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钱氏说的,如意听了脚下一顿,慢慢停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就听周清贞继续轻叹:“实在不行还是请御医,万一治不好传出去以后弟妹们如何婚配?”
周清贞微微叹息完吩咐如意“拿我的名刺去宫里请黄太医来,他最善迷心之症。”
“等等”
有些乱方寸的钱氏终于回过神,周清贞的话提醒了她。要是周怀婴被诊断为‘失心疯’周长安还怎么嫁人?本来身量不似常人还有一个傻哥哥,再加一个疯子爹谁家会娶?
“清贞,虽说是为官做宰见过世面,可是论经历还是我经的多些。”钱氏拦住如意,神态殷切劝周清贞“老太爷这样子,明显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往前十里有个马道婆最会捉鬼送神。”
周清贞淡淡拒绝:“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实在不行就在京里张榜遍请名医。”
春花移步到周清贞身边表示支持,顾嫂子也跟着插话:“是啊,老夫人,老太爷这明显是急症,请御医来保不住就看好了,要是耽误的话……”
“主子们说话,也有你插嘴的地方?”矮胖胖的钱氏训斥一句,干笑着转向周清贞“母亲是家里老人,跟你父亲既是表兄妹又是夫妻,焦急的心比旁人更重……”
周清贞握着春花的手淡淡听着,最终让钱氏如愿请来马道婆。周清贞每日里领着弟弟妹妹亲自侍疾,在钱氏策划下和尚道士又来好几个,又是设香火案送神又是舞桃木剑驱鬼。黄表水香灰水,给周怀婴灌下不少却没有起色。
春花原本打算住到出五就回京,却不想被周怀婴耽误一直住到初十。春花在东跨院照顾孩子们,周清贞领着弟妹伺候周怀婴,钱氏却动起别的脑子。
因为周清嗣痴傻所以并没有去侍疾,钱氏买了一个十七八叫白莲的丫头给他。白莲原也是富裕人家老爷房里丫头,伺候过几年男人,钱氏想让白莲给周清嗣开荤。结果让钱氏浑身冰凉,白莲说:“五爷不让人近身,好不容易哄他脱了裤子,□□却硬不起来。”
钱氏不信邪自己进去亲自监看白莲伺候儿子,周清嗣傻乎乎拉着钱氏:“娘、冷、”彼时钱氏站在炕边,哄儿子乖乖躺好让白莲脱了儿子衣裳,可是无论白莲怎么逗弄周清嗣□□就是软踏踏立不起来。
“娘、怕”被脱得精光的周清嗣,躺在炕上抓着钱氏的手瑟瑟发抖,懵懂的眼睛里聚满泪水“娘、怕……”
“不怕,嗣儿乖,不怕”钱氏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呵斥白莲“还不帮五爷穿衣裳!”白莲麻利的帮周清嗣穿好衣裳倒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矮胖的钱氏,和一个惶恐害怕的痴儿“娘、怕……”
周清贞神色里透出点淡漠,将一小纸包药粉倒进香灰水里,纸包在火盆里化尽,然后把碗端到屋里语气温和:“三妹,这是福弘法师的药给父亲喂下。”
“是”周长安起身接过,一勺勺喂到被捆着的周怀婴嘴里,一些浑浊的水顺着周怀婴嘴角留下。周清贞负手站在堂中,温和平静的看着。
正月十一距周怀婴发病十一天,钱氏始终不肯请大夫来,周清贞却不能再住下去,他京里还压着许多事情。
周长安和周玉娇被留下侍疾,周清贞要带走周清嗣和周清恭。周清嗣是个痴儿留着没用,周清恭很快要去学堂不能耽误。
第一个跑到东跨院的是芍药,她在书房对着桌后的周清贞面色有些祈求:“四姑娘也跟着程先生修习不能耽误,请老爷带她回去,老太爷这里奴婢和孙姐姐一定尽心伺候。”
这里的书房是钱氏布置的,要说多不好也不至于。虽没什么值钱木料但是东西也一样不缺,只是周清贞坐在里边说不出的格格不入,就好像把一杆翠竹放在花盆里。
周清贞没像往日一样把胳膊搭在桌上,只是端正的坐在桌后:“杜姨娘担忧的事本官心里明白,本朝以孝治国,四姑娘若是小小年纪为父侍疾,传出去只有好的。”
杜芍药听明白了周清贞‘小小’两个字的意思,周玉娇才十一确实不用着急,再说孝女的名头也是很有分量的,将来说婆家也能多些筹码。
杜芍药安心走了,周长安却心焦不已,不过回一趟田庄怎么就被留下了?钱氏为着儿子,心里沉甸甸顾不上女儿。
一家子各种心思过了一个乱糟糟的年,然后再次分开,周清贞带着家小和周清嗣周清恭坐马车回京城,周长安绞着帕子看一行马车越走越远。
她不甘心,她要尽快回到夫人府。
第104章 春天
周清贞回到京城就开始频繁外出; 即便他是言官也有许多人情往来。按理周清贞应该带着春花才显得郑重亲近,只是天寒地冷周清贞舍不得姐姐跟他奔波辛苦; 所以都是一个人出门。
春花在府里带孩子理家务,周清贞一直把她照顾挺好,春花没有受过头风之苦; 直到年前和顺子在树林里说话太久,当时春花就觉察不太对晚上回去开始头晕头疼。
活蹦乱跳长大二十多年连风寒都没得过的春花; 终于知道什么叫难受; 头顶晕沉沉闷闷的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结成一层毫无办法。
这件事把周清贞心疼坏了,对春花越发上心,针灸艾炙一个月才放下心。
冬天太冷不能受寒; 初春风大不能出门; 一直到暮春时节春花才慢慢开始走动人情。先是周清贞下属儿子结婚; 求了初阳去压床; 又有刑部侍郎嫁孙女请春花这一品诰命做全福人。
说起来这位刑部侍郎和春花还有一点渊源; 当年周清贞金銮殿告御状,第一个出来支持他的就是如今这位刑部侍郎。当年他还不在刑部,在大理寺做少卿姓黄叫黄深禄; 就是他请求天丰帝派人核查案情。
晚上两盏油灯一左一右放在梳妆台和圆桌上,春花坐在椅子上; 周清贞站在她身后帮她按摩颈肩。他们夫妻两在屋里时除非孩子们也在; 否则从不要下人伺候。
春花放松身体随着周清贞的力道; 轻轻前后摇晃:“阿贞; 我今天看黄大人家的嫁妆,嫡长孙女陪嫁二十四抬。虽然抬数不多东西倒不错,不知道压箱银有多少,明面上算下来能值两千七八。”
周清贞温和一笑:“黄大人和我同属正三品,他是清官每年和我差不多俸禄,能陪出两千七八也算是疼爱孙女。”
春花心里快速算起来,周清贞每年乱七八糟下来也就能挣两千三四,这一算……春花心里还没盘算完,就听周清贞和缓的声音继续从身后传来:“我听说黄大人这次嫁孙女,聘礼能有八百两。”
“……我天,那黄大人不是赔进去两千两?”春花真给吓到了,直接扭身抬头看周清贞。
姐姐惊诧的样子也很美,周清贞双手还按在春花肩上,低头在春花额上轻啄一下:“男方是翰林家,最清贫的地方,官阶也比黄大人低两品三阶。”
这个春花知道,男方祖父是从五品翰林侍读学士,不过据听说新郎官很厉害十八岁时中秀才,还是禀生前程不可限量。
“那新郎官有什么厉害的,阿贞像他那么大都是金榜探花郎。”春花得意的站起来转身,跪在椅子上抱住周清贞在他鼻尖上亲一下“世上的人,阿贞最厉害。”
姐姐喜欢就好,周清贞眉目温柔眼神缱绻,揽住姐姐的腰轻轻吻下去。油灯静静的燃烧,屋里一对佳人缠绵,只可惜生活总有许多琐事要操心。
“所以说黄大人是看中孙女婿的将来,才把孙女低嫁还倒贴许多嫁妆?”
“嗯”周清贞改为春花按摩百会穴,太医教过几个穴位,常年按摩或许能治好头风。
春花食指在扶手上轻敲:“这样的话我算算咱们嫁玉娇,差不多准备一千银子,安顿老六差不多得四五千银子。”周清恭这里因为还要算宅院,所以很费银子。
周清贞手上没停扫了一眼桌上的油灯,他们夫妻两都不是会经商的,收入就指着俸禄和田铺,春花为了节省蜡烛都不常用,便是油灯这么大屋子也只有两盏。
都是为了那拖累的一大家子,周清贞垂目力道适中的按摩。春花拉下周清贞手握住,向后靠到他怀里:“我就盼着他们赶紧长大,嫁的嫁娶的娶咱们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