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不在意这个,见阿卯回来他也像完成了任务,就出去了。
片刻那药童端了药进来,谢放便将阿卯交给桃花,自己也出去办事。府里传开的谣言,也该制止制止。
只是这一个下午,他都没有看见翠蓉,许是怕事,躲远了。他也不声张,只是问了问丫鬟她去了哪里,丫鬟说翠蓉好像看病去了,他便道“天冷,是容易得病,她回来后,你跟她说,下回离府,要跟我说”,就没再追问。
已至傍晚,天色渐沉,寒冬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不过半刻,天就完全阴沉下来。
廊道已经点上了灯笼,映照两旁园林,映得树木、假山的影子在地上斑驳交错。幽幽长廊中,有人在低声唱着童谣。
童谣轻缓,从一个成年男子的嘴里唱出来,多了几分厚重感,不似孩童唱得那样清亮。
谢放闻声驻足,长目远投,看向那蹲在院中鱼池边玩石子唱童谣的男子。鱼池岸边铺有石头,但水势今日高涨,已经浸湿了那男子的鞋,男子浑然不觉,还在玩着手中的石子。
谢放默然许久,终于收回视线,提步缓缓往前走,没有打算过去。忽然男子“喂”了一声,朝他喊。
“石子掉了,被鱼吃了。”
谢放没有停下,那人又朝他招手,不知是不是蹦得太厉害,脚踏在水上的声音哗啦作响,像是要掉进水池里。谢放本来已经快离开那,听见水声,又猛地折回,走到鱼池边,一把抓住韩家大少爷的胳膊,直接扯回干燥岸边。
“大少爷回房吧,鱼池水深。”
韩岳将手中石子一个一个放他手上,说道:“这是给你的,少了一个,不过没关系,明天我找四弟一起磨一颗很圆很圆的给你。”
谢放看着手中磨得浑圆的石珠,本是五颗的,但现在少了一颗。他将石子递去,说道:“我不玩这些。”
“不玩,那就拿去看吧。”韩岳拍拍他的肩头,踩着湿漉漉的鞋子离开了鱼池,看方向,是要回房去了。
手上的石珠还沾着水,拿在手上有些潮湿,更显得石子冰凉。
谢放盯看许久,手掌朝下,那石珠滚滚落在青石上。青石坚硬,石子又是从高处直接砸落,有些质地不好的,已经砸成几瓣,碎成了渣滓。
鱼池的水因鱼儿游动,时而扑上岸边,淹没石子,将碎渣带入池中。将谢放的鞋子也浸湿了一些,他察觉到脚底寒凉,便离开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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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卯失踪了半日的事传到韩老爷耳中,他也没什么想法,不知是不是太过操劳,不比壮年时有精神气了,总觉疲累。
夜里睡得明明很沉了,突然一个激灵就醒来,惊得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背上全是冷汗。
这晚韩老爷又醒了一次,他心神不宁地起身又多焚了一抹沉香,坐在桌旁闻了半晌,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他做噩梦了,那出现在噩梦里的人,全都是以前的人。
二十余年前,韩氏族人在当地颇有名望,他也是少爷出身,自小锦衣玉食。谁想年少时,天灾人祸,导致韩氏宗族几近覆灭。他仍记得当时跟着母亲去借钱时,那些人冷漠的嘴脸,还道——“这便是你韩家的报应啊”。
报应?
自古便是弱肉强食,他们韩氏宗族在当地有权势,为韩家争尽利益,有什么错。
梦境忽转,就碰见了邵家人。
梦境再转,便梦中惊坐起。
时日太久,就让人忘了以前的事。如今猛然想起,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正直壮年,怎么可能这样精神不济,就连那已过六十的贺掌柜,整日喝酒取乐,也没有一点问题。
韩老爷想得冷汗涔涔,曾经狠狠咬人一口的他,突然就疑神疑鬼起来——难道,有人在给他下毒?
他惶恐不安,细想大宅里的每一个人,竟都有嫌疑。再细想,不知为何出现了谢放的脸。
谢放……韩老爷摇头,不可能是他,他这几个月来暗中贪图的钱财不少,是为了钱来的,只是比起他做的事来,这钱不算什么,韩老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揉揉脑袋,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或许只是过于疲累,罢了,明日找宋大夫瞧瞧吧。
翌日早上,韩家人一起用早完早饭,韩老太太就道:“我儿,你面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韩老爷说道:“做了噩梦,已经喊了宋大夫来,等会用过早饭就回房去。”
“也是该好好歇歇了,别太累。”
老太太字字都恳切真心,看得韩二夫人梅氏心中冷笑,和丈夫回房,便道:“老太太一口一个‘我儿’,像是她眼里只有一个儿子。”
“娘是偏爱大哥,谁让大哥的确有本事。”韩有焕一点也不嫉妒大哥,反倒为自己能够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吃喝玩乐而高兴。他这大哥,要一辈子养着他,他敢不养么?当然不敢,哼。
梅氏气道:“易儿就是这么被气走的,就是你不作为,你窝囊一辈子就算了,还连累儿子!”
“易儿外出前,答应我们会去考功名,这是好事,韩家才多大,留在这也没用。”
“考功名?”梅氏冷冷哼笑,“你我听过的人里头,考功名的还少么,可是再厉害,没有一个背景家世,也别想做大官。做小官的话,也没几个钱,还不如从商,你家,我家,可都是商人,日子过得比当官的好多了。”
韩有焕是懒得管这些的,他只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过好日子,也没那些大抱负大志向:“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瞎操心什么。”
梅氏听了心中恼火:“你自己窝囊就算了,还要易儿也跟着你一样窝囊!你这个懦夫,一辈子都一事无成,我瞎了眼了嫁给你。”
她骂得太狠,韩二老爷禁不住辩驳:“我窝囊?我懦夫?我……”
——他若说出他所做的那件不懦夫的事,非得将她吓死不可!
韩二老爷止住了话,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不该说的也就打住不说了,又恢复了懒得理会一切的神情,看得梅氏更是懊恼,痛骂道:“我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又要过年了,年后回娘家,我又要抬不起头来做人,你是窝囊废,窝囊废!”
韩有焕被念得不行,几次想打断她的话,又被她狂轰滥炸给堵了回来,最后自己也窝了一肚子火,不想再待在这院子里,去了外头透气。
“处处管着我便罢了,还要这样数落我,什么抬不起头来,有什么丢脸的,多少人拼死拼活,还吃不上一口肉。”
他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一会才想起到他溜鸟的时辰了,他摸摸钱袋,没银子了,想了想就跑去找兄长拿钱。
此时宋大夫正在给韩有功看病,他仔细把脉后皱眉说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韩老爷你该好好歇歇才行,别疲于奔波生意上的事,多休息吧,把能放的都放下。”
韩有功听见要放下生意,拧眉问道:“这得歇多久?”
宋大夫说道:“年后再走动吧。”
韩有功讶异:“这都年底了,正忙的时候,这得没了多少生意?”
宋大夫板起脸道:“韩老爷既然不愿听宋某人的话,就别留我宋某人在这。”
韩有功知道他脾气臭,只是他的医术的确了得,外人想请都请不去,他不想留也绝对会有一大堆人接他走,所以他忍了这大夫的古怪脾气。
他让下人送宋大夫回去再熬药,就见唯一的弟弟进屋,这连门都不敲了。他心有不悦,问道:“做什么?”
他态度一点都不亲近,可韩有焕不在乎,他笑嘻嘻道:“没钱了,我看中了一只鸟,想买回来养养。”
刚被宋大夫下了通牒不能应酬要好好休息的韩老爷听后,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