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磐石无移3
大概是晏雪明注定和这只华北豹幼崽无缘,两人快速吃完饭匆匆开车上了山路,路还没到一半,车子就抛锚了。
时值盛夏,晏雪明下车检查了一圈回到车上,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查不出问题,轮胎也正常。”
他简单向靳夜说明了查看情况,给保险公司拨了电话,对方表示在两个小时内到达现场拖车。
靳夜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山里的夜显得格外黑,除了路边一盏亮度不高的路灯,就只有前方拐弯处的夜光警示标志了。
晏雪明又从后车厢拿出三角标放在车后,打了双跳灯。
“下车吧。”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木扇,给靳夜扇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问:“在车里等不是更舒服吗?”
晏雪明看了她一眼,摇头说:“如果人在车里,万一后面有车没看到三角灯牌,撞上来呢?”
靳夜微愣,“哦”了一声,就着晏雪明伸出来的手,跳下了车。
她常年呆在实验室里,对这些常识确实不太了解,即便是开车,也只是在市区里小范围地转悠。
一下车,就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靳夜转头看晏雪明,他还站在旁边,高高瘦瘦的身形像个影子一样笼罩着她,一手还拿着木扇给她扇风。
靳夜忽然有些赧然,手顶住扇子,低声说:“你自己扇吧。”
晏雪明的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摇摇头:“我没关系的,过去也经常这时候呆在山里。实验室里多半是空调,你应该不太习惯。”
靳夜确实不习惯,才热了几分钟,她就觉得有些烦躁。
最近又恰好是三伏天,每天气温直蹿上四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还是担心站在公路边不安全,他蹲下身打开手电筒看了看路障外面,外侧并不是悬崖,距离不远处一个缓和的小坡,坡上几块大石,倒是适合人坐着。
这个地方靠近公路,时有车灯和鸣笛,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野兽经过的。
他翻过栏杆,对靳夜说:“我过去看一下。”
靳夜点点头:“注意安全。”
晏雪明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橘色的反光安全衣套在身上,戴上手套就从坡上爬了下去。他翻坡的动作非常熟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流畅漂亮。夜光里隐约还能看到他身上反射出来的淡淡亮色。
他背包里这一套装备,无疑说明了他相当有野外生存的经验,甚至这样的翻山越岭也是常干的事。
靳夜还是有些担心,她犹豫着跨过了护栏,蹲在坡上往下望。
好在晏雪明很快就折回了。
“我看了周围,没有动物粪便和足印,那边树荫很大,凉快很多,我带你过去。”晏雪明含笑说,“还发现了一个小惊喜。”
靳夜问:“什么惊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握住她的手,微湿的手心十分烫人。
靳夜很少会有户外活动,夜里翻坡对她来说委实有些难度。她紧张地抓紧了晏雪明的手,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从坡上挪下来。
等到她双脚安全落地后,晏雪明才说:“那边有只小奶猫,爬到树上不敢下来,我用手电筒照了下,它的毛近期修理过,应该是家养后被人丢弃的,所以基本的生存本领也不会,我等等去抱它下来。”
靳夜犹豫地问:“晚上爬树危险吗?”
晏雪明笑了笑:“放心,没问题。”
说话的间歇,晏雪明已经飞快地从包里拆出了折叠帐篷,就着手电筒的光,搭了起来。帐篷顶上还有个装了电池的小风扇。
靳夜由衷地说:“我感觉你像一个百宝箱。”
晏雪明笑着问她:“你是说哆啦a梦吗?”
靳夜想了想,说:“如果你想做魔法少女也可以。”
晏雪明低声轻笑,原本清澈的声线听起来有些低沉,在山间树林里,映着蝉声蛙叫,听起来格外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有一瞬间仿佛遗忘了周遭的闷热和烦躁,整个心都静下来。
她抱膝坐着,把下颌支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晏雪明站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魔法少女是没有,魔法师还能满足你一下。”
“嗯?”靳夜看着他。
晏雪明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抬头估测了一下高度,利落地直接爬了上去,没几下就攀到了高处。
夜里视线不佳,从靳夜的角度看过去,已经望不见晏雪明的身影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对面的树上也没有动静。
靳夜站起身,拿了晏雪明留给她的手电筒,快步走到了树下,将光往上照。
被忽然出现的光线刺到眼睛,晏雪明未看清脚下的树枝,险些踏空,幸好他快手拉住了旁边的树干。
树叶扑簌簌地掉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非常紧张:“怎么了?”
晏雪明有些无奈,但这种来自靳夜的担心于他而言更是一种甘之如饴的烦恼。他只能安抚她说:“没事,我很快就下来了,你先把手电筒关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灯光反而是一种阻碍,靳夜尴尬地关了手电筒,安安静静地站着。
她的胆子很大,即便是独自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野外也并不觉得可怕。
晏雪明果然下来的很快。
靳夜从他的方向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
晏雪明的怀里窝着一只银灰色的小猫,眼睛半阖着,低声轻叫。
靳夜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非常喜欢,她从晏雪明手里接过来,轻轻摸着小猫的背,问:“你看得出它是什么品种的猫吗?”
晏雪明说:“应该是银虎。”
他对猫科动物都有些了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爱不释手地抱着小猫:“那给它取个名字,叫旺财吧?”
“……”晏雪明消化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工科生……真是词汇匮乏。”
靳夜冷哼:“我喜欢。”
“行行行,就叫这个。”晏雪明举手投降。
靳夜始才注意到他的手心里有些不太对。
“你的手怎么了?”她问。
晏雪明把手往身后背着。
“没事儿。”他神态很自然,从靳夜手里拿过手电筒给她照路,两人快步走回了帐篷里。
一进帐篷,靳夜直接伸手打开了应急灯,说:“手呢?”
晏雪明毫无办法,只能伸出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手心里有一大块被磨破了皮,大概是因为当时靳夜突然打开了手电筒,情急之下抓住树干蹭到的。
靳夜心里也明白,不由有些懊恼。
晏雪明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自顾自从背包里又拖出一瓶碘伏和一卷绷带来,简单清洁后,用嘴巴咬着绷带一头给自己快速包扎了起来。
这动作和他爬树翻杆一样迅速,靳夜连开口帮忙的时间都没有。
“对不起。”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晏雪明笑着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听到你走过来,应该提醒你的。”他晃了晃手,“过两天就好了。”
晏雪明的笑容真的非常治愈,他和晏雪平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气质清澈,笑意明亮,眼睛里时时刻刻都亮闪闪的,像是夜里的星光。
靳夜怀里的小猫拱了拱她的手臂,她低头看着猫,才犹豫着问:“我之前查资料,其实你们很少野外救助。”
晏雪明有些意外她的了解,只好点头说:“猫科动物学习能力非常强,就算我不救它,在这个林子里,过不了多久它就能适应环境了。毕竟猫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每一只都家养起来。野性是猫科动物的天性。”
晏雪明果然是为了她才去救的小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咬了咬嘴唇,说:“谢谢。”
晏雪明知道她懂了。他的心里变得柔软又轻快,语气也带着醉人的温柔。
“我以为,让喜欢的人开心,是我应当做的功课。”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喜欢”。
大约是被靳夜说破后,晏雪明的心意变得光明正大、毫不掩饰。
靳夜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的抱歉在于她目前还无法回应晏雪明的喜爱。
“不用说对不起。”晏雪明说,“如果你不了解我的想法,我可以剖白给你看。”
靳夜无声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昏黄的灯光下,晏雪明微微弯起唇角,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得像山间泉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我喜欢你,并不是要让喜欢成为你的负担,而是想让你知道,在我面前,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我照顾你、讨好你、保护你,都是我心甘情愿,而你可以心安理得享用。因为这对于我来说,不是辛苦,而是满足。”
“这一点喜欢,是我过去两年来在黑暗里摸索时唯一的光明。如果非要说抱歉的话,那应当是我欠你的。”
“我很抱歉,没有经过同意就查看了你的个人资料和监控录像,这是我的错。我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信息,是因为我喜欢你,却不能单纯凭借我的心意来为你言明清白,我必须用证据,让你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别人面前。”
“你很好,也很努力。如果爆炸不可避免,那不是你的过错。如果注定有人要付出代价,那也应当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凶手。而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靳夜怔怔地看着他。
晏雪明过去说了相近很多的话,可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清晰而分明地说出他的喜欢。
面对外人时,他圆滑又狡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他的心意这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他的前二十年,在为自己而活。
可那之后,他永远留在了爆炸案的阴影里。
晏雪明说,他对靳夜的这份喜爱,是过去两年来支撑他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摸索的唯一光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能够想象那些日日夜夜里,他蹲在电脑面前,一遍遍地看所有事故相关人的资料、视频,去学习他从未涉足过的专业和领域,在父母面前依然承欢膝下。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他本来该活得多么肆意啊。
靳夜微微牵动了自己的唇角,努力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会努力的。”她说,“你也要继续努力。”
我会努力喜欢你的。
你也要继续努力喜欢我啊。
晏雪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他抬头看了远处,愉快地说:“救援车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靳夜微微一笑:“嗯,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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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的人流量极大。
在见到不下十幕的团聚或离别后,靳夜忍不住又去电视机屏幕上确认了航班到达时间。
准时到达,没有延误。
此刻,晏雪明陪着靳夜在机场已等了两个多小时,相比靳夜的烦恼,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甚至还两次离开去买饮用水和小食,悠闲得仿佛是来度假,而不是接人。
他说:“别急,国际航班的出关时间比较长。”
晏雪明就是有这种把任何时候都过得不紧不慢、精致舒适的本事。靳夜甚至怀疑,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还能拿出一个折叠小桌子开始野餐。
靳夜说:“我知道。”
程少音今天回国,她带着晏雪明来接机。
原本这于她而言,该是一件愉快的事。可经由晏雪明的怀疑之后,面对程少音的回国,靳夜心情就多了一分复杂。她既企盼这位唯一的闺中好友回来,坦坦荡荡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恐惧她是否真的如晏雪明所说与爆炸案有关,不经意间露出一丝马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在晏雪明的建议下,靳夜抱着试探的心情给程少音拨了可视电话。
视频里,程少音听说她闪婚后,立即将大小姐的矜持抛之脑后,尖叫一声扑到镜头前,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excuseme?”随即又抱头大喊:“亭亭宝贝儿,你结婚了?天哪,我不敢相信。我要回来,你等着我,我要回来!”
程少音还是那个熟悉的程少音,可现在的靳夜却不再是那个心无芥蒂的靳夜了。
出于一种尴尬且复杂的心理,她坚定地拒绝了程少音让晏雪明在视频里露脸的要求。
于是,程少音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机票回国,反正她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钱和时间。
这趟航班已在下午三点十五分到达,可直到现在五点四十五分了,程少音还没出关。
靳夜喝光了两瓶矿泉水,纵使表面上平静如常,忐忑和紧张的情绪依然如雨后春笋般不受控制地冒出尖儿来。
晏雪明试图分散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于是想到了先前的视频,喊了声:“亭亭。”
靳夜听到这个称呼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肉麻感。
晏雪明的关注点非常与众不同,当她一秒不错地盯着程少音的微表情的时候,晏雪明只注意到了程少音对她的称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亭亭是养父母替靳夜取的小名,来自于《项脊轩志》的“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靳夜的养父是文化人,前妻早年亡故,领养靳夜时便给她取了这个小名。不过靳夜怀疑……比她更晚来到靳家的养母很可能不知道这个典故,不然非离婚不可。
程少音喊她“亭亭”是从小喊到大的,靳夜早已习惯,可晏雪明这样喊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不过幸好他没跟着程少音喊“亭亭宝贝儿”。
靳夜目不斜视,说:“干什么?”
晏雪明问:“白月的晚饭你准备了吗?”
白月是那只他们捡回家的猫。
原本在树林里,它已经被靳夜拍板了名字,该叫旺财的。
回家后的第二天,晏雪明早起洗漱完,做好早饭,去敲靳夜的房门叫她起床。门拉开后,一只银灰色的小猫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晏雪明蹲下来,神色不善地眯着眼睛看它。
他是个很记仇的人,比他这个法律上的丈夫更早登堂入室爬到靳夜床上的,是这只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拎着它的后颈站起来。
“白月。”
靳夜及时喊了一声。
晏雪明差一点没反应过来她在叫谁,顿了顿才问:“……不是叫旺财吗?”
靳夜白他一眼:“我是有品位的人。”
晏雪明:“……”
靳夜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你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
“不。”晏雪明正色说,“你每天给它换一个名字都好,随你高兴。”
靳夜没搭理他。
从此,这只难得地激发了工科生文艺细胞的猫就改名叫白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不太想回忆它被叫白月的过程。
靳夜说:“当然准备了。”
全家包括猫的伙食一向是晏雪明准备的,但昨夜他临时回父母家住了一晚,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靳夜。
晏雪明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拌鱼肉吗?”
“拌了,我拿量杯按照比例拌的。猫粮一共是10克,鱼肉拌了20克,全部放在盆里了。”靳夜说完,还好心地加了句解释,“因为鱼肉本来就比猫粮要重,所以会多10克。”
“……”
晏雪明听到这样的表述方式,压力有点儿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靳夜说的这个比例换算成克是个什么概念……但这个话题是他先起的头,只能继续下去。
“那挺标准的。”他微笑着赞扬了一句,“月月会喜欢的。”
靳夜抿唇:“你是不是对待每个人都喜欢叫小名?包括猫。”
晏雪明笑了笑:“只对亲近的人这样。不好听吗?月下亭中,雪夜清明,我们全家的大名小名连在一起,就是个出尘的意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出尘,很文艺。
靳夜只觉得牙酸……她勉强在一张冷脸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鼓励了一下他。
“……嗯,那挺好的。”
她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种异曲同工的赞扬手法。
靳夜意味深长地看了晏雪明一眼:“10克猫粮差不多是你用大汤勺一平勺的量。”
晏雪明镇定自若:“……哦。”
“亭亭!”
来自程少音的迟来的喊声打断了诡异的气氛。
靳夜回过头,一向冷清的眼神里微微带了暖意。
程少音拖着一个小型铝制行李箱,踩着火红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直接扔下行李箱,大力抱住靳夜。
“三个月没见了,亭亭宝贝儿让我抱一下。”
靳夜则轻喊了声“少音”。
“宝贝儿想死我了!”
靳夜并未推开她,只报以无奈的微笑。
程少音欢快地说:“我妈一直不肯放我回国,可憋死我了,这次我跟她说我要等你婚礼过后再走。”
婚礼……
靳夜不想打击程少音的积极性……婚礼这东西有没有,她和晏雪明自己都不知道。
程少音松开抱着靳夜的手,笑盈盈地说:“嗯,你看起来没瘦,我暂时对那个男人有一点点好感。”
“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作为“那个男人”终于插上了话。他从听到那句“亭亭宝贝儿”开始就觉得: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程少音始才注意到他,目光从靳夜身上移开,落在晏雪明的身上。
靳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一瞬的紧张——不是因为程少音作为闺蜜会见自己的丈夫,而是为了她将会以什么态度面对晏雪明而紧张。
“长得还不赖。嗯,就是有点眼熟。”
晏雪明轻快一笑,伸出手:“程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我是晏雪明。”
程少音听到这个名字起初一怔,随即扭头看了看靳夜,见她神色如常,才短暂地和晏雪明握了一下手,迟疑地说:“你的名字和长相,与我认识的一个师兄有些相似。”
晏雪明原本就不打算避讳,说:“我有个哥哥,叫晏雪平。”
“亲哥哥?”
“亲哥哥。”
程少音知道晏雪平是怎么死的,再不通人情她也知道自己唐突了,登时讪讪地说:“哦,冒昧了。”眼角的余光在晏雪明和靳夜之间扫来扫去,“你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迄今为止的表现都很正常,无论是作为靳夜的闺蜜还是晏雪平的师妹,她都表现得坦荡自然。
靳夜陡然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疲惫,为自己对好友无端的怀疑感到了一丝内疚。
晏雪明飞快地牵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别松懈情绪。
他笑着说:“程小姐路上辛苦了,我们订了酒店,上车再说吧。”
程少音第一次享受被照顾的待遇,尤其是这个照顾的对象还是她闺蜜的丈夫。过去从来都是她为了靳夜横冲直撞,这一次她舒舒服服地换成了被保护的对象,当下也不客气,空着手就等晏雪明替她提行李了。
“我还有托运的两个箱子,助理替我去取了。不过她和我不同路,要麻烦晏先生了。我和亭亭打车去酒店就好。”
她指了指后面。
晏雪明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个巨大的28寸行李箱陡然出现在眼前。
程少音挽住靳夜的手,笑嘻嘻地凑近了说:“我考验一下他哦。”
说实在的,靳夜不太喜欢这种所谓的考验方式,能考验出什么?程少音多年的大小姐习惯让她说出口的话像是把晏雪明当成了服务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音。”她开口,“我觉得……”
“我让家里的司机来拿,我先送你们去酒店。”晏雪明及时截断了靳夜的拒绝,只是十分礼貌地向着程少音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把两位女士交给陌生人,尤其是我的太太。”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靳夜身上,温柔且清澈。
靳夜怔了怔,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说:“那走吧。”
她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淡定脸,耳朵根却悄悄地红了。
程少音狭促地低下头对她挤眉弄眼。
靳夜怕她又想新的招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说:“好了,证都领了,还考验什么?”
程少音拉长了声音:“哦……”
她仿佛看到了从容走在前面的晏雪明,身后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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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和晏雪明陪程少音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将她送进酒店的房间,才打道回府。
程少音到底是从小衣香鬓影中教养出的大小姐,除去一开始的娇纵直率外,待客的礼仪执行得一丝不苟,再也没说出过机场里居高临下的类似话语。
靳夜松了一口气。
一回到车上,晏雪明就锁了车门。
“少音没有问题。”
“我觉得她很奇怪。”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听完对方的话,又同时挑了挑眉。
晏雪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她从头到尾都很自然,我找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靳夜沉吟,“见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名字想起晏师兄很正常,少音一直都是这个脾气,想到什么都会直接问。”
晏雪明笑了笑:“她是不是知道你过去喜欢我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女孩子之间交流最多的私密话题都是感情。”晏雪明娓娓说,目光凝视着窗外,然后慢慢地低声补了一句,“尽管每一次我都很不愿意想到这些。”
靳夜闻言沉默,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继续关于晏雪平的话题。
晏雪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亦想到这失态会给靳夜带来怎样的尴尬。他随即笑了一下:“抱歉,不说了。我们继续谈程少音。”
靳夜扭头看他。方才那一抹落寞的剪影仿佛是她的错觉,晏雪明依然眉目清朗,言笑晏晏,语气轻快得像春天里如浪的麦田间一阵温柔的风。
他的神情转变得如此之快,反而令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或者说,难过。
她不愿去想,在过去的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从零星而琐碎的资料中,晏雪明是如何将自己真实的感情摒弃在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个案件,去揣测每一个涉案人员的背后意图,哪怕这对象是他的亲人、暗恋对象或者更多的是周遭的同事、客户、朋友。
在浅淡的呼吸之间,靳夜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细微的、粗粝的酸楚。
晏雪明在她的注视下,瞳孔的聚焦点微微往下垂了几毫米,避开了她略显复杂的视线。
靳夜惯常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却不擅长掩饰眼神,她的情绪变化,全都在眼睛里。
晏雪明将话题重新引入正轨:“见到我想到我哥确实很正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语气顿了顿。
靳夜条件反射般跟了一句:“但是?”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未发觉,语气里带了一丝隐晦的讨好。
她急于抚平晏雪明方才所表现出的孤独和落寞。
这个认知让晏雪明的心情仿佛云开月明般变得很好,他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我有但是?”
靳夜瞥他一眼,没说话,表情似是在说“这还用问”。
“你的眼神像在埋怨我冤枉你的好朋友。”晏雪明用方向盘支着手,一双丹凤眼含着脉脉的笑意。他说:“你说的这个正常,前提在于我们俩没什么关系。程少音回国是为了见好朋友的新婚丈夫,也就是我。基于这个目的,她是不会忘记我这个身份的,从头到尾,她的言行举止也表明了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换成是你,你会在她的新婚丈夫面前公然提到她死去的暗恋对象吗?除了试探,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靳夜说:“或许她只是直来直去,随口一问。”
晏雪明悠悠地说:“这么随口一问,埋的陷阱可太多了。如果你还喜欢着我哥,你会想起过去的惨案,情绪不佳,而我作为丈夫很可能会吃醋。一个男人吃醋会造成什么后果呢?至少也是冷战或者吵架。如果你不喜欢我哥,在你的描述里,这个案子让你受的许多人身攻击都是程少音替你挡的,那她就不该忘记,你曾是舆论所指的爆炸元凶之一。死者的弟弟和元凶结婚了,不提起这件事还好,提起了会发生什么?还是冷战或者吵架。人在过大的情绪波动下,很容易口不择言说出一些真相来。”
靳夜听得发愣:“不是陷阱太多,是你的心眼太多。”
“那么换个简单的方式说。”晏雪明耸耸肩,“就算是再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的女孩子,只要她真的足够关心你,就不会主动公开揭你的伤疤。大大小小,任何一道,都不会。”
靳夜很想坚定地表明自己不为所动的决心。可晏雪明的话很有煽动性,从头到尾,思路清晰,自成逻辑。前面的分析都可以当做他一个人的揣测和臆想,最后一句却戳到了她的软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程少音是知道她暗恋晏雪平的,亦知道她在他死后曾经的悲痛。晏雪明的身份如此敏感,如果真的好奇,为什么不能私下问她?程少音要在这里呆不少的时间,没必要在机场、在晏雪明面前提及晏雪平,这是在同时给他们夫妻两个人心里扎针。
靳夜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
就连警察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审人,更不用说她和晏雪明作为普通人,只能通过言语之间无形的交锋来获得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这种心思百转却得不到确切答案的揣测仅一次就令她倍感折磨,不仅仅是程少音,日后途径真相跋涉过的每一段过程,或许都要经受这样漫长的晦暗不明。
晏雪明说,唯有亲眼所见的才是真相。
可所谓真相,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出现在眼前呢?
她冷冷清清的脸庞上被窗外夜灯的光线笼罩,外面正好是一个午夜酒吧,灯光在她一侧的面颊上投射出一个别扭的英文单词,恰好是“chessman”,棋子。
在这场与命运的博弈之间,谁又不是棋子呢?
晏雪明望见她忽明忽暗的面颊,登时也一并沉默了。
“笃笃”
驾驶座一侧的玻璃窗被人叩了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降下车窗。
酒吧外的保安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您的车子是现在开走吗?我们的停车位有些紧张,外面有客户在等位,如果您不急着离开的话,冒昧请您到道路侧面等候。”
“走吧。”靳夜说。
晏雪明随即说:“我们这就走。”
“麻烦您了。”保安致歉,退回到门口。
晏雪明把车开了出去,离开了酒店酒吧一条街,车内骤然间暗下来。
靳夜还在琢磨程少音的问题,这是她唯一的好友,如果单凭几句猜测就将之视为对立面,她做不到。可程少音确实有与案件牵扯的嫌弃,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个中缘由。
“晏雪明……”她想了想开口。
晏雪明却对她作了个“嘘”的手势。
“后面有车跟着我们。”他神情平静地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刚才那个保安有问题,他可能在车门上贴了窃听器或者定位器,以防万一,有任何话都回家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方才在车上说得太久,很容易被发现目标。
靳夜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有危险吗?”
晏雪明不假思索地说:“你在我车上,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说话之间,他打了方向灯,转上了一条车流量极大的主干道。不管对方想干什么,在拥挤的车道上做不了小动作。
靳夜欲言又止,咬了咬唇,说:“你自己小心就好。”
晏雪明没再和她说话,全神贯注地飙车。
从后视镜里能看出,对方咬得很紧。
晏雪明的车技不错,在闹市区频繁变更车道依然游刃有余。
靳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心惊胆战,忍不住用手抓住了车门上的把手。
晏雪明漫不经心地说:“你开车的时候,别模仿我现在的节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心惊肉跳地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担心,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做危险动作。”他的声音格外冷静和笃定。
“为什么?”
“如果他们有那个底气干掉我们,之前离开酒店后就有一段小路,很适合动手。我告诉你的时候,他们已经跟了有一段时间了。”晏雪明说,“说真的,在那段路上,我有些紧张。但现在我确信,尾随、窃听器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靳夜此时才想起还有个窃听器,“你怎么……”
晏雪明就这么在窃听器面前直说了?
万一激怒了对方怎么办?
“赌一把,该来的总要来。”晏雪明悠悠地说,“要是来不了,气死他们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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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抓好扶手。”
靳夜紧紧抓住门把手。
晏雪明将油门一瞬踩到底,直接急转弯调转了车头,随即冲上了旁边的应急车道。他几乎毫不停顿地转了方向,冲进旁边一条小路里。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连续急转弯。
如果不是他提醒,靳夜恐怕要直接扑在气囊上了。
晏雪明飞快地将车停在了暗得几乎没有路灯的巷子里,然后俯身给惊魂未定的靳夜也解了安全带。
“下车。”
靳夜的动作比头脑反应更快,她径直拉开车门,快步走到路边。
晏雪明握住她的手,轻快地跳上了旁边的应急通道楼梯。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门和楼道,晏雪明才把靳夜带到了另一条灯火通明的小巷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远处有个招牌陈旧的宠物医院还亮着灯。
“……你的车技不错啊。”靳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她一直呆在实验室里,体力实在不济,要不是晏雪明拉着她,再加上危机关头爆发了潜力,她根本跑不动这么长的路。
可晏雪明只是微喘而已。
“你得想想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和兽医有什么关系?”
晏雪明说:“我兽医都没毕业就转了金融,不然不会连基本的克数常识都不知道。”他向着宠物医院的玻璃窗里面挥了挥手,就蹲下来把门口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解锁。
“我以前是职业富二代。”晏雪明吹了个口哨,“飙车是必备技能。”
“……”靳夜憋了半晌才说,“那很危险。这家宠物医院你认识?”
“动保协会名下的。”晏雪明跨上摩托车,“车是我的。上来。”
靳夜看了看这辆漆黑的摩托车:“这也是必备技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笑:“不是,个人爱好。”
他给靳夜戴上了头盔,系好带子,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干什么?”靳夜拍开他的手。
“放松一下,我带你去夜游。”
“……我们不是在躲人?”
晏雪明戴上头盔和墨镜,灿烂一笑:“躲人也可以有点乐趣。抱紧我。”
因为刚才的危机,靳夜下意识地继续按照着他的话执行,伸手抱住了晏雪明的腰。
脸颊贴在他背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晏雪明又高又瘦,后背的脊柱微凹,微躬下身就露出了浅浅的腰窝,隔着衬衫也显得分明。靳夜仰起头,还能看到他线条光滑的突出的肩胛骨,肩宽腰窄,手下硬邦邦的,身材虽瘦,该有的肌肉一分不少。
晏雪明常年混迹野外,没有赘肉且肌肉发达是很正常的事。
人体结构的十四个黄金分割点,不知道晏雪明能有几个?靳夜甚至能在心里大致估算出他腰上的骨骼宽度,他的骨架不算大,只能属于中型骨骼,肌肉组织分布却很均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对待实验体的姿态把晏雪明的身体剖析了一遍,并且觉得还算迷人……
靳夜面无表情地转了一大圈的思维拉回原点,只觉得手心下烫手得很,仿佛他腹部的肌肉能透出衬衫来着灼人似的,原本紧抱的手也悄悄地放松了力度。
晏雪明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背。
“你在想什么?”
他像是会读心术。
靳夜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黄金分割比例。”
“……哦。”他平静地说,“我吗?”
……
靳夜镇定自若地回答:“嗯。”
晏雪明没作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靳夜分明感觉到他全身的神经都一瞬间紧绷起来。
“你是不是很久没骑摩托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紧张。”
“……没有,我练一下肌肉张力。”
靳夜愣了一下。
骑摩托还要练什么肌肉张力?又不是举重。
“准备好了吗?走了。”
晏雪明发动摩托车冲了出去,在黑夜里快得仿佛是一道光。
在微风变作狂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靳夜最终还是紧紧抱住了晏雪明的腰。
她过去二十四年里都过得中规中矩,唯一的一次偏离人生轨迹,就是秋华爆炸案。即便是在此之后,她试图去探究真实的结果,也都循规蹈矩,恪守规则。晏雪明的出现就像是列车脱轨的开端,他不懂专业,不谙流程,只凭着一个转得飞快的头脑和敏锐细致到近乎可怕的观察力,用他的巧舌如簧去捕捉一闪而过的漏洞和疏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一开始,靳夜就在跟着他的节奏走。
而现在,他载着她,戴着遮住整张脸的头盔,在夜晚的城市里穿行。
她甚至不想去思考是否有人追上来,又或者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对程少音的怀疑,还未完全解除的危机,以及未来不辨方向的真相,都让靳夜再没有如此刻一般清晰地认知到,她与晏雪明,像是身在大海的渡轮上,在驶向目的地的航程中不断徘徊,不论有多少人想要上船或是已经上船,他们能够信任的只有彼此,也唯有彼此。
晏雪明问她,准备好了吗?
在一个月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而一个月之后,命运已紧紧相连。
靳夜抿了抿唇角,小声地在他背后说:“我准备好了。”
夜风将她的答案一瞬卷走。
晏雪明微微翘起了嘴角。
“回答得太慢了。”
靳夜觉得脸上一热:“你听得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得到。”晏雪明的声音闷在头盔里,蕴含的笑意却清晰可辨,“你没有说出口的,我也听得到。”
从她迅疾飞快的心跳声里,他什么都听得到。
晏雪明的那辆阿斯顿马丁被拖回来的时候,靳夜特意下楼去看了。
前后都被狠撞过,而且力度不小。
“都不是严重的损伤。”晏雪明仔细检查了一遍,和保险公司做交接手续,“发动机应该没问题,对方是个熟手,知道撞哪里能虚张声势。”
不过纯看外观,是真的惨烈。
“积怨很深啊。”靳夜淡淡地点评。
谁让你在窃听器面前说“气死他们”?
晏雪明的神态很轻松,耸耸肩:“就是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然后转头吩咐,“索赔单送到恒远集团。”
很好,很嚣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五章天使魔鬼1
那天晚上晏雪明骑着摩托车带她兜了大半个城。
本市的夜游产业做得极好,护城河外围灯火通明,树影阑珊,月光寥寥,原本该是很浪漫的场景。可惜靳夜大约是天生没有浪漫细胞,在确认了身后没有人追来后,她就抱着晏雪明的腰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起床拉开门,就看到晏雪明正在摆早饭,打了个哈欠说:“早啊。”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像是早晨起来刚冲过澡。
早餐是抹了果酱的烤土司、烤好的番茄和培根,以及一小杯阿萨姆茶。
靳夜顺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满满的麦芽香和玫瑰香将她一夜的困顿都驱散殆尽。
晏雪明真是个绝佳的生活助手。
等她坐定,晏雪明才和她谈起昨夜的事。
昨晚将靳夜送回家后,他一个人悄悄地回过阿斯顿马丁的停放处,摸到窃听器的位置,把东西摘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皱眉:“那很危险。”
“火中取栗总是危险的。”晏雪明安然笑起来,“要想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就得应对相应的风险。至少我现在知道,晚上十一点左右,车还是完整的。由此可以推测,当时我们丢下车后,他们应该就放弃了。大概是后来回放了录音,气不过,再撞一遍车子,顺便恐吓我。”
他悠悠地下了个结论:“睚眦必报,气量狭窄。”
靳夜冷笑:“所以,没事不要嘴贱。”
“这点钱,我还赔得起。”
“哦,这点钱要是拿去投放红外相机,不知道能投多少台?”
“……”晏雪明哑口无言。
想想竟然觉得肉疼。
靳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问他:“今天准备做什么?”
“撸猫。”
靳夜冷着脸把手举起来,想把盘子敲他脑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开玩笑的。”晏雪明飞快站起来,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惊动了程少音,我们得安分一段时间,免得再发生昨晚的事。”
“所以呢?”
晏雪明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所以,我们该老老实实去上班了。”
靳夜一怔:“去恒远上班?”
晏雪明含笑:“是。晏太太想要什么职位,晏先生今天去签个人事任命。”
“……”
靳夜还没消化她这么快就要进恒源集团的现实。
晏雪明凑近了看她:“怎么了?”
靳夜回过神:“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生活出其不意才有惊喜。”晏雪明说,“我保证,以后进行的每一步都让你觉得有惊喜。”
靳夜淡淡瞥他一眼:“按照昨晚的情况,我觉得是惊吓。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如你列一份计划书,我提前有个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摇头:“你这样的想法不太利于事态进展。”
他漂亮的漆黑瞳孔里藏着微妙的笑意。
“连你都不相信你是我太太,你怎么说服恒远或是秋华的其他人相信?”
靳夜的手握着叉子,没说话。
晏雪明循循善诱:“所以,我们不是合作伙伴,是新婚夫妇。”
信了你的邪!
靳夜抬眼横了他一眼,冷冷地站起来收盘子。
“还是做总设计师怎么样?”晏雪明撑着桌子愉快地笑,“打脸这种事,总要一下子打得疼些才好。”
靳夜皱眉:“你要打谁的脸?”
他头也不回地站在镜子前穿西装,理了理袖口和领带,慢条斯理地说:“谁敢解聘我太太,我当然要打他的脸。”
秋华集团当年把靳夜当做替罪羊一样处罚、解聘,将她这颗无辜的废子推到大众的眼前来承受媒体的无端揣测、网友的唾弃侮辱和受害者家属的谩骂推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口气,他总要替她出的。
靳夜将碗放进洗碗机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她打开水龙头,背对着他,默然说:“不用特意这样。”
“我也是个睚眦必报、气量狭窄的人。”晏雪明静静看着镜子里装扮得一丝不苟的自己,衣着精致,身姿笔挺,斯文规范得像另一个晏雪平。
他忍不住扯了扯领带:“谁欠我的……”
“你要怎样?”
“我要他原封不动地给我吐出来。”
这一刻,他没有掩饰镜子里照出的冰冷眼神,仿佛此时的晏雪明才是藏在他身体里那个真实的、阴郁的自己。
靳夜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良久才说:“如果有人欠我的……”
晏雪明头也未回:“如果有人欠你的,我就让他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地还回来。”
“……”靳夜低下头,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很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放过他。”
靳夜不由哂笑:“要是我有这么宽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和你一起追查爆炸案了。我该奉一本经,日日夜夜向上帝祈祷,宽恕凶手的罪行。”
说话间,她从厨房里缓步走出来。
晏雪明飞快地伸手遮住了镜子上自己的脸,转头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你并不宽容,这样才给了我遇到你的机会。”
靳夜闻言,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住脚步。
一身服帖的西装将晏雪明原本丰盛的少年气遮去大半,微蓬的短发也因抹了发胶而乖顺地贴在脑后,衬衫领子挺拔地竖着,黛紫色的领带系得标准又漂亮。
紫色对于男人来说是个剑走偏锋的颜色,极易显得俗套又低级,可这个颜色却和晏雪明非常相衬,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黛紫色让他原本清澈的气质变得外放而慑人,甚至充斥着隐秘的危险。
血缘当真十分奇妙,晏雪平与晏雪明俩兄弟,无时无刻不在相似着,又相悖着。
晏雪平即便是着正装,也是温和谦逊的,他在靳夜的印象中,永远是温柔且平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晏雪明口中“宽容的人”。可这样一个人,依然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晏雪明捂住了靳夜的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并不想在她清亮的瞳孔里看到晏雪平的影子。
于是他文质彬彬地站着,含笑问:“好看吗?”
靳夜回过神来,扯下他的手,瞥他一眼:“你让我想到了四个字,斯文败类。”
晏雪明耸了耸肩:“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无法反驳。”
离开靳夜的专业帮助,他能接触到爆炸案的事态进展全靠诱导和忽悠,简而言之就是,骗。
所以,他需要靳夜的掩护,而靳夜需要他的灵活机变。
靳夜懒得与他争辩,只问他:“在你的计划里,我今天该穿成什么样去恒远?”
晏雪明笑着说:“我太太的配合度越来越高了。稍等。”他回房间从自己衣柜里拽了件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裙,“之前按照你的尺寸订的新一季高定,还有两套别的配色。”
“你怎么会有我的尺寸?”靳夜接过裙子,大致比划了一下,确实很合身。
晏雪明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摸了摸鼻子:“就……上次说的,查了下你的资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提还好,一提靳夜又想到例假晕倒的事,她面无表情地斜了晏雪明一眼,拿着衣服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晏雪明语带讨好地敲了敲门:“还有两套我等下拿给你?”
“不用。你如果对女性身体构造这么好奇的话,可以留着自己穿。”
“……我不好奇。”
“不用解释。”
“真的不好奇。”
“哦。”
晏雪明悻悻地折回餐厅,顺便把蹑手蹑脚路过客厅的白月捞起来,关进笼子里。
靳夜换好衣服出来,恰巧听到晏雪明在对着白月自言自语:“宝贝儿,在没装好监控之前,你就在笼子里安分两天。唉……我现在也只能叫你宝贝儿了,对我老婆还不敢叫……”
这还惦记着程少音那句“亭亭宝贝儿”呢?是有多“气量狭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无言地蹲下来,向着白月拍拍手,白月乖乖地“喵”了一声。
晏雪明的耳朵尖动了动,微微有些发红。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换好了?那我们走吧。”
他比白月更像争宠的猫。
靳夜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白月,起身换鞋出门。
晏雪明福至心灵,说了一句:“如果说女性特指你的话,我确实很好奇身体结构。”
“……”
靳夜抬手就把包拍在了他脸上。
“……流氓,闭嘴。”
晏雪明眼疾手快地接住,笑嘻嘻地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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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晏雪明没有去做演员实在是浪费他的天赋。
靳夜在作为总设计师空降产品设计部的时候,就听到两个年轻的女职员在切切私语。
——“哇,小天使今天穿得也很禁欲。”
——“小天使总觉得自己扮演霸道冷酷大魔王很在行,马甲都掉了不止一次了。”
……这是在说晏雪明?
靳夜侧首看了一眼正在演出移动冰山的晏雪明,腹诽:你们错了,小天使真的是大魔王。
心黑。
他双手插在黑色西装裤口袋里,神色冷峻,眉毛微皱,连神情都冷淡起来。
“这是总设计师靳夜,从今天开始由她统领设计部,各位设计人员本周做好策划,下周开始对秋华集团进行交流调研。本周五我要看到策划书放在我桌子上。”
组长卢知微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晏董。”
晏雪明转头向着靳夜的方向微侧,轻声说:“那我先走了?”
靳夜点点头:“好。”
她耳尖,听到刚才那两个小职员还在议论。
——“哇塞,小天使今天的骚包紫真是骚气外露。”
——“俗话说得好,明骚易躲,暗箭难防。”
真是贴切啊。
她忍不住抿唇笑。
晏雪明漂亮的眉眼微微向上一挑,语气轻抬:“我的话很好笑?”
靳夜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她催促他,“你快走吧。”
晏雪明无可奈何地睨她一眼,端着一张冷脸大步走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执行董事一走,整个设计部马上活跃起来。
——“靳夜,是之前秋华的那个靳夜吗?”
——“看年纪应该是,她和晏董什么关系?怎么还敢继续做设计师啊?”
卢知微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他是个气质温和的青年人,五官平淡,鼻梁上一幅黑框眼镜。
“靳总,我是产品设计部一组组长卢知微。”他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目前二组下放工厂调研,一组在总部待命,我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将直接听您吩咐。”
靳夜颔首:“好。先请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产品设计部一组共有六个人,除了先前议论晏雪明的两个小姑娘以外,其他都是上了年纪的女博士,虽不善言辞,气场却知性沉稳,让靳夜很有好感。
卢知微带靳夜去了总设计师办公室。
它在恒远总部的十二层,三面落地窗让视野变得无比开阔,办公用品皆是黑白灰三色,绿植布置得简洁雅致,甚至还附带有一间小型的封闭实验室,有隔离间和清洁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晏雪明,恐怕恒远上下再没有哪一个人会这样用心地替她布置办公室。
卢知微为人周到,在得知即将空降总设计师时,就已整理好相关材料放在了桌案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对这个下属很满意,至少相比在秋华集团面对长袖善舞的秦孟冬和另一位副总朱阳要轻松得多。
她大致看完了恒远产品设计部目前的概况,办公桌上的可视电话突然接通了。
“对我布置的办公室还满意吗?”
专注桌案的靳夜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屏幕上晏雪明一张微笑的脸。
她轻吁了口气:“还不错,谢谢。”说完又低下头,就继续拿笔在实验计划上勾勾画画。
“午饭吃什么?”晏雪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她。
靳夜对他的懒散不太认同,皱眉:“才吃完早饭你就想着午饭?没别的事可做了吗?既然来上班,就该认真一些。哪怕你不懂,多看几遍,温故知新,入门总是可以的。”
她一板一眼认真得像是讲师。
可晏雪明就是喜欢她眉目如冰雪、强装古板严肃的模样。
“好凶。”他笑,“大小姐,现在中午十二点了。你的材料能当饭吃吗?就算能,它也不如我秀色可餐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夜哑口无言,眼角余光扫到视频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十二点十七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摞的实验报告,为自己方才的严厉感到了一丝尴尬。
她游移开眼神,不去看晏雪明含笑的脸。
“去食堂吧。”
晏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我来接你。”
晏雪明的“食堂”和靳夜的“食堂”概念不同。
当两个人在恒远总部二十层顶楼的旋转餐厅坐下时,靳夜站在玻璃窗前眺望整个城市蒸蒸日上的景观,对于高层享受到的奢靡待遇,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一顿饭可以换多少你的野外设备……”
“……”晏雪明噎了一下,“我早上签了个六千万的外资项目,在英国投十个新实验室,收益可观,算上0.5%的利润提成,肯定赚回来。”
靳夜安然坐下。
“你现在比我还关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口一问。”
说话之间,晏岭从不远处走过来,喊了一声:“雪明,靳夜。”
靳夜立即站起来,不大自然地犹豫着喊了声:“爸?”
晏岭摆了摆手:“不用见外,坐下吃。我那边还有客人,过来打个招呼。过一会儿,你们得空过来一起敬杯酒,都是熟人。”
都是熟人,这个范围就很好圈了。
晏雪明不假思索地问:“秦孟冬还是朱阳?”
晏岭不动神色,这小子的反应速度真是非常快。
“朱阳。”
晏雪明笑了一声:“朱阳也值得我去敬酒?两个董事作陪,这么大的脸面您给得起,我怕他受不起。”
恒远集团与秋华集团不仅是合作关系,还隐隐有上下关联关系,秋实不过秋华集团旗下一个厂,总经理之位空悬,唯有秦孟冬和朱阳两位副总,晏岭居然会郑重其事地接见,甚至还要晏雪明作为集团的执行董事去敬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级别、职位都不对等,却能受到这样的礼遇。
没有猫腻才怪。
“你前阵子去拜访秦孟冬,怎么没想着那只是个小厂的副总?你见了他,却不肯见朱阳,别人会有想法。”晏岭摆了摆手,“我有我的用意。下周靳夜要带组去检查,儿媳妇第一次上工,我得给你们做个脸啊。”
晏雪明倏地站起来,微微一笑:“您既然这么说,我不去一趟就太失礼了。我太太的脸,我得自己去做。不过既然都是熟人,他来恒远不见见我,我也有一点小想法啊。”
他俯身用手指勾住桌上的酒杯,向着靳夜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大步往不远处的隔间走过去。
晏岭摇头感叹了一句:“这孩子……锋芒毕露。”
他顺势在晏雪明原本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靳夜这才理解晏雪明刚才那个眼神的意思,就是:这里交给你了。
她并不了解晏岭,上位者容易多思多想,每一个字句或许都需要斟酌,这太累人。她宁可在实验室里蹲到天昏地暗,也好过与人应酬。
在靳夜思索要如何与晏岭开启话头时,对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岭缓缓说:“雪平是我们夫妇按照继承人的要求培养的,人情世故通达。雪明就要跳脱很多,他从小就聪明,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只要用一两分心就可以应付过去。我和他母亲从来没有对他提过高要求,现在要强行让他回到恒远来接手事务,就像让一颗失控的行星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一样艰难。”
“我不太理解爸爸的意思。”
“我是说……雪明有时候做事天马行空不计较后果,你比他大几岁,社会经验也比他丰富,一些不合时宜、不该做的事,还是要劝着他。我现在只有他一个孩子,你也只有这一个丈夫……”
靳夜打断他的话:“所以希望他安分守己,但求无过。”
“是。”
她一刀下去,切断了一块牛排,淡淡地说:“我们对待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也是这样的。”
晏岭果然不希望他们继续追杀秋实爆炸案的真相。可为什么?晏雪平是他满怀期待和希冀的长子,无辜枉死在一个小小化工厂的爆炸事故中,是什么让他甘心放弃对真相的追索,直至如今也不愿松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岭沉吟,“坦白说,我其实并不想让你回秋实做调研,但我不想让雪明失望。这次你们下派秋实,主要是为了检查产品匹配度,我只希望你忠于本职,不要怀着恨意去插手过去的其他事。”
靳夜说:“我原本没有那么多充沛的情感。但您说到恨意,我想驳一驳。纵使我有满腹的爱和同情,为什么要施舍给伤害我的人?为什么我不能怀有恨意?那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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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岭沉默片刻:“是我唐突。”他站起身,“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常回家看看。我去那边让雪明回来。”
靳夜也站起来折身说:“很抱歉让您失望了,但我只想忠于本心。”
“你是个好孩子,当年受委屈了。”
晏岭说完,便缓步离开了。
靳夜立在原地,陡然觉得鼻尖一酸。
晏岭的唏嘘并不能给她带来实质性的安慰,可他是晏雪平的父亲。对靳夜来说,她曾经最无法释怀的一点就是,晏雪平是因为与她换班才会死的,他是替她赴死。即使晏雪明推测真凶的目标原本就是晏雪平,她依然无法解脱。
“怎么了?牛排都凉了。”
晏雪明在片刻后回来,一手拢在她肩膀上,俯身用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
“也没发烧。嘴唇怎么那么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嘴唇间呵出了淡淡的酒气,漂亮狭长的丹凤眼离她咫尺之遥。
靳夜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他甫一靠近,心跳得便有些快,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的胸口,低声说:“我没事,坐下吃饭吧。”
晏雪明松开手,招手让服务生再换一份。
“下周回了秋实,方便的话查查朱阳。”
“他说了什么?”
晏雪明正在替她剥虾,随口说:“他暗示我秦孟冬有问题。他自己是学化工出身,在秋华总部有后台,管的是厂里的产品线。这样一个地头蛇,若真觉得秦孟冬有问题,还有必要借我的手?秋实化工厂的总经理位置之争已经白热化,朱阳和秦孟冬斗得越厉害,对我们越有利。”
靳夜发自内心地感叹:“真累。”
晏雪明的手非常漂亮,因为常年在外而显出一种极其健康的肤色,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剥起虾来轻快灵巧,仿佛在制造艺术品。
等到新的牛排送上餐桌,靳夜的面前已经有了一碟满满的虾肉。
晏雪明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上的汤汁,缓缓说:“吃完了我们下午出去一趟。朱阳让我改变了想法,我们不找麻烦,麻烦会自己找上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问:“去哪儿?”
晏雪明微微一笑:“去找陈复今。你还记得吧?那个录音里让我哥哥去检查阀门的人。我原本想把他留在最后一个,不轻易打草惊蛇,但是现在看来,蛇已经出窝,再不去抓就要溜走了。”
靳夜欲言又止,连带着食欲也丧失了许多。
她犹豫了半晌,才问:“距离你说的案件重启,还会有多久?”
只有真正让政府机关重启案件调查,才有可能有真相大白的机会,他们这样在黑暗中的摸索无异于飞蛾扑火,无济于事。
晏雪明抬起头,注视着她,目光清亮且坚定。
“我们只有拿出证据,才能让法律站在我们这一边。没有证据,就是诬陷和猜疑,甚至是寻衅滋事,破坏社会稳定。换句话说,你怎么向别人证明,我们不是因为失去亲人朋友而丧失理智胡乱攀咬?所以,这取决于我们什么时候能证明自己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他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我的空想了。”
“不能把录音和陈复今当做证据吗?”
“如果这条线索就断在陈复今这里呢?他把一切都扛下来,说与我哥有私人恩怨,你能反驳吗?还有别的证据吗?当年他们能在明面上把真相掩藏好,我们就只能靠暗地里查缺补漏了。这很艰难,我知道。”
靳夜定定地看着他:“艰难的一直都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低头笑了一声,没说话,埋头匆匆扒了几口饭。
靳夜按住他的手。
“不急在一时,你好好吃饭。两年都等了,这一时半刻我等得起。”
晏雪明低着头,将饭菜咽下去,轻声说:“真奇妙啊,在不久之前,这句话是我对你说的。”
靳夜蓦然想起当时她走偏的关注点,目光慢慢移动到晏雪明的手上,那里曾戴着一枚象征不婚的戒指,而现在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你的戒指呢?”
晏雪明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结婚了就不戴了啊。”
靳夜渐渐摸熟了晏雪明的套路。
这个反应多么眼熟啊,当时他说起偷看她录像时也是这个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然你是不婚主义,我们下午就先去民……”
晏雪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说!”
靳夜拨开他的手,清了清嗓子,一副高岭之花的严肃神态:“你说。”
晏雪明心虚地放下筷子,慢吞吞地说:“其实那个戒指有好几个用途……首先,那是我哥锁在抽屉里的戒指,内圈刻了他的生日日期,我戴着是为了提醒自己。其次,是为了给我爸心理暗示,从不婚到和你结婚,后面那个结果他更能接受。最后……”
靳夜挑挑眉:“最后,是给我下套呢?”
“不能这么说……”晏雪明一脸正色,“如果你没答应我去领证,它就代表了我的感情归属。”
如果对象不是靳夜,他确实有不婚的打算。
靳夜微怔:“为什么?”
晏雪明不以为然:“有伴侣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不能保证自己时刻会留在父母对我期待的正轨上,随时可能邋遢地窝到山间或者树林里好几个月,我喜欢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可我……”
“可你不一样。”晏雪明粲然一笑,“是我心甘情愿把自由交到你手上。”
他从一开始在晏雪平口中就知道,她是个一板一眼的学霸少女,眼里只有产品和实验,能扑在实验室里一个星期不出门。慢慢地,他对与自己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小姑娘产生了好奇,他看过她的照片,读过她的实验笔记,听过她的演讲报告,最终却在晏雪平死后才在视频里见到鲜活的,却抱着头挨打的她。
多心疼啊,他默默喜欢、未曾谋面的姑娘,被人冤枉,被人欺凌,被人辱骂,却连一句解释都无法替她说出口。
而当她在傍晚如瀑的霞色里走来,他第一次认知到,哪怕他们从未真正见过面,但只要一眼,他就清晰且真实地知晓,这是他记忆里那个冷淡却善良、古板却聪明的靳夜。
能够见到活生生的她,真好啊,哪怕她眉目含着冰雪,神情带着防备。
那一刻,他这只风筝就把自由的线放在了她手心里,无论她要不要,都是她的。
靳夜抿了抿唇,食不知味地将他剥好的虾放进口中,咀嚼,咽下,然后低声说:“知道了。”
一片淡然的神情之下,晏雪明分明看到了她耳根处微微的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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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复今住在旧巷子里,房子是稍显褪色的粉墙黛瓦。
顺着斑驳的墙根往上看,低矮的电线杆上还停驻着零星几只灰麻雀。
靳夜独自站在陈复今住所的门牌号前,犹豫半晌后敲响了房门。
“谁?”
门内传来一声不耐烦的问话,声色却很稚嫩。
靳夜深吸口气:“请问陈复今在吗?我是秋实化工厂的会计,陈工之前办了内退手续,现在有笔福利费要发,单据上需要他签个字。”
“什么福利费?”
一声嘟囔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半大的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哈欠连天地靠在门口说:“把单据给我,我拿进去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应该是陈复今那个卖了手机的侄子。
靳夜镇定地回答:“这需要本人面签,否则我就不用自己来了。”
“烦死了。”少年骂了一声,转身进去踢开房门,“进去吧。有别的客人在,你赶紧签完就走。”
靳夜握紧了手里的笔和纸,随着他进了房子。
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物品摆放杂乱无章,门窗紧闭,空气里有一股隐约的霉味,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格外拥挤和肮脏。
不远处的客厅里,陈复今和晏雪明相对坐着。
少年口中的客人正是晏雪明。
这是他与靳夜谈好的策略,同样是一种简单的心理暗示。
他们联袂而来,对陈复今来说只是一次回顾,分别前来,却是两次无形的压力施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复今闻声抬头,看到靳夜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住了。
靳夜也愣住了。
资料上显示,陈复今今年刚过而立之年,三十出头,可如今头发稀疏,面皮松弛,身形枯瘦,看起来竟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这是时隔两年后,靳夜第一次见到陈复今。过去在工厂,她也曾见过这位工人,但因为职位悬殊,并无过多交往。可那也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晏雪明清越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陈工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他说起话来语调清晰,声色灵润,极其悦耳。相比见到靳夜时的恐惧,晏雪明循循善诱的语气让陈复今无形中对他拉近了一丝距离。
“没有。”他说,“我不认识。建国,这位小姐走错了,带她出去。”
名叫建国的少年大喇喇地站在门口喊:“她说是你们厂里的人,有福利费,要面签什么单据。”
靳夜直挺挺地站着,重复了一遍:“对,我代厂里来签福利费的单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第一次做骗人的勾当,紧张得喉咙发涩。
听到“福利费”三个字,陈复今的表情有些犹豫。
他警惕地发问:“你已经被解聘了,怎么会代厂里来签字?”
靳夜按照晏雪明想好的说辞,一字不落地复述:“像我这样的高级人才,复聘也很正常。”
……这句话让她觉得很羞耻,满满的自大,完全是晏雪明的风格。
陈复今半信半疑。
靳夜面不改色地拿出以假乱真的签收单据,并着笔递到桌子上。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晏雪明握拳抵在唇边,别开头无声地笑。
靳夜瞪他一眼。
陈复今飞快地低头签完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呢?”
靳夜张了张口,还是觉得说不出口,默默地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现金支票,放在桌子上。
陈复今飞快地抢过,仔细核对金额。
眼看着钱砸出去了,半句收获也没有。
晏雪明抬了抬眼帘,快速做了个唇语:红、外、相、机。
……这支票的金额值多少红外相机?
靳夜无言地望了望他,深吸一口气,说:“陈工,你还记得爆炸当天上工时的事吗?”
音量极大,一气呵成。
陈复今的手一抖,连支票也没拿住,薄薄的一张纸直接飘到了地上。
他的嘴唇忍不住上下抖动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记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
“出去!”他猛然拍桌子,“建国,叫她出去!建国!”
靳夜盯住他的眼睛:“你如果不记得就不用心虚。”
“建国!”
陈建国蹬蹬地跑进来,去拉靳夜的手臂:“行了行了,签完字就出去,走走走。”
晏雪明的目光落在陈建国抓住靳夜手臂的手上,及时开口:“我想靳小姐应当会自己走,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这样对待女士。”
听起来像是逐客令。
靳夜一瞬明白了他的暗示。
“我自己会走。”她冷着脸说。
陈建国在晏雪明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立即松手,竟用带着讨好的语气说:“晏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说:“陈工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随时来厂里找我。”
她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出去。
陈建国没去送她,忙不迭半弯下腰,向着晏雪明笑:“晏先生晚上想吃什么?”
“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公务。”晏雪明温文尔雅地笑,“我只是来看望一下陈工,不知道病情近来是否有好转?医药费还够用吗?若是不够,集团的救助基金份额今年还有多余。”
陈建国眼神一亮:“那自然多多益善。”他嬉皮笑脸地说,“晏先生真是善心人,我叔这几年的医药费都是您出的,真是……”
晏雪明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只是近日,我的公司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有个视频我想请陈工看一下。”
他自公文包里拿出一支款式陈旧的手机,放在桌上。
陈建国的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抢过来。
是那只他偷偷背着陈复今卖到二手市场的手机。
陈复今说:“什么东西,拿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诺基亚6,用了大约不到一年,五成新。”晏雪明轻敲了敲桌子,“我收到视频后,找技术部的人还原了数据,从二手市场买到了这部手机。陈工还认识吗?”
陈复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冲着陈建国喊:“拿出来!”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陈建国不情不愿地拿出来,屏幕上已经点开了视频,他顺手就点了播放键。
“我,我卖的时候没看到什么视频,不关我的事。这什么视频啊,黑漆漆的……”
——“怎么了?”
——“晏老师,劳烦您进去查查,味儿好像不大对。”
——“嗯?我刚才查了阀门,是关着的。难道哪里的管道出了问题,稍等,我去拿仪器勘测下。”
——“哎,好,我先进去查一圈儿。”
——“你跟他说了?”
——“说了。他说来看,你赶紧麻利点儿,收拾下,别给人看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放心。”
陈复今脸上的肌肉轻颤着,沉默地端坐着。
晏雪明从呆若木鸡的陈建国手里抽回手机,放进包里,淡淡地说:“我想问陈工,这视频是真的吗?在我向你寄托对于我哥哥思念之情的两年里,在恒远负担你近百万医药费的两年里,你一个字都没有向我提过。”
陈建国急慌慌地说:“这事和我没关系啊,晏先生,这肯定是误会……”
陈复今的医药费有一半落在他手里挥霍,晏雪明要是让他们吐出来,砸锅卖铁都还不起。
陈复今没有说话。
晏雪明喊了他一句:“陈工?”
他的目光游移在门外。
靳夜还没走。
陈建国方才反锁了门,她正在低头研究怎么开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视频播放的声音再度将她吸引过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静待结果。
“是不是真的,无可奉告。我是将死之人,该受的报应都受了。”他慢慢地说,“既然受了,就让我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吧。你不满意,可以把钱收回去。这两年每个月你都要来我这里惺惺作态,忍到现在才把视频拿出来,很辛苦吧?”
晏雪明忽然笑了,像是粼粼水波上倒映的冷意。
“我受的辛苦,旁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复今嗬嗬一笑,没接他的话,反而盯着靳夜的背影,幽幽地说:“靳老师,你对晏雪平的感情可真深啊,事隔两年还愿意为一个死人奔波。”
靳夜僵了一下。
陈建国骂骂咧咧地上前开锁。
她缓慢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泠泠地看向陈复今。
“是啊。”她轻声说,“我不替他奔波,真怕他半夜来敲门。你说,凶手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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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复今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采,脸颊两侧的肌肉也轻微发颤。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反正都是要死的,没什么可怕的。”又转头同晏雪明说,“晏先生,我想靳小姐对于您来说不会陌生。任何一个与那件事有关联的人,都不会忘记她。”
晏雪明说:“是。”
“你能查到我身上,就能查到她身上。既然都是来问事的,何必做戏呢?”
晏雪明嗤地一声笑:“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同样可疑的人怀抱信任,与她演戏?”他头也不回地说,“建国,请靳小姐出去,接下来的谈话我不希望有其它人听到。”
“不。”陈复今说,“我现在愿意与靳小姐谈一谈了。”
“为什么?”
“有人憎恶,有人记得,我才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你活着的成本还真是低廉。”晏雪明语气谈谈,却不容置喙,“让她出去,你能活多久,是我决定的。”
陈复今置若罔闻,半掀着眼皮倚在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小姐不是说想起了什么就能联系你吗?我现在可以说,我想起来了。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和晏雪平有关系……”
晏雪明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回首盯着靳夜:“出去。”
“和案子没关系,和晏雪平有关系”,这句话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善意。
这不是线索,而是攻击。
靳夜纹丝不动地站着,移开视线:“我有权留下。”
“有个东西,靳小姐可能感兴趣……”陈复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
靳夜正要走过来,晏雪明却陡然站起来,闪电般地攥住了陈复今的手腕。
靳夜被他吓了一跳。
“别怕,不是什么危险物品,我没那个能耐搞到那种东西。”
陈复今自嘲地笑了笑,张开手指,露出手掌里一个小布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的视线完全被晏雪明遮挡住了,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衣襟里掏东西这个动作,蕴藏着多大的危机。因为那可能是一把枪、一柄刀,甚至是一小杯腐蚀液体,而晏雪明在刚才那一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晏雪明没有松开手,居高临下地问:“打开。”
陈复今慢慢揭开露出里面一枚有些发暗的戒指。
“爆炸后清理现场,我在地上摸到了这个。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在晏雪平的抽屉里见过,他平时从来不戴,为什么要在抽屉里放对戒?这是女戒,它的主人是谁,男戒在哪儿?靳老师不好奇吗?万一,它的主人是你呢?”
靳夜一怔。
陈复今声音嘶哑地蛊惑她:“你试试这是不是你的尺寸不就知道了?”
靳夜白皙的面庞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苍白,她犹豫了一瞬,张手去接。
晏雪明蓦地劈手夺过戒指,冷声对陈复今说:“我哥哥的遗物,我收下了。现在,我也想和靳小姐谈一谈了。我下次再来看陈先生。”
这次不是陈工,而是陈先生了。
陈复今笑出了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下次?那我等着你下一笔转来的钱。”他说,“晏雪明,我突然觉得你很可怜,明明怀疑我,憎恨我,但只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你就得顺应我的心意,给我钱,替我找医生。虽然我命不久矣,但我活得爽快,你能有我这样的爽快吗?实在忍不了,不如拿刀杀了我啊。”
晏雪明静静地看着他,随即漫不经心地一笑:“看来,你很想死啊?”
靳夜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晏雪明真的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把狭长的水果刀,掐住陈复今的脖子,将他摁到了墙上。
“杀人很容易,一念之间而已。”
晏雪明比陈复今高了太多,他低着头,唇角含笑在说话。
“可是,我更想让你好好享受化疗的感觉。你真想死的话,今晚就可以开煤气,或者跳门口那条河,不用激我。没有哪一个死人会还留恋钱,所以……”
他拍了拍陈复今的脸。
“你好好想想,现在是谁求谁,谁更希望你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陈复今那一张青白的脸映在灯光下,格外难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说:“靳小姐,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了。”他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冷冰冰地笑,“有那个荣幸请你共进晚餐吗?”
他的状态转变得太快,靳夜对他这个真实且陌生的形象还未消化,言语比大脑反应更直接。
她配合他的演出,漠然说:“去哪儿?”
“出去说。”
陈建国被他拔水果刀的动作吓懵了,愣愣地给两个人开了门。
晏雪明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踏出巷子,靳夜就停下脚步,向晏雪明伸手:“戒指给我。”
晏雪明一言不发地僵立了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戒指,放到了靳夜的手心。
“不是你的尺寸。”他说。
靳夜心情复杂地转了转这枚戒指,又抬头去看晏雪明那张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有那么一秒,她竟然有些担心晏雪明的心情,不敢直接将戒指套在手指上。
可他的神情依然平淡坦然得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靳夜飞快地将情绪里残留的一丝失落掩藏下去,毫不犹豫地将戒指在十根手指上都套了一遍。
果然不是她的尺寸。
她轻抒出一口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也为晏雪平戛然而止的人生。
晏雪平在死之前,应当有一个他深深爱着的女孩儿吧,否则也不会买对戒。可他绚烂的人生还来不及展开,就连带着这份隐秘的爱深埋进了黄土。
人生最大的遗憾并不是得到或是失去,而是来不及。
来不及爱,来不及被爱,来不及享受人生,来不及追逐与拥有。
“你准备戴多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冷不防开口。
靳夜如梦初醒,忙将戒指从手上取下来,重新包好,还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猜的。”
“为什么不让我当面戴给陈复今看,反驳他?”
晏雪明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说:“那很无聊。”
无聊?这是什么形容?
她忽然想起晏雪明下午说的话。
“等等,你把戒指再给我一下。你不是说你的那枚内圈刻着生日吗?”
“这枚上没有,也可能被人用工具抹掉了。不管是哪一种,它都不可能是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愣了一下。
“……哦。”
虽然她没有抱着任何成为戒指主人的希望,但晏雪明说得这么直接,仿佛她始终在痴心妄想,这让人很难堪。
“如果另一枚戒指可能是你的,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靳夜蓦然仰起头,盯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
靳夜抱肘站着,上下打量他:“把你的头抬起来。”
晏雪明应声抬头,薄唇抿成一条线,漂亮的丹凤眼并没有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哪里都正常,又哪里都不正常。
“算了。”靳夜兴趣索然,“回家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愣了愣:“说什么?”
“不是兵分两路试探他吗?还能说什么?交流结果。”
“哦。”
晏雪明复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他这两年始终都在紧盯陈复今,以温和天真的弟弟身份,让陈复今相信,他将一腔对亡兄的追忆寄托自己这个幸存者身上。
因为长期在辐射车间工作,陈复今身上多处癌细胞扩散,晏雪明毫不犹豫地以恒源集团的名义为他的医药费买单。陈氏叔侄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陈复今的医药费大部分被侄子拿去挥霍,所以陈建国将晏雪明视为待宰肥羊。
靳夜唱红脸,晏雪明唱白脸,总有一个人能让濒临死亡的陈复今开口。
可他却说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去。
进展并不顺利。
最后拿出的那枚戒指也叫人心烦意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
他应声抬头,眼神游离:“什么?”
靳夜皱眉:“我喊了你好几遍。少音打电话约我去吃饭,你自己回去,行吗?”
“等一下。”
靳夜询问他的意见:“你要一起去吗?”
“不用。”晏雪明一听到程少音的名字,停滞的思维就立即飞快地运作起来,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你见程少音的时候,能假装和我在冷战吗?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他是想说这个。
靳夜忽然觉得像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可以。”她说,“你要是想逼真一点,我可以真的和你冷战一下。”
晏雪明沉默片刻,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冷冷地截住了他的话:“我需要。”
“……那好吧。”
靳夜抿了抿唇,意兴阑珊地转头就走。
晏雪明后知后觉地及时牵住了她的手。
靳夜冷着脸:“干什么?”
晏雪明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的丝绒盒子,默默地送到靳夜面前。
她没有接,挺直了背站着,说:“你先说这是什么。”
晏雪明低垂下的眉眼显得很温柔,声音也很低:“听说闺蜜之间会比较,结婚了都没有婚戒不太好看,你先拿着。”
……难怪他知道她的戒指尺寸,可哪有人是这样送婚戒的?
反正靳夜没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下颌微昂:“晚上再说吧。”
说完就直接跑了。
晏雪明杵在巷子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第一次浮现出烦躁之色。
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刚含进嘴里准备点火,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一手夹着烟,一手持着点火机。
晏雪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蓦然低头笑了一声,胸腔里一颗心大起大落。
——靳夜带走了戒指,所以他两手空空。
她接受了。
哪怕还带着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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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回到家的时候,晏雪明正一个人盘膝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客厅里没有开灯,高楼下满城灯火辉煌透过玻璃折射出熹微的光,勾勒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在无边昏暗的夜色里,他的身影孤独得像一座塔。
靳夜站在干净光滑的桌边,狐疑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晏雪明“嗯”了一声。
他用手撑着地面,站起,开灯,从黑暗一步跨进了光明。
“今晚过得还愉快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距离第二天还有四分钟。
靳夜踟蹰了一下,实话实说:“也没有很愉快。”
晏雪明娴熟自然地给她倒了杯温水,目送她喝下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一起骂我还不够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完全是。”
靳夜当时沉着一张脸赴约。尽管她有些生晏雪明的气,但还是顾全大局在程少音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当然,她尽可能用了符合她性格的抱怨方式,比如模棱两可地回答,这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产生的可怕变化——她变得越来越善于欺骗,且这个欺骗对象是她视为挚友的少音。
程少音为自己当时在机场的失言感到后悔,她小心翼翼地问靳夜:“那你还喜欢晏师兄吗?”
这也不是个愉快的问题。
靳夜说:“我不知道。”
程少音复又踟蹰:“那你喜欢晏雪明吗?”
靳夜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程少音一瞬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句话的未尽之意太多了。或是靳夜与晏雪明结婚另有目的,或是晏雪明只是晏雪平的替身,不管程少音的理解是哪一种,晏雪明所希望靳夜达到的效果已经完全实现。
夫妻离心之后,程少音会作何动作,耐心开解还是添油加醋,真心还是假意,很快就能一目了然。
只消听完这两句问答,靳夜的整个晚上就没有白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中更擅长说谎。”
靳夜对这样的形容感到并不愉快。
她将自己从与程少音约见时的虚伪面具中剥离出来,便觉得不寒而栗。手心里握着的玻璃水杯,温热的水波静静流淌着,她低头饮下数口,方才感到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转起来。
晏雪明蹲下身拢住她的手,将那双纤长且微凉的手合在手心间。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靳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累。”
这种累,并不单单只是因为陈复今的话,抑或是晏雪明突出起来的情绪,而是她对自己不得不做出改变感到悲哀。
如果所有探寻公正和道义的路途,都必须要用谎言和伪装来行进,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晏雪明欲言又止,最终仍只是顺从地说:“那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靳夜抬起眼帘看他。
在忙碌之后独自坐在黑暗中的晏雪明是那样阴郁,但只要回到靳夜面前,便仿佛走进了光明。他笑起来整张面庞都是神采奕奕如穆清风,眼睛里藏着亮闪闪的星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样一双笑眼的注视下,是很难板着面孔生气的。
只是,靳夜确实身心俱疲。
她自晏雪明的手掌中将手抽出,起身,走出几步,旋即又顿住,说:“你也早些休息。”
白月轻叫一声,从门缝里溜出来,蹭到她脚边。
晏雪明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好,晚安。”
“晚安。”
靳夜睡得并不安稳,爆炸案之后,她一贯浅眠。
但是这一次,梦里隐约有一丝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四肢百骸穿进梦里,萦绕在她耳边。
靳夜睁开眼睛,掀了被子下床。
声音从客厅传来,时高时低,迂回婉转,轻柔又低沉。
但靳夜没有欣赏的兴致,作为一个单细胞的理工科人士,她只觉得被打断了睡眠极其烦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用睡觉吗?”
靳夜拉开门,克制住脾气问。
她知道晏雪明内心的挣扎和不痛快,努力调整了语气。
立在客厅里的身影一瞬间回转过身,音乐也顿住了。
“你听到了我的邀请。”晏雪明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愉快。
靳夜冷着脸,抱肘站在门口,说:“扰人清梦。”
“天快亮了。”晏雪明歪了歪头,含笑说,“我在叫你起床。”
靳夜扫了一眼悬挂的木钟,指针指向了五点,清晨的霞光已经从背后的玻璃透出来。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转眼之间竟已夜尽天明。
“叫我起床做什么?”靳夜倚在门口,“我要去洗漱了。”
晏雪明大步自落地窗前走过来,熹微的光映出他在昏暗与光明之间的脸。
“我反省了自己的表达方式,总觉得该补给你一些仪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晏雪明倏地抓住她的手,单膝跪下来,另一只手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闪闪发亮、不容忽视的指环。
靳夜睁大眼睛,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可晏雪明攥着她的手,惯性反倒使她更往前倾了一些。
靳夜的目光落下来,有一种楚楚的丽色,可更多的,是意味不明的复杂。
她傍晚负气离去,手上还攥着晏雪明的那个丝绒小盒子。
在程少音揶揄的眼神下,她打开了盒子。然而当盒盖完全撑开,喋喋不休的程少音瞬间噤声了。
那是一枚太阳形状的戒指,主体是一颗椭圆形的红蓝鸳鸯宝石,血红与深蓝交相辉映,周侧的碎钻折射出难以忽视的亮色。
这一刻,程少音看向靳夜的眼神有些难以言喻了。
鸳鸯宝石本身便是举世罕见的奇迹,这一颗目测至少在二十克拉以上的宝石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
晏家是很有钱,但晏雪明愿意将巨额的财务押在靳夜身上,足以说明他的感情归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懂珠宝,但我知道这一定很昂贵。”靳夜看着晏雪明依然明亮且温柔的眼睛,她的手背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随着自己的开口,靳夜分明感受到,晏雪明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
“你要退还给我吗?”他问。
靳夜亦摇摇头:“我会当做你寄存了巨额的财富在我这里。如果我们最终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会将它占为己有;而如果……”
“没有如果。”
晏雪明微微一笑:“你现在就可以占为己有。”
靳夜说:“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无理的强盗。”
“爱都是无理的。”
晏雪明娓娓说着。他低头轻轻吻了下靳夜的手背,狡黠而笃定地说:“但是我觉得,夫人,你已经动摇了。”
靳夜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晏雪明将戒指取出来,在背后流曳的灯火下,套进了她的手指。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枚戒指吗?在犹太人的认知里,红宝石是不死鸟的化身,拥有化敌为友的魔力。而这一枚,它曾是英国前约克公爵夫人的收藏至宝,于多个拍卖会场辗转,最终在我的手里尘埃落定。我认为,它和你十分相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凝视着面前有些怔忡的妻子,目光温柔,但竟有一丝悲伤。
——我希望你能有如不死鸟般的活力和生机,亦盼望未来能以此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靳夜的手被晏雪明牢牢握住,她只能选择低下头去看戴着戒指的手。
鸽血红的光芒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一如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
靳夜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想为不爱而致歉。”
“我爱的人无需道歉,更无需为她不爱我而道歉。在我心里,她永远是对的。”
靳夜失笑:“晏雪明,你的化学可能不及格,但情话考试一定是满分。”
晏雪明微笑:“那你是主考官吗?”
靳夜眸光流转,看向远处的即将升起的朝阳,天青的黎明之色映照出两个相对站立的身影。
她悠悠地说:“如你所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七章扑朔迷离1
“实验室仪器未在规定时间内关闭,十分钟内经办人员通过至少三次以上未发现问题。”
“液压器阀门闭合不严,当值工程师未发现异常。”
“本月内氨气发生泄漏高达五次。”
……
靳夜面无表情地对着秦孟冬一条一条列举秋实目前存在的问题。
实在是太糟心了!
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在两年之后,秋实的安全漏洞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靳夜敢说,如果再这样恶化下去,不消两年,更大的事故都有可能发生。
五味杂陈的愤怒几乎要从她心底破土而出。
晏雪平一行九个人的性命都未能让这些尸位素餐的生产者有丝毫的重视和警惕,哪怕只是一丝丝失误,都有可能葬送另外九个,乃至九十个、九百个人的性命。
更让她无法言说的是,对这些危险首当其冲的工人们同样对漏洞不以为意,而他们背后那些岌岌可危的温馨小家却要为此提心吊胆,一如她过往为晏雪平。
读书时候,她很难对历史产生过多的共鸣,而此刻,她深切地感知到“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愤怒,更为活生生葬送在这些粗心大意里的生命感到不值得。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是否晏雪平的死也仅仅是因为某一个小小的误差,或者某一分钟的失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深吸一口气,努力抚平心神,问:“秦总,整改的问题我列了三十六条,全部在这里。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我从未见过有哪一家化工厂存在如此之多的漏洞,而且还是一家发生过重大爆炸事故的化工厂,后果如何,请您三思。”
秦孟冬神情的尴尬一如当日听说有气体泄漏一般。
他坐在皮质的办公椅上,摁灭了即将烧尽的烟头,微微皱眉说:“靳老师,这些问题可大可小,我心中有数。但你是秋实的老人,有些事我也不妨直。产品线的管理,我有心无力,不是我分内之事。我身在管理之职,理应担负管理之责,但是……”他抬手指了指背后,“那一位不让我管,你也知道。”
他说的是朱阳。
朱阳管扎扎实实的生产,而他是主管行政。
晏雪明说过,秋实的总经理之争非常激烈,秦孟冬和朱阳同为副总,若想上位,就必须先把对方拉下马。
朱阳是化学出身,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隐患什么是危机,尤其是在事故刚刚平息的头两年。
秦孟冬把这个皮球借由靳夜的手,踢回给了朱阳。
靳夜不屑于这些弯弯绕绕,径直起身说:“既然这样,我不为难秦总,我去朱总办公室一趟。如果无法妥善解决,我也只能写进检查报告。”
不等秦孟冬开口挽留,她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转身就往隔壁走。
朱阳正在看这一季度的生产报表,靳夜推门进来,他应声抬头。
这位正值而立之年的主管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这种攻击性是相比秦孟冬而言的,秦孟冬文质彬彬,一副金丝框眼镜背后,眼神温和且谦逊。而朱阳则是锐利的,他在望向你的时候,便仿佛有一柄尖刀剖开你藏在眼神里的秘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朱阳的长相却十分英俊,而且是那种极其阳刚的英俊,他扯了扯领子,向靳夜微笑致意,荷尔蒙气息便扑面而来。
“靳老师,请坐。”
在朱阳身上,上位者的积威极重,哪怕是面对靳夜这样下派检查的工程师。
靳夜不与他过多叙旧,将检查单放在他桌上,伸手按住,一字一顿地说:“朱总,这份检查单今天早上我已发到您的邮箱,希望您尽快解决。”
朱阳颔首:“我看到了。”他回答得很爽快,“近来我疏于管理产品线,让你见笑了。”
“如果这只是一家普通的人力公司,有再多的漏洞我也能按而不发,但这里是工厂,分毫不能差,朱总是专业人士,这个道理不用我强调。”靳夜点了点最上面的三条问题,“我不想以这些问题来要挟或是逞威风,我只希望‘安全生产,平安回家’这样朴素的一句话不会成为任何一个家庭的空想。”
“三天之内,我保证整改完成。”
朱阳不似秦孟冬那样时刻带着笑,他承诺起来面容是端正的严肃,很能教人信服。
“只不过……”
他挑了挑眉。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靳夜皱眉:“你们不能把内部管理的分歧带到生产上,这是一种不负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阳意味深长地说:“我比谁都想把事情做好,毕竟生产线是我管的,出了问题都是我的责任,靳老师,您说对吗?”
朱阳的言下之意是,秦孟冬并不希望生产线安全无虞,是为了打击他?
直至下班回到家中,靳夜仍在思考,朱阳的话或许不仅仅是在暗示她这一次的检查,还有当年的事故。
晏雪明下班后,靳夜将原话复述给他。
晏雪明只是冷笑着说:“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继续吵。”
谁都想在靳夜面前表现得大公无私,也更想与当年的事故撇清关系,他们分别暗示自己的清白以及对方的可疑,恰恰是在说明,他们两个人都干净不了。
靳夜有些食不下咽:“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晏雪明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淡淡地说:“给他们一点催化剂。”
靳夜微懵:“催化剂?什么?”
晏雪明的喉咙里压出低沉悦耳却仿佛不带情感的声音。
“我哥的生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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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有一瞬的恍惚,她只记得晏雪平的忌日,而早已淡忘了他的生日。
死比生的分量更重。
“每个做了亏心事的人都会有弱点。在特殊的日子里,这种弱点就会无限放大。”晏雪明慢条斯理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晚饭,“下午,我给秦孟冬寄了邀请函,我要给我哥哥办个生日会。”
“你疯了?”靳夜不敢置信,“谁会来死人的生日会?”
“我以我的生日为名义,邀请了很多人。但我只会让特别的人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生日。”晏雪明垂下眼帘,“这很疯狂,我知道。”
靳夜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希望你在真凶还没崩溃之前,自己先崩溃了。”
晏雪明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可这样的剑走偏锋能够带来触目惊心的真相的同时,更可能给他自己造成更多的伤害。
她并不希望,晏雪明为了晏雪平,把自己无限可能的未来一起葬送。
他不仅仅是有些疯狂,甚至令人感到害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望着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真的不是。”他伸手抚摸了下靳夜微凉的面庞,“我才刚刚娶到了媳妇,我很珍惜我的人生。”
靳夜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浑水摸鱼。”
晏雪明低声笑:“我说了,活着的人更重要。你看,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你比过去有活力多了。”
这种活力,是晏雪明在初见靳夜时,她身上所不曾具有的。
那个疲惫了一天一夜从隔离间走出来的,带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郁,而现在,她会生气,或者说会撒娇,会同他说话,会同他微笑。
哪怕是怒气,他也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事实上,靳夜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晏雪明的建议。
晏雪明只邀请了秦孟冬,而没有朱阳,这意味着在他心目中,文质彬彬的秦孟冬嫌疑更重。可是什么底气让秦孟冬一个门外汉,能够在朱阳这样精明警惕的专业人士面前动手脚呢?朱阳不会发现吗?他怎么能骗过全国的化学专家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秦孟冬如果有关联,他不仅仅只是一个人,他还有合作伙伴。
可是晏家是秋华集团的上游企业,秦孟冬有什么必要害死晏雪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闭了闭眼睛,有些头疼。
太阳穴上突然有一丝温热的触感。
晏雪明温暖干燥的食指在她额头轻轻按着,他依旧用神采奕奕的声音笑着说:“动脑子的事,交给我就够了。”
靳夜从懵懵然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脑子不够用?”
晏雪明笑:“不敢,不敢。我还要仰仗老婆的智商。”
靳夜斜睨了他一眼不作声。
晏雪明识趣地起身收拾锅碗瓢盆,动作娴熟得如同行云流水。
“对了。”他一边忙碌一边随意地说,“我还邀请了程少音。”
靳夜微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她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靳夜有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了什么?”
晏雪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含笑说:“有些秘密,提前知道就不好玩了。你不擅长演戏,临场反应才是最真实而不起疑的。”
靳夜饮了一大口水,压低声音说:“那你只能事后自求多福了。”
她从晏雪明的语气中捕捉到,这绝对不是一桩好事。
晏雪明摸了摸鼻子,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只是,当靳夜真的在那一天看到程少音款款而来时,内心的震惊已不啻于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程少音的面容上是她熟悉的甜美的笑意。
甚至在她拉住靳夜的手,微微撒娇时,靳夜都觉得整个人都是虚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晏雪明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勾住了她的肩膀。
靳夜才感觉到四肢百骸的血液重新流转过来。
她听到程少音同她说:“亭亭,这是我的未婚夫,朱阳。”
靳夜在这一刻才明白,晏雪明为什么只给秦孟冬寄出了邀请函,因为他分明知道,无论他邀请与否,朱阳都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一瞬间,她原本清晰的思路又刹那变得模糊,仿佛所有想到的一切又都被重新打回原点。
朱阳成为了程少音的未婚夫,那他就对程少音的生活行踪了如指掌,引开靳夜易如反掌。
靳夜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晏雪明。
这个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年轻人面容上丝毫没有异色,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红酒杯,浅尝辄止的时候,才贴着靳夜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别怕,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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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阳是什么时候和少音在一起的?”
在晚宴的休息室里,这是靳夜问晏雪明的第一个问题。事实上,这也是这场博弈游戏最关键的问题。
晏雪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她:“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靳夜毫不犹豫地说:“爆炸之后。”
至少,这能说明程少音与此事无关——哪怕这是她的自欺欺人。
晏雪明笑了一下:“如你所愿。但是……”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望了靳夜一眼。
他未尽之话并未说出口,可靳夜听懂了。
晏雪明的意思是,即便程少音与朱阳相识在后,她也撇不清在爆炸案中的关系。她的存在或许就像某个时间节点上,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不是致命因素,却是其中关键一环。
靳夜支手撑着额头,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如今却分明感到那颗曾经以为是钢铁的内心一次次地被扣动心弦。
这种柔软是她所陌生的、亦是害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屈身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和的、明亮的笑。
“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会儿。”
靳夜忽然开口叫住他:“晏雪明。”
他应声回首。
靳夜凝视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晏雪明下意识地微侧了一下脸。
“总是精力充沛,游刃有余。”靳夜指了指他的脸,“总是带着笑。”
晏雪明的笑容一滞,随即娓娓说:“那是因为有你在。”他的目光在靳夜的戒指上微微一顿,又最终回转到她的脸上。
“我的太阳在这里。”他说,“前路已经这样坎坷,我只想让她看到生活里最美好的部分。”
靳夜原本的话语慢慢咽回喉咙,化作无可奈何的一笑:“你总是拿这些话搪塞我。”
用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来让她忘记原本的黑暗阴霾。
可这些话却像真正有一种魔力,慢慢抚平了她心里无端出现的焦虑与烦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此刻,靳夜才有了女主人的踏实感。
她甚少穿这些晚礼服,今夜一袭黑色抹胸长裙令她浑身不自在,仿佛同这个衣香鬓影的场合格格不入。更不消说,程少音和朱阳的联袂出现,给她带来的打击更胜以往——纵使晏雪明百般剖析,她内心深处依然保有着对童年挚友的深深信任,而这信任如今已摇摇欲坠。
“没有搪塞你。”晏雪明说,“动听的语言本身便是为了疗伤而存在。言行举止,先言后行,语言与行为从来都是不可分割。我们为什么能从旁人的语言中捕捉到蛛丝马迹,从而窥视到对方的情感?那是因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情感。”
这是他对于她的情感,亦是对于过往的悲伤。这笑容既是武器,也是盔甲。
靳夜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我方才突然有一个想法。”
“嗯?”
“既然要扮演疯子,那总要逼真些。”她自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裙尾,一向冷如冰雪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我想带秦孟冬去一个地方。”
晏雪明天生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歪了歪头看向靳夜,饶有兴致地说:“很巧,我也想带秦孟冬去一个地方。”
靳夜说:“你想给他刺激,那只有最直观的刺激才最有效。”
晏雪明脸上的笑意愈深:“我有预感,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靳夜抿了抿唇,问他:“你会怕吗?”
晏雪明说:“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夜望了他一眼:“我也不会。”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怕。”
晏雪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想请他见见心里的鬼。”
靳夜看向即将打开的休息室大门,恍惚间竟觉得客厅里影影绰绰俱是牛鬼蛇神,而他们便要在这些带着假面的人中找出真正的恶鬼。
人心是什么?人心便是在危机中愈加冷静,在冷静里却夹杂着疯狂。
靳夜将手放置在晏雪明的掌心,努力像他一般营造出一个得体而虚伪的笑,这是她唯一也是竭力所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事。
然而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依然为即将到来的计划感到克制不住的战栗与期待,或许她血液里早已流淌着冒险的气息,这紧张的气氛并未使她有丝毫的胆怯。
她在内心对一个早已消失的人说:
——晏雪平,我要来看你了。
——时隔两年,在这寂静之夜。
——带着可能还是你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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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明与靳夜出去的时候,程少音正挽着朱阳的手同秦孟冬寒暄。
她仿佛从不知两人的隔阂,时而倚在朱阳的肩膀上直笑。
程少音与朱阳外表上看,确真十分相配,她的长相与靳夜的冷清不同,是一种明艳且骄傲的美。当她立在朱阳身边时,那种张扬之美与朱阳极具压迫性的气质相得益彰,极易便成为了满场的焦点。
晏雪明从容自如地走过去,手指勾着半杯红酒,与两人轻碰了碰杯,笑说:“在聊什么?我刚陪太太去补妆。”
靳夜的目光回转过来。
晏雪明走进人群,便如同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可他比朱阳更有魔力,从他走进去的那一刻,靳夜便觉得她的目光只会落在晏雪明身上。这个年轻人身上所具有的难以忽视的活力和清澈气质,他在山林里、湖海边的风与雨之间,出落成了一棵峻拔的青松。而这一份鹤立鸡群的气质,便像是天生的闪光点,让人不由自主地瞩目。
就像……
靳夜在脑海中思考。
就像黑暗里投射出的一道光。
于是,她向着这道光缓缓走过去。
无须言语,晏雪明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含笑对秦孟冬说:“秦总,晚些时候,我和太太想请您去一个地方,方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孟冬从来不会再人前失了风度,他在微怔之后,如春风般笑了:“这是我的荣幸。”
“我也去,我也去!”程少音叫起来。
她像一只快活的小鸟,满眼都是闪闪的光。
可这光落在靳夜眼里,不由有些刺目。
有时候,某一幕或是某一句话,都会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转折点。譬如程少音与靳夜,在今晚之前,她们依然是可以同睡一床夜话的好姐妹,而今夜之后,程少音的一切落在靳夜眼里都带着不合时宜的味道。
她在思念晏雪平,而程少音在欢笑。
她在筹谋小秘密,而程少音形影不离。
原本的闺蜜情深,如今真的变成了塑料花般的脆弱,一戳就破。
靳夜眼神里的温度倏地冷下来。
晏雪明敏感地捕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不动声色地隔开了程少音试图挽住靳夜的手,说:“这是我们夫妻与秦总的秘密,怎么能打扰程小姐的二人世界?”
程少音笑吟吟地说:“我和亭亭,好得就像一个人。”
——那你也不是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在心中忍不住反驳。
靳夜终于开口了:“少音,你先回去休息。”
程少音的眼睛有一瞬睁大,语气里带着委屈,抱怨说:“亭亭,你现在都不带我玩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朱阳截住了未婚妻的话,“你别凑热闹。”
朱阳的话显然对程少音来说非常有用。她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没出声反驳,只是用那双漂亮又明媚的眼睛望着靳夜,仿佛在控诉她的背弃。
靳夜有些自嘲地想:若有背弃,那恐怕也是你先。
朱阳大约是真的非常有求生欲,不等晚宴结束,便携着程少音匆匆离去。离开时,他脚步踉跄,似有醉意,可无论是靳夜还是晏雪明都心知肚明,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危机,想要及时逃离。
晏雪明在目送朱阳离开后,才转身向着秦孟冬微微一笑,带着恍如魔鬼的灿烂笑意说:“秦总,要耽误您一点时间了。”
秦孟冬在此刻才觉得笑容僵硬起来。
他主管行政人事,不可能不知道晏雪平这位上级特派调度员的生平履历。
晏雪明与晏雪平并非孪生兄弟,同月同日生的概率实在太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上,从他接到请柬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感觉到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冷在周身萦绕。晏雪明从来不仅仅是一只狡黠的狐狸,愤怒和仇恨从未在他身上流于外表,而是深深埋藏在灵魂之中化作一条沉睡的毒蛇。
他的随性所欲和不受控制令人无从防备,而他还能让靳夜这样冷静古板的人跟着他一起发疯,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秦孟冬到此时才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神,而是能蛊惑对方的人心。
“不知道两位想去哪里?”他保持着一贯的君子风度,镇定地问着。
晏雪明同靳夜相视一眼,方才幽幽地说:“给真正该过生日的人,庆祝个生日。”
秦孟冬的脸色隐约透出白来:“怎么庆祝?”
晏雪明却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面庆祝。”
在他的语气里,晏雪平好像还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秦孟冬在这一刻,整个人的精神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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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哥的生日。”晏雪明开门见山地只说了,“我想请秦总一同去叙叙旧。”
秦孟冬问:“去哪儿?”
“我哥哥的房间始终保存完好,如果秦总不介意……”晏雪明神态自若地说着。
靳夜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凤凰公墓。”
无论是秦孟冬还是晏雪明,都一瞬间怔住了。
晏雪明到此时突然明白,他与靳夜所想到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靳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神情冷淡且平静,甚至还静静地看了晏雪明一眼——她从来都以为晏雪明是这个意思。
“夜深了,去打扰逝者不太合适。”秦孟冬沉吟片刻,“倘若二位得空,明天可以到我办公室找我。”
“那没有意义。”靳夜说,“有些话,你在办公室永远不会说。”
秦孟冬对于到晏雪平墓前探视相当抵触,无论他是否亏心,靳夜从眼神里都能读出来他对自己的想法: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很想去看一看晏师兄。两年了,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墓碑。只能劳烦老朋友陪我一起去了。”
秦孟冬盯着她平静的眼睛,说:“如果我说不去呢?”
靳夜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晏雪明。
晏雪明的目光包容且沉静,他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说:“秦总觉得呢?”
他高且挺拔,站在秦孟冬旁边,某种程度上不比朱阳的压迫感弱,甚至更甚。
秦孟冬大约觉得自己是逃不过这一趟诡异的行程了,有些认命地说:“那走吧。”
晏雪平的墓与当时事故遇难的八位普通工人一样,被安置在凤凰公墓的右山腰上。这一片群山连绵秀丽,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若是白天来,还能看到面向峡谷,背靠高峰,极其美丽。
人死如灯灭。
这样美丽的景色,对于安眠在这里的逝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秦孟冬坐上了晏雪明那辆维修完毕的阿斯顿马丁,靳夜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秦孟冬经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与失措后,状态出奇地平静。
他还与晏雪明交谈:“晏董这辆车是新买的?味道还没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骨节分明的手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飞快地拐过了一个弯。他转得急,秦孟冬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
等到秦孟冬有些狼狈地坐稳后,晏雪明才愉快地含笑说:“不巧,刚维修过,我把座椅都换了。”
秦孟冬恍然大悟:“哦,事故处理完了吗?我有熟悉的朋友在处理中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帮忙联系。”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隐约的殷勤。
有一种问法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晏雪明笑了笑说:“已经处理完了。对方技术太差,想必损失更重。”
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一次,靳夜听懂了晏雪明话里的机锋,直来直往的她不准备给秦孟冬面子,径直问:“秦总怎么知道是出了事故?”
秦孟冬一怔,随即神态自如地说:“抱歉,我只是随口一猜,没有冒犯的意思。”
“猜得很准。”靳夜不无讽刺地说。
“人之常情,小靳老师不用介怀。”
靳夜淡淡地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冒犯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孟冬被她用相同的话噎了一噎,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靳夜很少这样主动出击试探别人,这同她平时的淡漠冷静大相径庭。而这种不同寻常,无异于是在向晏雪明昭示,哪怕人前她强撑着疯狂,她也还是在紧张和害怕。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晏雪明堂而皇之地伸出手,握住了靳夜放在膝盖上有些微凉的手指。
靳夜没有挣扎,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微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晏雪明的目光动了动,眼神里有一种难言的触动。
他很清楚靳夜这个不算好看的微笑是何含义,因为在这个不一样的夜晚,他才亲口说过:“前路已经这样坎坷,我只想让她看到生活里最美好的部分。”
而这一刻,靳夜已经在用下意识的举动向他回馈了这一份微小的心意。
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对晏雪明来说,也弥足珍贵。
他像是在一座坚冰的高塔上,用一颗真心悄悄挖开了一个口子,将心底深处的炽烈火焰去融化出这些寒冰,打开窗与门,然后慢慢走进去。
他的希望仿佛已经出现,哪怕今夜的目的地是亡者之地,依然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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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山林分外寂静,风从树枝的间隙里穿过,仿佛喃喃私语。
晏雪明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对于夜晚穿梭在群山峻岭之间习以为常,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唯一能让他内心微起波澜的,只能是因为这里埋葬着晏雪平。
他独自一人锲而不舍地追索了两年多,来凤凰公墓的次数亦不算少,却甚少在晏雪平的墓碑前停留。
面对这里,他有一种同靳夜相似的近乡情怯。
夏末的夜风里夹杂了一丝凉意,这凉意因为身在墓地而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晏雪明握住了靳夜的手。
她的手在夏末闷热的夜里一片冰凉。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抒了口气。
秦孟冬说:“这里我来的次数比你们多。”他甚至在夜色里还笑了一下,“但从未在晚上来过。”
他的游刃有余与先前刚得知消息时判若两人。
靳夜不得不怀疑,秦孟冬一个小时前的惊慌失措仅仅是逢场作戏,正如他面对每一个人交谈时所做的那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微微一笑:“但愿秦总能宾至如归。”
秦孟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晏雪明总能一击必中。
面对他人的死亡尚且还能无动于衷,可面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死神,没有人不会动容。哪怕这只是一句戏谑的随口之言。
没有哪一个爱权爱财之人会不爱惜性命。
任何贪念的滋生尽都源于求生——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着,想要万人之上地活着。
而为了这种贪念,却要旁人不能活着,这才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心念电转之间,靳夜已经走到了晏雪平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选的是晏雪平博士生毕业晚宴上的照片,穿着一身挺拔的西服,手里抱着的是四四方方的毕业证书,笑起来温文尔雅,眉梢眼角都是靳夜熟悉的温和善意。
靳夜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熟悉至极又仿佛陌生至极的面庞,一时无以成言。
秦孟冬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才缓缓说:“你们想要我来,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不急。”晏雪明蹲下身轻轻拂开晏雪平墓前落下的松针,从刚才就提着的拎袋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放置在空地上,俨然是一角提拉米苏蛋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问秦总一个问题。”晏雪明有条不紊地拆开纸盒,在蛋糕上插好蜡烛,悠悠地说,“两年前,也就是爆炸案发生的三个月后,秋实的账面上有一百七十多万原料采购费用,收款人是陈建国。据我所知,这位收款人在当年还未成年,那么这笔费用事实上是什么用途?”
靳夜分明感受到了秦孟冬的呼吸瞬间一窒。
路途中的放松并代表晏雪明毫无把握,恰恰相反的是,他在令秦孟冬有一个错觉——他们并无底气的错觉。
“封口费?”晏雪明笑了笑,“谁的口?”
秦孟冬从一刹那的失措中清醒过来,冷静又不失风度地说:“年纪小不代表不能经商。原料好,我不介意卖家是未成年人。”
晏雪明已经点亮了蜡烛,幽幽的烛火在忽隐忽现的夜风里摇摇晃晃。这一星点火光,照出他如画的眉目里隐约的凌厉。
“据我所知,秋实的原材料都是定点采购。”他淡淡地说,“如果要从个体商户处购买化学用的原材料,那是有很大的风险的。这就要求必须要有严密的审核,总部才会允许分厂购买从私人手中购买原料。我想,这些审核材料档案室里应该有。”
她脑海中的弦猛然一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也是我们这一次检查范围内的东西,我疏忽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着痕迹的账目,就连靳夜这样醉心科研、不问世事的人都知晓。
秦孟冬忽而笑了:“晏董是来查我私账的?”他莞尔,“从私人企业买原料我当然有提成,我想爱财不是错事,只要材料没问题,这并不影响工厂发展。”
晏雪明蓦然抬起头,他的目光凝视着晏雪平那张温和的笑脸,内心一瞬间涌起了难以克制的恨意。
当一个人始终在坚持坚强,仍然有一瞬间被击破防备的柔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一击,是秦孟冬随口一言所给予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晏雪明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爱财,却要了九条人命。”
秦孟冬还来不及开口,晏雪明已然不容置喙地说完了他的话。
“陈建国的叔叔名叫陈复今,如今内退在家,他历年的化疗费用全由我司承担。而你知道爱财,旁人也知道。我敢请你来这里,就有送你进地狱的底气。”他笑起来仿佛从深渊里苏醒的魔鬼,“我有个录音想请你听一听,然后……”
晏雪明“啪”地一声弹出手里的打火机。
“爆炸和焚烧的感觉,哪一个更痛一点?”
靳夜蓦然回首看他,试图从他宛如面具的笑意里找出一丝玩笑或是圈套的踪影,却分毫未见。
可她竟然是不怕的。
哪怕晏雪明在这一刻尽职地扮演着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因为她知道,晏雪明不会让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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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孟冬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说:“晏雪明,你是不是疯了?”他先前彬彬有礼的风度终于开始退却,又忙不迭说,“我没有杀你哥哥,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给陈复今封口费?”
“那不是封口费!”
秦孟冬强调了一遍:“那不是封口费。”
晏雪明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语气沉着且冷静:“那是什么?买命钱?”
秦孟冬有些烦躁地踱了几步,又不自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晏雪平的遗照,音量微微提高:“我说了,人命和我没关系。”
晏雪明挑了挑眉毛。
“你应该去找朱阳。”秦孟冬说,“我一个门外汉怎么可能害得了晏雪平这样的专家?你觉得可能吗?”
他转头看着靳夜:“靳老师,你觉得可能吗?”
靳夜皱了皱眉:“我只相信事实。”
她从来不擅长谈判和诱导,秦孟冬无疑是不愿面对晏雪明。
晏雪明淡淡地说:“你说的话,与废话无异。我耐心有限,只想知道,第一,钱是用来做什么的?第二,为什么会给陈复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孟冬喉间一梗,转身踱了几步,低头望见蛋糕上的蜡烛即将熄灭,不由愈加有些焦虑。
晏雪明顺着他的目光一顿,幽幽地说:“老人们说,墓地上的烛火是通往阴间的照明灯,蜡烛灭了,逝去的人便听不到人世间的话语了。秦总如果有什么话,还请抓紧点说。”
“爆炸案跟我没关系。”秦孟冬紧抿着嘴唇,“我给陈复今钱是因为我想让他指证朱阳。”
“那你为什么害怕解释?”
“因为我知道他居心不良。”秦孟冬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弄出大事情,好把我扳倒。”
晏雪明看似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你知道是爆炸之前还是爆炸之后?”
“……之前。”
靳夜猛然抬头:“你在爆炸之前就知道事故要发生?”
她的目光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这一刻,靳夜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孟冬明明与爆炸案没有直接的关联,却自始至终不愿提及,甚至避重就轻地回避、忽视。
他不是杀人凶手,却无疑是个帮凶。
秦孟冬从未见过靳夜如此冰冷的眼神,这同晏雪明轻描淡写下的暴戾不同,她蕴藏在一汪平静湖水下的暗潮汹涌才显得更令人动容。
没人能知道靳夜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多少过往。爆炸案之后最难熬的那一段岁月,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无辜葬身在事故里的生命,那些家属憎恨得通红的眼睛,以及那一双双砸在她身上的拳头,便觉得心里比曾经身体上的疼痛,要疼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个意外。”秦孟冬在她几乎凶狠的目光下败阵,声音也随之低下来,“我只知道他想弄一点小事故,让总部认为我管理不力。最后的结果是个意外,如果我知道有人会死,我不会任由他乱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靳夜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直视着她,“你知不知道,在化工厂里,哪怕一点小剂量的误差,也有可能摧毁整个工厂。你一个非专业出身的人,凭什么判断他想制造的只是小事故?你怎么敢把整个工厂所有人的性命当成一场权力的博弈?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拿着的棋子。”
“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
秦孟冬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
“无知从来不是犯错的理由,而是掩饰的借口。”晏雪明收起了做戏的打火机,俯身轻轻收起已经熄灭的蜡烛,缓缓说,“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我会交给警察作为证据。”
“这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没必要去推翻。就算你翻案,又有什么意义?”秦孟冬说,“只要你有办法制约朱阳,他自然不敢不承认。”
靳夜冷冷地看着这个初次见面时温文尔雅的斯文青年,仿佛透过那张伪善的面具看到了他内心对于权力的渴望和追逐。他直到如今也不愿意以摧毁自己前途为代价去揭发那一场真相,哪怕明知这轻而易举。
他不敢揭发朱阳,只是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甚至在事后不惜做假账收买陈复今,好让陈复今在集团内部说出朱阳的阴谋。
是了,整个集团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将这些败类、这些阴谋掩盖在一张息事宁人的鉴定结果之下。
这就是人心啊,贪念和欲望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永远都是人心,而不是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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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凤凰公墓回去的路上,靳夜异常沉默。晏雪明将秦孟冬送回家后,才从反光镜里窥探她的神情,问了她一句:“有什么想法?”
靳夜只微微侧了侧面颊,没说话。
晏雪明空出一只手轻轻覆住她放在身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温热干燥的手心贴在微凉的手背上,仿佛隔绝了夜风带来的凉意。
晏雪明分明感受到这一瞬间,靳夜整个人都微微松懈下来。
“我们离事实又近了一步。”晏雪明如是说。
靳夜斜睨了他一眼:“可别人都觉得你是个疯子。”
能随时随地拉着人深夜去墓地,掏出打火机来威胁人的危险分子,与平时斯文无害的形象有着强烈的对比。对比越是强烈,这样的晏雪明就越让人觉得害怕。
晏雪明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讯息,只要不对别人有害,我什么都能做。”
靳夜抽回了手:“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说话。几天之前,有人还对我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可是现在呢?”
晏雪明静默片刻,说:“抱歉。”
经此一打岔,靳夜紧绷了一夜的情绪微微松懈下来,她不愿再与晏雪明因为处事方式的事而争执,只是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只是在想,我们所做的事是不是徒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所有人都在为真相而掩盖。
让她真正感觉到悲伤的是,无论是事件参与者,还是可能的凶手,在意的都只是会否被发现,而不是去挽回损失,澄清事实。
晏雪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思索片刻才说:“你知道爸爸并不赞同我们追查真相,当年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现在问一问你。”
靳夜抿着唇:“你问。”
“你准备查多久?查到什么程度?你怎么确定你查到的就是真相?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
晏雪明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恍惚之间自己回到了两年前的夏天。
刚刚得知兄长死讯的少年,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一遍遍徒劳地翻找浮于表面的报道和照片,最终只能颓然坐在一堆完全看不分明的材料里一言不发。
晏岭的四个问句几乎将他将将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击溃。
——你准备查多久?
——查到什么程度?
——你怎么确定你查到的就是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
靳夜在这一刻,听到这四个问句之时,心神亦是一震。
晏岭对晏雪明的制止并非毫无思考,他对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提出了最大的假设: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存在呢?那岂非浪费了宝贵的青春和生命?
如果秦孟冬刚才所说的也不是真话,而只是为了拖朱阳下水胡言乱语呢?
言语是最迷惑人心的东西,无论在何种环境下,花言巧语都是最大的武器。
靳夜沉吟不语。
晏雪明却是一笑:“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靳夜回首看他。
此时的晏雪明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冷峻,重新回复到靳夜记忆里那个仿佛朝阳一样的年轻人,他笑起来明朗而清澈,目光灼灼如同月光。
“我说,即使没有真相,我也愿意以我毕生的时间去证明那一纸公告就是事实。”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追索和前行,为何我追索的就不能是真相,难道九条人命不值得我追索吗?人活着最大的追求是有意义,我从来不认为财富、权力、地位能够定义一生,能够决定你的一生的,只能是你的心灵。”
在晏雪平过世之前,他的立志也从不在家族企业经营上,山川大河、鱼鸟飞禽才是他的心魂所在,猫科动物雀跃的踪影远比窈窕的少女要更有吸引力。
而现在,他将自己全部的人生都沉浸在了为兄长复仇之上,在这之外,唯一的光火就是靳夜了。
他心无旁骛,只为求一个真相。
即便最终一生可能碌碌无为。
“哪怕真相比善意的谎言更残酷?”
晏雪明毫不迟疑地说:“再善意,那也是谎言。再残酷,那也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事实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它已经发生,无从更改。这与它是否善意并无干系,哪怕是恶意,它也无可挽回了。
靳夜轻抒一口气,闭眼靠在座椅上,长久地沉默过后,才缓缓说了一句话。
“晏雪明,你真的能够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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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忽然停了下来。
靳夜只觉得鼻尖有若有若无的轻微呼吸声。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晏雪明的脸离她很近,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格外明亮。
他是个长得极好的年轻人,即便不笑时亦有着宛如玉树琼浆的清俊。便如此刻,他的神情分外认真,也分外温柔。
靳夜警惕地说:“你干什么?”
晏雪明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靳夜问:“什么?”
“媳妇儿。”晏雪明忽然一笑,“我只知道,能够被蛊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怀鬼胎的人,还有一种,你猜是什么?”
靳夜总觉得有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在这样灼灼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是什么?”
晏雪明凑得更近了一点,靳夜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眉睫。
“还有一种,是对我心怀不轨的人。”
他娓娓说着,随即笑起来:“你是哪一种?”
靳夜略睁大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有些懵然地不明白事情怎么从刚才的肃穆沉重一下子跳跃到了如今暧昧旖旎的状态。
“我……”她伸手去推了推晏雪明,“我哪一种都不是,你好好开车。”
晏雪明微扬起眉毛,笑着说:“你先回答问题我才开车。”
靳夜瞪他:“你先开车。”
“你先。”
“你先。”
……
晏雪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
靳夜深吸一口气,败下阵来,没好气地说:“我是心怀鬼胎的人,行了吗?”
晏雪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戏谑地问:“对我吗?”
他的双手还撑在汽车座椅的两侧,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可靳夜却并没有觉得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不安于室的紧张,这同她面对未知的实验结果的感受不同,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控的心跳加速。
她微微收紧了手心,抬起眼帘正视面前含笑的年轻人。
依然是这张面庞,却与在电梯里初次见面时不同,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并不教人觉得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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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梢眼角都令她有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却并不教人觉得慌张。
或许从他在电梯前把她拦下,拿出那个牵扯出过去的视频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同他的联系在了一起,比从前面对晏雪平甚至还要密切。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靳夜终于看到了兄弟两之间最大的区别。
晏雪平的眼神永远是温和里带着疏离,而晏雪明呢?他却是克制里带着温柔,而这份体贴的情意甚至有时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心酸。
一念至此,她伸出手,尝试性地捏了一下晏雪明的脸颊。
“怎么?”晏雪明说,“手感好吗?”
他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
可靳夜却预备了给他答案。
她说:“假如我有心怀鬼胎的意向,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然后她看着晏雪明的神情变得紧张,语气便顿了一顿,说,“我现在,好像有一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晏雪明一怔。
靳夜说完这句话,便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晏雪明在短暂的怔忡过后,无法控制地低头笑起来。他松开撑在靳夜身侧的双手,重新回归到自己的座位上,仰头靠着椅背,愉快地笑了半晌,才说:“有心就好,我出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