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叫百工村。”颜青竹介绍道。
“百工村?”阿媛未懂。
颜青竹道:“木匠,铁匠; 铜匠; 篾匠; 泥瓦匠; 扎灯匠,修锅匠这里都有,倒是伞匠; 只有我一个。”
“这里住的都是匠人,所以叫百工村?”阿媛了然。
“不错; 以前是块荒地; 只有几个渔民在这里。后来慢慢有些工匠来这边搭房子工坊; 就逐渐形成气候。毕竟镇上寸土寸金,一个小作坊也起码要占一间屋子,倒不是贫户随便出得起的。”
说话间,两人已沿着泥巴小路经过一间旧瓦房前,一个男人正在弯腰在院子里叠瓦片。
“王大叔——”颜青竹打了个招呼。
男人抬起头,笑容满面; 也向他们打了招呼。阿媛认出他是王山泉,却又觉得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走远了,阿媛忙问,“村里人说他休了邱氏,去了镇上,原来是在这里啊。”
颜青竹点点头,“他在这边住下,常往镇上揽活儿,倒是比从前耕种还多赚些。我们那房子的修缮活儿,我就是找的他做工头。他非是不收我钱,说是抵一些欠钱。我看他刚起步,便说各算各的,还是把工钱结了。”
阿媛笑笑,“嗯,这是对的,他有心还就好,我们不用逼得太紧。他能做回自己擅长的事情,这便是最好,我看他比从前精神多了呢。”
二人说笑着,又转过几株杨柳,绕过一方鱼塘。
颜青竹指着一处黑瓦白墙的三围院子,“就是这里了,我的工具都是搬到这里了。”
阿媛这才想起,修缮房子的时候他就把山上的工具搬走了,昨天自己在新家没见到,原来是搬到这里了。
又打量那院子,有八成新的样子。这一带房子都很新,看来都是匠人们在原本的荒地上新建的。
单层的房子不那么高大,倒和山上南安村一带的房子差不多,只是格局更简陋一些,材料更低廉一些。毕竟只是工坊,没有必要增大了开支。
颜青竹又带她进屋去看,正房很宽大,做伞的工具全都放得进去,窗户被颜青竹换了更大的,这样采光更佳,雨天在房里做活儿也足够明亮。
左边是间卧房,小得就能放一张床。不过颜青竹基本上是用不到了,至多午间炎热在这里歇息一下。
右边是个小厨房,里面的灶具很简陋,却很罕见地是用石砖筑的灶台,而非泥土。
颜青竹指着灶台道:“上一个是石匠,如今到镇上做工去了。才一两银子就把这里全部交与我了。”
是石匠,难怪呢。阿媛点头,道:“他卖给你还能赚一两银子,若是没人来接手,荒废在这里便一文钱也没有。若是时间长了,有人来抢占了也说不定。这种荒地上的房子,不会记录在户帖上,说得清是谁家的?你倒是小心些,买把大锁把门锁好了。”
“好,听你的。”颜青竹指着门口一大片长满野草的空地,补充道:“这里比山上还空旷,又平整,晾伞很方便。”
阿媛露出笑容,“倒是难得你能找到这么个地方。”
“还是王大叔帮忙呢。”颜青竹笑得温柔,拉着她的手道,“你也满意这地方,那我们不生气了?”
阿媛撅起嘴,勉强嗯了一声。颜青竹搂过她亲了一下,笑呵呵的样子。
阿媛见四野无人,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两人又将房子略略打整了一番,颜青竹望着空无一物的厨房,道:“这石匠倒是一个锅,一个碗都没留下。我得回镇上置办一些过来。”
“买那东西做什么?我每日午间给你送饭,你傍晚回来在家一起吃便好。”阿媛道,“只需买个烧水的茶壶,你再置几个竹节做茶杯,累了渴了喝杯茶歇着。”
颜青竹笑笑,“娘子贤惠,只是劳烦你了。”
阿媛觉得他不似说笑,便道:“你这人生分起来好像从前都和我不认识了。我每天出来卖糕,顺道就给你送饭了,就这么几步路,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卖糕?颜青竹道:“阿媛,你以后不用走街串巷去卖糕了,我给你另想了一个法子。”
阿媛讶然,“什么法子?不卖糕,我别的……没有所长了。”
颜青竹笑道:“不是不卖糕?。我的意思,是不用再去街上叫卖了。”
阿媛更是疑惑,不去叫卖,她还能到铺子里去卖?可没有那租铺子的本钱了。
颜青竹卖了个关子,说是回家再告诉她。
离开百工村前,颜青竹去附近一铜匠处买了把锁,又买了个倭瓜大小的铜铃。他按阿媛说的,把门锁起来。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晚上这里没人,还是小心些好。
可阿媛问他那铜铃做什么用,他却不说,又卖起关子。
二人又一同往一木匠处取了个小面板似的东西,因是包起来的,阿媛不知道是何物,这次却懒得再问颜青竹,想来是他做活儿用的。
二人划船回镇上,买了烧水的茶壶,又买了做糕用的材料,这才回到家里。
阿媛还未歇口气,就忙问:“你说回家就告诉我的。”
颜青竹笑着,拉了她到厨房,把窗户推开,问道:“你看,我们家后门这处河道,热不热闹?”
阿媛从前也未仔细看过,只觉得划船出去的时候,过往船只挺多的,在厨房里的时候听到外面是喧闹的。可到得晚上,却没觉得吵闹,安静得能听到风吹动柳枝的声音。
如今细细观察,才发觉这在镇南算是处宽大的水域,他们这面一排的都是房屋的后门,对面迎着的,也是人家的后门,但有好几处,后门亦装点得如同正门,又悬灯笼,又挂牌匾,显然不是普通居民。
譬如四海酒家就在斜对面,走过落月桥便到了,临着酒家,旁边间隔着还有几个听曲儿的茶楼,再远处,还有一些布坊和杂货铺。因为水域宽阔,还有不少来往船只泊于此处——这是商业贫乏的镇南难得喧嚣的一处水道了。
“热闹。”阿媛答道,心里揣摩着颜青竹的意思。
颜青竹将从木匠处取来的板子从身后抽出,剥开纸膜——是个长形的木牌子,用清漆漆过,保持着原有的木色。
阿媛没看出什么名堂,颜青竹咧嘴一笑,献宝似的转过面儿来,上书四个大字——“阿媛糕点”。
阿媛惊讶地张开嘴,半天没有合上。
颜青竹皱眉,忙问:“不喜欢?”
阿媛摆手,“不是……喜欢……你的意思……在家里卖?”
“不错。这块牌子,挂外面。”颜青竹拉着阿媛,给她指了指窗下一个位置,又掏出那个铜铃,比划了一番,道,“这个铃铛一头系在这里,一头系在这里,铃铛挂在里面窗户上,有人拉绳子,屋里铃铛就会响。大部分时候,咱们开门或开窗,有客人来问,都听得到,这铃铛,方便那些年老的,声音小的人,若是你在家里别处做事,听不到人家叫喊,可这铃铛大,声音大,不怕听不到。”
阿媛实没想到他有了这么一个法子,可这个买卖方式确实值得一试,若是成事,后门这处相当于自家一个铺面了,不用再走街串巷,节省下的时间,足够多做一些糕点了。
“你……是不是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把这些办法都想好了?你也太厉害了!”
颜青竹抓抓后脑勺,笑道:“当不得娘子夸赞。最初觉得这处房子好,只是希望你住得舒服些,还有这处水道宽阔,我们出行方便。后来修缮房屋,我每日都来这里,渐渐发现了这里原是个热闹的所在,才有了这个法子。”
阿媛又看看那木板上的字,这个绝对不是一个木匠能写出的模样,也不是颜青竹能写出来的。自己的字只能说尚算工整,比起牌子上的字却立见高下。那是一个勉强能写字的人和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人之间的区别。
“这字是请谁帮你写的呀?这般好字,清隽飘逸,若忽视书写的内容,倒像一家古玩店的招牌呢。”
“你猜!”颜青竹道。
阿媛狠锤了他一下,“你今天到底要卖多少关子才满足啊?”
颜青竹不禁笑了起来,又道:“本是想让之前画画的曹老头帮我写的,可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