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微草的信鸽都给我射了!”
“是啊,好吃么?”叶修一个白眼翻过去,“霸图的鸽子,你又射了几只?”
李迅慢慢绷紧脸色,“大神。”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回复大眼的?”
“我能说什么,您也说了,那谁肯与不肯才是正理,我哪敢越俎代庖,真答应了,策爷不吃了我。就不知道王杰希会不会直接找上老大,轩哥那脾气,唉,完咯。”
叶修不置可否,“这烟不错啊。”
李迅暴跳,“我给你这么大一消息,你不还我一个?还赖我烟!”
“好,就还你一个。”叶修乐了。
“你知道为啥荣耀碑那么矜贵?”
最爱装神弄鬼的刺客顿时冷静下来,乖巧地接茬,“为什么?”
“呵呵。”
叶修在窗台上磕了磕烟灰。
“不告诉你。”
高英杰抵达兴欣时将将正午,乔一帆早眼巴巴蹲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看见两个少年手牵手说着小话进门,陈果立刻吆喝备饭,除了叶修点名要的肉炒蒿子秆,又琳琅加了不少好菜。虽然因了王杰希曾试图邀唐柔入微草,陈果一直对这年轻轻便封神的微草掌门心存芥蒂,却相当喜欢高英杰这小孩。白净面皮,玲珑眸子,讲话轻声细语,礼数周全又天真腼腆,谁见了不爱?
叶修一上桌就笑了,“哟,老板娘,这么丰盛,请女婿呐?”
一句话落,别人只是笑,心里有鬼的两个小孩脸都红透了。叶修逗了一句觉得够了,岔开话题,“这肥鸡大鸭子的,小高别笑话,这边一群粗人干粗活只知下力气,无肉不欢,不比你们微草精细。老板娘你撇什么嘴,你别不信,他们师伯……诶小高,你们管方士谦叫师伯还是师爷?”
高英杰讪讪地,“师伯。”
叶修从善如流,“他们师伯方士谦,当年可是江湖第一名医。”
高英杰倒也没法反驳,他师父王杰希幼年入微草,差不多是当年的少掌门方士谦一手带大的,年纪虽差了不多,无师徒之名而具师徒之分。方士谦有医神之誉,衣食住行,食之一字离药最近,他又是个聪明古怪爱玩不嫌麻烦的脾气,故此常拿微草门下开刀,天长日久归拢得微草满门上下个个口味刁钻,拎出来倒成了豪门中对吃最讲究不过的一支。
乔一帆在旁见高英杰快给挤兑懵了,大着胆子给他夹了一筷素菜,使个眼色示意闷声大发财。叶修分明看见,笑笑也不说了,招呼众人下筷子,个个都是食肉动物,顷刻风卷残云,盘空碗尽,叶修往后一靠,“小高啊,大眼叫你带什么话来?”
高英杰又有点傻,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他想象里自己带来惊天秘密,叶大神纵不挑个十八层密室一灯如豆、百里旷野高天孤月的地方来听来问,起码也得进了屋关了门。眼前对着正把脚翘到桌上一边剔牙的魏琛,拎着块馒头蹭盘子底儿的包荣兴和状若无闻耳朵已经恨不得竖到房梁上的方锐——他也问得出来!
这会儿他太佩服自己师父料事如神,结巴着答,“师父说:听闻上、上回列屏山几派切磋,唐柔姑娘一矛挑翻了霸图的张、张佳乐前辈……”
唐柔秀眉一扬。高英杰面红耳赤简直不想再往下说,“师父问唐、唐姑娘,张前辈现在就在微草,愿、愿不愿意过来微草再挑一遍……”
陈果拍案而起,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唐柔噗嗤笑了出来,苏沐橙也微笑,魏琛只是摇头,方锐吧嗒着嘴嘿嘿直乐,看着叶修,包荣兴咽下那块馒头,直愣愣地盯着高英杰,“打架啊?我去成吗?”
高英杰没空理他们,只看叶修。
叶修缓慢地递出一个微笑,拍了两下肚子,脚一收轻快跳了起来,“小高跟我来,别人滚蛋。”
进了自己卧房他便笑了,“大眼鬼啊,这是撇清呢还是泡妞呢还是欲盖弥彰呢?我不跟你单独对谈,他就不教你说下面的了?”
高英杰老实点头,叶修无奈苦笑,“成,说吧,大眼要干嘛?”
“张佳乐前辈就在微草。”
叶修毫不吃惊,“我知道,然后呢?”
“师父叫我带一句话给前辈您:荣耀碑,当真值得我们舍生忘死?”
叶修并没回答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师父跟张佳乐在一块儿?”
高英杰一怔,乖乖点了头,“嗯。”
“有什么怪事没有?”
“我……”
“微草少掌门,大眼最器重的徒弟,不然他也不肯派你来了,各门各派多少秘密该掌门知道的早晚你都得知,没什么不好。他叫你来,是为了试我,也是试你。”叶修摇头晃脑,意识到自己一针见血得很得意。
高英杰愣了半晌,“前辈……”
他知道各大门派一年一度论剑,争的除了天下之盟第一人的王座,还有叶修十年前立下的那块碑,荣耀碑。那时他还叫叶秋,绰号不是散人君莫笑而是斗神一叶之秋,兵器不是千机伞而是战矛却邪。碑是简单的碑,甚至有点寒酸朴素寂寞土。碑文刻得也是歪歪扭扭鬼画符一样,不知哪位英雄手笔。有人说那碑文里藏了天下第一的秘密,否则叶秋如何能连夺三回王座,一手筑就嘉世一门王朝气象;也有人说这是纯扯犊子,否则王杰希两个天下第一在手,为何还没能把微草打造成第二个嘉世,蓝雨喻文州、霸图张新杰都是冰雪聪明世所罕见的人物,也各自都赢过一回论剑,守过一年的碑揣摩过一年碑中秘辛,为何各自的门派也只是昙花一度,没能再剑指王座……
少年脑子里纷纭一片,几乎没听清叶修那轻柔的一句。
“值不值得,谁说了算呢。”
他转着圈儿地去找烟管,一边嘟囔,“别客气了,小高,讲讲吧,大眼又搞出了什么稀罕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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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夜。
白日里高英杰看着自家师父抱着张佳乐进了后院,一天便不曾出来,只偶尔隔窗递张纸笺,列明所需药材,叫他操办来,想必又是跟之前一样,替张佳乐医着这来路不明的病。
高英杰不敢去睡,兢兢业业守到三更,门一开,王杰希无声无息迈了出来,看见坐在门口的他,竟微微一怔,脱口而出,“怎么不去睡?”说完了才恍惚回神,眸色里掠过一丝懊恼,伸手拉起少年,“教你跟着费心了。”
满江湖谁不知微草掌门中草堂主最护犊子最惯徒弟,高英杰更是眼中瞳心尖肉。当下张佳乐一来,他竟忘了爱徒半天,这可是稀罕事。
“张佳乐前辈……”
“你猜他是什么症候?”
少年有点叫苦,脉不曾诊气色不曾观……他集中精神默想那几张药方,徐徐地道:“麦冬熟地,白芍当归,郁金菖蒲……茯苓远志各有加减,山茱萸佐使……”
他心里猜了八九不离十,奈何向来心怯,踌躇着不敢说,若说这是离魂症,也未免太微妙了一点。何况若是规矩病症,霸图张新杰自己便是名医,何苦将自家大将支到微草来问诊,看张佳乐那个架势,倒不像来求治,寻仇还差不多。
“想说就说,猜错了又不会怎样。”
高英杰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若是可以,不如我来照料张前辈,论剑在即,师父也好专心……备战。”
王杰希一怔便领会,少见地笑了下,伸手想抚他的头,犹豫了下又收住,“来。”
张佳乐住的小院名叫苏合,微草掌门御用的院落则名牵机。月上中天,辰近子时,他随手自袖子里擎出一张纸符,拈在指尖一挥便引燃,顷刻燃尽,随后负手立在原地,仰头赏起了月。
高英杰呆呆地瞧着师父不明所以,他心清眼亮,看得明明白白却仍是不明白。平常纸符都是黄纸朱砂,王杰希焚了的这张却殷红如血,有比红更红的一种笔墨在上面飘飘地勾着几笔什么,似文非文,似纹也非纹。
“诶,大神,你家小高长高了呀。”
猛地听着这一声,高英杰唰地擎出了袖中剑,王杰希对他做个安抚手势,头也没回,“大驾光临,有事相求。”
“你找来的,还光临个头啊。”
声音非常不乐意,高英杰悄悄扭头去看,吓了一跳,一个人正躺在自家师父住处房顶上,逆着月光吞云吐雾,一点烟嘴的明火忽闪成了一只猩红的眼。
王杰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