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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2)

>  邓杨一壁连接不断遣人传话,一壁应付各位副将林林总总细则,忙得脚底冒烟,额头沁汗,等到跃上马背,才微微眯了眼往远处瞧去:

森森城墙,沉甸甸压在眼前,那身后的千万枪尖闪烁的锐光,正明晃晃等着他们。邓杨全无畏意,跟着成若敖纵横西北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觉得自己躯体里尽是杀人盈野的力量。

此刻,这股熟悉的劲头又重新升腾起来。

而身侧的赵器,平生第一次经历真刀实枪的战事,仿佛当日晋阳的血腥仍浓稠得裹住了呼吸,眼下,新的杀戮又近在眼前!他浑身的血像烈酒一样烧得滚烫,恨不能下一刻就同敌人来个干脆的了断,最初见到并州百姓的复杂心绪已全然消失不见,独剩凛凛杀气!

待一切就绪,诸将心思也大定,彼此对视,无论平日里和与不和,此刻都生出了万丈豪情: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说的就是此刻!

很快,军令传下来:

——攻城!

城墙上矢石如雨,城下则立了十来具高大的楼车,邓杨早安排了一众弓箭手伏在后方,一声令下,利箭如离巢的马蜂,一窝窝形成箭雨朝城头射去!

这箭头上早淬上了剧毒,墙头上的士兵纷纷拿盾牌掩住身子,而无物可挡的士兵则成片成片倒下,血污在巨冷的空气中很快凝结。

那些躲过矢石的士兵已奋力跃上墙头,哪里还顾得上生死,手里的兵刃毫不犹豫地砍向敌人,一时血肉肢体乱飞,利箭嗖嗖,擦着耳畔,众人只觉皮肉阵阵紧缩,一阵阵剧痛在身下各处炸裂开来,便再也没了意识。

半边天忽红起来,邓杨明白,遣入城的细作已得手,这粮草一烧,对方便是困兽之斗,军心不乱也要乱了!

眼下宜见好就收,邓杨拿定了主意,下令收军!那片天烧得越发旺,邓杨浑身着甲,立于风中,眉间皱纹深耸,花白须发随风而动,手中长矛握得异常紧,正留意大军有条不紊收局,却见樊聪手执火炬朝这边过来。

“邓将军这是何意?”樊聪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冷风噎人,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将军岂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邓杨险些笑出来,面上忍着,赔笑道:“樊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我军虽略占胜局,可也损失不少,末将夜观天象,怕是要变天,将士们需要休整,况且,将军请看——”

说着手指向那猩红的天际:“城内粮草已烧,再逢上雨雪天气,他们便是十天半个月也撑不下去,而我军则到时元气已复,兵强马壮,再攻城,何城不破?”

一席话说的樊聪哑口无言,他自知在战事上远不如邓杨作战经验丰富,临行前,大将军也特意提醒过,不可太过擅作主张,邓杨的话还是要听的,可自己颜面到底失了几分,嘴上便不肯服软:

“既有天助,就再等些日子,不费吹灰之力也好。”

邓杨嘴上夸他一句“高见”,便懒得再和他解释,别过脸,和赵器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果真如邓杨所料。

城内被困数月有余,既无粮草,又无外援,人自相食,死者不计其数。

城破只在旦夕,到底是边疆,莫名先落了阵冷雨,接着风雪大作。城外白雪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掩了田野长沟,与苍茫的天空浑成一色。

广袤原野,迁来的胡人也已同汉人一样,实行耕作。如今,累累白骨,有胡人的,也有汉人的,有嬉闹的稚童,有倚门含笑的老人,不过几日的事情,便彻底消失了。

咚!咚!咚!

一声撞击连着一声,黄铜大门断续发出吱扭声,仿佛一头史前巨兽,洪荒之力被一点点击打而褪,痛苦地摇晃起了身子,第一条裂缝既出现,便是兵败如山倒。

城破了!城破了!

叫声从四面八方而起,似乎皆朝城中涌去,无数身影混成一团再次倾巢而出,那些守城的人早已筋疲力尽,很快便化作一滩血肉。

赵器亲眼瞧见奄奄一息的守城士兵被先闯入的将士串在了长矛上,那身子直挺挺歪下来,血一滴滴从口鼻而落,一副狰狞的表情正对上赵器投来的目光。

他身子一僵,有瞬间的愣怔,心底忽就搅起一阵难忍的恶心,刚别过脸,一袭身影从不远处忽闪而出,伴着无比凄厉的惨叫,身侧随即追上来的即是本朝士兵。

待他看清那是个女孩子的身影时,那女子已一头撞在路旁的石板上,白皙的额头上淋淋漓漓一片红,映着未消融的雪,宛若红梅。

一个士兵恨恨骂道:“就是死了,老子也得受用一回!”

说罢便扯下了裤子,脚旁还坐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幼童,士兵显然是觉得孩童碍着他正事,被他拎了剑一下劈过去:那稚童的脑袋顿时跟菜瓜似的破了,瓤子撒了一地。

便是近日来历经这般血腥,可此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赵器只觉一阵若死的晕眩,那股恶心反胃彻底泛上来,他实在忍不住,踉踉跄跄朝着角落奔去。

最终扶着墙角,狠狠吐起来。

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赵器鼻翼扇动,呼出大口大口的白雾,身子虚弱至极,正要软下去,腰间忽多了一把力气,有人扶住了他:

“赵参军!您没事吧?”

赵器还没看清来人,就觉眼前一烟,来人惊呼一声稳稳拖住了他,赵器脑中尚存清明,硬是挣扎起身:“我没事……”

口中虽这般说着,腹内又一阵倒腾,他这回已没东西可吐,唯有*酸水。

等到彻底清醒恢复,战事已彻底结束。

虽破了城,却成了废墟一片。官府府邸早被火烧了大半去,樊聪一众人便在风雪肆虐的断壁残垣间商议着如何处置外头的降者。

樊邓二人这边正谈在紧要处,外头一阵嘈杂,邓杨使了个眼色,赵器便执剑而出。

外头乱哄哄一片,看守俘虏的士兵们推推搡搡在大声嚷嚷着,赵器立在阶上急斥一声,底下声音才小了下来。

“吵什么!”

赵器皱眉看着底下人,身侧长史张正轻咳几声暗示,他这才发觉眼前士兵神情不对,眼神里分明跳闪着男人才懂的意味,又不时爆出一阵下流暧昧的笑,赵器顿时明了,不禁抬眼往俘虏中看了看。

过道中忽推出一胡人少年来,满面血污,衣裳凌乱,张惶四顾,手中牵着一抹令人目眩的红光。

赵器定了定神,才发觉那是个十几岁的胡人少女,穿着一件素色窄袖袄,腋下系着条红绢长裙,袄子襟口已被扯破老大一截,露出大片肌肤,白得几与衣袄同色。发上挽着的一枚攒珠金钿恰于此时松脱坠地,如瀑长发顿时顺着颈项挂落,堪堪掩在胸前。

第29章

那少女正迎上赵器目光,他只瞧见一汪碧绿深海,自觉头有些晕,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了几下。分明听得张正在喝问着什么,却没听进耳去。过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只见那少年口中乱喊,早不知从哪抢了一柄长矛,舞得有如轮转,枪头红缨闪闪。

他四下一看,自己的手下们也都愣愣的站在一旁,不由恼怒起来,喝道:“还不快将凶徒拿下!”

一干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执械而上。少年一面要护着那少女,一面又要挡开这些兵卒,着实力有未逮,只两三个回合,便有两名士兵扑了上去,将少年手中长矛夺下,复又去拉他身后的少女。

少女一声惊叫想要避开,骤然抬起头来,散发掩映下两只泫然欲泣的妙目又与赵器对上,赵器不由自主喝令道:“住手!”这几名士兵怔了一下,张正也很奇怪地看了赵器一眼。赵器吸了口气,问道:“他们是何人?”

“参军有所不知,这胡女是出了名的美人,樊将军早有令要寻出带回建康。”底下有人解释,赵器心底登时一凉,知道这是要送给大将军的意思,转过了身去不再瞧那两人。

“既是要带回建康,你们不可胡来,先给换身衣裳安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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