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酒是好东西,可以沟通我们。沉默时喝酒,更能喝出意境。这么多天我都在考虑自己的工作,我说要找一个正当的职业。
“胡老板怎样了?”我问道。
“诈骗罪该没问题了,他们确实跟那个部委联系过,所以现在把收到的赞助退回去就行了。但是公安机关在仓库查到大量的盗版书和没有书号的书,情形不是太乐观。”浪子说着为自己倒满酒。
非法出版?我记不起刑法确切的罪名来。我思考着,仿佛法律已经遥不可及。我呆愣在那里,感觉有必要干回自己的本行。
“我不能帮你,我们简直是影子,是见不得光的。”我无奈地说。
“可正是因为有光才有了影子,光和影子是伴生的。”浪子忽有些激动,盯着我看。
“可我不想做影子,我要做回自己。你可知我的难处,你可知我对亲朋好友怎样说?他们从不会相信某一天我会写上一本书,而今我写了不仅仅一本,但是我却不敢证明给他们看。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在一个大出版社做事,待遇还不错。可这是瞎话,我骗最好的亲朋,仅仅为了自己一张脸面,一个虚伪的脸面。”我也激动起来。
浪子吃惊地看着我,良久无语。
我渐渐冷静下来,忽有些后怕起来。如果我找不到正当的工作,那该怎么办呢?况且即使做了,我还可以去找一份工作兼职。
浪子大口大口地喝闷酒,也许我的话触动了他的神经。
“那好吧,也说不定我会做的,毕竟有你这个朋友。你先不向张先生说,他若问起,你就说我想暂时放松一下。”我迟疑地说。
“你说我们工作的目的是为钱还是为别的?这真的是一辈子的事。”浪子语气沉重。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也许我们仅仅为了生存,到现在我们活着还仅仅是为了生存。
“我很想回家了,想家的感觉从没有这样浓烈。”浪子醉眼迷离地看着我。
“我也有些,你说我们在坚持着什么?”我感到沉闷。
浪子不再说什么,我们又要了酒,想一醉方休。
“实际,我一直想向你说声谢谢。”浪子忽然拉住我的手,他喝醉了。他喝酒像喝水,在第七杯后必说醉话。
“谢我什么?我又没帮过你。”我也有些眩晕。
“是你,让我看到我的过去。那种精神我没了,而你有。你他妈的真不该随我堕落,你看我现在像什么啊,一堆狗屎罢了。”浪子斜歪着身子看着我,他的声音很大,邻座的几个人看着他笑了。
我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他指的是哪种精神,我有哪种精神?我不知道,我不是和他一样成了一堆狗屎?
“你还记得那个案子吗,强奸幼女案,我被关押的日子里,你猜我想了什么。我他妈的不是人,什么不能想,偏想那涌动的血,处女血,红艳艳的,我真他妈的堕落。”浪子撒开我的手,又喝酒,杯子已经空了,但是他还是仰头狂饮,随即哈哈笑了,随后站了起来。我连忙起身扶他,他推开我,晃晃悠悠走向舞池。我注视他,他很快随着音乐节凑跳起舞来,不一会就和一个女人贴身扭在一起。
我傻愣愣地坐着,想着心事,这时一个小姐过来,向我借火,我摆了摆手,意思没有火机。她就在一边坐下,问我可不可以请她喝酒,我让服务员拿了酒杯过来,给她倒了一杯。
她样子还算凑合,带着似笑非笑的微笑,她望了我好一会,咧嘴笑了。“原来是你啊,好久没见你了。”
我没有理会她,对她这种套近乎方式感到厌烦。我举了杯子,示意她喝酒。
女人举杯和我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随后凑近我耳朵边问道:“这么久你去了哪里?”
我忽地意识过来,感到她认错了人。我忽想起哥哥来,他几乎每天都泡在酒吧里。
“哪里也没去,就在这个城市里。”我想套她的话。
“是吗?那你也不过来找我们姐妹们,姐妹们都想你了。”女人说着伸过手摸我的手。
我把手抽了出来。“工作的问题,所以少来了。”说着歉意地笑笑。
“没良心的东西,不就是工作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走吧,我们换场吧。”女人站起来拉我的手。
我连忙挣脱。“我还有朋友,改日再找你们吧。”说着坚决坐了下来,不再理会她。
女人看出我的态度,就拿出一张名片给我。“我的电话换了,这是新电话,记住打电话给我啊。”
为了不扫她的兴,我接过名片。“我会的。”
女人喝了剩余的半杯酒,随后走开了。
又等了好一会,浪子才过来,出了一身汗,拿了我的酒杯大口地喝了一口,这才歪身坐在对面。
“有小姐约你了?”说着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狗屁,人家要杯酒喝。”我说着给浪子倒满酒。
浪子不说什么,拿酒杯与我碰。剩下的酒很快喝完,两个人都有些晕晕的。浪子还要要酒,我拦住了。
“我们走吧,太吵了。”我说着起身。
浪子看着我一怔一会,随后也就起来,他更加摇晃了。
我连忙扶浪子出去。
我不知道浪子新的住处,况且我也不想让尚客卿看到他此时的样子,就带他到我住处。我泡了浓茶让他喝了,但是一时半会浪子醒不过来,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坐在桌前,迟疑好久,脑子还没有反过劲来,人有些麻木。我翻看成子渐的日记,他在1998年6月14日写道:“人的存在是荒谬的,不过是上帝的玩偶。”我不赞成他的话,但是很喜欢这个句子。人是上帝的玩偶,本身说明人存在的价值,就像玩具店里的玩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