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刚刚梳洗过,坐在镜台前任由判官替他绾上发髻。秦广王戴好搬指,伸手召唤江昊近前说话。
这于往日的江昊是殊容,今天却让它如芒刺在背。朱家集一事,江昊未提鬼姬只言片语,王上倒是问他江凡身在何方。江昊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隐瞒的,于是便说江凡在朱家集时被孙问撕碎了。秦广王掐指一算,但笑不语。
江昊立刻四肢着地,爬俯下代江凡求情,秦广王沉吟良久问他“江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曾私查自己命籍的事?”
江昊后背串起冷风,他以为王上不知道,哪成想一丝一毫都没有瞒过,当年判官说“江通判来晚一步,虽然众人典籍皆可查,只是你的,已被秦广王调走。若想知道源缘,可自行找王。”江昊揣测自己与江凡前世必有纠葛,当时心境与今日大不同,他正犹豫着要回话时,忽然一个小鬼手执业镜照将过来,江昊无所遁形,被照了个实打实。
秦广王声音幽幽“江昊,你想知道的事,今天都让你看个明白。”
那一年归家后,拐角处有人呼唤如意名讳,江昊叮嘱如意关紧门户后仗一时之气走了过去,哪成想被如狼似虎一般衙役拘了去投进牢狱。
司狱长冷笑连连,隔着栅栏看他“你倒是个有骨气的。”江昊坐起身冷着脸看他,集市上江昊对他破口大骂场景历历再现,啐了他一头一脸的唾沫,那人吊梢眼刀削脸,睚眦必报,江昊伤他颜面,他便要江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给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吗?不过是穷户女儿,我要她来她便来我要她走她便走,江昊,我要你好好看着,对我刑大人不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那姐姐也必会爬到床上求我上她,哈哈哈哈。”
江昊怒目圆睁,眼看着业镜中自己是怎样被人摧残,一边受刑时一边破口大骂。越是骂得大声那人便越是笑得阴狠“我好几年没啃过你这样的硬骨头了,好好,希望你能挺得久一点,我有得是手段要你受。”
那一夜电闪雷鸣阴雨阵阵,江昊看到如意哭嚎着去求许大官人,那许姓官人隔着道门在屋里走来走去,下不定决心,几次要冲门而去,被老家人拦了下人“大官人,您要三思啊,我们斗不起的。”
终于许家大门一夜未开。
江凡典卖了所有家当,捧着如意那断开的玉镯,猛砸当辅门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满面泪痕求人高抬贵手多给几两银子。用这些打点上下,终于进了刑司衙门。
那一夜鬼哭狼嚎,拔舌地狱的衙司也不过就是这般恶毒眼神,江凡亲眼见施刑手将自己绑在木驴上,三寸金钩探到舌根处,铁铬上嵌着咒语,剔除舌筋一寸寸将那舌碳化成灰。哭不得叫不得,挨到天明时终于见到江凡身影,自角门进来,一路上作揖不断,跪在那刑大人面前,恳请他饶过自己一命
。那刑大人用鞋底踩着江凡的脸“来得这样晚,我还当你们不要那人了。狗屎东西,我懒得再理,你愿意拿走便拿走吧!”
江凡自一进刑场便看到几只狼狗在拖拽一个物什,等到刑司们指向那边才看出来是江昊,江昊下半身已经被狼狗们吃得一干二净,肚腹处肠子被拖拽出去,那几只狼狗吃得饱了,便相互扯着肠子玩耍。
江昊看到江凡抱着他上半身哭嚎,而自己一时悬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悲切一时又好像躺在他怀里,露出一丝笑颜。哪怕江凡一辈子都看着如意,只这一刻为他留下眼泪也知足了。
江昊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狗如此厌恶,也终于明白,那一年,看到的在地府处刑架上被凌迟的魂魄就是刑大人。
做屠行的是阴损行业,为了不祸延子孙,每行每业都供有神仙以庇佑,而那人祖上供的便是二郎神,身后也纹刺有二郎显圣真君图,所以阴司提不得。
江凡摆阵召魂,于乱坟岗抱回江昊。江凡用了自己一魂换了他重生,滚钉板、趟火炉、琵琶骨刺穿后挂在剑顶峰上,告御状。二郎真君被其赤诚感动,将他亲自解救下来,许诺,那人若是到得地府,一切听凭江凡发派。
江凡受了重伤,无名无禄在地府乞食为生。如意感动江凡所作所为,与江凡结为阴婚,同搬到地府度日。江凡把江昊魂魄收在瓦罐内,每天带他去照月华,只等着那近千年一次的帝流浆来到,而华光闪过时,江凡把江昊双手奉了上去,那一逝即地的流浆,江凡并没有沾到半分。
江昊看着那人的脸与面貌,眼睛不自觉的流出眼泪。前生今生重合,江昊越发觉得心脏泛疼,单手紧紧按住左胸膛,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恨不得将它抠将出来才能舒服。良久缓过神来看着秦广王动了动嘴唇,手指处已沾满血迹,秦广王眼露不忍“江昊,你已误入岐途。”王上不等他发话,手指一挥,江昊身边便欠杵林立,忽然画地为牢将他圈在当中。
江昊被困守在那里,秦广王法力高强,任他左冲右突也冲不出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判官亲自来提“江通判,王上旨意,要你去转生。”
“地府里通判换来换去,有走马上任的,高升的,有贬职的,您不要太喊冤,这些年与你共事,早已习惯了,不知道新来的通判又是什么样子。哎,等你再入地府时,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我这故人了。王上是为了你好,才送你去,等你轮回几世,真正看得真切明白,或许修为与今日又大不同了。”江昊任他给自己戴了枷锁,深一脚浅一脚跟进在他身后。
六道轮回处业镜高悬,而自己一笔笔情债与魔魇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江昊可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江凡还在大荒山等着他呢。江昊假做恭顺状,要给判官下拜,趁他不防备时袭了过去,将他打昏在地。搜出钥匙自己解了枷锁,江昊潜回秦广王寝宫外,发现王上出门还没回来,心中窃喜,翻身上马,直奔洛阳土地庙。
果然,如意还在等着他们,江昊甩掉缰绳,见许世伯自城隍殿里走出来,冲他一甩袍袖单手指鼻“别说你接到通辑令了。”许世伯讪讪将手中的画影图形收了起来,用指甲抠了抠鼻子。
江昊直奔正屋,甩手揭起门帘,屋外姻缘树上依然红带飘飘,屋内如意正在摆弄骨牌“你回来了?江凡呢。”
“别的不要多说,快收拾东西,我们走人。”江昊捧起桌上的壶狠狠喝了几口“只捡紧要的拿几件,快走。”
回头见如意顿在那里,江昊大吼“姐,你还愣着做什么?”
如意放下骨牌,定定的看着江昊“前世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是,我都知道了。”
如意出乎意料的站起来,围在地当间转圈,大哭三声大笑三声“江昊,你我姐弟情份已尽。你自己走吧!”
江昊莫名其妙,远处马蹄阵阵,显然阴兵追将过来“如意,耽误不得,快随我走吧!”
如意双手捂脸“我走不得了,你自己去吧!我们从今以后再无刮葛,你的命是江凡给的,你我今世哪有怕点血亲?我在这里不过是等你一句话,我和你不亲了,你走吧!”
江昊想问她等什么话,外面情势紧逼实在等不得了,只得快步跑将出去飞身上马。
许世伯与江昊擦身而过,江昊听到如意哀哀切切“许大官人,你进来吧,多少年来你只为等他一句原谅的话,其实大可不必。”如意隔着半卷的竹帘悲切切的望着许世伯。“就算你不洗脸,第一眼,我也认出你是谁来。”
江昊无心听他们谈论,仗着一柄诛妖剑先去剑顶峰将那告御状的虎精救了下来,“你义弟是得道高僧,想必此刻在地藏王菩萨处受教;洛阳一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待。”
江凡马不停蹄,即刻启程,却去找山神所说的马革女尸。
那边江昊困境重重,这边江凡坐在烛阴山神面前日日听他布道,魃的哭声一日哀似一日,江凡问山神怎样才能不让他哭泣,山神越发的一日较一日委靡,“当年与我同期的神仙们都不在了。”
“可能神魂消亡?也可能天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