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一揖,曹丕回道:“孩儿以为,既然关西军强,不可硬碰,那么我军采用怀柔之术,拖延消耗他们即可。”
满意地点点头,曹操不由为自家儿子与自己的不谋而合感到一丝欣慰,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不错,不错,看来司马懿还是教了你不少东西。”没有注意到曹丕眼中一闪而逝的紧张,曹操对着门外高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命曹仁着手准备西征事宜,切忌不可与关西军正面交战,坚守壁垒,稳固后方即可。”
见传令之人退下了,曹操转回头看向曹丕,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为父上次说,让你别和司马仲达走得太近,不是叫你们断绝往来。那司马仲达还是有些斤两的,我看你自师承于他后确实长进了不少。既然他教得尽心,你便用心学吧。”
“诺,谨遵父亲教诲。”拱手行了一礼,曹丕恭敬地应了声。
“嗯,好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自己把握好,退下吧。”话音刚落,曹操似乎有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等等。”
将将告退正欲转身离去的曹丕尚未来得及把唇角那抹胜利的笑意完全展露开来,就又被唤了回去,心中不免一惊,“父亲?”
“子建是不是一直和杨修还有丁氏兄弟走得很近?”
“啊。”见曹操的问话与自己跟司马懿没什么关系,曹丕暗道虚惊一场,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子建素爱以文会友,杨修文才上佳,丁氏兄弟亦善属文,想来他们几人志趣相投,走得近也在情理之中。”
目光一沉,曹操又道:“他们在一起就只是谈诗作赋?”
“这……”曹丕面露难色,“这是子建的私事,孩儿如何得知?不过想来也该如此,父亲回来前两日,孩儿还听闻他和杨修探讨和铜雀台有关的辞赋呢,真是好兴致。”言辞间,曹丕甚至装出了一丝钦羡之色,不明白个中缘由的人大概早就以为他是真心羡慕,而忽略他旁敲侧击告状的用心了。
眉头蹙作一团,曹操默默听着,眼里的神色细微的变化着。
见状,曹丕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父亲为何听说杨修与子建交好后不甚开怀?您不喜欢他吗?”
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曹操斜睨曹丕一眼,并不作答,但目光中分明有些威胁、警告的意味,也不知是在表达对杨修的不满还是在责备曹丕的妄加揣度。
自知失言,曹丕连忙行礼道:“孩儿还有课业未做完,父亲若无要事,孩儿便告退了。”见曹操点头允了,曹丕便毫不留恋地退出了这让他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的地方。
望着曹丕离去的身影,曹操出神良久,口中喃喃叹道:“唉,没有几个让人省心的。”
一边往自己的居所走着一边回想着之前与曹操的对话,曹丕觉得,一切事宜都在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慢慢发展,于是愈发肯定自己的精心谋划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想着,不觉心情大好,一路春风得意地回到了住处。
“先生?”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多日未见的司马懿坐在案几后低头在写什么,曹丕不禁诧异道:“先生今日怎么来了?”反手合上门,他步履轻巧地走到了司马懿身边。
抬头看了看曹丕,司马懿应道:“昨晚想起上次给你批的兵书还未批注完,今天就来了。你干什么去了?一早上都不见人影。”
生怕他又误会自己是去贪玩打猎了,曹丕忙不迭解释道:“今早定省之后被父亲叫去书房了,这才把早课耽误了。”
注意到他衣着打扮不像是去打猎的行头,司马懿料他没有说谎,兀自笑了笑便不再言语,继续手头的工作了。
见司马懿没有追问怀疑的意思,曹丕安心地坐到一旁,单手支着下巴,眉眼含笑地打量起了他,丝毫不知避讳收敛。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收了最后一笔,司马懿随口问道。
目光砖都不转,曹丕“嗯”了一声,“还好。”
将笔放到一边,司马懿点点头道:“好了,这卷的批注我都写好了,你有时间看看,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我会再做解答。”顿了顿,看曹丕除了点头之外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便道:”懿告退。”
从始至终都只是笑着点头的曹丕看着司马懿快要走到门口了,突然开口唤道:“仲达!”
听闻他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司马懿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了曹丕一眼才完全转过身道:“还有事?”
手肘顶在案几上,曹丕依旧一手支着下巴,脸上却露出了似笑非笑又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神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司马懿看了一会儿,曹丕见他除了有些疑惑外再无其他反应,忽觉无趣,于是缓缓道:“像不像?”
“什么?”司马懿不解。
唇边恶质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曹丕状似漫不经心道:“像不像那日在铜雀台偏殿里,父亲召见你的情形?”
不久前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司马懿再度想起那日曹操忽然而莫名的叫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双鹰似的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屋外日头正盛,阳光丝丝缕缕地投入屋内,可司马懿却感到一丝寒意慢慢爬上了脊背。
☆、用计先怀心头刀,毒士始献离间策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司马懿看着曹丕,不疾不徐道:“你想说什么?”
慢慢站起身,曹丕一步步向着司马懿靠近,“父亲精通相术,仲达知道,你方才那一回头叫什么吗?”在他身前停下脚步,曹丕抬头凑到司马懿耳畔,轻轻缓缓道:“鹰视狼顾。”
瞳孔骤然缩紧,司马懿终于明白了曹操眼里的那丝杀机缘何而起,同时也暗暗庆幸这段日子自己出于谨慎而采取了断绝外交、安分守己的应对措施。瞥了眼曹丕毫无恶意却是戏谑味道十足的笑脸,他蓦地一笑,全然不见惊慌之色。
见状,曹丕轻叹一声,埋怨道:“先生的反应还真是无趣。”
“那你觉得我该是何种反应?诚惶诚恐地乞求庇护?”眉毛微微一挑,司马懿好笑地看着曹丕,“丞相大人对我心怀芥蒂,我自有消除之法,再不济,也可保全性命。反倒是五官将你,执意与我走得这么近,就不怕拂逆了丞相的意思,惹恼了他吗?”
未曾想自己连日来又是打探消息,安排耳目,又是买通关系,苦心谋划,一心只为消除曹操对他的疑虑,换来的却是司马懿近乎不买账的轻描淡写,曹丕不禁感到十二万分的委屈,之前的得意劲儿瞬间消失殆尽。抿着嘴憋了半天,他才答非所问地低声应了句,“哦。”
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曹丕失落的神情,司马懿微微欠身拱手行礼道:”懿告退。”
一朵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彩突然遮住了太阳,曹丕静静站在偌大的屋子里,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陷入更深的沉默之中。
“子桓,你要忍。”
感受着利刃贴着脸颊寸寸下移带来的不适与冰冷的触感,曹丕不断在脑海里回忆着那日司马懿告退后又在门口停住脚步对自己的叮嘱,子句清晰,如在耳际。默默咬牙,曹丕闭目定了定神,重新睁开眼直视向剑指自己的曹操,语气肯定道:“孩儿不曾勾结过关西军。”
目光狠戾地盯着曹丕,曹操手中的剑已抵在了他的咽喉上,说出的话警告意味十足,“不要以为你是孤的儿子,孤就拿你没有办法。”说着,握剑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孤再问你最后一遍,在先,你到底有没有唆使人去关西军中散布我军假意调兵实际意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