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嘉世神教的教主……‘一叶之秋’叶秋……?!”
谁料那人抬抬眼皮,十分严肃地否定了:“不是。”
蓝河还未转过来,就听他续道:“教主一职,我已辞了。”
喀拉一声,蓝河确信自己掰弯了指甲盖。
黄少天还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在那絮叨:“且慢且慢,你不是死了?你教中上下,皆说你练功走火,将自己关入石牢内;可几日也不见了踪影。那石牢后通峭壁,便有传闻你堕崖身死,反正是没得对证。”
叶秋哦了一声,像听他人故事,丝毫不见诧异,一面答道:“看来陶老板近日功夫差了,说的谎竟连你也蒙不过去。”他突然陡地抬手,伞面一转,一枚暗器从下打出,朝着黄少天直飞而去。
这一下变故陡生,连离得近的蓝河也呼叫不及,当下哪容细想,已然挺身抢上,而几乎同时,那一直匐在地上的甘被黄少天鞋踩脚踢的顺从俘虏,此刻猛地钻起,手里银光一闪,向着黄少天脖颈斫去。
首领一动,那先前隐伏在四侧的其他追兵也闻风而动,同时发起攻击;谁料那枚先前的暗器几乎贴着黄少天面颊飞去,却在几乎挨着的同时陡然扭转方位,正打在那名不速之客的灵台穴上,这一手暗器精巧至极,显然连预判也算得精准,那人显然毫无料算,一击即中,连哼也没哼,跟着又倒下去了。
这一霎电光火石之间,有几人看得明晰?蓝河离得最近,看了个明白透彻,但远些的人,都还以为是黄少天举手之间,已经拦下暗器,又挫伤敌手;刚要叫好,敌人援手已经杀到跟前,倒似丝毫不介意那名首领死活似的,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手。
“杀。”
一声令下,刀光抹过,数十刃尖齐齐见血。蓝溪阁弟子兀自没明白时,敌方身后突然窜出鬼魅似的一道阴影,刹那之间,入侵者便几乎同时被割喉致死。数十名身带蓝溪阁隐秘标记的暗杀者乍现于林间,又倏然隐蔽下去了。与之相反,有儒然身影手持长杖,自密林深处施施而来。
来者正是蓝溪阁现任阁主,喻文州。他毫不讶异叶秋出现,出手亦是凌厉狠毒,务求一击必杀,显然已是在一旁伺看多时,此时面上却一派温润如玉,淡然笑道:“叶教主好久不见了。”
叶秋点点头,单脚一挑,地上那名不速之客丢下的长剑便被蹬起,掂入他手。此时趁着阳光,剑身一脉乌红血色,显然是上等名剑,他随手一挽剑花,把千机伞向背上一负,剑尖已经指向喻文州面前,道:“文州好手段,却连我也算计进去了。”这一下问话,众人却连黄少天都是不解,待要相问,喻文州却先答道:“若不逼叶教主出手,我蓝溪阁平白做了冤大头,岂不失算。不若教主到阁中一叙,趁此时机,少天也能向您讨教几招,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黄少天刚要抢上几句,喻文州单手一摆,他便只得把话头噎下,乖乖听掌门师兄与这江湖第一魔头论道。
叶秋笑道:“先前蓝河邀我,若没中间这茬,我去便去了;但有你在时,你们蓝溪阁的凳子,哪有那么好坐。”
“叶神可知,嘉世积怨素大,如今称你已死,先前为河间庄氏灭门惨案,各教派上门寻隙时,那一十三件罪名,可都被你们陶教长推到你身,和他撇得干干净净?”
黄少天终于兜得机会开口,哪还顾得上掌门师兄眼色,连声说道:“是了是了,那老儿一板一眼,道貌岸然,全推脱干净,说都是那个叶秋妄自尊大、乖僻孤戾,生性嗜血残忍,毫不把武林规矩放在眼里,诸多事实,尽皆你一手教唆,诸多杀戮,尽皆你一人完成。哇呀呀,我看他说的倒也不假,谁叫你平日里又不爱露面,被他编排得仿佛你在练一项甚么吸血大法,便是隔一段时间,要去杀人吸血,不然就内火过炽,走火入魔。你说你练过这法子没有?我听他说得,倒真像你干得事一般。这下好了,他们迫你关入石牢,你杀人不得,行将走火,便逃了出去,是也不是?”
他胡乱说来,信口开河,面色轻巧,自然是不当真;但这魔头威名,远胜寻常,姑妄说之,却并非姑妄听之,一时间蓝溪阁弟子尽皆面面相觑,虽有自家阁主与剑圣当着,却是不敢近前。
若是平日里,这等吸血甚么的名头,蓝河素来吃不消,但不知为何,此刻听来,配着那家伙闲散面庞,却即使是真也不觉得害怕。他上前道:“阁主,小师叔,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叶……叶前辈若是方便,还请回阁中叙话。还有,这些尸体是个什么来由,阁主示下,弟子好按章处理了。”他本先想喊叶教主,可转念又想到他已辞了,与嘉世似有些矛盾,这称呼出口便有些不合适,一时间转了口,又耽得叶秋多看了他一眼。
喻文州看了看那些尸身,道:“不必,不过是些佣兵,都埋了罢。只是中间约莫有几位叶神旧识,是否要我们帮您挑了人皮面具,看看里面有无相熟脸面?”言下之意,这可都是嘉世追兵了。叶秋心里也清楚得很,虽说对外宣称斗神已死,但只得他一日不死,嘉世便一日不安,故而一边用死讯安抚武林同道,一边派出教中精锐,一路跟来,伺机暗杀。行至蓝溪阁界头,分明已经将其甩脱,谁料这喻文州一着好棋料在先手,竟然偷放出闲风,称叶秋将赴蓝溪阁稍坐,勾得这群人露面,却又迫得叶秋出手,真可谓一举两得。
“文州何必,我现下不过一江湖散人,就看中你蓝溪阁周遭山水,在这儿荡舟逗留几日罢了,你说何苦出此下策、苦苦相逼呢,咳!”
喻文州微笑回道:“你一招伏子在侧,文州谨慎之人,难免夜不能寐。如今两下摊牌,君子坦荡小人方戚。叶神若当真好兴致,有心来此歌山赋水,我等当尽地主之谊,便着蓝河陪您,在此尽情游玩便是。”
蓝河没料到阁主说话,竟然会莫名带上自己,大约喻文州觉得这位前任教主说话间两次三番提到蓝河,也许关系匪浅也说不定。蓝河当真是哭笑不得,刚要推诿,便听那魔头说道:“文州想得多了。我被东家净身出户,哪还能有什么预谋?没有,咳,莫盯着我看,看穿了也是真没有。……我实话说罢,这趟借过宝地,也不过是为修一把旧伞,来寻一位故人。”
那把白色大伞随意地撑在一边,伞下躺着的人碎叶沾了满裳,被近了身却也不见醒。蓝河驻了步子,手里提着一绺物事,却是上次莫名应承下的“船钱”,这一笔平白开销,虽然喻文州大笔一挥,说道全部给他送去,蓝河心头却颇为滴血。此刻这魔头既然睡着,他倒也懒得费神叫醒又得与他絮唠,万一再被诈去些甚么,阁内上下自己当真没脸见人了。蓝河打定主意,将那些货品丢在熟睡之人旁边,轻手轻脚便要走开,想必也没人敢来这魔头身前捡拾;但走得几步,却只闻鼾声,不见动静,他回头偷望,见那冤家施施然翻了个身,竟然还伸手挠了挠被蚊蝇骚扰的肚皮。
这要是碰见个拾荒的,不定还真将这些稀有物事拾了干净;虽说普通百姓捡去那沙蚕丝与琥珀晶石也没什么用途,但若拿去集市上换了银子,这懂行的便要呕出一口血来了。蓝河纠结来去,到底觉得放不下心,又返身回那旁边拣了块石头坐了,看叶秋睡得坦荡,疲态毕露,又想他那日出手威风无比,却被迫离开教门,这里离嘉世远隔千里,他这一路风尘,仇家追杀,想必也没能休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