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一看,正是曾和自己有几面之缘,在掌门大殿还支持过交流法会的介长老——浊派人。
‘介长老,定性,冲撞我家老祖,再赏他二十鞭!’
听到玉楼的传音,介长老却才意识到玉楼的修为有些不对,他压下心中的惊讶,瞬间做出了决定。
王家这是来算账来了!
“袁七,胆敢冲撞景怡道友,你可知罪,罢了,你们快把他押回掌刑宫,再给我打二十鞭!”
先送上几十抽,再赐二十鞭,这便是王玉楼给袁家的小小警告。
他携莽象一脉的‘支持’而来,袁道深安敢再作妖?
而王玉楼、王景怡之所以如此狠,只因他们明白,袁道深老贼可能被宫九胜忽悠了。
滴水洞的紫府之机根本不存在,宫九胜大概率是在借饼遛狗。
偏偏老袁还被遛的哈喇子流的到处都是——闹麻了!
“你们怎能如此欺负人,我要见道深长老!我要见道深长老!”
袁七肿着张猪头,凄凄惨惨的叫着。
‘介师叔,实抽二十鞭,抽到屁股烂掉为止!’王玉楼加码了。
他意识到,卖信息也是门生意,先抽袁七一个半死,展示一下底气,袁道深才可能上钩。
‘玉楼,这.’
‘师叔,半月前我离开洞天前往红灯照,莽象祖师的二弟子、旦日师叔祖亲自施法,为我提升修为,因而,我才一瞬破四层,到了练气巅峰!’
事情,在时间顺序,确实是这个顺序,但王玉楼玩了手新闻学。
滴水洞没有紫府之机,这消息,只要卖给老袁,老袁绝不会怪他抽了袁七。
现在属于展示底气的环节,不好好料理袁七一番,不把自己练气十层的消息传出去,是不行的。
介姓筑基咽了咽口水,看了王景怡一眼,便亲手催动灵气大手,一巴掌扇烂了袁七的嘴。
“竟敢污蔑景怡道友!
拉下去,和掌刑宫长老说,抽他四十鞭,不死就行!”
介师叔须发皆张,高声道。
几人简单聊了几句,玉楼便入了滴水洞天。
滴水天广场上,王玉楼出现时,很是引起了一阵喧嚣。
毕竟他和袁道深硬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考虑到滴水洞修行的平静,玉楼的传说属于还在‘滴水洞话题热度榜’上。
而王玉楼以练气十层的修为出现,那些没忘记他的人,又怎能不骇然呢?
“老祖且等,我先发些传音符。”
玉楼旋即便是十几道传音符发出。
滴水洞,王氏玉阙回来了!
袁道深,你个老混账,当初借势逼我上西海送死,现在爷爷我回来了!
浊阴生,你个老贼厮,袁家发难时你坐视老袁坑我,现在爷爷我回来了!
这次,我王玉楼半个月连破四层,三十岁练气巅峰,我看你们谁敢再折腾我!
旦日的馈赠有没有阴谋,有什么阴谋,玉楼还不确定,但不影响他借旦日、借旦日背后的恩情增发大师,好好装一波大的。
拿出莽象一脉天骄的姿态,扇的袁七生活不能自理,只是王玉楼‘莅临’滴水洞的开始!
祖师的恩情利滚利,先拿着恩情到滴水洞圈一波,以后还的时候也好松快点。
发完传音符,玉楼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随景怡祖师回了河湾别院。
看守别院的任务由王玉晟接下,见王景怡和玉楼忽然出现,他赶忙迎接。
“玉晟拜见老祖、拜见大哥。”
玉楼随手一道灵气将他扶起,笑道。
“哈哈哈,快去,联系人,快把你的三位嫂嫂请来,今晚咱们一起吃火锅。”
王玉晟还以为景怡老祖是为王玉楼撑腰而来,玉楼也不用去西海了,才如此开怀,便也兴奋的喊人去了。
“玉安的弟弟,不过天生五气斑驳,仙尊的洞天很特殊,竟能有独特的修行体系,所以把他弄来了。”
两人到了玉楼的修炼之所,此处有人日日打理,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不,应该说,比他离开时更规整些、更干净些。
小鱼和玉晟都用心了。
听了玉楼的介绍,王景怡问道。
“你和玉安关系不错?”
想到玉安,玉楼重回自己地盘的好心情微微一滞。
“我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到清溪坊,小时候,一颗梨,我俩一人一半的吃。
那时候,柠瑶师姐送了我们两颗下品的紫铜珠,他把五层的留给自己,把六层的送给我。
虽然傻了点,但.害,也不傻,那时候他还小,心性未定罢了,后来也就不傻了。”
王氏的半拉麒麟、自己的好弟弟玉安,却是多年未见了,玉楼怎能不怅然?
“也不知道他在伏龙观怎么样了。”
无相天地的神通展开,王景怡终于找到了一种安全感。
“家族发展,总有人要承担不同的任务,也总有遗憾。”
先是简单的安慰了一句玉楼,她紧接着按住了玉楼的手,传音问道。
‘那日你和旦日真人刚开始的对话,我们都能听到。
从她开始帮你拔升修为前的几句开始,我们便都听不到了。
可她为你拔升修为,肯定是会交代些什么的,比如原因。
另外,玉楼,你也是聪慧的孩子,你当时应该问了吧?’
无相天地是黑的,准确而言,是一种黯淡,被无相天地所覆盖的一切,都黯淡了起来。
而玉楼却都不怕,他终于敢开口和景怡老祖对账了。
‘那日.不欠王家西海自己的修为。’
玉楼将那日自己同旦日真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完全不改的说出。
他还顺带着,把每一句对话前后的,自己的表情、心迹、目的,旦日的表情、可能的目的,全都讲明。
然而,王景怡越听,脸色越不对。
她意识到一件事——旦日在撒谎!
‘她如果想补偿,在拉修为之余,加个不让你去西海的法诏又不难。
对她这类大修士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但她竟给了一个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磨砺修为的狗屁答案!
是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中,未来你还要回到滴水洞.还是说,拉修为是为了不欠王氏这个解释本身也是假的?’
这里面是有大问题的,如果王玉楼不是莽象祖师的卡位之棋为真,如滴水洞没有紫府之机而王玉楼不用卡位也为真。
则,王玉楼干嘛要去西海?直接脱离滴水洞即可!
旦日一个法诏,袁道深搞得那废除修为、赶出宗门的条款就是屁!
而且,就算旦日真人不想得罪宫九胜,也不至于因为王玉楼一个小小弟子而害怕吧?
祖师现在威压红灯照,滴水洞只是附庸,旦日有什么好怕的?
亦或是,可能只是旦日真人对王玉楼不在意,所以没想那么多,更不愿意出言帮王玉楼。
‘不欠王氏的解释也是假的?此话何解?’玉楼问道。
‘玉楼,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还危险。
那日,我主动找旦日真人,问询,你是不是祖师的卡位之棋。
她答:.溯脉在筑基后有用滴水洞情况特殊.没有紫府之机筑基都不是没法入局滴水洞没有紫府之机的话,是她亲口说的,
重点在于,你连筑基都不是,哪有做棋子的资格。
可她在宴席间,直接召你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你拉升修为。
且不说这种姿态,你现在练气巅峰,是不是再过最多二十年,就能筑基?’
王玉楼有些沉默。
坏消息,不是卡位之棋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王玉楼从来没被祖师注视过,筑基才能到入局的标准,当初才引气的玉楼如何能成为棋子呢。
旦日给他指明修行溯脉癸水气,是因为此法在筑基后能有臂助之用。
为什么是坏消息,因为滴水洞没有紫府之机!
而王氏给玉楼安排的第二条路,斗法选拔入仙盟,现在可能没了——这和第二个坏消息有关。
第二个坏消息,王玉楼被拉升修为,是不是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筑基,从而有成为祖师或旦日棋子的价值呢?
所以,王景怡才会想到,‘帮王玉楼拉修为是为不欠王氏’的解释是假的。
玉楼想到自己在旦日面前装听不懂的沙比样,那时候,旦日或默默坐在高处的祖师,又在想什么呢?
景怡老祖和显合老祖当初是一起入红灯照的,她能入悬篆法眼,成为红灯照真传,就是因为其禀赋非凡。
如今,景怡老祖指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旦日真人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但有些事实是真的,而旦日真人的话语和行为中,流露出了两个事实。
其一,王玉楼要去西海,对应的可能是王玉楼不能离开滴水洞,没有紫府之机也不能离开滴水洞。
其二,王玉楼修为拔高后,有了在不远的未来,成为棋子的资格。
‘老祖,事已至此,已经再明显不过。
真人为我拔升修为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我们现在还看不清。
其实,哪怕看清了也没用,我们又哪里反抗的了真人、祖师的命令。’
旦日是莽象的徒弟,其行为在大多数时候可以视作莽象的意志,和玉楼的夫人可以代表玉楼类似。
‘玉楼,别灰心,至少我们可以有心理准备,可以安排一些应对手段。’王景怡面色凝重的主动安慰玉楼。
‘不想了,西海看来是必须去,未来说不定我还要回滴水洞。
只是老祖,真人说滴水洞特殊,到底特殊在哪里?’
王玉楼在洞天修行多年,洞天的特殊他当然知道,甚至仙尊可能都还活着,时刻注视着洞天中的所有人。
‘你婚前去的莲花仙城,坐落于莲蓬洞天中,莲蓬洞天也是和大天地相连接的洞天,可莲蓬仙尊却没有坐化。
滴水洞天与外界相连,对应的可能是滴水仙尊也没有坐化,你去西海后再回滴水洞修行,说不定会另一番造化。
这也是我当初用拜仙尊法相提醒你,滴水仙尊可能还活着的原因。’景怡老祖道。
莲花仙城是仙盟控制梧南的中枢之一,旗下覆盖天蛇、红灯照、伏龙三宗,内有两位仙尊坐镇,分别为莲蓬和青蕊,其中,青蕊活跃些,莲蓬不太活跃,但也确实没凉。
玉楼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老祖,我在莲花仙城时,有个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但很特殊,所以我没敢乱说。’
‘放心,现在咱们很安全,说吧。’景怡老祖没想到玉楼去趟莲花仙城,还能有意外收获。
特殊的猜测.是什么呢?
‘莲蓬仙尊和青蕊仙尊可能是一人,青蕊,青色的花,莲蓬,莲花的花蕊。
这两位的尊号很有关联性,而且任职又在一起,玉楼怎能不多想?’
景怡霍然看向莲蓬洞天的方向,意识到自己是在滴水洞天内,才回头道。
‘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个呢,去了那么多次都白去了,所以,连家和花家从不联姻也有原因了。’
玉楼摇了摇头,他想强调的不是这些。
‘老祖,若莲花仙尊以一人之身份,享仙盟两份仙尊的供奉,则说明,旦日真人口中的没有名额,可能,我是说可能,可能也是假的!’
不敢相信的看着玉楼,王景怡颤抖着眼睛,传音道。
‘继续!’
深吸一口气,玉楼分析了起来。
‘站在仙盟顶层的仙尊和大修士们,制定了仙盟疆域内的规则,但他们自己不受规则的限制。
天地间除了仙盟,还有不少其他势力,如西海的那些妖神、西海以西的仙国、红灯照北境梧南绝壁外的和尚们。
这还是离我们近的,梧南的东方和南方也是仙盟的治下,可再东、再南,就没有其他势力了吗?
老祖,不是没有名额了,而是莽象一脉,不想再看到一位新的紫府出现。
多少年了,莽象一脉三位紫府,势力那么大,可又培养出了哪怕一位新紫府吗?
没有!’
天地间远不止仙盟一家势力,大家一起吃天地、榨底层,互相之间还有利益之争。
故而,名额可能是假的,名额制、群仙台同意之类,只是用来糊弄有紫府之机的筑基们的。
他们或许是大修士的嫡脉,但大修士不一定需要手下变为盟友——仙盟已经起到了全面照顾大修士利益的作用,宗门和小势力内的分配格局也稳固的厉害。
若名额限制是假的,则旦日撒的谎又多了一个。
这位真人和她的师尊,或许是吃定了王家必须膺服,故而无所谓手段糙不糙。
旦日面对玉楼的求助,让王玉楼去西海,给的是打磨修为的狗屁理由。
这理由扯淡,但他们没法拒绝,总不能说‘真人你给了个扯淡的理由我们王家看出来了,所以我们选择不遵守’吧?
王景怡面临的问题也类似,她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带着些不甘的问道。
‘那安柠的遗言怎么解释呢?解释不通啊。
安柠遗言提到,成紫府需要群仙台同意。
相应的,祖师成就金丹也应该需要群仙台同意,这都和名额限制对得上。
说不定,祖师是把名额让了出去,以换取群仙台其他大修士的支持。
故而,旦日师叔才说没有名额。’
她意识到,王玉楼可能猜对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渴望——万一祖师和旦日师叔没那么坏呢?
王玉楼坚定地摇头,道。
‘老祖,曾经,玉楼向族长提出过王氏主导建立宗门的建议。
族长分析不是有了人,就天然的会获得更多的资源。
问题不在名额,而在资源!
祖师手下的势力是有限的,资源是有限的,
我们王家是莽象一脉牛马,千年来为他们做牛做马。
但如果我们王家出了紫府,就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无法接受。
这种不接受,不是感情上的不接受,祖师甚至愿意收周缚蛟为徒,感情上我们王氏没有不如周缚蛟可靠的道理。
这种不接受,在于利益上的不能接受,多一位紫府,莽象祖师和悬篆、旦日两位真人吃的就要少了!
仙盟内,利益已经被划分好了,多出一位紫府,不意味着能多出一派供养的势力。
由此而推,妙峰山前前任掌门李海平,成的紫府,可能也为古法紫府。’
妙峰山和谷神宗打的嗷嗷叫,就那逼样,明显不像能再给李海平一份紫府修行资粮的样子。
‘玉楼,你这些都是猜测,不一定是对的,仙盟总要给下面些机会吧。’
王景怡不愿意相信,玉楼的分析听起来没问题,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大修士居然完全没有让门徒成为同样的大修士的意思。
‘老祖,我看不清,看不清全貌。
但我看到的,就是仙盟圈地为笼。
用规则和制度,圈养着我们这些底层修士、底层家族,为大修士的利益而奋斗。’
王玉楼想到了清溪坊,想到了福源居。
他想到了自己为散修们准备的笼屋,一枚灵石就能住好多天的笼屋。
那时候,他刚刚踏上修行路。
如今,他走到了更高处,虽然仍有很多看不清的。
但他已经看破了黑夜的样子。
不止滴水洞天是某种牢笼,在梧南阴沉的天空下,仙盟的统治也是牢笼。
王玉楼看到,原来,自己生来便在笼中,和滴水洞中的人没什么差异。
就像一只笼中鸟,一只被旦日,不,旦日是莽象的门徒。
所以,应该说是,一只被莽象喂养和看到的笼中鸟。
所以,我该飞向何方?
我飞的出去吗?
王玉楼没有答案。
就像,王景怡也无法给自己答案一样。
“王玉楼,这个天地从来都是牢笼。
以前天地流行古法的时候,古法成就的大修,把下面的人视作奴仆。
现在,仙盟的大修士也将我们视作奴仆。
你不要恨。
恨,没有用。”
王景怡不传音了,她心中有种不甘的怒,所以她不想躲起来传音了。
但尽管景怡老祖已经难以自持,她依然在劝慰玉楼。
“老祖,玉楼不敢恨。
以前,玉楼或许有过这种天真的想法,但现在,玉楼想的只是挣脱。
走下去,走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再视玉楼为代价的地步。
仅此而已,哪怕.不择手段!”