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展某愚钝,不知右护法何出此言?”展昭不明所以,只静静看着弋凛风。
“我不过走了这么几天,展大人就成了晓儿的大哥。”弋凛风眼神锐利如刀,“连我的衣服,也穿到了展大人身上。”
展昭一愣。晓儿没有说,他不知道原来穿的是这人的衣裳。
“若是我再晚回来几天,只怕连这院子的主人也要换了!”弋凛风微微眯眼,忽然欺身上前,攫住展昭下巴。“真生得一付好皮相,便是我看了也要动心,何况晓儿……”
展昭后退半步,腿弯顶上身后冰凉的石凳。
“晓儿的哥哥,可不是谁都能做得的!”
弋凛风忽地一扬手,凌厉的掌风劈下来。展昭躲闪不及,脸上一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狠狠撞在屋门上。
脸上火辣辣的,鲜血顺着额头和嘴角流下来。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物事都变得有点模糊了。展昭扶着撞开的屋门刚想要站起来,便听得耳边风响,却是弋凛风上前来反手又是一掌。
“公子,不要!”依稀听得是晓儿的声音,眼睛却被血水渍的睁不开。
“展大哥!”晓儿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原来晓儿担心展昭,并未走远,而是将院门留了条缝偷偷往里瞧。看见弋凛风突然动手,她便赶紧往里冲,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晓儿,我说了让你出去。”弋凛风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却寒冷如冰。
“公子,不关展……展公子的事,是我……”
“出去!”弋凛风声色更厉。
晓儿怔怔看着弋凛风。
“出去!不然……”弋凛风冷冷瞥了正挣扎着坐起身的展昭一眼。
晓儿从没见过公子如此模样,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委屈。但看此时光景,便是放心不下展昭,留下也无非累他受苦。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终于哭着跑出去了。
在黑暗中,人对时间和距离的感觉仿佛都会被拉长。
展昭被黑布蒙了眼睛,随着牵引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他本就走不稳,加上那人拉得甚急,几乎是每走十来步就会摔倒一次。刚好不容易爬起来,被猛地一拉,步子一乱,便又跌倒。缚着的手腕阵阵锐痛,被拉扯的时候更痛的厉害,这几日晓儿的精心照看,恐怕是白费了。
这么走起来,反不如容他慢慢地走来得快。那人当不会不明白这道理,无非是借以泄愤。虽然他实在觉得这怒气来得有几分蹊跷。
潮湿阴冷的空气,让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走在地下的密道里。是要通向当初被囚的那个寒潭岩洞么?这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能预期的才是最让人不安的。若只是刑罚,便只需忍耐。
右护法出了趟远门,是不是去探了野人谷?也不知官家得了信没有,但愿已有所防备……
自来他出行,长则十日,短则五日,总要向开封府通告行踪。如今算起来他已被俘两旬,消息断了近一月,包大人定已派人搜寻。那日他遭伏击虽在郊野,但打斗激烈,耗时亦久。若有心仔细探查,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便是寻不到此处,总好过连谁从中作祟也不知道。
自己行踪不明,包大人怕又要彻夜难眠了,还有公孙先生……这一去数月,白玉堂会不会把夫子院的房顶给拆了?失踪的消息千万要瞒着他才好,不然又不知闹出些什么事情……颜大人当已动身去襄阳赴任,他本该去接应,这一路上可莫出了什么差错……
展昭脑中转过无数念头,一时竟忘了身上伤痛。不觉间地势转高,空气渐暖,眼前隐隐透入亮光。那人也放慢了脚步,不再刻意为难于他。
又走了片刻,已是到了一间装饰华丽,陈设富贵的殿堂之中。弋凛风收了步,展昭看不到,还兀自往前走,却被一脚踢在腿弯,不得不跪伏在地。膝盖所触,甚是柔软,只是手腕一支地,又痛的钻心。
“参见教主!”
展昭心中一凛,欲要立起,却被人自肩头牢牢按住。
“哈哈,某一介小民,哪当得展大人如此大礼!快快请起!”一阵豪爽笑声响起,只震得展昭耳中隐隐作痛,可见此人内力精深,尤在右护法之上。
听得一阵衣料摩擦之声。展昭肩上一松,胳膊被人托住扶了起来。此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浓眉阔目,威武之外另有一番气势。言笑行止不若江湖草莽,更类军中将领。
“凛风,展大人可是贵客,我叫你好好招待,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启禀教主,适才展昭言语无状,属下恐他冒犯教主,便出手稍加惩戒。有违教主尊令,请教主处罚!”
两人言语间,展昭感觉一股内力自左臂而入,在经络中游走一周天,又自右臂而出,心中更惊。单以此人对内力的把握和经脉的熟悉,便足可当顶尖高手之称。即使自己此刻内力未失,身上无伤,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巨阙在手,或可一战,但至多能全身而退。若想取胜,唯有出其不意全力一击了。
“化功散?凛风,你现在做事是越来越周全了。”探出展昭内力无存,教主转头看向弋凛风。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是称赞还是不满。
“展昭诡计多端,属下不得不防,请教主明鉴。”弋凛风自入殿中便单膝跪地,垂首敛目,语气极为恭顺。
“起来吧,”教主放开展昭,伸手扶起弋凛风,“这里没有别人,你又何必如此拘谨。”
“孩儿遵命。”弋凛风站起身来,低头站到教主身后。
孩儿?这右护法与教主竟是父子?不对,若是父子,他当为少主,那日左堂主不会与他针锋相对。想来并非亲生父子,多半是认得义亲。展昭若有所思。
“本欲与展大人促膝长谈,看来今日不甚方便。来人,好生送展大人回去歇息。”
把自己带过来,就是为这样见一面,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展昭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除了他们三人,屋中本无他人身影。然教主语音一落,便从屋角阴影之中闪出一名暗卫来,上前扶了展昭。这次走的却不是密道,而是自大门而出。
直至被这人扶住之时,展昭才觉出有人近身。他内力虽失,耳目聪敏犹胜常人。这人能悄无声息到他身旁,轻功必然不弱。一路走来,展昭被此人半扶半架,并不费什么力气便走得飞快。身体所触,感觉肌肉坚硬如铁,此人的外家功夫必也相当可观。
展昭暗想这张王教组织严密,高手众多,却在武林之中名声不显,如此韬光养晦,必然所图非小。朝廷便是寻至此处,若准备不足,恐怕救人不成反要吃个大亏。他心中着实忧虑,倒把先前的疑惑抛开了。
走至半途,那暗卫忽然停了步子,架着展昭让至路边。展昭听得有人匆匆而过,在他面前时脚步略顿了一顿,又快步走开了。
这人正是左堂主。他自那日展昭被右护法带走,便未曾见过他。今日听说教主出关,便为审问不利之事,主动前来领罪。途中遇见一人被教主贴身暗卫扶着,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目裹黑布,身上血迹灰渍遍布,脏污不堪,脸上青紫肿胀,看不出本来模样。他急着去见教主,也未多停,心里却生出一种怪异感觉。直至走到门口,被守门亲卫拦住,说教主正与右护法商量要事,其余人等一概不见之时,才想起那人应是展昭。
右护法有断袖之好,分桃之癖,教中知道的人不少。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他还有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之的奇异癖好,收集了不少淫邪物什,对迷神催情的药物也颇有研究。虽无人亲眼见过他的手段,但看从前被他收入院中的人,死了疯了的便算是幸运的。
左堂主见展昭如此光景,心知与右护法脱不了干系,不由生出股悔意,恨不能当日伏击之时一刀劈死展昭,也好过看他受此折辱。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如今救不得杀不得。一面往回走,一面认真考虑起如何能帮展昭寻个自杀的法子来。
展昭自是不知竟有人本着同情之心,帮他考虑如何自杀解脱。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绝非不惜性命。生命之珍贵,于他人,与自身,都是一样。若非走到绝境,他不会轻易放弃。便不为自己,也为在他身上寄予种种期望,以及并无所求却真心予他温暖之人。
☆、逼迫
“左坤武勇有余,忠心可嘉,可惜谋略不足,做事首尾难以兼顾。”展昭被送走之后,教主与右护法对面而坐,说起近来教中事务。“但这样的性子,不易生贰心,作为手下最好不过,你以后也莫要总与他针锋相对。”
“义父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弋凛风恭敬答道。
“你嘴上答应的虽好,心里却未必以为然。”教主皱眉长叹,“譬如这次展昭之事,我本想让你卖他一个人情。不说挟恩求报,也能借此契机与他修好。你倒好……”
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