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2)

张佳乐立刻听懂了他,脸色唰地苍白,他本就长得白,又爱穿着种血洇洇的红,平日里衬得真是冰肌雪骨,但没了血色就又是一回事,他咬着牙,几乎只有高英杰才听得到。

“就算拿着你徒弟,要你放过我,你也不肯吧。”

王杰希益发觉得疲倦,他几乎懒得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他向来是最清爽利落不过,招惹上这回事,自己也很难说有没有觉得烦,但后悔没有呢——这个他没有想过。活着就是这样,很多事不是你想做或不想做就能或不能做,更不会开始得爽快也结束得遂心遂意的干脆。如人身上的病,总不可能一板一眼按着医书上去生,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终于只是说,“不是我说了算的。”声音有点无力,却似乎又有点欣喜,张佳乐无疑是在无理取闹,但是,当然了,他从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就像那种爱耍小聪明的狡黠婴儿,乌溜溜一双眼看穿了人情本质,专在肯心疼自己的人面前大哭大吵,挟以自重。

是的,特别欠揍。王杰希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一次。

挟以自重,骄之亲友……或者娇之亲友。

他沉默地退了出去。

高英杰自然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虽然明白自己成了威胁师父的筹码,但张佳乐一直分心在掐他的脸,揉揉捏捏的倒像得了只小宠爱不释手,一边拉着他往山下走一边闲聊,“叶不修那儿有个小孩儿,听说是你们家出来的,你认得不?”

“一帆……”

“原来你认得,我还道你这身份,还不要被小王管傻了,那小孩不错,小王怎的不要他了?”

高英杰咬了半天嘴唇,“……师父没有,是一帆自己……”

张佳乐露出了然神色,也不问了,默默拉着他走,过一刻自言自语,“倒像唐昊那小子。”

“啊?”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底不是坏事。”他拍拍高英杰,“回去吧,小高,赖你远送。你师父这会子不定怎么骂我呢。”

高英杰不知如何接口,“前辈……”

“后会有期。这个送你玩。”一抬手他抛过来什么,高英杰下意识接住,手心里是颗珠子,晶莹剔透色作朱砂,自内向外透着血色不匀,异香扑鼻。高英杰打小在中草堂长大,奇珍异药见了无数,也没识出这是什么,更不好问,正愣神,身边人柳絮似的倚风而起,悄无声息地掠上林梢,飘然远去,远远还对他招了招手。

他倒不知道,张佳乐说的“后会有期”,来得实在比他想象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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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梦比他预料的要长。

张佳乐仰面朝天盯着拔步床的帐顶,默默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看床前一地如烟的暮色,这会儿已近黄昏,他却不觉得饿——想必也没睡多久。

他坐起来,熟门熟路拿起搭在床头的长衫往身上一裹,衣裳浆洗得干干净净,簇新的过一水洗成微旧,挨上皮肤时暖和柔顺如一只小心翼翼掌心,无声处透着体贴,他也不在意,就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裸着身子在一张陌生床铺上醒来。一边系着带子,他下了床,小院里一派理所应然的花木葱茏,青翠雅致,院里院外一片清静。

也只有他这样的高手,才能自那静里听出另一股理所应然——百密无疏算无遗策。

“微草,好。”他自言自语不知想对谁说,光着脚在屋里转了几圈,发觉桌上连把茶壶都无,有人显然算准了他的毛病,连口冷茶都不打算让他喝。

他气得原地转了两个圈,“小王!王杰希!王大眼!我他妈饿了!”

屋角专供窃听的铜管渗出一丝异样响动,尽头想必已经手忙脚乱。张佳乐嘿嘿笑了几声,无端有点开心,“王大眼,王大眼,我让你装。”他爬回床上,咕咕哝哝地满床找自己的东西,他的剑,他的弩和箭,他装暗器的革囊和手套,一切都好好地堆在枕边,知道他一醒来就看得到才安心。一只人人都惯带的荷包塞在枕下,上面绣着百蝶穿花,手工非常好,只是旧了,还扎染似的泛着一半绛色,就像那些蝴蝶挣扎着翅膀淹在血海里,有拼命的意味。

他瞪着眼看那只荷包看了很久,终于伸手过去捏了捏,手指尖有点抖。

门开了,少年端着杯盘吃食进来,脸色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小,“前辈。”

张佳乐言简意赅,“小王疯了。”

高英杰一时跟不上他思路,“……啊?”

“微草少掌门端茶送饭?折死我了,妈的,他这是存心咒我们霸图今年又拿不到天下第一,用心何其毒也。”

唠唠叨叨地,他坐下来抄起筷子就吃,一点不管少年张口结舌,最后高英杰终于放弃了,规规矩矩地给他倒了杯暖茶,“前辈。”

“啊?”

“那个……”

“想问那小孩的事儿吗?叫什么来的?乔一帆?去哪里不好,怎么就跟了叶不修呢?兴欣满门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跟你说,他们家有几个妹子是美得很,可是年轻人嘛,眼光要放长远……”

“前辈。”

截然不同语气之下,前百花谷主差点噎到,咬着筷尖抬起头,“啥?”

王杰希不知几时进了门,逆光负手而立,一袭缥白长衫衬得身形隽秀如美玉屏风,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几乎看不出单侧眼罩。

“英杰只是想说你没穿鞋。”

张佳乐很泄气,啪地放下筷子,“我不吃了。”

高英杰转身就跑,王杰希不置可否,他动作很慢,无论是走过来,走到床边,还是捡起那双看似只合在屋里穿的柔软丝履,再走回到张佳乐身边弯身半跪下来,轻轻拾起他一只赤裸脚踝。

掌心温热,鞋底微凉。

“我踢你哦,小王。”

王杰希不为所动,像这举动再天经地义不过,他替张佳乐套好鞋子,径自坐到一边,“真不吃了?上次你还赞这厨子不错。”

张佳乐非常果断,“你记错了,小王,你老了,啧啧。”

“你觉得如何?”

被无视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活动着胳膊腿儿,一不留神衣襟差点敞开,毛手毛脚又重新系好,他叹了口气,“我睡了多久?”

“四天。”

他吓了一跳,“四天?我辟谷了?!”否则怎么没饿到张牙舞爪?

王杰希别开脸不想理他,张佳乐四天前赶来微草时的模样,他确信连他自己都不想记起来。

高英杰远远站住,喘了口气,跑出院子时他差点连轻功都用上,浑忘了会不会被师父斥为失仪。再跟那间屋里呆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不正常了。

四天前他亲眼见着张佳乐一骑腾尘地杀上中草堂,来势汹汹,要不是单枪匹马,简直让人以为霸气雄图同微草翻了脸,这是要来灭门。微草掌门早就得到消息,于楼台上面无表情袖手迎风而立,放任那匹黑骢一鼓作气冲到楼下,张佳乐抬起汗湿的雪白脸孔对他恶狠狠一笑,“嘿,小王,王八蛋。”

然后他就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高英杰根本没看清自家师父如何掠下重楼到了张佳乐身边,轻轻将昏迷不醒的人接在怀里,四月天,张佳乐还裹着件绿沉的丝毡风氅,衬得眉目更黑皮子更白,活像只南国的异鸟,只差喙上一点血样的红。他嘴唇白得快跟脸颊一个色了。王杰希抱着他,只觉得这个人软洋洋毛茸茸的,十分不堪一击。虽然他完全不确定张佳乐这是不是装的。

他门户大开,如果这是装的,张佳乐一剑正好穿他个透心凉。他当然知道张佳乐左手里那柄短剑,虽然江湖上更出名的是他右手的弩,有妖弩之称的猎寻,年轻的百花谷主不仅使得一手好暗器,弓弩和轻功也是双绝。

但最为人所知的,大概还是繁花血景。即使他自己都不希望别人记得和想起。

想着这些时王杰希已经把他抱进了后院,高英杰熟门熟路陪着。房间是早就备好的,说一如既往有点奇怪,但也不是第一次了,张佳乐这么闯上门来,直奔王杰希,眼睛里一股仇恨与无奈的意头,是极渴的人对着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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