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哟,”他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这事儿闹的。”
孙哲平环抱着手臂,远处有清冷视线灼来,他微微侧了下头,电光石火间已交换过一簇锋芒。
微草座前,身段高挑的青年举步而出,玉色长衫淡如天青烟水,广袖高挽,风华脱略,腕上款然绕着几围冰银颜色,却没人敢误当作钏环来嘲他一句女子气。
那抹银极漫长地拖在他襟底身后,龙蛇兜转,游曳灵动,簌簌洒过一路星尘烟火,齑粉寒冰。
灭绝星尘,王不留行。
有人说他才是继叶修之后的天下之盟第一人,为武为人都是,而这么说过的人,似乎正是某个终日叼着烟管笑嘻嘻没正形的家伙。
微草掌门,中草堂主,王杰希。
他看也不看孙哲平,径自排众上前,长鞭一挽,直指霸气雄图,嗓音清润,“微草王杰希,愿求霸图主君一战。”
举座皆惊。
孙哲平一扬眉,韩文清已冷冷问了句,“找谁?”
“百花缭乱,张佳乐前辈。”
他已不再戴眼罩,日色里微微眯着眼,细巧眉弯衬着长睫柔然,而目光如水。
“敬请赐教。”
张新杰皱了皱眉,看向韩文清,当然没有希望他阻止的意思,也没有那个必要。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似乎不合适。韩文清没说什么,林敬言似乎想说什么而没说什么,张佳乐已经出了声。
“打呗。”他笑起来,对王杰希挥挥手,“小王,走,湖边场子大。”
他走开之后张新杰才淡淡地说,“首战告负,不利士气。”
他向来客观理智得简直冷酷,最柔情的时候不过是保持沉默,林敬言当然没期望他对张佳乐有这么上心,不过听了还是有点嘬牙花子。
韩文清说,“也不见得准输给王杰希。”
张新杰点头,“嗯。”
林敬言觉得他这么顺从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令人嘬牙花子倒吸凉气,此情此景,流氓猥琐不足,八卦闪眼有余,很希望方锐大大能摸过来与他共同分享。
他看着他。
左手千波湖水静如洗墨,青黯黯的发冷,右手边是各大门派星罗棋布,嗡嗡的议论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卷成令人心烦的浪。有时张佳乐很想往人堆里丢个霹雳雷火弹,或者更夸张一点,来自唐门却经他亲手改装过的散花天女。
“那老韩可要气死咯。”他暗自念叨,暗自偷笑。
王杰希动了动指尖,“前辈。”
“你不戴眼罩了?”
“嗯。”他上前一步,灭绝星尘咝咝地跟随着他,洒出一地银色粉末,“前辈感觉如何?”
“还行吧,”他随口答,“没有在你那儿睡得好。”
“……张佳乐。”
“嗯……对不起。”他有口无心地道着歉,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向后退着,左手短匕,右手猎寻。
王杰希微微叹了口气,“打过这场,我带你去大逢山。”
就算要五步一揖十步一叩跪上大逢山虚空鬼域,倾尽平生傲气折尽此身傲骨,也要求得那两只鬼替你解了鬼神盛宴,还来那一魂一魄。掩不住,藏不得,负不起,是对你那一腔歉意和自己这一颗心。
“然后呢?”
“……然后?”
“百花谷,孙哲平,繁花血景。”他轻声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全忘了呢?”
你们都太温柔,温柔得过了头,方士谦是,他教出来的你也是。那些站在和曾站在荣耀巅峰的高手,个个都有劈面折人权柄的狠辣,与绝地亦肯比肩的温柔。
*好处相逢无一言,绝处相逢当执手。
足够强大,才足够如此温柔。繁花血景震惊整个江湖时你们看在眼里,亲手倾圮百花谷一派王朝气象时你们也丝毫不曾留情,卷土重来时你们亦不阻不挡,哪怕每一个人退而复出的归来,都是在为你们通往天下第一的驿路多植一簇火艳荆棘。
但你们不在乎。就像轮回肯给年轻暴躁的新科斗神一个天高海阔,雷霆一门尊主之位永为肖时钦虚位以待,而黄少天会递叶修一柄剑,告诉他一定要回来。同样地王杰希许了张佳乐一片澄明安定心海,和一个再不收回的承诺——来微草,我陪你夺天下第一。
纵然不来微草,你失去的,我依然肯竭力还你。
不伤不死,不败不输,不是江湖。
有情有义,有执有苦,才是江湖。
这就是你我相顾而立的江湖。
王杰希沉默半晌,“来打吧。”
张佳乐笑,“会放水吗?”
“你会吗?”
“会打到你哭!”
叶修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懒洋洋放下烟管,在鞋面上磕了磕,“小乔啊。”
乔一帆吓了一跳,“……前辈?”
“别紧张,看你那样儿,要不是离得远,怕你都冲上去给大眼掠阵了。”
少年一张秀气脸孔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前辈……”
“开玩笑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奇怪。大眼儿是好人,看着冷清,骨子里比谁都念旧护犊子,哥也挺稀罕他的。”
“前辈看……会赢?”
叶修替他补完,“谁会赢?微草会赢。”
“啊。”乔一帆顿时放下一颗心,又觉得松心得很不合时宜,小脸涨得通红。方锐挤过来,“说啥呢说啥呢?”
叶修没理他,喊了一声,“老孙?”
孙哲平活动着手腕,闻声转脸,“干嘛?”
场上争斗花团锦簇,暗器漫天飞舞,炸出缭乱花光戾气耀目,长鞭银辉闪烁,冰龙似的游走逡巡于光影之中,两个人都是轻功高手,身法虚实难辨,打起来简直闪瞎人眼。
那两个人打成这样,他竟始终不曾抬头。
“张佳乐要输了啊。”
他不在意,大剑一扬,扛上肩头,“又不是第一次了。”
叶修妥协,“好好好。”这人转性了啊,不护短了?
“老叶。”
“……啥?”
“别没事逗他哭了没,你什么时候见他哭过?简直扯淡。”
“……成。”
前言收回,护短是一辈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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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果看着场上这一幕,无端觉得有点揪心。孙哲平抖下赭色连帽风氅,一身赫赤长袍,仗剑而立,向着缚满绷带的左手轻呵了口气,五指紧紧一攥。
我把剑凌风,再不肯守住一场空。
陈果其实从没见过传说中武林第一狂剑的风姿,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快要彻底成了剑系的脑残粉——也许除了黄少天?她轻声问叶修,“那我们还报备吗?”
叶修似乎刚回过神,“嗯?啊。”
陈果怒,“你发什么呆呢……咦?!”
她甫一转身,身后已然惊声四起,再转过却见叶修乐得什么似的,细一看才顾得上寒毛直竖。自家彩棚后藏着的铁笼已是开了,一匹巨大雪狼窜将出来,四爪如鼓,飞扑而上。孙哲平略一拧身,足尖点地飘然掠上狼背,踏着雪狼径自撞向斗场正中。
陈果尖叫,“谁把罗辑的召唤兽放出来的,快弄回去!”一回头看见方锐鬼头鬼脑地潜在后面,姿态很猥琐,笑容很天真。
魏琛大笑,“古有名将横刀立马,今有大孙横剑立狼!”
罗辑捂着脸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