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抱怨,做人贵在忠义二字,他元英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点道理是懂得的。
玉扣去芳菲苑请了几次,王爷王妃始终不曾出来用饭,也不好再去了。王府下人中已经流传了各种声音,玉扣听在耳中,只管让他们议论去,全天下都知道才好呢。
夜很深了,芳菲苑里还点着红烛,苏若心已经十分疲乏了。慕容越占了床铺,自己虽然连连打着呵欠却没有地方睡觉,只能趴在圆桌上眯瞪一会。梁锐心里果然只有一个主子,只管自己跪着,丝毫没有去在意苏若心的处境。
如果只是困了倒还好说,无奈从中午到现在没有进一粒米,苏若心已经望眼欲穿,巴巴的盯着天花板,又不敢多喝水,要不上哪里方便去。
慕容越啊慕容越,这次要是大难不死,看你怎么谢我。
不知道到了几更,忽然听见梁锐欣喜的叫声:“王爷!”
苏若心一下惊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身子十分的疲倦。
慕容越身子素质很好,虽然中毒延误了治疗,但是有梁锐的解药和得当的处理,待到夜半时分渐渐苏醒了。他瞥了一眼,见梁锐跪在床边,只一声:“起来。”
梁锐七尺男儿虎躯一震,差点掉下泪来,深深叩头:“梁锐护主不力,给主子赔罪了。”
慕容越眼神一凛:“起来。”
梁锐不敢忤逆,这才直身起来,只是在地板上跪了太久,双腿早不是自己的了,身形一倒。苏若心赶紧上前两步将梁锐扶住,没好气的瞪了慕容越一眼。梁锐站住,赶紧避开苏若心,深深弯腰:“谢王妃。”
苏若心出力没讨好,悻悻的看了二人一眼,站到一边去了。
慕容越看了苏若心一眼,对梁锐道:“其他人可安置妥当了?”
梁锐心中一沉,当时派人安置了受伤的众人,自己便返回峡道寻解药。峡道里只剩下一些处理尸体的人,自己求解药心切,一连砍了几个人才问道解药的下落。便马不停蹄的追寻解药,几遇凶险才寻到,更是一刻不敢怠慢直往王府来了。至于其他人,虽然已经派人送去解药,但不知道情形怎样。听到慕容越这么问,只好说:“都已经安置了,中毒者也送了解药,想必无碍了。”
慕容越这才安了心,因为失血过多,口舌十分干渴,便要了杯茶。
苏若心站在一边指使不动,梁锐看了一眼,给主子倒了茶。
慕容越饮了茶,下令让梁锐去找元英强。梁锐虽然知道主子已经无碍还是不愿离开,但也深知主子性情,只好告辞了。临行看了苏若心一眼,不知是什么神色。
夜里芳菲苑有灯光,从后窗走反而容易暴露,于是这一次从前门潜了出去。
元英强在暗处发现梁锐出来,心里已经确认主子出了事,再看芳菲苑通亮的窗棂,眉头皱了起来。
慕容越脸色已经恢复过来,稍微有些大量失血后的苍白。苏若心已经十分疲乏,想出言让他离开,终是没能开了口。
慕容越起身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污了的血衣,只是一半肩膀裸露在外,身上还缠着那段让苏若心心痛的霜丝雪绢。雪绢上还有血色渗出,只不过已经是正常的鲜红。
“苏若心。”
慕容越生硬的开口,声音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
那目光有些让人发寒,苏若心是不会忘记长剑横在颈上那一刻,精神提了起来。这个人毕竟是那种危险的动物,不同于其他。
慕容越:“本王要与你谈些交易。”
苏若心面色沉静下来,端坐在床铺边的妆凳上。谈交易?相比起慕容越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不怕谈交易,于是开口道:“王爷想谈什么?说来听听。”
倒真有一幅生意人的架势。
慕容越不作声,像等待什么。梁锐去寻元英强,不知道他一直在芳菲苑暗伏,所以多费了片刻工夫。
梁锐去而复返给慕容越一包东西,便又告退了。
慕容越打开包裹,取出一幅画递给苏若心:“你先看看这个。”
苏若心一见,惊得一下站起身来。这正是自己大开分店时,因为缺少资金不得已作的一幅水粉画。
靛蓝色的轮廓,粉的红的紫的黄的,各色的水彩细细的覆盖,画纸上几朵点缀着春露的芍药,极淡的绿色渲染的背景,没有任何的花草虫鱼的点缀。
苏若心又仔细看了一遍,她作画向来是这样,极其注重画面构图的简洁,用恣意奔放的颜色,着重的妖娆。所以她所刻画出来的东西都是极有性格的感觉,背景总是空的,一下又让人有些失重,总感觉少些什么东西,又觉得画面只有这样才是最美的。
是自己的,没错。苏若心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失态又坐回去:“花田公子大作,可谓千金难求,王爷好福气。”
慕容越清亮的双眸闪过一丝玩味:“王妃可太没诚意了。”
苏若心如坐针毡,她自然知道慕容越目光精准,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诳她。只怪自己当时求财心切,擅自作画,如今被人捏了把柄。
悔不当初,要那多银子干什么,又没有地方去花。
慕容越又拿出一本册子,竟然是织女坊连及其他几间分店的详细账目,他连这个都能搞得到?自己的铺子混入了慕容越的人?是谁呢,杜玉成么,只是杜玉成不应该知道其他几家分店的存在,苏若心心中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可疑的人。难道是玉扣?苏若心很快否定了想法,玉扣是最不可能的人。
慕容越瞧见苏若心神色,心中已经料定,毕竟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女子,于是嘴角一吊:“竟然连自己的人都信不过了?”
极大的震撼过去,苏若心反而冷静下来,大有破罐子破摔之势。一个觊觎皇位的男人最危险也最聪明,她确定慕容越的确有本事可以弄到这些东西,不再怀疑自己店里的人,就算真的有奸细,也不是她一定可以查得出来的。
慕容越的手下,个个不是凡夫俗子。
苏若心将账本连同画作放到一边,双手相叠端放在腿上。对手深不可测,而她自问不是对手,无论是哪一方面,更何况对方已经掌握了有力的把柄,这并不是一场交易,是胁迫。
花费许多的心思做那么多事情,此刻轻而易举被人拿在手中,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苏若心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此时的慕容越已经披了一件白色长袍在身上,脸色还是苍白,身体或许还是虚弱,但那一幅鄙夷的神情更甚,彷佛看着已经擒在手中的猎物无谓的挣扎,很可笑。
慕容越在轻视她。
苏若心抑住翻腾的怒气:“王爷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是什么意图?所谓的交易是相互利用,各取其利。如今我苏若心的把柄都在你手上,这场交易并不公平。相比之下王爷似乎更没有谈判的诚意。”
倒还是一张伶牙俐齿,慕容越玩味的看着苏若心,不说一句话。
在这场攻心战里,苏若心承认自己一开始就败了,因为她有那么多弱点,个个犹如蛇的七寸。她最害怕的,不知道慕容越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