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再重启一万次都是徒劳。”

狼来了这种三岁小孩都懂的故事,程少音会不懂吗?如果这样无理取闹的报案多来几次,那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就会被逐渐模糊和弱化,最后成为一场闹剧。

晏雪明之所以按捺至今,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击必中,才是最重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哪一个豪门大小姐会天真无邪。”晏雪明如是说,“我想,她不是在针对你,而是在针对晏家。”

“为什么?”靳夜脱口而出。

程少音的家族企业与化工毫不相关,甚至连商业利益的冲突也没有,她为什么要针对晏家?

“她应该,很恨我哥吧。”

晏雪明自床上起身,静静看着靳夜,把手里的笔记本缓缓递给她。

靳夜直觉那是晏雪明留在房间中的原因,却陡然间生出了一种胆怯,不愿伸手去接。

可动作永远比思绪更快。

晏雪明已经翻好了该看的那一页,靳夜拿到手中,低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两三行句子读下来。

靳夜看到了晏雪平与程少音恋爱后的点滴心声。

那个文质彬彬的师兄,也有这样长情与温柔的一面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平用深蓝色墨水写着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确是满腔柔情的,亦在犹豫挣扎是否要令靳夜这个爱慕自己多年的学妹知晓。

“程少音确实是晏师兄……”

靳夜正欲分析事实的声音戛然而止。

良久之后,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僵硬地抬起头,与晏雪明的目光对视,看到了彼此眼睛里那一瞬间的空洞和崩溃。

柔情百转从不妨碍利刃刺骨。

晏雪明想要让她看到的重点并不是晏雪平的脉脉细语,而是这一把用笔墨写成的尖刀,在一瞬间,在她心脏上狠狠地刺中。

过去种种像是胶片电影,自她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最终撷取住每一个痛点,通向四肢百骸。

在晏雪平的这本日记面前,沉重的九条人命,沉沦的两年时光,仿佛都是大梦一场,笑话一个。

靳夜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直到每一字每一句,反反复复,辗转出现,伴随着无所适从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疲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从她瓷白色的脸颊上透了出来,靳夜的脑海里无限放大着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她这样爱我,那就跟我一同赴死最好不过。”

这是靳夜终此一生听到过最无情的情话,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爱语。

而在这句话之前,是整整一页计划缜密的自杀方案。

靳夜无声地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两个人静默地站在晏雪平的房间里,感受着这个房间里最后残存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虚脱感。

“我明天会把日记交到公安局。”晏雪明低头凝视着她,“这是属于其他八个人迟到的公平,也是属于你的。”

这将是一场疾风骤雨。

靳夜可以想象,晏雪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作出的决定多么艰难。

只要他把这本日记毁了,永远对此闭口不言,这件事的真相就此尘封,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没有。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飘在风里一吹就散。

那神情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可靳夜却觉得,晏雪明此刻一定非常难过。

她握住他得手,只觉得他连手指尖都是冷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然发白。

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此时此刻,心情百转,柔肠百结,笨拙于言辞的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亭亭。”晏雪明喊了她一声,无比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靳夜蓦然抬首,如同石化。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张脸,觉得一股热气涌到嗓子口,让她一瞬间哑然无声,不敢开口去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三章千回百转1

“为什么要离婚?”

宋晓雯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靳夜面前坐下。

一杯温热的奶茶推到她手边。

靳夜的声音仿佛自冰川雪水中浸过,淡淡说:“我不知道。”

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

晏雪明用一脸淡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靳夜第一刻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在几个小时前还温声细语同她说“谢谢你给我机会爱你”的人,突然就提出了离婚。

仅仅是因为晏雪平才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吗?

当靳夜追问的时候,他避而不谈,只是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认为我可能好好休息吗?”靳夜反问。

白色的日光灯下,晏雪明的脸色显得有些煞白,可依然是平静的,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沉沉郁色。

今晚的这一发现,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绝大的打击。

在短暂的沉默的僵持之后,晏雪明败下阵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回家吧。”

然后开门,离开。

说到这里,靳夜的目光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里所有的温度。

宋晓雯急切地催她:“哪有人无缘无故要离婚的?小夜姐,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被疏忽的细节?”

靳夜几不可闻地抒出一口气,仿佛将心头的重压一并吐了出去。

她说:“我现在没法思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像是一台运行良好的机器,在一夜的休整之后,快速进行了事项的开展。晏雪平的日记、陈复今的陈词,以及林林总总他近年来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公安局。

快得仿佛像是有人在他背后催促。

是的,靳夜在晏雪明所有的行为背后分明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急迫感。

她忽然觉得格外疲惫。这原本便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晏雪明的错,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他们来承担,所有的结局都要他们来面对?

“他妈妈真的疯了?”宋晓雯问。

“看着像,也有病情鉴定报告。”

“然后晏雪明就去替死了的哥哥自首了?”宋晓雯感慨了一声,“那还好他妈妈疯了,不然这得是多大的刺激,瞒了这么多年,在自己儿子手上功亏一篑。”

真相大白,原本该感觉到轻松,可靳夜却觉得胸口压抑又沉郁。

甚至连说话都带了一丝浮躁。

她靠在椅背上坐着,同样很机械地回答:“如果晏雪明选择隐瞒,从感情上我也能理解。但他现在的选择,更让我敬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晓雯摇摇头:“情人眼里出西施。要离婚了,你反而看他顺眼了。”

靳夜看她一眼,也没力气说话。

把宋晓雯叫出来,不仅是因为她是自己唯二的朋友,还因为她能说。有人在耳边嘟嘟嚷嚷,也能分散调她的注意力。

事实上,这场爆炸案走到这一步,已同她没有干系了。

她不过只是其中幸免于难的一个小配角,平白背负了骂名和偏见,如今沉冤昭雪,再不需要做什么努力。甚至对于陈复今、朱阳、秦孟冬这些人来说,都是一个被迫终结的结局,尘埃落定,该付出的代价,该受到的惩罚,都将一一兑现。

可对于晏雪明来说,似乎却远远没有结束。

“你再找晏雪明谈谈吧。”宋晓雯最终给出了一个不是建议的建议,“我们在这里聊再多,我也不是晏雪明,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靳夜苦笑了一下。

两个月前,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个模样,为晏雪明牵动如此之多的心神。

在他不求回报的追求下犹豫感动,却从未感知到自己一点一滴被他侵蚀的内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应当很痛苦。

靳夜如此作想。

她过去是个甚少为别人感同身受的人,亦没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实验数据的正确与否大约是唯一能牵动她心神的事物。

晏雪明是个例外。

他从雨夜里骤然走进她的生命里,用一种几近于无赖的方式死缠烂打地融入了她的生活。

而现在,他又要将自己从她身边剥离。

有时候,人与人的遇见,便如皑皑雪山上的冰川,也许上一秒还彼此胶着,下一秒却已融化成水四散流去。但是,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感情怎么可能也做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

靳夜拿起手机,犹豫再三,给晏雪明发了一条消息:我想和你谈谈。

信息才发送出去,很快就跳出了另一条新信息。

“我想和你谈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发信人是程少音。

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靳夜竟然忍不住笑了,只是这笑意略带涩意。

她想要找晏雪明,程少音却要找她。包括死去的晏雪平,他们四个人仿佛连接成了一个荒诞的怪圈。

但正如晏雪明所选择的那样,逃避从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伪,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再去一一辨明。

晏雪明的对话框中,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靳夜僵硬地动了动手指,给程少音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手指冰凉,却无犹疑,因疲惫而弓起的背慢慢挺直。

晏雪明已经为了这些陈年的旧事经受了太多无妄之灾,这一次,该轮到她保护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三章千回百转2

靳夜与程少音约定的会面地点是她和晏雪明的家。

有了晏雪平表里不一的深刻教训,她不敢对程少音放松警惕。在明确告知保安、监控中心家中有客到访后,她同时打开了室内监控和录音器。

晏雪明依旧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也没有回家。

靳夜给他发了第二条消息:“我约了程少音在家谈。”

如果晏雪明还在意她的安危,就一定会回来。

靳夜坐在桌前有些走神。

她该问程少音些什么?程少音又想告诉她什么?

晏雪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案发后不第一时间找她?她是不是被冤枉?

……

靳夜捏了捏眉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都问不出口。

门铃在她踌躇之间,冷不丁响了。

程少音来得很准时,甚至还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几分钟。她妆容精致,头发蓬松又微卷,穿着极衬皮肤的酒红色连衣裙,可以称得上是光鲜亮丽得旁若无人。

程少音站在门口,从容自如地说:“好久不见,亭亭。”

看着面前容貌明丽的女孩儿,靳夜眼神沉沉,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线。

程少音换好拖鞋,在客厅里坐下,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微笑着问她:“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靳夜在她对面安静沉稳地坐着,神情淡淡地说:“我要问的,电话里已经问了。”

程少音说:“那么,我来重新回答你的问题。”

靳夜截断了她的话,径直问:“晏师兄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伯克利相恋,约定好等我毕业后就结婚。”程少音抿了抿唇,复又解释,“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或许是虚荣心,或许是危机感,在和雪平恋爱的几年,是我很快乐的时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从小就是天才,她顶着天生的光环。而程少音却是个华丽的草包,连出国留学的文凭也是花钱买的。晏雪平的出现,无疑是填补程少音妒忌之心的一块砖石,他的存在太妥帖,还有什么比靳夜求而不得的人爱上自己更能满足虚荣心的事吗?这种隐秘的、矛盾的情愫,让程少音在晏雪平的陪伴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快乐。

靳夜始终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仿佛面前是熟悉的陌生人。听到这里,她猝不及防地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看着他去死?”

程少音条件反射地反驳:“我没有。”

这句回答的音量略微有些尖锐。

程少音打量了一下靳夜,笃定地下结论:“晏雪明没有跟你说过细节。你们发生了什么?”

靳夜不为她所动,将问题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看着他去死?”

程少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你不一样了。”她说,“变得强硬且狡猾。”

“我不想听废话。”靳夜缓缓说,“回答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晏雪明教会她的,谈判之时,将说话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从中获取想要的东西。这个年轻人缜密且犀利的思维模式,也是驱动他一步步走来的唯一能量。

程少音微微一窒,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他想自杀。”

靳夜皱眉。

程少音闭了闭眼睛:“我恨晏雪平。”

她是真的恨。

靳夜听到了她喉咙口的咬牙切齿和哽咽。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程少音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当你满心欢喜地拿着毕业证回国,你的男朋友说要在你过生日的那一天求婚,你甜蜜地等,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等来的却是死讯!”

她猛地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睁开眼睛,紧紧看着靳夜。

程少音那双善睐的明眸里倒映出靳夜煞白如雪的脸。

“更可怕的是,你去整理他的衣物,你发现……”程少音顿了顿,“他爱你的方式是每一天都想着怎么亲手杀死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平的日记本里是他对程少音的爱,可这种爱让人战栗和恐惧,他计算过无数种死亡方法,比较过哪一种痛苦更甚,他信奉的永恒方式不是婚姻,而是共同赴死。

他已经是个疯子了。

可外表看起来却是文质彬彬的君子。

“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程少音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我好恨他。”

每一句甜言蜜语的背后都是如蛆跗骨的杀意,他送给她最后的礼物是尸骨无存的死讯。

只要想到这一件事,她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靳夜忽然懂了。程少音在晏雪平死后,没日没夜的陪伴她,并不是真的关心她,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恐惧。

如果程少音所说的是真的,那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知情者,直到事故发生的前夜,她都懵懂无知地憧憬着,却等来了死亡的饕餮盛宴。

靳夜将悄无声息升腾起的怜悯重新压下,问她:“那你为什么和朱阳在一起,又为什么……”

“又为什么举报你是吗?”程少音自嘲一笑,“我想揭穿晏雪平的面具,除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我能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抿了抿唇:“晏师兄或许可以骗过我们,但他和你朝夕相处,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程少音恍惚了一瞬,声音低沉下去:“或许有。”

“什么时候?”

“你记得,我上一个在洛杉矶的生日会吗?”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粼粼水波投射出背后金碧辉煌的酒店高楼,远处的衣香云鬓如同近在咫尺。

晏雪平安安静静地坐在庞大的泳池边,水纹一圈圈地晃开,他的目光也渐渐涣散。

耳边仿佛还有女人的尖叫怒吼在嗡嗡作响,想起来就觉得耳膜一阵一阵地发疼。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喂。”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毫无回应的意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水面“啪”地溅起了水花,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喊声。

“学长?”

“学长,你想游泳吗?”

“学长,要不要我教你?”

“……”

晏雪平霍然站起,原本清致的面容上冷如冰霜,语气仿佛忍耐至极:“程少音,你闭嘴。”

水面的平静哗啦一下破了,冒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学长,你别生气啊,我很认真在问你。”

晏雪平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十分不耐地说:“闭嘴!”

“你大半夜不睡觉,准备在这儿发呆?”程少音在他身边游了几下,支在池边问他,笑起来嘴唇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明亮的水面投映出她如同日光一样清亮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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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平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瓷白而冷淡,他的目光落在程少音的面容上,只觉得这样的灿烂仿佛离他很远,如同直视着午时的烈日一般刺目。

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大半夜也不睡觉,是怕我在这里自杀?”

程少音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这样直白,难得地没有回话。半晌过后,她才笑了一下,打算回应些什么。

晏雪平已经流畅自如地接了自己的话头,神态极其从容:“你怕有什么用?”他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又向程少音微微一笑,“我证明给你看。”

他这样说着。

程少音有些困惑,晏雪平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又仿佛都听不懂。

证明什么?

晏雪平往前走了两步,毫不迟疑地向着游泳池纵身一跳。

他的动作快到程少音都未曾预料到。

谁会想到他会那样笑眯眯地问她这样一句话,又笑眯眯地直接跳进了水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程少音顿时有些惊慌,她一头扎进水里,透过微凉的池水想去拉他的手。

晏雪平的眼睛闭着,神情平静得仿佛不像是在自杀,双手一动也不动任凭身体向下沉。

程少音悚然一惊,她抓住晏雪平绵软的手,猛然用力将他拖出水面,晏雪平只睁开眼看了他一秒,复又挣脱,仰面往身后的水池里再度倒下去。

程少音只得再去捞他。

这一次,他不挣扎了,伏在池边,待喉咙里的水咳尽了,才冷冰冰一笑:“程少音,你别跟着我,信不信我要是想淹死自己,连你都救不了我。所以,”他一字一顿道,“滚开,别缠着我。”

程少音明亮的双眼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他,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那样专注和热烈。

“晏雪平,你真是个疯子。”

晏雪平撑着草地爬上岸边,扯了扯湿透了的衬衫,回头看着她:“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觉悟。”

程少音蓦然一笑:“可是我就是喜欢疯子。”

晏雪平紧紧抿住唇,一路湿淋淋地走进酒店大堂,旁若无人地回了房间。

程少音的回忆到此结束了。

她描述得细致又完整,甚至连晏雪平当时的每一个表情都能复述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投向她的目光带了些微的怜悯:“少音,这样的晏师兄,你认为正常吗?”

“难道一个人在爱人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会一样吗?”程少音辩驳。

靳夜看着她,不知该觉得唏嘘还是感叹。

命运其实早已把橄榄枝递给了程少音,却被她充满恋爱的头脑抛之脑后。

或许是靳夜的神情刺痛了程少音的眼睛,她猛然站起,神情紧张地说:“亭亭,你不要被晏雪明骗了。”

这张漂亮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惧和谨慎。

她曾经是那样夺目的女孩子啊,明眸善睐,肤如凝脂,在人堆里像是颗闪闪发亮的珍珠。可是现在呢?她用任性和荒唐彻底掩埋了那个天真美好的自己。

靳夜看着程少音有些混沌的眼睛,整个人向后倾了倾,问:“他骗我什么?”

“晏雪平是个疯子,卿恒是个疯子,那晏岭和晏雪明呢?”程少音的声音格外飘渺,“你怎么知道,你哪一天晚上醒过来,看到的是丈夫,还是捅进心脏的尖刀?”

靳夜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间睁大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依然盯着有些失态的程少音,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是宋晓雯的电话。

她甫一接通,电话就被程少音抢走了,宋晓雯的声音突然打开了公放。

“小夜姐,你方便说话吗?我回家想了想,觉得很奇怪啊。这一家子人,好像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做妈妈的帮大儿子藏着干的坏事,小儿子急着曝光真相和离婚,大儿子的前女友看着男朋友去死却无动于衷还在这么多年以后反咬好闺蜜一口。那爸爸呢?怎么好像他很无辜一样。”

程少音挂掉电话,笑了,却带出了哭声:“你看,没有人觉得他们家是正常的。”

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她一下子腿软向后倚靠在墙上。

靳夜没有听她的话,只是从宋晓雯的声音里记起那一天晏岭说的话。

“我们聊了几句,父子之间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是他……我觉得他应该很需要你。”

电光火石之间,靳夜仿佛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亮光。

她按住程少音的手臂,说:“少音,晏雪平是什么病?”

在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中,是一片仿佛深海礁石般的宁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音。”

程少音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仿佛在通过呼吸调节自己剧烈变化的心情。她张了张口,可传进靳夜耳中的,却不是她的声音,而是门锁转动的轻响。

靳夜回头的那一刹那,门被拉开,晏雪明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静默无言。

靳夜缓缓松开手,快步走到晏雪明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的脸。

这张充满了少年人灵气逼人的面庞,此刻如同古井无波,细致清丽的眉眼隐约流转出一种生硬的陌生来。

“亭亭,你跟我走吧。”

程少音不知何时跟在靳夜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语带急促地说:“这一家人都是疯子,你赶紧离婚跟我走。”

程少音太过用力,以至于靳夜被她抓得生疼,眉心皱起。

一直没有开口的晏雪明飞快地伸手,在程少音手腕上用力拧了一下,随后将她推出门外。

程少音一声痛呼,隔着门惊叫:“晏雪明,你也是个疯子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三章千回百转4

晏雪明垂下眼帘,看了靳夜一眼,随即绕开她往房间里走去。

“等一下。”

靳夜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袖。

她听到自己用极其平静的声音问他:“你要跟我离婚,是因为晏师兄的精神疾病是遗传性的吗?”

门外,程少音喧哗的叫声像是另一个空间的嘈杂。

靳夜转身看向晏雪明,目光里是一片沉静的温柔。

“是吗?”她轻声问。

晏雪明僵直地站着,一言未发。

靳夜松开他的衣袖,转而握住他冰凉的、紧握成拳的手,慢慢说:“那天我进门的时候,爸爸说他和你谈过,妈妈和晏师兄精神上都出现了问题,我想爸爸可能是知情的。他知情,却不说,那这个家丑必须严重到一定范围内才需要这样做。巧的是,他和你谈完,你就要和我离婚。所以,在少音来找我的同时,我做了一个实验。你回来了,因为担心我。所以,离婚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你认为不能爱。对吗?”

晏雪明沉默半晌,才说:“知不知道原因,对于结果来说,有意义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意义。”

靳夜笃定地说。

晏雪明摇了摇头:“如果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何必还要在一起?”

“那你锲而不舍地追寻真相的时候,能确定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结果吗?”靳夜反问,“把你的问题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

晏雪明转首看她,那双幽深黑暗的瞳孔里像是水光粼粼。

“亭亭,我拿刀威胁过陈复今。”

“我知道。”

“我在迪拜风沙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同死也不错。”

“我知道。”

“我刚才对程少音很暴戾。”

“我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深深地喘出一口气,说:“如果有一天,面对你我也无法自控,那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你爸不是好好的吗?”靳夜垫脚捧住他的脸,“很多精神疾病的遗传率甚至不到40%,你不必把自己的每个情绪都对照病症对号入座,你跟我去看医生,我们会没事的。如果你害怕这个病还会遗传,那我们以后不要孩子就好了。如果你怕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找医生开了药我们去山河湖海里生活。那是你喜欢的地方。好吗?”

她最后一句话甚至带了一丝哀求。

“我不需要一个光明的结果。原本就是你将我从黑暗里带出来,你带去到光明还是另一个黑暗,都不重要。”

晏雪明在她秋水似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去不曾有的软弱。

过去那个如同风雪中走过来的女孩儿,眼睛清清透透,分外凛冽。可现在,内心的柔软夺走了那些冷淡和骄傲的疏离,让她重新有了软肋。

这不是他所希望能在靳夜身上看到的感情。自始至终,他都盼望她快乐、勇敢与坚强,而不是因他怯懦、柔软和不安。

“亭亭。”他说,“相信我,你没有爱过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在。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本来就是假结婚,也该结束了。”

靳夜如冰雪般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清澈的眸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和空间,望见了他心灵深处那个曾经温柔又隐忍的自己。

“我从小到大,都恨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你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危机就放弃?或许它根本不可能到来。”

“晏雪明,你的勇气和承诺都去哪儿了?”

短暂的等待时间忽然变得格外漫长。

晏雪明蓦然伸手将她握紧的手拉开,用一种几近于颓丧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疲惫,说:“靳夜,你放过我吧。”

你放过我吧。

靳夜呆呆地望着他。

这句话,比哪怕任何一个字都要伤人。

她有无限的话语想要说出来说服他,亦有一腔的勇气拼命要证明自己能够接纳一切,可晏雪明已经先放弃了。

他用了“放过”这个词。

这个词戳得她太疼了。

她也太了解晏雪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他想,他能说出任何语句达到他的目的,包括绝情与伤人。

在某一个时刻,相爱的两个人情绪是共通的。她能感受到晏雪明每一刻平静背后的隐忍,每一个单字背后的痛苦。而最可怕的是,面对这样的痛苦,她却无能为力,甚至于她的存在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靳夜定定看了他许久,在黑暗里摸索着打开了门。

程少音早已离开,外面的一切都是寂静的。

“抱歉。”

晏雪明忽然说。

“过去我以为,我们之间相距很远,但我跋山涉水,总能慢慢走到你身边。但是现在我发现,我们不是相距很远,而是从未有过道路,可以让你通向我。”

靳夜背对着他,挺直了脊背。

在汹涌而来的沉默到来之前,靳夜握住门的把手,用力合上了大门。

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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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结束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

爆炸案的真相以听证会的形式向社会进行了公开,晏雪平的病情也引发了极大的讨论。

晏岭年事已高,晏雪明以新一任领导者的身份,代表晏氏集团向每一位遇难者的家庭作了天价赔偿。

晏岭神情速冷,而卿恒,那张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瘦骨嶙峋,五官依旧精致美丽,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透着暮年的死气沉沉,肤色也不再白皙,而是病态地发黄。

在新闻摄像机镜头前,晏雪明一一领受了靳夜当年所受待遇的千万倍。

当唾骂,暴力袭向他并不厚重的背部的时候,电视前的靳夜还是感受到了心痛和悲伤。

宋晓雯很生气:“晏雪明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打他?”

单纯小女生的情绪永远这样黑白分明。

晏雪明从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应当就很清楚自己将面对什么。他只有前二十年过得自由自在,而以后所有的人生都像为先前的放肆在还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媒体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靳夜这位无辜者身上时,溢美之词再度在她面前绽开,可她再也不需要了。经此一事,靳夜不再在意网络上的评议和观点,因为那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她眼前的一切已经纷乱如麻,对于别人如何评价,她已经不在乎了。

晏雪明将靳夜撇得格外清,她从一个刽子手重新变成了天才工程师,与晏家没有丝毫干系。

他做到了当时承诺的一切,只除了感情。

“我如同飞蛾扑火,不求结果,也不求回报。”

言犹在耳。

一个人但凡有所钟爱,便也有了弱点。

若是此生无所求,那才叫做可怕。

如果漫长的人生是一种苦修的话,她还是宁愿活得畅快淋漓、无拘无束,哪怕前方是荆棘万里。

靳夜正在收拾行李,她辞了工作,计划去伯克利进修。

“你就放弃他了?”宋晓雯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电视里平静的那张脸,说:“有时候,做出决定的人要承受双倍的痛苦。接受任何事情,总需要时间的。”

宋晓雯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我等一等他。”靳夜微微一笑,“希望他值得我等。”

宋晓雯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有预感,你们一定会大团圆的。”

靳夜没再说话。

生活与剧本最大的不同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也无法掌控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到了新消息。

晏雪明回复了她:“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她告诉他说要回伯克利,丝毫没有提过要等他。

晏雪明能够接受自己付出一切去爱她,却不能接受她付出一切来陪他。但是很多时候,这又如何能用天平来衡量和取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收了手机,目光仍胶着在电视中的青山绿水之上,忽然就长长地抒出了一口气。

“我先走了。”她和宋晓雯打了个招呼,“下午去我爸妈那里看看。”

宋晓雯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点头说好。

自从爆炸案发生以后,两位书香门第的老人经受不起太多舆论的暴力和无处不在的恐吓,为了保护养父母,靳夜与他们早已断了联系。现在,风波已经过去,她即将前往伯克利,也是时候回去看望二老了。

靳教授夫妻住在近郊,也是当时被泼红漆的匿名者吓得不轻,才忍痛放弃了多年的老宅去往郊区安家。

靳夜对此不无愧疚。

靳家老宅是个不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搭了个木头做的长廊,顶上栽了棵老紫藤,郁郁葱葱爬了一廊子。靳夜推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喝茶。

看到她进门,靳教授原本严肃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笑来,只是脸色略微苍白。

“亭亭回来了。”

靳夫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当年受到的惊吓实在有些大,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伤到脊椎,靳夜的冷不丁出现,让她总有不好的阴影。但幼时相处的母女情分仍未消失殆尽,她只是笑笑,从屋子里取出点心问靳夜:“亭亭吃饭了吗?”

此时已近傍晚,快要吃晚饭了。

靳夜怎么听不出她隐约的疏离,但毫不掩饰的关切依然令人眷恋。

是否这世上所有亲密的关系,在遭遇劫难后都会分崩离析?十多年养育之恩,在短短两年的分别后亦有尴尬和隔阂,那她若同晏雪明分别,是否不消两年就会慢慢变成陌生人?

“吃晚饭吗?”靳教授关切地问。

靳夜如梦初醒,摇摇头:“不了,谢谢爸爸。我要回伯克利进修了,走之前来看看你们。你们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靳教授意外了一瞬,但他本身豁达通透,也只是点头说:“那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什么样的生活。年轻人,路还长着呢。”

“我们挺好的。”靳夫人笑了笑,“下次回国再来看我们就是。”

靳夜原本就不善言辞,在这个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只能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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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教授忽地站起来说:“亭亭你等一等,我拿个东西给你。”

靳夜应了声。

靳教授健步如飞地赶回房间,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剔透的玻璃瓶。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喝家里酿的桂花酒,前段时间我做了些,你带着喝。”

靳夜伸手接过,飞机上不能携带液体的提醒欲言又止,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说:“好。”

三个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了。

靳夜踟蹰片刻,说:“那,我先走了。”

准备了一天,一共只见面了几分钟,说了几句话。

靳夜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桂花酒,慢慢地拖着行李走出去。

合上家门,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了。

靳夜抬起头,晏雪明久违的脸倏地出现在她视线里,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来送你。”

晏雪明穿着一件白衬衫,仿佛还是第一次减免的模样,秀丽,挺拔。

可这一次,靳夜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那种蓬勃的少年气了。

他像是一夜之间从新芽长成了老树,有一种暮色渐来的沉寂。

这是他们两个人并肩站在台阶上,最各怀心思的一刻。

她什么也没说,晏雪明亦什么也没说。曾经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两个只是默默地一前一后顺着来路往停车场走。

“送到这里就可以,我提前约了车。”

在晏雪明拉开车门的时候,靳夜终于开口了。

晏雪明沉默了几秒,说:“一路平安。”

“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靳夜的声音仿佛自冰川雪水中浸过,如同那个相遇的傍晚。

晏雪明说:“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仅仅两个字说得分外生涩艰难。

靳夜定了定神,摒除了紊乱的思绪,听到自己用冷静过度的声音说:“再见。”

说完,她没有给晏雪明任何回答的机会,也没有再抬头看他的神情,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反方向的路口走过去。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

只是拧开了玻璃瓶的盖子,用尽力气抿了一口。

酒很好,带着故乡桂花的香气,只是终究跟某人、某些事一样,无法跟随她的脚步,只能留在这里,也留在心里。

此情可待。

两年后。

西北荒漠上的风沙格外肆虐,尤其是在夜晚。

靳夜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披着邻家借来的军大衣,坐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飞卷而起的尘沙。她心里仿佛也有这样一篇广袤无垠的荒漠,挣扎百转,寸草不生。

如果是在白天,坐在这个位置,就能望见不远处的一片防沙林,拔地而起的杨树在这片土地上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逐渐壮大。这是无数林业工作者放弃城市优渥的生活、温馨的家庭,付出的汗水与心血。它们像是西北荒漠上不老不死的生命,用枝叶延续着脉脉向上的信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在夜晚,这里的风声却更像呼啸而过的魔鬼。

靳夜撑着下颌这样想着,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妹子,赶紧回屋去,等会儿风大了一准迷了眼。”身后传来林业站老师傅的喊声,嗓门极大,又带着西北汉子独有的热忱。

靳夜应了一声,郁郁地站起来。

转头的一瞬,迎面一阵飞沙扑到眼前。

沙砾扑在她臃肿宽大的军大衣上,扑在她露出的白皙手掌上,扑在她细长的眉睫和拂动的刘海上。

在这里,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又是否也曾这样蹒跚在风沙里,仰望过漆黑深邃的天空?

然而她只要一想起那个名字,内心便仿佛被风沙倏地劈开了一个豁口,那些压抑许久的感情像是终于找到了倾泻的阀口,从心灵深处汹涌而出,化为满脸的热泪。

——我是这样思念你。

——以及你星辰大海的征途。

在处理完爆炸案的残余影响后,晏雪明没有继续在家族集团任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宋晓雯说,晏雪明跟着动物保护协会在西北生活。

时隔两年,靳夜从伯克利折返,只身来到了这片荒漠。

她大约是等待不到晏雪明改变主意了,但是留在这里,能感受到他所喜爱的山川河流的气息,天地广袤的深意,以及变幻莫测的世界。

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家族遗传病也成全了他,让他重新从纷杂的人群里回归到动物单纯的世界中。

不仅仅是晏雪明自己,晏岭也害怕他成为第二个晏雪平。

宋晓雯向靳夜提起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他怎么不干脆自杀算了,觉得自己是定时炸弹啊?”

靳夜很少黑脸,但非常严厉地说了一句:“别乱说话。”

事实上,宋晓雯戳中了她内心最恐惧的部分。

她并不害怕晏雪明变成晏雪平那样的疯子,她只是担心晏雪明因为善意而结束自己的生命,避免对其他人造成危机感。

仅凭着这一份善意,他就不会变成晏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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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在西北已经呆了有一个月了,连晏雪明的影子也摸不到。林业站的老师傅说他跟一个科考队进了沙漠,没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回来。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愿意与人接触,说明他目前还是一个正常人。

坐回到房间里的靳夜,听到外面呼啸磅礴的风声,比当年在迪拜所经历的沙尘暴更甚。

“妹子。”

砰砰的敲门声又把门板震响。

靳夜重新包裹上军大衣,喊了声“来了”,打开门。

林业站的大爷说:“有消息了,明天回来,你早点休息,明天他们就回来了。”

“明天?”靳夜错愕,随即又有些紧张。

谢过大爷,她赶忙找出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瓷白秀气,但稍有一些粗糙,或许是因为连日的风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念至此,靳夜竟然有些焦急。

她给宋晓雯发消息:“有没有什么让皮肤一夜之间变好的办法?”

宋晓雯回复了三个省略号。

“前男友面膜?这个名字也适合你。”

靳夜默了一下,回复说:“我们后来没来得及登记离婚就走了。”

“……”

宋晓雯直接发了语音:“小夜姐,你这是浪费我感情呢?没离婚,什么事不能解决啊?就是他哪天病危了进手术室不还得来求你签字吗?我还以为你们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怕什么?”

靳夜哭笑不得,宋晓雯这嘴,说得也太刁钻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就快要见到晏雪明了。

哪怕经过了两年的等待,她还是拥有着一种紧张、雀跃、焦虑种种交织的感情。

第二天的天气极好,好到仿佛前一夜的狂风是一场梦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抬头看着太阳,又将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遍。

“妹子。你会医不?”

靳夜更紧张了:“有人受伤了?”

“不是,有头骆驼伤到了腿。”

靳夜点头:“我可以帮忙。”

林业站的人拿了一些基础的药物,塞到她手里,扯着她手臂就要走。

这里的人淳朴又热情,哪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这些有什么具象化的标准。

靳夜匆匆被带到不远处的卫生站,果然见到了一头半跪着的骆驼。

小腿上渗着血,看起来像是被子弹一类的东西打到了。

她不由内心一紧,边做伤口止血,边问:“这里还有人用枪?这是手枪还是猎枪?是有人偷猎骆驼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的职责是保护这些野生动物,那他也是生活在这些枪口的危机下吗?

“会有,但是很少。”

骆驼的体积很大,血流得也很快。

一针麻药打下去,这大个头的动物毫无反应。

“这是什么剂量的麻醉药?”

靳夜在瓶上也没看到具体的标签,止血的绷带也不够,西北的物资实在太匮乏。

实在没有办法,她把棉袍脱了,扯下了身上的长袖衬衫,往骆驼的腿上包扎。所幸她里头还有一件短袖t恤,不至于太狼狈。

但止血只是暂时的,子弹不取出来,这条腿很难保住。

“让我看看。”

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她双手的空隙,按在了骆驼毛茸茸的腿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动!血刚止住。”

靳夜刚包扎完,连忙喝止。

她顺势抬头:“你们得找个专业的兽医来看看,这个伤口……”

声音突然消失在了她口中。

澄澈清秀的面容乍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瞳光里是纯粹的平静。

晏雪明收回手,对伤口做了个估量:“没有太大的问题,医生半个小时后到。”他垂下眼帘,泰然自若地称赞了一句,“处理得很好。”

然后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林业站走。

“晏雪明。”

靳夜站起来,喊住他。

“听说这里有胡杨林,你不带我去看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没有提别的,晏雪明的身影稍显松懈,他回转过身,说:“好。我去拿个相机,你……换个衣服?”

靳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自己,一身血渍和沙土,像是刚经历过荒野搏斗。

这与她最初想留个好印象的计划大相径庭。

但是没关系,至少她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胡杨林边上有个露台,晏雪明将靳夜带到露台上,便低头调相机参数。

靳夜望着逐渐变成金色的丛林,以及面前高瘦颀长的背影。

晏雪明今天仅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静静立在不远处,雪山林立,雾气环绕,看起来更瘦了。

他收起相机转身的时候,正同董有昕的视线相撞,她的目光也是那样静静地、温柔地,仿若怀念,又极为明亮。

他亦没有动作,只沉默地同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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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将五指张开,伸到他面前。

晏雪明不明所以:“怎么了?”

靳夜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违和感,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我脚崴了,需要你牵着我走。”

晏雪明的视线移动到她的双脚。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刚才的路上也没有摔过跤。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靳夜在耍赖?

这个一本正经高冷又古板的女学霸在学着他过去的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晏雪明诧异的目光里,靳夜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晏雪明半晌也没有去接。

靳夜清了清嗓子,说:“快点,我累了。”

此时此刻的太阳正在晏雪明的对面,日光从他的发梢、额角、鼻梁落到下颌,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有光,又似是水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手放在背后,下意识地收紧又放松。

僵硬得像刚成了精的雕像。

靳夜咬咬牙,蓦然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晏雪明顿了半晌,还是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脚崴了!”

“……”

晏雪明无奈得几乎想要叹气。

但面对靳夜时,他像是近乡情怯的游子,又仿佛从未分离的恋人,一时间既熟悉又陌生。他没有忘记离开靳夜的初衷,亦不可能忘记。

他的心像是病了。

靳夜埋头抱着膝,手还坚持不懈地伸着。

晏雪明说:“……我也崴了。”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猛地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说:“那我牵着你走。”

“……”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个网页,送到晏雪明面前。

“我的国际心理咨询师证书,请你审核一下。”她说,“不知道我够不够格,担任你的私人心理咨询师呢?”

她远赴伯克利,不是进修化工,也不是钻研科学,而是从头学起,专攻心理。

晏雪明哑口无言。

靳夜往前走了一步:“你说你有病。”

晏雪明说:“是。”

“我有药。”

晏雪明终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在跟我说相声吗?”

“好笑吗?”靳夜板着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看着她,目光似是冰山化雪,渐渐温柔。

他说:“那要看,是谁在说了。”

靳夜定定凝视着他许久,又觉得鼻头微酸,转头看向远处。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了劫后余生的解脱感。

人或许会对另一个人说谎,但是山川与河流不会。

在将自己深埋进过去的两年里,在走出龟缩的保护壳再一次触摸真相的时刻,靳夜曾无数次问自己:这世上很多事情,未必有一个结果,但倘使因为知晓它可能无疾而终便轻言放弃,那最终是你成全了结果,还是结果成全了你?

而当有一天,那张相似的脸庞在眼前乍然出现,提醒着她那些永远无法遗忘的血肉白骨,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命运。

生命最大的意义在于无限可能,以及,无限希望。

而现在,回过头,她终于看到了。

迷雾散去,夜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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