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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其中的气氛诡异地变了一变。万俟玦姬没有言语,只停了一瞬,便缓步走向颜徊,步履优雅却如龟速。站知颜徊面前,他又如变魔术般将递出一张银票,颜徊没接,站在廊上巡逻的小二见了,会意地躬下身去接了银票,说了句“客官稍等”,便跑下了楼。
不一会儿,小二上来,手中多了些纹银用锦绣包裹包着递到万俟玦姬手中,万俟玦姬也没有很大爷地说“不用找了”,只接了钱放进袖中,当一切都做完后,他才抬起了脸,直直看向颜徊。
“万事脱离了我的掌心,我也能抓回来。”
万俟玦姬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侧过颜徊要往外走,却突然停住。
颜生听不懂他刚刚在说什么,她也不想懂,她站在万俟玦姬面前,双目明亮如星,轻描淡写地问着:“我不是还有利用价值吗?怎么…… ……不想要天下了?”
万俟玦姬看着颜生,又没有看,因为面具完全遮去了他的双眼,气息喷洒在薄如蝉翼的面具上,氤氲开来,黑暗中,他的唇似乎是微微挑了一挑,以同样淡漠的语气道:“我说过了,都会回来的。”
说罢,他已离开。
颜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最终只抱臂靠于了门边,她的唇挑起,滑落几许无奈与不甘。
那边,颜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绯凉凉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褐色的眼瞳鎏金剔透,阴霾随着颜婴的话语瞬间消散,又是一派纯真的模样,她抬眸看着三人,眼底的深谙尽敛:“伯母她…… ……”
颜生从门边站起来,问道:“怎么?”
“我刚刚想说…… ……”
绯凉凉话未说完,面前两个人已经没了影子,她也正想离去,手腕却突然被抓住,她回头看向颜婴,眼眸疑惑。
“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目的,威胁了颜家,你就得付出十倍的代价。”颜婴冷冷道,眼眸一片深黑,冰凉如夜。
脑袋里有什么劈下来,绯凉凉呆了呆:“我没有…… ……”
“你既然没有,就不用在意。”颜婴松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开。
人逐渐走远,绯凉凉站在原地,摸着被抓红的手腕,珍珠般的牙齿咬在唇上,青白一片。
四八章
门被轰然推开,颜夫人坐在床头,双目混浊,她怔怔地淌着泪,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没说,光束打下,将她灰白的发染上薄晕。
空气里那么安静,从满室的桌椅掀翻依稀可以想象一刻时前所发生的一切。
“娘…… ……”颜生开口,话音落了,又是寂静。
颜夫人转过头来看她,瞳孔接触到门□入的阳光而下意识骤缩,许久,她试探着开口:“生儿?”
语气那么轻,那么小心,生怕吓跑了眼前的人,生怕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娘,是我,我是生儿…… ……”颜生一步一步走向颜夫人,眼眶微红,泪却是始终没有落下。
“生儿啊,你回来了,娘等了你好 久:炫:书:网:…… ……”颜夫人伸出双手,以一种拥抱的姿态面向颜生。
颜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笑起来了,她走近,想要如儿时般接受那温暖柔软的怀抱。
近了,近了…… ……
“你不要过来,你把生儿还给我,你不要过来…… ……”颜夫人突然变得惊慌,她将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向后面挪去,死命地摇着头。
颜生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她站在床前,眸色深黯,手悬在半空中,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越离越远。
“你的生儿,回不来了。”
颜生笑了笑,有些自嘲,悬在半空的手落下,衣袖漾出夸张的纹路,她转身一步步离开。
之后,门关上,阻隔了阳光。
“怎么样了?”门外,颜徊问道。
颜生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言语,径直出了后院。
回了房内,颜生直接趴在了柔软的床上,把脸贴在被褥中,将混乱的思维放空。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前面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付得过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来不及去思考打理。
身后空气的流动起了微妙的变化,颜生察觉了,也没有动,只懒懒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总是直接闯女子闺房啊?”
“那怕什么?亏你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再说了…… ……为兄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女子看待啊。”颜徊也不避讳,一屁股坐在床中央,颜生只感觉那床颤了那么一颤,才归于了平静。
她也不说话,只静静趴在床上,不动不语。
“下一步万俟玦姬会怎样做?很明显,把你送去雁北和亲完全不是他的意思,啧…… ……皇宫里头这档子事就是麻烦呐,你说他俞梓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人不要,偏偏暗恋…… ……”
“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听着就烦,大不了就嫁呗,反正听人说那祁桓帝生得俊美,我也没吃亏。”
“啧,那也要人看得上你才行啊…… ……”
“潜远点,你妹我姿色不错,还是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现代女,保准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幸福无比,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颜徊摇头,叹息:“要是男主是他,那会不会晚点了?前头排了一个万俟玦姬诶…… ……”
“放屁,你才晚点,你全家都晚点。”颜生终于抬起脑袋来了,一张脸因为被被褥捂着涨得微微泛红,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泛着水光。
颜徊又摇头,叹息:“看看,看看,都口不择言了,你不是姓颜的么?可是在外面混了十年都忘了自己的本家了?这十年来为兄可是思念甚…… ……”
颜生噎了噎,埋下脸去闷声道:“思念有多远你就给老娘滚多远!”
“我绕地球滚了一圈,回来了。”颜徊笑,还是用手支着身子站起来,发冠因为动作歪了下来,他也不顾,顶着个歪七梭八的金冠理了理衣领,昂首阔步地出了房。
良久,直到屋里没了一点动静,颜生才翻了个身,眼睛顶着帐顶,一双眸子漆黑发亮,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撇了撇嘴,闭上了眼。
碧色长帘从雕印了细致花纹的天花板上垂至白玉糕一般的地砖上,暗红色的兰花在薄缎间悄然绽放,金丝捻作边,绣工精细。
帘后,雪白的平地毯上,一人倚桌而靠,三千青丝流泻一地,缱绻盘绕在雪白之上,似逐渐荡开的涟漪。
少年眼眸半开,将梨花木几上琉璃莲花灯中的烛光生生隔绝,深黑无底,淡然若漠。他着了一袭素红宽袍,腰间随意系了半丈来长的红绸宽缎,绕了两圈后,剩余地都结到了一侧。
少年的右侧有一蓝衣男子,他姿态优雅地盘坐在毯上,发尤未束,墨炭般黑得纯粹,左手抬起轻抚在红衣少年的披散的长发上,五指修长优美,墨色的发,玉色的指,如天生的搭配。男子淡色的瞳眸柔和清浅,他静静注视着少年,唇畔抿着细致的笑纹,眉目如画,美如六月雪的初绽。
天花板上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混合着浅暖的烛光将二人轻柔地笼罩。
这画面太美,美得惊心动魄;太静,静得夺人心跳,让人忍不住恍惚,让人不忍打散。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抚摸着他的发,轻柔致极,本已习惯,万俟玦姬却突然忆起那晚颜徊的话,忽又觉得不妥,便下意识仰头看向俞梓,深黑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
“怎么了?”俞梓见他仰头,便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