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阵,曹丕黯然摇头。
“我以为你能懂,子桓。”紧紧拥着他,尽可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司马懿望着浴桶里一漾一漾的水波,语调平缓道:“杀戮,首先是为生存,而其最终的意义在于,止戈。”顿了顿,他略显疲惫道:“若你只学会了用杀戮来麻痹自己,事后又不断自我折磨,那么,我宁可从未教会过你任何东西。”
察觉到了司马懿正在压制自己的情绪,曹丕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辩解道:“止戈为武,我明白的先生,我只是……”吸了吸鼻子,他低声道:“我只是偶尔也会害怕。”
知道他肯这样毫不掩饰地向自己示弱完全是出于信任以及高压下的不堪重负。想到自己之前一直想要他真正独立起来,不那么依赖自己而采取的手段,司马懿不由苦笑出来,暗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痛。可司马懿也知道,正是曹丕这顽固的,为他而保留下来的脆弱与善感,让他的心一点一点被蚕食殆尽。
罢了。认命般地想着,司马懿扣住曹丕的后脑迫使他抬头接受自己的亲吻。
一吻过后,司马懿望着曹丕缓慢而清晰地开口道:“别怕,你身上的杀孽也都是我的业。哪怕是下地狱,也还有我陪着,何况……”把吻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再一路下移,司马懿笑得有些挑逗,“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极乐。”
心下一动,曹丕双手死死攀住他的脖颈,微微转头再次寻觅上他的唇。一时间唇|舌|交|缠,不断地辗转与探取让曹丕的唇角渐渐淌下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一个出于安抚的吻,最后终于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情|欲的味道。
一手把着曹丕的腰,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柱下滑到股|间徘徊摸索着,司马懿还在继续加深这个吻。
口中逸出一丝细微的呻|吟,曹丕在回应他的同时不知不觉便将双|腿都环到了他腰上,让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司马懿身上。
配合默契地将他托抱在怀中,继续深吻着往内室走去,司马懿弯腰小心地将曹丕放到榻上,欺身压住他道:“想要?”
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羞赧之色,旋即,曹丕粲然一笑,其中一条原本盘在司马懿腰上的腿往回一抽,膝盖便不偏不倚地抵在了他下|身。隔着衣料来回磨蹭着那越来越火|热的欲|望,曹丕凑到司马懿的耳侧,吐出温热的气息,“先生难道不想吗?”
任由他解着自己的衣带,司马懿了然一笑,抓起他的左手亲了亲,音色有些沙哑道:“如君所愿。”
房中的烛火暗了几分,仿佛在为那帐中的无边春|色感到羞涩。
欢|好过后,司马懿看着曹丕窝在自己怀里安静温顺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了浓浓的满足感,不是源于占有,而是因为彼此拥有。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曹丕右肩胛骨处的那道圆形箭伤,转而又打量起他左手上的伤痕来,司马懿想起方才欢|爱的过程中自己无意触碰到这两处时曹丕那敏感而又激烈的反应,心里是觉得又可爱又可怜。伸手拨开他被汗水打湿贴在颊侧的碎发,司马懿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之中。
他知道,那些伤痕会成为曹丕日益强大的见证,但也会是他碰一次便难过一次的痛,唯一能够让他不痛的方法,就是反复的撕开伤口再让它愈合,直到那里生出了陈年老茧,刀枪不入。可在那之前呢?而且,这样的结果,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是曹丕想要的吗?凝视着曹丕在自己面前毫不设防的睡颜,司马懿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决定来。
这一夜,曹丕终于睡了几个月以来最为安稳的觉,可司马懿却在他身边坐了整整一夜,一直到烛油燃尽,天光微亮,他依然没能理出个头绪。猛然间,他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曹丕最想要的是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问了他也未必会说,司马懿也就只能把这事压回心里,权当没有想起过。
起身慢慢穿好衣服,束发戴冠,一切收拾妥当后司马懿弯下腰给曹丕掖了掖被子,手又不自觉地抚过了他的眉眼,叹息般地开口道:“子桓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被他的指尖弄得有些痒,曹丕无意识地低吟了一声,便将脸埋进了被子里继续去会周公了。
被他这孩子气的行为逗得笑起来,司马懿又帮他整了整被子才转身出了门。
在院中抬头望着天边微茫的光亮,司马懿突然觉得很嘲讽,因为他以前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心绪烦乱的一天。
但是很快,他的矛盾与烦忧都随着西征战事的到来而不得不搁置下来。当然,出征前夕的司马懿也没有料到,这些日子困扰了他许久,让他费尽心思也没能想明白的问题,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曹丕给出答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汉中周围险恶的山势和曹军后方军饷的供应不足,让此次西征显得格外困难。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行军之中,曹操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相信身边这群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谋士了,所以言语中有意无意的也会流露出退兵的意思。终于,在出兵三月,军粮彻底供应不足,而张鲁守军依旧雄踞前方的情况下,曹操下令撤军。
跟在行伍中的司马懿得知这一命令时,不禁紧紧蹙起了眉头,要知道,这是他首次以军事参谋的身份参与战事,西征的主张也是他提出的,若是在毫无胜果的情况下撤军,对他日后涉足军务来说,无疑会产生不良影响。
幸运的是,这次还未等他想出对策,与他同样刚刚崭露头角的刘晔便有了反应。
一路快马加鞭地从后军督军赶到前营,刘晔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对曹操道:“依晔之见,此时退兵,不如致攻。”
情绪消沉的曹操听闻此言眉峰一挑,喝住仍在撤退的兵马道:“你倒说说是怎么个道理?”
“我军粮道不继,可返途漫长,此时退军,亦是无法挽回损失;如若张鲁再偷袭其后,一如当年主公与张绣之战,恐有全军覆灭之灾?”看了眼曹操突然就沉郁下来的脸色,刘晔也不害怕,反而换了副轻松的笑脸继续道:“不过,想必以主公之英明,命令大军撤退必是另有所图。晔斗胆猜测,主公之意并非要真正撤退,而是想以此惑敌,使其守备松懈,进而利用这个机会突杀回马枪,好打他个落花流水!”眼见曹操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刘晔微微欠身道:“不知,主公可是在做此想?”
曹操当然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不过,既然有人愿意把功劳都归诸于他,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推让的。于是,原本因为弹尽粮绝而不得不为之的溃退就这样变成了一场有预谋的撤退。
是夜,曹操点兵,派出夏侯惇、曹仁等人领兵乘险夜袭,张鲁守军果然懈怠不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溃千里。
不过弹指之间,原本看似固不可彻的汉中,顺利的被曹操收入囊中。
庆功宴上,曹丕敬了正与曹操谈笑风生的刘晔两杯酒便悄悄离席,去到了人群之外。
在营寨里绕了一圈,曹丕才在一棵树下找到司马懿,站在远处默默看了一阵那道在夜风中岿然不动的背影,曹丕缓步走到他身侧,状似不经意道:“先生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转头看了眼他那双隐含着关怀之情的眼睛,司马懿微微笑道:“怎么?以为我在为子扬这次出了风头而耿耿于怀?”
看司马懿的样子确实不像在伪装,曹丕不由放下心来,兀自看向远方的群山道:“没有就好。”想了想,又看向他道:“可是,先生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他拔得头筹吗?毕竟,父亲是同时启用你们的啊。”
悠闲地将身子靠到树干上,司马懿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