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昇等画师一早就到了崇法寺,却没能直接见到潞琞王杨昭。其亲随将他们的赠画收了,便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与其他画师站在外头一同等待,张文昇也不免染上几分紧张。
一近侍出来,传召:「引画师顾凌云和张文昇觐见。」
两人拱手谢恩,才跟着入内。
厅堂敞阔,尽头有一连扇木屏隔着,是以他们看不到後方,却能看到有一人影映立在那屏风上,应是灯幢照着潞琞王後,所生之影。
两位停在屏风後头,立即叩拜行礼,那屏风映着的人影逐渐变大,占据整个屏风,而後又出现一侧脸,想来是王爷方转身落座所致。那影子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双唇如珠,颔若削锋,张文昇看着都不敢想像其真身会有多风仪俊秀。
「顾凌云。」一如玉石相击的少年声音传来,清越温润。
「小人在。」
「本王问你,你献的观音图寓意何在?」
「回王爷,小人想及太后原在泰和贩鱼,而能生养出王爷及圣上两圣人来救世,以为太后有若慈悲度世的马郎妇观音,故而画了此观音。此观音所持竹篮有两只鲤鱼嬉游其中,以此念王爷与太后、圣上母子兄弟之情缘。」
屏风後头久无回应,却能见杨昭手持茶盏的影子,他不饮杯中物,只是不断用纤长的手指摩挲杯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文昇侧眼看到顾凌云额角微Sh。
清亮笑声传来,杨昭接着道:「这画画得好,本王收下了。顾凌云,你可要什麽赏赐?」
「能得王爷喜欢是小人无上之荣光,岂敢向王爷讨赏。」
「巧言令sE之徒,既你说了不要赏赐,便罚你到外头掌嘴五十。让你记着下次言语小心。」
杨昭说完,两名近侍从旁走过来,把哀声求饶的顾凌云带下去了。
张文昇不敢置信,他记得杨昭年方十七,却已能设局让顾凌云掉入圈套,实在可怕。yu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知道事实上顾凌云是因那画惹怒了杨昭。
「你便是张文昇了?」清朗的声音又传来,可被点了名的张文昇竟觉是被毒蛇盯上了,内心战栗。
「回禀王爷,小人正是张文昇。」
「你画的观音倒是特别。」
「回王爷,小人所画乃白衣观音。小人生於戎州,戎州百姓对白衣观音最信持,是以小人画了这幅画。」
「你是戎州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小人自幼在戎州长大,爹娘西归极乐後才游历各地,月前才到此习画。」
杨昭问了张文昇到过哪里,张文昇便以从前g0ng中一位故人的游历作答。
杨昭听完,先是笑了一声,才道:「怪不得你画功超凡,原来是阅历丰富。那你便说说这幅画有何寓意?」
「回王爷,小人所画乃愿白衣观音灭除宁顺国一切灾厄,四海昇平。飞天童子与仙桃则有祝愿百姓欣荣之意。」
杨昭轻笑两声:「这倒与我皇兄所愿相同。」
「说回来,本王记得,唐代画圣吴道子也有一幅白衣观音图。」
张文昇心里一惊,原来杨昭早识得这画,却故意引他介绍,目的恐怕是为探问他的来历。
「回禀王爷,小人听闻过吴圣的《白衣观音像》,可小人未曾拜见过。」
「本王早听主画僧们赞你画风神似吴道子,如今一见,确然如此。四月便是观佛会,g0ng中正需要人手,我便让你入g0ng作画,如何?」
「此乃小人之幸。」
「你说的是真话?你X喜云游四海,又怎会想入g0ng中作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对杨昭突如其来的b问,张文昇仍镇定回应:「实不相瞒,小人自幼学习吴风,便听闻吴道子有幅真迹在泰和g0ng,总盼着入g0ng一见。」
杨昭饮了茶盏,又笑言:「原来你早有所图,怪不得你的画较其余四人都早完成。有才情兼有抱负之人,本王最是喜欢。」
「谢王爷赏识。」张文昇才知杨昭观察入微,恐怕早已料到他入g0ng之愿,却不着痕迹地探他的底细,实在Y沉可怖。
「本王准你入g0ng了。不知你可还有他求?」
「回禀王爷,小人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能成全。小人有一工徒,希望王爷准许他与我一道入g0ng。」
「那工徒对你如此重要?」
「回禀王爷,小人与那工徒实为结拜兄弟,我俩互许过盟誓,今生不弃不离,生Si与共。」
杨昭又是沉默,且他站起身来,屏风上有他来回踱步之身影,随後他方开口:「好一对相约生Si与共的结义兄弟。本王便允了你的请求,三月初一,你俩便同入作画署去吧。」过後,亲随拿了王爷亲笔的荐书过来,交给张文昇。
「谢王爷恩泽。」
其亲随似在後头说了什麽,过後杨昭问:「张文昇,你何故戴了面具?」
「回禀王爷,小人戴了面具,是怕脸吓到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如此一说,本王倒想一见了。」
「回禀王爷,小人恐怕王爷吓着,到时小人担不起这罪过。」
杨昭的亲随又与杨昭悄言,沉Y一阵,亲随便吩咐一近侍去看。
近侍到了张道玄身前,看得出他的紧张,毕竟丑怪之物人人都怕。
他将张文昇带到一柱後,张文昇缓缓取下面具,近侍看着他的上半脸慢慢露出,脸sE惨白,嘴唇都发青了,当即腿软瘫倒在地,他爬着离开,嘴里大嚷:「救命......有鬼啊!救命啊!」
那亲随走过来,见到张文昇的脸,上头无数蜂窝坑疤,溃烂红黑,眉眼都被侵蚀,根本不rEn样。
他别开脸,沉着地开口:「禀报王爷,此人所言不假,这伤实在吓人。」
杨昭静默片刻,又坐回去饮茶,笑着开口:「丑怪之人画出天仙图,世人却容不得其丑怪。张文昇,方才我的近侍有失礼仪,我回去便杀了他,算作赔礼,你道如何?」
近侍一听忙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还没说完,却立刻被其他人架出去了。
「张文昇,我的处置你觉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禀王爷,小人这张丑脸连小人自己都无法忍受,近侍之举乃在情理之中,王爷无需赔礼。」
杨昭听完,倒真的免了近侍一Si,又随即让张文昇退下。
张文昇出去时,那近侍正在被人掌嘴教训,他不看不听,直到走出了崇法寺,才觉背上一片Sh凉。
张文昇在菩提树下坐着,回想方才经过,仍心有余悸——潞琞王杨昭已如此难对付,要想取得杨乾贞的信任,完成那幅画,想必更是难如登天。
他回去告诉张道玄消息,得知俩人三月初一便要进g0ng後,张道玄也是神思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重回g0ng中的一天。
张文昇突道:「玄弟可还记得那日你答应做我画工後,说了顾虑自己罪犯身分一事?」
「自然记得。兄长你那日所说的法子是什麽?」
「我工笔JiNg细,能让纸上物b真如实,我想画张皮,盖在你的黥字上。玄弟愿让我试试吗?」
张道玄应许後,张文昇提了水,调起彩来,他以赭石、白土混以少量朱砂,後涂在熟宣纸上,拿纸与张道玄的脸对sE後,便又拿出一把铁剪将宣纸剪下一块,放上张道玄刺字的肌肤上,拿出手镜一照,对张道玄说:「玄弟你看,这样一贴便没人能见到字了。」
张道玄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宣纸确实完全遮去他脸上的「囚」字,且张文昇调准,就算近距离看,那纸也如他脸上的皮无二样。
他不得不佩服张文昇的方法与妙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文昇见自己的做法称其意,便拿出麦浆涂在纸上,往他脸上一贴。
张道玄容颜无疵,俊美无俦的模样,让张文昇又不觉盯视良久,张道玄都被瞧得红了耳根。
「张弟,有了这纸皮,今後你便不用担心了,只是若要做我的工徒,还有一事得要你帮忙。」
「张兄有何事请托,小弟力所能及必当做到。」
「我希望你能改名。虽你在g0ng中已是四年前的事,可说不定史官有将此事记在北昭史书内。」
这名是爹娘亲取,张道玄实在难以割舍,张文昇见此,便说:「省去一字即可,改为单名一玄字,我仍唤你玄弟,如何?」
这不失为一个折衷的法子,张道玄便同意了。
入g0ng前一日张文昇特意设了一践别宴,请来李婆婆、老大夫和朵纳三人。老大夫发觉两人称呼变了,一问却是成了结拜兄弟,他见张道玄似已看开,颇为欣慰。依他来看,张文昇就像个不开窍的木头,对木头一往情深,只是自找苦吃。朵纳听後则语带调侃,埋怨张大哥一走,要再找到愿意买香花送兄弟的人可难了,此话一出,老大夫立刻大笑出声,张文昇不懂哪里好笑,张道玄却低下头,红了小脸。期间,李氏掏出银两,说是那幅观音画的钱,但张文昇说了能进g0ng都是托了她的福,拒绝了李氏的钱。
隔日,一清早便是大雨倾盆,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到泰和g0ng去,雨声隔绝了一切,这一路倒彷佛走进了一场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入了g0ng,内侍立即将两人带去个别小室搜身盘查,张文昇又被要求摘下面具,他的上半张脸一露出来,负责给他检查的卫士随即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随後,戴着面具的张文昇走出来,朝一旁看着的张道玄扬起一抹微笑。眼见那卫士吓成那样,张文昇却表现得毫不在乎,这让张道玄不禁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他们接着到内务府,府吏看过王爷的荐举书,又盘核身分後,两人便被图画署派来的高书吏领走了。高书吏先带他们去画工们居住的院舍放行囊,本来张道玄被分配到另一间房,张文昇却说他们俩人一间便可,书吏一听也无异议,带着他们记入册籍,过後,三人来到了作画所,刚走入前庭,前方就传来三两人声。
「一入g0ng便是供奉,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可不是吗?听说是王爷任命的,我们g一辈子,也难有这福分。」
「那有什麽,到了署内,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能听段大人吩咐,有什麽好稀罕的?」
这些话是院内晒宣纸的工徒们所言,高书吏神情尴尬,带他们走过长廊,来到一画斋前,说:「张供奉,段大人在里头等着您了。」
又对张道玄说:「至於你,跟我去山水画所。」
闻言,张文昇忙道:「他是我的工徒。」
「这是段大人的意思,他说山水画所缺人手,让您的工徒去帮手。」
张文昇还想说什麽,张道玄却应了好,跟高书吏走了。
剩张文昇一人在画斋前立着,这里正是他当内教博士时办事的处所,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他敲了门,里头的人喊了声「进来」,他心头遽跳起来,凭刚才的声音认不出里头的段大人是不是自己的二弟子段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开门走入,一穿淡绯sE官袍的人立在案前,背对着他。张文昇看着这依稀熟识的背影心如鼓击,忐忑地拱手拜见。那人听到声音才终於转过身来,张文昇略抬头一望,当即魂惊魄动,那人确实是自己认识的段和,他不禁高兴起来。
眼前的段和却只冷冷说:「听王爷说你颇擅佛像画,今日起你便去佛画所帮忙。」
这个段和对他的态度与他的二弟子相差太远,张文昇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点头应承。走出来後,才觉段和对初来乍到的他有多敷衍,不问过画龄、从师,看过他的画,便决定了他的去处。
到了佛画所,接待的小吏便说带他去见翟供奉。
翟供奉?莫非是翟炎?
跟着那人进了前厅,才证实心理的臆测,经过刚才与段和的相处,他清楚知道眼前的翟炎与自己的大弟子是两个不同的人。翟炎看到他只有客气应好,说他们正筹备观佛会那日要献到崇法寺的画,让他帮忙教习、监督佛画所里的其他画工。
这话让张文昇感到奇怪,观佛会的献画一向只能是内教博士或待诏设计图样,按理说段和才应该负责绘图,怎会落到身为供奉的翟炎身上?这岂不是越俎代庖、上下倒置了吗?
但他没有问出口,只道声好,便去教画工们了,然而一去看他们作画,又让张文昇哑口无言。从前,他身为内教博士,都有吩咐翟炎好好教习工徒,让署内的所有画作呈现一致的水平,然而眼前画工的作品不堪入目,主绘的笔头画师们水平也参差不齐。他心里越发奇怪,深觉图画署变成如此,应与段和脱不了关系。
他先从最简单的g线白描教起,匀细俐落的铁线描、柔顺流转的春蚕描、圆润起伏的兰叶描与劲动粗韧的琴弦描等,都一一示范给画工们看,再让他们实际C练,一旁的笔头画师也不住赞叹。
不知不觉,佛画所的人都纷纷往张文昇那里靠近,翟炎也发觉到了,他也走过去瞧,才见张文昇正教导着一名画工,画工抬头向张文昇道谢,张文昇嘴角也扬起一抹笑,翟炎望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午时一到,杂役们提来饭食,张文昇领了饭便想去找张道玄,翟炎却突然叫住了他,带着张文昇到画斋後,翟炎yu言又止的样子,让张文昇忍不住问了是否有事要谈,他才说圣上十分看重这次观佛会的画,月前就指定了《八相成道图》这幅画,可他们之前画了三次,都被退回,也不讲缘由,他们都很着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翟供奉,你是观佛会的主画使吗?」
「主画使是段大人,可他与王公们酬应不断,没有闲暇做画的时间。我b段大人早入g0ng,他说绘图交给我,他最放心,所以一切献画都是我负责绘制,段大人负责将画交付。」
张文昇听完,只觉段和手段高明。难怪段和明明画艺b翟炎差许多,还能成为内教博士,原来是把翟炎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了,翟炎却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他没有和翟炎谈论这事,只答应帮他看看画出了什麽问题,两人用完膳,翟炎立刻把上次被退回的画稿给了张文昇。
《八相成道图》画的是释迦牟尼从诞生到成佛的八个事蹟,翟炎所画从右到左,分成八个布局——降兜率、托胎、降生、出家、降魔、成道、转法轮、涅盘,一眼望去,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有错画的地方,却也不出彩。
看完,他让翟炎给他一张纸,边画边开始说:「图画首在主次分明,八相成道最主要的画面应在成道,所以佛祖坐在菩提树的画面要大於其他。另外,要让八相生动,更要造出高看、远看、平望,才能扩大意境画面。」
翟炎和其他画师恍然大悟,张文昇仅从构图、布局着手,整个八相图便成为一流畅运行的景象,却又能让人马上定睛在成道的佛祖上。
「多谢张供奉。我们马上照着您的安排去画样。」
「翟供奉,我也能帮忙上墨描吗?」
「这......」翟炎面有难sE,开口道:「这恐怕得要段大人允许才行,我没法做主。」
「我懂了。那你便画吧。」
张文昇说完便去教习了,酉时一到,大家各自去画所的食堂用膳了,张文昇却看到翟炎他们仍在作画,过去一看,发觉已画近半,看来,翟炎他们打算通霄画好墨稿,尽快呈交给杨乾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翟炎抬头看到他,开口让他先离开,张文昇便点头离去。他去了食堂没瞧见张道玄,想着他已回到院舍,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也不像有人回来过的样子,他把饭一放,便去了山水画所。
山水画所里还有灯火,张文昇进到画厅内,果然看到张道玄在那。
「玄弟,你怎麽还在这?」
「我在洗笔呢,师父。」
「现在没有旁人,不用喊我师父。」张文昇说过旁人在时,两人是师徒;可私下他们是兄弟。
张文昇看向张道玄手里的笔,才发现都是还没去胶的新笔,这近百枝新笔要洗非常耗时,因为要先泡过温水,笔锋上的阿胶才能顺利去除。
「其他人呢?」
「刚才帮我提温水的杂役,说去吃饭就先走了。」
张文昇一听,实在是为张道玄不平,他沉默地拿出巾帕将他泡得发皱的双手拭乾,并让张道玄去旁边休息。
张道玄拗不过张文昇的坚持,便坐到一旁休息,让张文昇帮忙洗笔,却不知这一幕被厅外的人给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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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弟,抱歉,都怪我。」
「文昇兄怎如此说,我俩已是兄弟,再者入g0ng是我个人的决定,怎能怪罪你。」
张文昇听完,只在内心铭谢。随即开口问山水画所正在画什麽,为何需要这麽多的新笔。
「我听画工们说今日画所的笔头画师们都去沧岚山登临写照了,因为圣上正在崇法寺附近增盖佛寺。我想是为了观佛会,才派画师将崇法寺一带风景画了。」
杨乾贞如此看重观佛会倒在张文昇意料之外,增建佛寺以外,还吩咐人将之写照出来。郑贾世、赵正善二位前朝君王,为了忏悔也有盖佛寺之举,却从没让画师绘制泰和的景sE,看来杨乾贞对这片土地怀有情感,纵使他是个杀戮无数的人。
张文昇又想起那夜发生在长和殿之事,想起弟子们最後和自己的道别,他内心又如刀割开,血淋淋的疼。
张道玄发现张文昇似有心事,便也问了佛画所的情况。
张文昇只说关於八相成道图的事,余事未提。
「八相成道图?我记得刚入g0ng那年,北昭的隆舜帝也献过此画。」
听张道玄一说,张文昇才记起此事,在此瞬间,他也了解杨乾贞指定此画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进山水画所,张道玄见一群人正围着冯玉川,似在讨论什麽。
他走去找冯画直,想问今日之务,却发现那群人在看到他後,纷纷噤声,却一直盯着他,神情不豫。
他才发现他们是与自己一起做杂役的人,当中还有昨日帮他提水的画工高细。
等走到冯画直面前,他发现冯画直手上拿着些笔杆开裂的画笔。他抬头时,冯玉川指着案上的笔,开口问他:「阿玄,白画师说这些笔是他昨日吩咐你洗的,可是真的?」
张道玄一瞧,才发现木案上的新笔竟都有相同的惨况,可他昨日洗完时,分明是完好无缺的。
「新来的,你是想着早点完事用膳,将这些笔都丢到热水了是不是?你该不会连画笔不能用滚水洗都不知道吧?」白昌朴旁有一工徒尖酸的说着。
「这些笔确实是我处理的,可是昨日我是用温水洗的,洗完它们不是这样的。怎麽会今天......」
「你昨日洗的时候,可有人在旁看到,能替你作证?」冯玉川问。
昨日只有张文昇在旁,张道玄不想让他淌这浑水,於是摇了摇头。
「画直你看,他肯定骗人说用温水洗,实际却想省事,才把笔弄坏了。真不知新来的张供奉身边怎会有这种徒弟,既不能画也不能g活,莫非是以sE侍人?」那人看了一眼张道玄的脸,嗤声说道。
「阿细住嘴,不许胡说。」白昌朴转头喝了那工徒,接着又对冯画直说:「笔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让阿玄他们再去洗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也只能这样了。」冯画直吩咐阿玄和阿细他们赶紧去洗笔,免得影响笔头们作画的进度。
阿细他们听从吩咐与张道玄一并到外院洗笔,内心却对他有了怨气,因为他们这些画工本是可以去练画的,现在却要帮他善後,他们边洗笔边调侃他用一张脸,就迷倒了白画师和冯画直,连罚都不用受,还要连累他们。
张道玄听尽冷嘲热讽,他没有回嘴,却让那群工徒们说他故作无辜,只会博取同情。
另一头,张文昇到佛画所,却见翟炎一群人愁着脸,问了才知昨晚送去的画再次被杨乾贞退回,他们正苦於找出圣上不满意的地方。
张文昇看了一眼画,构图布局已没有问题,人像表情、细节g线都臻完满,他也不懂杨乾贞为何又把画退回......
这时,他看了一眼背景,突然灵光乍现。
「我听我的徒弟说,山水画所正在绘制崇法寺一带之景,还说圣上要新盖一所佛寺,看来圣上对泰和颇为用心。」
「是啊,圣上正在盖一座叫白象寺的伽蓝,落在崇法寺三塔之前。」翟炎说完,倏地豁然开朗,转身对主绘笔头们说:「问题出在背景。」
翟炎接着道,八相成道图的景象有六牙白象、菩提树还有g0ng廷,这些其实都可用泰和之景呈现。
「既然圣上正在盖白象寺,那我们第一相便可以此为景。g0ng廷则以泰和g0ng为写照,崇法寺前的菩提树可做佛祖成道的背景。双龙吐水、七步生莲、天人散花等祈福意象,则用泰和城和崇法寺为背景,如此更符合圣上为泰和祈福之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笔头们听完大喜,确实这背景一换成泰和,成道图便更有了传道和祈福的意义。
众人讨论起背景时,翟炎回头想对张文昇道谢,才发现张文昇已到工徒那边,指点他们了。
如果不是张供奉的一言,自己是绝不会想到还能如此JiNg进画作的,不只画技JiNg湛,还有巧思妙想,实在难以想像他b自己年纪还轻。翟炎深深叹服,想着闲暇时他也要去向他讨教一二。
既然是背景问题,又要画泰和城的景象,他们便派人去山水画所,请几个擅长绘景的人来帮忙。
冯玉川和白昌朴等数人便来了,翟炎想到张文昇或许还能给些高见,便也将他请来,向大家介绍这位新来的张供奉。
冯玉川知道眼前的人是张道玄的师父,便觉十分亲切,主动招呼。
张文昇在几人决定好背景後,便又走了,他们则一上午在此帮忙绘制,到了午时用膳,
张文昇去找冯玉川问了张道玄情况,冯玉川一愣,才支吾地说一切都好,张文昇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冯画直有事直说无妨。」
冯玉川这才将新笔洗坏的事说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昨日,我去了山水画所,也帮我徒弟洗了笔。我能作证,我俩洗完笔後,那些笔绝无坏毁,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冯玉川听完,沉Y:「原来如此。」
张文昇知道他为张道玄作证,冯玉川也不一定会相信,於是只请冯玉川多照看他。
冯玉川当然口头答应下来了。
匆匆一日又过,张文昇回到院舍,见张道玄还未回来,便去山水画所找人,发现他独自磨着浓墨,储备墨膏—这是画师繁忙,没时间磨墨时会让人提前准备的工作—磨墨膏是极讲究的,要让墨光润浓黑而不浮淡,需要极大的耐心,力道、手法都要恰如其分。
张文昇认为事有蹊跷,如果他们知道张道玄连新笔都能洗坏,又怎麽会派他磨墨呢?
「玄弟,这是谁吩咐你做的?」
「是白画工吩咐的。」
「和昨日吩咐你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如此,张文昇便说他也帮着磨,途中,他去卢舍拿饭,两人把饭吃完,才继续磨墨,备完墨膏已经很晚了。
张文昇却对张道玄说,这刚磨好的墨最佳,他想画张图,说完,便拿出刚才拿饭时,顺便带的画具,开始画起画来。
张文昇用刚磨好的浓墨,画了一幅大黑天——其通T漆黑,三眼圆睁,忿怒露齿,似愤怒寻找恶人;颈戴骷髅环,手持金刚杵,脚踩邪人魔,让人望而生畏。
张道玄在一旁见此画,却彷佛看到吴道子的亲笔,深觉张文昇丹青绘技又JiNg进不少,且在白纸上只用墨描,反将大黑天的神魄衬出,彷若在一刻大黑天就会脱出这幅画。
张文昇画完,才说:「希望这大黑天能让那陷害玄弟的人,就此收手,不然我们费心磨好的墨膏便又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